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从林连续给赵允祯上了六道紧急军情的折子,恳请朝廷拨发军费、派遣援兵。然而这六道换来的,只有内侍监一句假惺惺的“陛下心系边关,奈何国库空虚”的口谕。
最新送达的那道圣旨上,赫然写着“勒师与罗布古城不足为惧,卿当自省退敌之策”。
萧从林被逼至绝境,只得转而向外寻求援助。
赵征的藩镇位于铁壁关之内,其封地内兵强马壮,粮草堆积如山。然而萧从林与赵征积怨已久,数月前萧从林更以军法斩了赵征麾下一名爱将,此刻想要求赵征出兵相助,简直是难如登天。即便如此,萧从林仍派出一队人马前往赵征属地尝试游说,萧懿安亦随行前往,以期能求得些许粮草药材救急。
车队驶入赵征藩地,一行人抵达巍峨的王府殿宇。帖子递进去后,王府属官出来接待。
朱副将一队人走在前面,萧懿安默默走在队伍后方,跟随众人伍往里走,走着走着,听到一人叫她。
“萧姑娘?”
赵云珂从正在接待队伍前首的属官身旁走来,这才注意到人群中的萧懿安。
"赵公子。"萧懿安拱手行礼,语气平淡。
自从七夕刺杀后,萧懿安再未见过赵云珂,偶尔从萧有仪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她也只是沉默,不置一词。她想彻底将这人从脑海中抹除,可历史上他们二人确实结为夫妻……
历史,当真无法改变吗?萧懿安想到赵允珩如今的结局,心下不由一沉。
赵云珂以为她见到自己会很惊喜开心,可见她这不咸不淡的反应,心下颇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你刚刚没看见我?”语气里竟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指责意味。
萧懿安知道他言下之意,自己以前那么追求他,现在明明见到他了却没什么反应,这才让他问出这句话。
她直接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看见你?”
其实,她早就瞥见他了,只是根本不想理会。
“你……”
赵云珂被她这话一噎,顿时语塞。他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萧懿安来。眼前的女子与他记忆中那个珠翠满头、娇气任性的小姐判若两人。她的皮肤经受了边关的风吹日晒,不再似往日那般白皙无瑕,甚至透着一丝操劳过度的苍白。发髻只是简单绾起,褐色披风不再是繁复花哨的裙子,而是一身利落的裤装。
赵云珂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侧:“你怎么同以往大不一样了?”
萧懿安目不斜视,脚步未停:“人都是会变的。”
赵云珂似乎难以理解:“女子本弱,学些琴棋书画之类的,娴静贤惠便好,何苦来这苦寒之地,操持这些辛劳之事?”
萧懿安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自顾自从行囊中取出纸,专注地一一清点起急需的药材来,将赵云珂晾在了一旁。
赵云珂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清单,恍然道:“你到军营来了?还负责药材事宜?你们不是递了帖子,想请父亲拨付些药草吗?正巧,父亲派我负责接洽此事。”
萧懿安这才正眼瞧他:“是吗?那便有劳赵公子了。”
赵云珂被噎得难受,视线游移间,忽然瞥见不远处的萧起,像是找到了话题般说道:"你那暗卫……还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如今竟都能光明正大地现身了?"
萧懿安道:"他一直都在。"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我,那眼神……”
萧懿安没有接话,心中却冷笑一声:算小起有眼光,你确实讨人嫌。
行至会客殿外,还没通传,里头传来一声杯盏摔碎的脆响。
一个女人的声音拔得极高:“都不去!一个都不准去!凭什么要我们去!云珂更不能去!凭什么要我们送儿子去当人质!
殿门"哐"地被推开,一位夫人怒气冲冲跨出来,这夫人生得眉眼锋利,抬眼扫过外面的众人。
朱副将微微颔首,带着身后几名说客先行入内。
萧懿安与萧起则留在殿外等候。
赵云珂连忙迎上前:“母亲为何如此动怒?”
霍仪霄冷笑一声:“赵允祯要每个藩王送一个质子上京!美其名曰‘延请入宫,好生教导’!”
