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又要求我学习》 第1章 逃婚 熙元帝继位三年,二月下旬 “听说了没,陛下要为安王新寻教书先生!” 街边茶摊是个好八卦之地。 “哪位大人敢教那纨绔啊?” “什么大人啊,宁尚书家二公子!” 对面那人惊呼,压低声音:“不是新赐婚的安王妃吗,怎的又成教书先生了?” “谁知道呢。” 是夜。 距离关城门还有一个时辰。 虽说还有少部分雪,但气温已经逐渐回暖。 但盛京宁尚书府,却与这回暖气息截然相反。 今日宫中送了圣旨,要将宁家二公子宁惟意嫁于安王…… 这对于宁家简直就是噩耗。 那安王,游手好闲,贪玩得很,半点皇家样都没有,是宁惟意最厌恶的一类人。 这样一个纨绔子弟,宁惟意是断不可能嫁的,但这圣旨已经送到,无论如何也无法更改,只能硬着头皮去接受这一切。 若是抗旨,迎接他们宁家的,便是满门抄斩…… 对外,这是一次与皇家联姻的好机会,于内,没人过问过宁惟意的意见啊?有问过他想不想,愿不愿意吗?! “爹!如此荒唐之事,您当真要让惟意嫁?安王是什么样的人满盛京皆知,惟意最痛恨此类人!” 一袭青色锦纹长袍青年男子站在宁丞相身前,语气激愤的道。 宁尚书张望着外面,同时安抚面前的人:“你也看到了,陛下让惟意嫁过去是希望有一个人能督促着安王,爹也同圣上商议过,若是安王伤害惟意,有圣上撑腰,你不必担心。” 先前说话那人是宁惟意的哥哥宁思岚,听着父亲这话,他反而更担心:“爹为何偏不与惟意商量就做此决定!” 宁尚书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些什么,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件事情,他已经和陛下谈过,但陛下却坚信自己的判断,认为惟意与安王是最般配的人选,所以就下旨赐婚了。 "爹,惟意绝对不会嫁过去的!"宁思岚语气坚定的道。 宁尚书终于望着人来了。 来人正是宁惟意,他一身蓝白锦服,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看着估摸才十七八岁,手里还抱着一个盒子,他满脸带笑地跑了进来。 宁思岚一见他来,脸色变了,他的双拳紧握。 他看着自己的弟弟笑得如此开心,不忍让他嫁于那人…… 宁尚书也变了脸色,他望着宁惟意,眼神中带着复杂的神绪。 少年一见父亲脸色不对,连忙把盒子置于身后,乖乖鞠礼:“爹……” 少年生怕自己父亲又把盒子拿走,但父亲却什么也没说,他觉着奇怪,忙看向哥哥,见宁思岚的神色不对,便想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忙转头问父亲:"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宁尚书望着他,叹息一声,道:"刚才陛下下旨,将你赐婚于安王,明日大婚……” 宁惟意闻言愣住了,他呆呆的望着父亲,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手中他最宝贵的盒子,也被落了地。 面前二人见着盒子落地也是一惊。 宁思岚连忙帮他捡起来,搀扶着他:“惟意……” 宁惟意站直身体,望着自己父亲,道:"不可能!" "惟意,你不必多言,陛下已经下旨,这件事情没有改变的余地。" "爹......我......我......" 宁尚书眼中湿润,他不便多说,怕自己狠不下心,不听宁惟意多说什么,他便走了。 宁惟意彻底瘫坐下来,宁思岚也跟着顿了下来。 “哥!爹是不是唬我的?他是不是不想让我出去再去济善堂,所以才这么说的?!你说,他是不是骗我的?!”他抬头望着宁思岚,希望得到答案。 宁思岚沉默不语。 "哥......哥!"宁惟意两眼通红的叫唤着。 终于宁思岚见不得弟弟如此:“若是你不愿嫁,哥哥帮你逃!” 