林珏问艾佳：“弟弟怎么了？”
小女孩吸了吸鼻涕，“弟弟发高烧了，一直都退不下去。”
林珏听后莫名松口气，还准备问点其他的，没想到艾佳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她往后睨一眼杨劲松，又回头问艾佳：“吃饭了吗？”
艾佳摇头。
“那个哥哥呢？”
艾佳仍然摇头，“今天上午的时候就来医院了，弟弟的烧退不下去，我们就一直在医院待着。”
“一天都没吃饭？”林珏不可思议地问。
这回艾佳不说话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能行。
林珏走到杨劲松面前，“好说歹说，不能让小孩饿着吧。”
杨劲松刚刚把手从艾聪的额头上移下来，他还没来得及辩驳什么，艾佳就过来拉住林珏的手。
“姐姐，你误会哥哥了，是我自己不想去吃的。”
林珏其实很少和人产生肢体接触，一是因为她不习惯，二是因为这样的机会其实很少。当艾佳抓住她手的时候，她一开始的确很不适应，脸部甚至还愣怔了一秒，但当她重新看向她的时候，心就慢慢软了起来。
林珏说话向来狠辣不顾及情面，就连语气都是傲慢的。但她对艾佳不这样，她笑着摸女孩的脸蛋，说：“姐姐先带你去吃点吧，等会儿再送你回来。”
艾佳是个聪明的女孩儿，知道杨劲松和林珏的关系匪浅，但在完全不确定的情况下她也不敢跟人走，于是她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了看杨劲松。
“艾佳，你去吧。”
林珏牵起女孩的手，“哥哥都同意你了，走呗。”
艾佳真的很听杨劲松的话，杨劲松说可以就可以，杨劲松说去就去。
十分钟后，林珏和艾佳坐在了医院楼下的一家小饭馆。医院从来不分白天黑夜，深夜里的小饭馆也是有客人的，老板在后厨忙活，炒菜的声音清脆又刺耳，仿佛下一秒油烟的气味儿就要从帘子后面穿过来，林珏有些嫌恶地闭上眼，选择了室外的小桌。
她肯定是吃不下，将菜单直接递给了艾佳，直截了当地说：“看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小女孩说话很小声，大多数时候也不敢直视人，尤其是等到和林珏单独出来的时候，艾佳更是怯懦了起来，她接过林珏递来的菜单，一言不发。
林珏有些搞不懂她，还在想自己是否没表达清楚，或者是她没听见，于是林珏又一次重复：“想吃什么？自己点。”
艾佳这回抬眼看了林珏一眼，夜很深，她的脸笼罩在夜色中，不明亮，但实在不容忽视。艾佳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生，在她的心中：女孩子穿上好看的粉色裙子，一双漂亮的白鞋，就是最为漂亮且令人羡慕的模样了。她认为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楼下小卖部里收银台侧贩卖的小蛋挞，她的一生中目前为止只吃过三次。一次是她的生日，一次是艾聪的生日，还有一次并不是谁的生日，杨劲松请他们吃的。
她真的想象不到，在遇见林珏之后，她感觉原有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更为完整的世界裸露在她的面前。她到现在都缓不过来，为之震惊。
“辣椒炒肉？麻婆豆腐？”见艾佳太久不言，林珏打算直接替她做决定，在此之前，她还是先征询了小女孩的意见。
艾佳连忙点头。
林珏收到她的讯息，接着走进了店内，把还在里面忙活的老板吆喝出来，简单几句后，她又捂着嘴巴出来，重新进入这月色。
艾佳板板正正地坐在凳上，她的手和腿都很纤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让她的身高明显低于同龄人，林珏这么一看以为她就六、七岁的年纪。女孩穿着一身旧衣，上面是一件过时的米奇老鼠长袖，下面是一条颜色很深的牛仔，再往下，是一双突兀的凉鞋。初春的天气，夜晚还是有几分萧瑟的，林珏的心突然一哆嗦。
她走过去，这回直接坐在艾佳的旁边。
“你几年级啊？”
“五年级。”
“多大？”
“马上十一岁了。”
“家是哪儿的？”
“松县僚西镇。”
林珏听到这个地方后第一感觉就是熟悉，虽然她不了解A市周边，但她敢肯定这个地方她听说过，杨劲松似乎提及过这个地方，在某次和别人的电话中。
“姐姐问你，那个哥哥和你们只是邻居吗？”
艾佳狐疑地看一眼林珏。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听这个地方，有点耳熟，杨劲松也是那儿的？”
“嗯，杨劲松哥哥是和我一个镇上的，只不过他很小就跟着他爸爸妈妈进城了，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会回来。但后来也不回来了。”
林珏精准地捕捉到关键句，反问道：“后来为什么不回来了？”
说到这里，艾佳又欲言又止。面对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来讲，艾佳一时间没办法全盘托出，恰巧在这时，老板端来了第一份菜，是锅气十足的麻婆豆腐。
林珏知道艾佳不愿再说，也预感到杨劲松可能出过什么事，她虽有探寻的欲望，但她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时候，只得招呼面前的小女孩：“吃吧。”
很快，菜被上齐，艾佳像是真的被饿极了，吃饭的时候都有些狼吞虎咽，林珏叫她慢点，她也还是不慢。这样爽快地吃饭日子，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等到她吃得差不多后，林珏又跑到店内和老板沟通了一番，付了钱，最后走的时候手里还提上一个袋子，她知道杨劲松肯定也是一天没吃饭。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医院，消毒水味便蔓延开来，等到她们重新入病房，林珏把手上提的袋子递给了杨劲松。
“吃点饭，别饿死。”