赵云珂心下明了,这摆明了是要拿各藩王的子嗣作要挟。
“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你还没看清其他藩王都是什么下场吗?”
近日来,一些藩王甚至未曾犯错,便被赵允祯以“不尊皇命”为由削藩镇压,此刻谁敢公然抗旨?
赵云珂沉默片刻,道:“既如此,那便我去吧。”
霍仪霄立刻皱眉,断然否决:“不行!至少你不能去!”
赵云珂看向母亲:“我不去,难道让哥哥去吗?”
霍仪霄被这话刺得心烦意乱,不愿再多言,冷哼一声,拂袖径直离去。
萧懿安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心中不由得暗暗咋舌。
赵允祯以往对付自己和四殿下时,那些手段虽阴狠,却也称得上高明。如今倒像换了个人似的,自登基后真是越来越昏聩糊涂。
先是克扣边关军费去修宫殿,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守城,他自己却在宫里歌舞升平。现在居然又明目张胆地强令藩王送质子入京?
各藩王本就因他此前种种削藩之举而蠢蠢欲动,他倒好,直接给人递上了一个现成的造反理由。
难怪后世史书评价赵允祯,皆道他“登基徒留蠢笨名”。
殿门外,萧懿安与萧起静候了许久。里头的谈话声终于停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朱副将领着几位说客走了出来。
朱副将脸色铁青,难看得几乎要垮到地上,跟在他身后的几位说客亦是步履沉重,面色灰败。
他们未作片刻停留,匆匆沿着回廊离去,背影仓促。这几乎明晃晃地告诉萧懿安,他们此行,未能说动赵征分毫。
赵云珂领着萧懿安步入殿内,沉重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隔绝开来。
赵征端坐于上首,身形半隐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之中,令人难以窥其全貌。
这是萧懿安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权倾一方的藩王。
他给人的感觉唯有四字:稳重,肃穆。一种无形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仪弥漫四周,仿佛隔开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萧懿安大一学习历史时,最是仰慕后世被誉为“嘉乐帝”的赵云珂。史书中记载嘉乐帝开创了一个煌煌盛世,治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
她曾遍寻诸多关于嘉乐帝的史籍研读,可后来渐渐明白:盛世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空中楼阁。
嘉乐帝的仁政得以顺利推行,正是因其父赵征在前,以铁血手腕为他扫清了所有障碍。
赵征年轻时随父征战,平定四方;人到中年又为自己逐鹿天下,心狠手辣,杀侄诛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做绝,被史书毫不客气地称为“一代枭雄”。可也正因他的杀伐果断,才能在登基后以雷霆之势肃清贪官、改革税制,最终为儿子留下一个已被彻底整顿、可供施展的朝堂。
萧懿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她抬头望去,正对上光影深处赵征投来的视线。
甫一对上他的双眼,萧懿安只觉得手心微微冒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赵云珂上前一步,恭敬道:“父王,质子之事儿臣已知晓。兄长还需留在父王身边分忧解难,儿臣愿往京城。”
赵征从座上起身,缓步走下,来到赵云珂面前,目光深沉地看了他片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好孩子!”
随即,他的视线转向赵云珂身旁的萧懿安,对赵云珂道:“你先下去吧。”
赵云珂行礼退下,殿门开合,殿内只剩下萧懿安与赵征二人,方才因人多而稍有缓解的沉寂瞬间回流,压得人有些心慌。
萧懿安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依礼躬身,说了些“久仰宁远亲王威名,今日得见,实乃荣幸”之类的场面话。
赵征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时光的审视:“你是萧从林的女儿?”
萧懿安微微一怔,她没想到赵征竟能一眼认出自己。
赵征的眼神似乎飘远了一瞬:“你长得很像你母亲。”语气里一闪而过的怅然。
有故事?萧懿安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但此刻军情紧急,她按下心中疑惑,以眼前大事为重:“宁远亲王明鉴,北境军如今实在艰难,粮草药材短缺……”顿了顿,“可臣女此番前来,所求……不止是药草。臣女斗胆,恳请王爷能发兵救援,解铁壁关燃眉之急!”