宁惟意一怔:“真的行吗?” “今夜,我带你逃出盛京!” "好!" 兄弟两个达成了共识。 * 夜色渐深。 宁思岚已经在后门等着宁惟意了,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得人来,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城门就要关了,他只好回去寻。 原以为宁惟意只是忘了时辰,结果回来一看,宁惟意的包袱不知道装了多少,还在往里装。 宁思岚拉住他:“装这么多,带不走!” “那我辛辛苦苦挣的啊……”看着那些银子,这都是他挣了好久的…… “再过一个时辰,城门就要关了!” 宁惟意舍不得这些,但想到如果不逃,那就明日便要嫁给安王,他不想,做了许久的心里斗争,最后还是只抱了那个盒子。 两人悄悄地从后门逃了出来,因为尚书府离城门有些远,宁思岚备了马车等着,两兄弟上了马车,立即往城门赶。 一路上,宁思岚不断催促马夫快点。 马夫不敢怠慢,一路飞驰,终于到了城门,可终究还是晚了,他们刚到,城门便关了。 好似上天注定要让宁惟意嫁于安王一般。 他掀开车帘,心如死灰地望着紧紧闭上的城门,早知道他就不想着拿那些钱的。 宁思岚拍拍他的肩膀,但也没说什么,看了眼车夫,示意他回去。 宁惟意瘫坐在马车里,盒子还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见他如此,宁思岚将和圣旨一同送来的密信拿了出来,递给他。 宁惟意看了眼他,接过信打开,或许不看还好,看了,他整一大无语。 “圣上不想让他弟弟懒惰了,就找夫子管着啊,为何要找我啊!” 这信上,说的大概就是,希望宁惟意能管教安王,让他不再像如今这般爱玩闲散。 宁惟意气急败坏:"凭什么要我管他啊!他算何许人!" 真是越想越无语,这皇家真的没一个正常人。 宁思岚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思量半晌,想安慰安慰他,刚要开口,宁惟意突然发笑。 “行,要我管,届时莫怪我把他弟弟折磨得不成人样!” 宁思岚诧异:“惟意,你要嫁了?” “嫁啊,怎么不嫁,圣上不是想要我管管他弟弟吗,我管就是了,再说了,到时候我去了安王府,父亲就不会再管我出去经商了,多好啊。”宁惟意的笑得意味深长。 在宁思岚看来,他只是在故作坚强吧了。 马车回到了尚书府,因为他们逃走的消息惊扰了宁尚书,他压着怒火坐在正位。 “父亲,我嫁!” 刚想骂他们,就听到宁惟意的话,愣愣看着他。 宁惟意又说了一遍:“我答应嫁给安王。” 宁尚书还是不能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他看向宁思岚,见他点头,忙从座位起身上前,将两个儿子扶起。 他摸着宁惟意的脸:“好孩子,你放心,父亲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 这边刚闹完,皇城中天子御书房内便不安生了。 一名青年站在熙元帝身旁,拉着他龙袍的衣袖,来回摇晃。 青年长相俊美,一袭白金束腰华服,腰间悬挂着一块玉佩,一副翩翩公子模样,与往日完全不同,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上,挂满着焦躁之色。 “皇兄,求你收回圣旨吧,我还不想成婚!”裴怀衡不断恳求着。 看样子熙元帝已经被他这个弟弟恼了许久了,终于他放下御笔,将衣袖从裴怀衡手中扯出来。 “你看看你,哪有半点皇家该有的样子,整日游手好闲,只晓得玩,什么也不学,若是他日,朕出了事,这江山你要朕交于谁?” 裴怀衡看向别处,小声喃喃:“不是还有珩儿嘛,干嘛甩给我嘛。” 他以为熙元帝听不见,怎么可能这么近会听不见。 “珩儿才满月……”他摆摆手,“圣旨已经下了,不可能收回。” “啊!”