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宁惟意才回来,一下马车,他便问起裴怀衡去向。
他好不容易得来半日假,竟只去了吴家坐了会儿就回府了?
奇怪!莫不是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呢?
南泞正从前厅过,被宁惟意叫住:“裴怀衡呢?”
“王爷在满香园。”
这半日都在那儿待着?
他们几人前往满香园瞧瞧裴怀衡到底在做什么。
因着天色渐晚,几人是打着灯笼去的,这园子大多是白日里来,就没设石灯了,就月洞门左右两边挂着灯笼是亮着的,园内就是一片漆黑,今日又下了雨,乌云密布,见不到一丝月光。
“他当真在里面?”这般漆黑,他担心苍月会突然窜出来。
南泞肯定点头。
几人提着灯笼往里走,总算在亭中见着个人影,不过是趴在桌上的。
走进一瞧,裴怀衡竟趴着睡着了。
宁惟意让南泞和青风将亭内还有灯烛的灯笼点燃。
他看着睡着的裴怀衡和这一桌子的花花草草,这人没去玩儿跑这儿来插花?
“你们去备些吃食在长庭院。”他吩咐这南泞和青风,而后自己便帮裴怀衡收拾桌上。
这些花草……他是觉得能用的都扯了吧?
全被裴怀衡修剪得用不了,其中能用的就只有那迎春花还未修剪,他就只能将就那只迎春插到瓷瓶中,看着给它修剪。
这地上也是散落的花瓣叶子……宁惟意仔细给捡到桌上。
还有锦鲤?那是个灯笼,就在裴怀衡身后地上放着,他何处拿来的?
宁惟意将灯笼拾起,仔细端详里外,红锦鲤颜色自然不用说,只这细节,那上面鳞片是一片片用金墨画上去的,还有那眼睛,若是点了灯,远处瞧着就同真锦鲤一般。
里头竹条骨架也是顶好的,这鱼一碰鱼尾还能动!等裴怀衡醒了定要问问他是从何处买来的。
他将灯笼小心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这不赶巧,裴怀衡也听着动静,醒了。
“你回来了。”
宁惟意撑着脑袋瞧着他打趣:“怎的今日没去同你那些好友听曲喝酒逛楼?”
听出对方语气带着玩笑,裴怀衡也学着对方样,撑着脑袋看他,语气暧昧:“这不是有了王妃,恐叫你吃味,这才没去的,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府中无趣,赶紧地回来陪你,谁成想啊,一回来人影都没瞧见,换成我独留府中。”他还佯装委屈。
怎的这般爱演!
原还听着他语气暧昧,使得自己耳红,结果听了完整,只觉浑身难受不自在。
“少说些胡话,莫不是在这儿睡糊涂了。”
生怕裴怀衡又发癫,还是转了话题为好。
“这灯笼从哪儿来的?”
“你喜欢?”裴怀衡将灯笼拿在手中,“吴诀那拿的,刚做好我就给拿走了。”
他口中所说吴诀,应当就是城西那个吧……
那日瞧着可不像个极擅做灯笼的,果真不能只从片面了解一人啊。
“实在没想到他还会这样。”
裴怀衡倒还给自己好友正名了:“这有啥的,他不仅会做灯笼,全城投壶他若是第二,绝没人敢称第一。”
“还有我,我虽不擅读书,但在骑射方面还是很不错的,等改日我定要你见识一下!”他还介绍起自己来,一脸骄傲样。
宁惟意看着他不做任何评价,只是嘴角带笑。
裴怀衡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都急得站起来证明了,整个人手舞足蹈的。
“真的!你不信去问我皇兄,我的骑射是所有兄弟里面最好的,十二岁就得了头筹的!而且就算那靶子是活的,我也能射中!不行明日我一定要给你看看,不然你不信!”
他所说的十二岁得头筹,是那年先帝还在位时,上元灯节,举国同庆,特设射天灯,若是谁能射下天灯,便重赏,会射艺的世家子弟纷纷参加,包括裴怀衡,当时那天灯离地百丈,射箭距离也甚远,不过若是有人能登到高处,便能更准确射准。
一人只得一箭,要是逞能射出去了,可就再没机会。
那时好多人从高处争抢位置从而摔下来,在家躺了好些时日。
裴怀衡聪明,他不去抢,就在地下瞧着他们挣,等着挣得差不多了,他才上去。
有一人使坏,拌他脚,害他险些掉下去,幸得反应及时,倒挂在上面,危机时刻他将箭射了出去。
还就中了!
那段时日十二岁的裴怀衡可出名了好些时日呢。
当日射天灯,宁惟意和兄长都在,只是不擅,便没上去参加。
见他如此慌乱,宁惟意笑容更甚,那不是嘲笑,是宁惟意觉得他很真诚,很空白,他就只是一个会很骄傲向别人展示自己优点,会怕别人不信而想办法证明自己。
他好像觉得裴怀衡也没那么无药可救……
“好好好我信,明日你还有其他课业,可没时间给你拿来证明什么。”他起身抬脚就走。
“等等!”裴怀衡叫住他,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他,“这个是给你的。”
宁惟意没接,他得事先问清楚:“你又想要什么?”