赵征刚才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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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缓和的神色瞬间收拢:“你们的朱副将,也为同样的事求过本王。本王已回绝了他。”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你且说说,本王为何要为你……破这个例?”
萧懿安道:“其一,是为王爷自身计。铁壁关若破,勒师铁骑长驱直入,下一个兵锋所向,必是与之毗邻的王爷您的宁远属地。外患当前,无人可真正独善其身。”
“本王的宁远城,凭山据险,易守难攻。就凭勒师和罗布古城那点散兵游勇,还想威胁到本王?”赵征摇了摇头,“不成气候。这条,不够。”
萧懿安擦擦脸上的汗:“王爷所言极是,宁远铁骑威震天下,属地固若金汤,勒师国那群乌合之众,短期内确实难撼王爷分毫。臣女当然知道,仅仅这第一条理由,不足以打动您。”
她话锋微微一顿:“但是王爷,外患或许不足为虑,内忧却可能迫在眉睫。”
“当今圣上……如今对诸位藩王的态度,王爷比臣女更清楚。猜忌日深,步步紧逼,削藩已是明面。铁壁关若失,朝廷必以戡乱御敌为名,进一步征调各藩钱粮兵马,届时王爷即便想独善其身,恐怕也难以如愿。”
赵征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萧懿安将早已准备好的话语和盘托出:“当今天子失德,民怨沸腾,藩王自危,王爷雄才大略,手握重兵,据守险要,难道就甘愿永远屈居人下,等着那猜忌心日重的陛下一步步削您的权,甚至要您的命吗?与其坐等削藩之刀落下,为何不能主动出击?”
“皇位,能者居之。放眼当今朝廷,还有谁比您更合适?铁壁关的困局,对您而言,或许正是一个契机。这万里江山,九五至尊之位——王爷您,为何就坐不得?!”
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只有烛火偶尔爆开一丝轻微的噼啪声。
萧懿安那番堪称大逆不道的话说完,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后背湿冷一片。她紧紧盯着赵征,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然而,没有。
赵征只是听着,眼里没有任何波澜,既无怒意,也无赞同。这种完全的未知,比直接的暴怒更让她恐惧,时间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像是在刀尖上煎熬。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
“哈哈哈……”赵征忽然笑了起来,笑声爽朗,甚至带着几分快意,打破了凝固的气氛。可这笑声来得突然,去得也突兀,他几乎是瞬间就收敛了所有笑意,脸上恢复成那种深沉的平静。
“你好大的胆子。”他声音不高,“就不怕没命回去?”
萧懿安吓得差点没站稳,全靠一口气硬撑着,声音微颤:“王爷若真想杀臣女,臣女现在早就万箭穿心了,根本不可能说完这些话。”
她深吸一口气,豁出去般补充道:“何况,臣女说的……不正是您心中所想的吗?”
赵静默了片刻,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空口白牙,谁都会说。可我,能得到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萧懿安一直悬着的心猛地落下一半——有门!她迅速稳住心神,将思量好的筹码抛出:“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铁壁关,不,北境军民今日若得王爷危难之际倾力襄助,必铭记此恩。他日,若王爷的宁远军有意北下图谋大事,铁壁关……绝不会成为您的阻挠,反而会是您麾下铁骑最顺畅无阻的通途!”
话音落下,她清晰地看到,赵征眼里极快地闪过了一丝极淡的赞赏光芒。
成了!
萧懿安暗暗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弛。太好了,不仅小命保住了,这未来皇帝的马屁,看来是拍对地方了!
“吱呀”,萧懿安将门合上,走了出来,她突然有些头晕,停下脚步,抬手看了看苍白的日晕。
一直守候在外的萧起面色焦急,见她安然出来方才稍缓,立刻注意到她的异样:“小姐,您脸色很不好。”
萧懿安勉强笑了笑,声音有些发虚:“是吗?许是这几日军中伤患太多,接连操劳,没怎么休息好……”
萧起道:“成了吗?”
萧懿安笑道:“小起,成了。”
话音未落,她眼前骤然一黑,身子一软,便直直地向前倒去。萧起脸色骤变,迅疾上前一步,将她稳稳接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