杨劲松不是很精神，甚至可以说有点萎靡。他抬眸的瞬间像是被灯光给刺到了，连眼睛都没怎么睁开，不过就算是林珏的声音，他也是能辨别出的。
他选择接受林珏的好意，接过她给自己打包的晚饭。
并附道：“今晚我可能不能和你回去了。艾聪马上吊完点滴，我得送他们回去，就直接在家里睡了。”
林珏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杨劲松在等她的答复，用一种你怎么还不说话的怪异眼神盯着林珏。
“秦叔在外面等着呢，等会送你们回去。”
杨劲松那种怪异的眼神并没有消失，他端倪着林珏，欲言又止。然而林珏并没有给他重新开口的机会，她指了指杨劲松手里的盒饭，露出些许轻松的表情：“快吃啊，等会儿凉了。”
说完，林珏独自走出病房，可能她不太愿意面对杨劲松这样的眼神，所以回避着他。艾佳看了眼弟弟，又看了看杨劲松，对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烧已经退了，等这个点滴吊完就可以回家。”
林珏说是要送，就一定会送。杨劲松抱着艾佳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医院的凉凳上昏昏欲睡。杨劲松原本不打算招呼她，觉得左右都是让她麻烦，她是那么嫌麻烦的一个人。
但在他们三人将要走的时候，林珏醒来了。
“怎么不招呼我？”林珏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杨劲松给出了自然而然，合理的解释：“你家离北街那么远，又去又回的，太麻烦了。”
哪知林珏根本不听杨劲松的解释，反而辩驳道：“谁说我又去又回的，我今晚就住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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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此话一出，把在场人全部惊个遍。艾佳知道这位姐姐和杨劲松的关系不一般，但她没想那么多。
杨劲松的脸一下就绿了，他抱着艾聪走在前面，艾佳跟着他，林珏跟着他，下了电梯后在医院门口，四人看见早已在对面马路停好的车辆。
林珏终于走到杨劲松的旁边，用眼神示意他：“走呗，大晚上的，打车不方便。”
杨劲松没有推拒，他抱着艾聪上车，艾佳也坐在她旁边，林珏看了看他们三人，最终走到前面，坐在了副驾驶上。
黑色的轿车驶动，从市中心的人民医院到北区的大街，从繁华到落魄，一路上流光溢彩，这是A市特有的景象，有的人在这里迷失了，有的人在这里跌倒了，但这都不是重点，因为没有人会记得。
约莫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北街的大路口，就是上次林珏碰到他俩的地方。车子只能开到这里，里面的路太狭窄，人只能步行。
后排的人依次下车，林珏也跟着下来，秦叔有些纳闷地看着林珏，对方笑着说自己今晚不回。
车子又重新在黑夜里穿梭起来，静谧又暗流涌动的北街之上，它显得很独特。
林珏和杨劲松并排走在小路上，黑漆漆的夜晚把人的五官感觉都放大，她嗅到了杨劲松身上还未散去的消毒水味，除此之外，还有他衣服上淡淡的香味，是洗衣粉的味道。杨劲松虽说和林珏同吃同住，但几乎不占林珏什么便宜，他的洗漱用品外带，一块香皂从头洗到尾，一袋洗衣粉用三个月。林珏没阻止他，没嫌他麻烦，她就喜欢这种味道。
杨劲松和艾佳艾聪两姐弟是上下楼关系。杨劲松在上，他们在下。这就很方便了，杨劲松先是把艾聪安顿好，随后又跟艾佳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关于用药之类的。林珏一直在旁边观望着，等到杨劲松把全部事情交待完，她在门口替他开门，两人又继续上楼。
这次林珏搂着杨劲松的胳膊，边上楼梯边打哈欠，但她没有说困。她问起艾佳和艾聪的事，并坦言道：“我之前就见过他们。”
杨劲松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
“就在刚刚停车的那个路口上，我看见他们在那要饭。”
话说得很难听，但俩家伙实在太小，没有人抚养，甚至连出去当廉价劳动力的资格都没有，这样的人存活在世界上可走的路并不多。
杨劲松从裤兜里抽出钥匙，打开尘封已久的铁门，锈迹斑斑的手柄脏了他的手，此刻的他甚至有些害怕与林珏产生肢体接触。
他摸黑按亮了室内主灯。林珏却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在家里安了这个灯的？”
杨劲松背对着林珏，说话声音很含糊，的确是没休息好。
“前不久。”
杨劲松这个人的确不会说话，他不会说为什么安这盏灯，也不会说麻不麻烦，能从他的嘴巴里挤出一句话都是难得，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闷闷的。
但是林珏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她对此笑而不语。
“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讲过，艾佳和艾聪和你是一个地方的？”
林珏对杨劲松的过去全然不知。大多数时候杨劲松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能引起他内心波澜的东西也真的很少。林珏不知道自己触碰到杨劲松的逆鳞了。
她刚一问完话，杨劲松就转身过来，神色一反常态，眼中含怒，要知道，杨劲松平常连和林珏对视的时候都很少。
“谁跟你说的？”
林珏被杨劲松冷峻的表情给怔住，一时间喉头像是被卡住了一样，连说话都显得困难。
“我问你，谁和你说的？”
听这声音，像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