怎么能这么想呐!他裴怀衡是这样的人吗?
虽然好像是这样的,但这次又不是!
“就是单纯想送你。”
宁惟意带着震惊疑惑接了灯笼:“多,多谢。”
拿着它还有些无措了。
“走吧回去了,我都饿了,你用晚膳了吗?”裴怀衡走在前面,顺便还将南泞他们留在这儿的那一盏灯笼提着,还有那被放了迎春花的瓷瓶。
他自己边说边走到前面,都走到亭外,还没听到宁惟意回话,他就转头看,结果人还在拿着灯笼一动不动。
只能他去把人拉走了。
“总不能第一次被人送礼物吧。”他还开起宁惟意的玩笑了。
宁惟意才不理睬他,把手抽回来,自己快步往前走。
出了亭子可没烛光,前方是瞧不见的,裴怀衡怕人走偏,也加快步伐。
后面接连几日都在下雨,宁惟意担心济善堂的大家,每日都早早地交代完当日裴怀衡的课业就着急忙慌出门。
裴怀衡现在是每日早上一起,推开门,看见的就只有抱着书籍站在门口的南泞。
“他又不在?”裴怀衡看了眼亭内,确定人确是不在,揉了揉后颈,重新回到床上躺着。
南泞将书都放在案桌上,叫外头等着的小厮把水和早膳端进来。
“他可有和你说过去哪儿吗?”他见人准备得差不多,才起身。
“没说,王爷想知道,属下现在就派人去瞧瞧。”
说话间他已经洗漱好,坐在桌前端起了粥,他看着桌上那两三道菜,没什么胃口,将就着粥应付。
“算了。”
这一学又是半日,不是看、就是写、要么背,感觉自己要糊涂犯晕了,看这些字都长一个样……之前怎么不觉得啊。
总算他是学趴下了,整个人趴在案桌上,手里拿着书就那么耷拉着,双眸空洞。
“南泞,好无趣啊,我快学傻了!”
“好想出去玩儿,但是求求了别下雨!”
“要不你念给我听吧,我眼睛都看花了!”
“您这不为难属下嘛。”南泞虽然识字不多,但这些日子宁惟意教裴怀衡,他都在身边,但是吧断断续续,可是会影响人的,他可念不了。
“汪汪——”
嗯?裴怀衡一听这声儿,立马坐起身。
南泞也听见了,他一转头,就看到一团毛茸茸冲到裴怀衡脚边。
“苍月?”
这段时间一直在看书,都忘记苍月了,八成是它在笼子里一直闹,下人才给放出来的,正好这几日宁惟意不在家,苍月就可以随意跑了。
裴怀衡摸摸苍月的头,眸光一闪,好似想到了什么。
他让南泞去将苍月的链条拿来,给苍月绑好后,就牵着它出门。
苍月以为是要溜它,出了门就往外跑,完全不管是否下雨。
它可以不管,但是裴怀衡这个人不能不管,这么在雨里跑定然会风寒。
算了,为了这只狼犬和那个人的关系,风寒就风寒吧。
而且这绵绵细雨应当无事。
“王爷伞!”只有南泞在操心。
栖落院
他牵着苍月来到宁惟意的院子,怕弄湿宁惟意的屋子,所以一人一犬就站在屋檐下甩水,差不多了才进的屋。
“来吧,熟悉一下。”
苍月对这个从未踏足的地方,充满好奇,到处嗅气味,裴怀衡手里握着链条跟着它。
他好像也没有关注过宁惟意把这个院子弄成什么样,现在他也能好好瞧瞧。
这间屋子大致的布置和他那儿差不多,除了物件摆放,帷幔色泽。
看向案桌,才发现自己每日嚷嚷着卧房书太多跟宁惟意的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这都在旁边加了两张矮凳,还有放地上的,这么多他能看完吗?
或者说他都看过吗?
走到里间,窗前有张榻,上面放着炕桌,再上面有一个瓷瓶,那是在宁惟意买的瓷瓶里见过的其中一个,里头还插着花枝。
是桃花——那日他折下的。
因时日有些久,上面好多都开败了,就留着寥寥可数,无法绽放的花苞。
他居然还留着呢。
裴怀衡上前将落下的花瓣一一拾起,刚捡完扔到窗外,就听见嘭的一声背后衣帽架倒地上。
苍月干的。
本该在衣帽架上搭着的挼蓝丝绦,也躺在地上,不对!现在是在苍月嘴里!
“你干嘛!”裴怀衡连忙去抢,生怕它那口尖牙把人东西弄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