他不想娶,不想让人来管着自己。 “对了,若是你像欺负夫子那样欺负宁二公子的话,那你就等着半年别想出府。” 熙元帝说着又重新拿起御笔。 裴怀衡又啊了一声,他不甘心,可还是只能乖乖听他的。 以前若是自己不愿什么,只要求求皇兄,皇兄都是准的,但这次……看来是铁定要他成婚了…… 熙元帝借口自己困乏了,裴怀衡才失意离开。 “王爷,如何了?” 说话那人是裴怀衡的侍卫名唤南泞,负责保护裴怀衡安全的。 裴怀衡望着夜幕,长叹一口气,见他如此,南泞也猜出来了。 “那明日的踏春您还去吗?” “去。”裴怀衡上了马车,“派人接他来王府便是。” 南泞思量片刻:“是。” * 大婚当日,天边刚显现一点鱼肚白,安王府一辆私人马车便早早的出了城。 城西宁尚书府,宁惟意已经起来梳妆了,虽说以往也是这个时辰起,但从未有过如此疲惫,他抱着盒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被丫鬟任由着梳发打扮。 “欸!这个不行!” 一名丫鬟准备在他脸上打些脂粉,给他提提气色,宁惟意见状,立马拒绝。 “公子,您现在气色很差……” “还是不行!这你们姑娘家的东西,我不要!”穿婚服,上花轿,他已经妥协了,这个断不可能。 宁惟意拍拍脸,脸色才好些:“这不就好了。” 丫鬟无奈,只得放下,为他将发冠戴好。 宁惟意看着镜中的自己,晃了晃脑袋,发冠两侧的金长穗,左右摇摆,他伸手摸那发冠,纯金的?! “这个东西圣上赏我了是不是就是我的了?” “自然。”丫鬟们是一直在宁惟意身边伺候的,哪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啊,都笑了。 他突然觉得,和安王成婚挺好的,还能赚钱! ?????????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逃婚 第2章 入府 天色渐亮,宁惟意也装扮好了,被迫盖上了盖头,被丫鬟扶着起身,刚准备出去,外头有人来喊。 “公子,安王派人来说,他游玩去了,不来接亲,让您不用在意那些礼数,直接去安王府就行……” 那人边说边观察着宁惟意,果然,他一说完,宁惟意就将盖头扯下,等着他:“他什么意思?!我委屈衣服都换好了,他才派人来说!游玩?哪儿!” 青风摇摇头,宁思岚来了。 “哥,裴怀衡什么意思!” “你且先别着急,刚才圣上派人来说了,他已经叫人去寻了。” 宁惟意攥着盖头,恨不得把手上的东西撕得稀碎,这明显就是在羞辱他!他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回来成婚! 尚书府离安王有段距离,在马车上,宁惟意却没趁时间休息,而是拿着一本空白册子,旁边矮桌上还有笔和墨。 青风是同他一起去的,他在外面同车夫一起坐着。 “这是安王府的马车?” “是啊,你不知道吗?这安王跑出城玩儿去了,这马车里坐着的是宁二公子。” “啊!那不就是让他自己嫁过去!也太可怜了……” “这安王欺人太甚!” …… 外头青风把这些话全都听了进去,他身体往后倒:“公子,城中百姓都为您鸣不平了。” “哦。”宁惟意早已把盖头取下,在册子上写下几行字。 “公子就没什么反应?”青风转头看他。 宁惟意又在册子上添了几行,而后放下笔,吹了吹,看着册子上自己写下的,很是高兴:“你让我叫苦卖惨?还不是时候,你且帮我记着他们都说了什么,等哪一日见了圣上,在圣上面前卖惨才是对的,满盛京就圣上能管得了他。” 青风和车夫都惊讶了,车夫是安王府,听着宁惟意此番话,只记得往后王爷估计有得受了。 “您手上这是什么?”青风就很好奇,宁惟意一路上都拿着它,而且还看着他傻笑。 “圣上不是要我管教他嘛,那总得给他安排些什么撒。” 他把册子递给青风看,看完青风也笑了:“公子这是把安王的时间排得满满的啊!” 车夫很想看,但碍于自己在驾车,而且他瞟一眼,青风似是察觉一般,把册子还给了宁惟意,他故意补充一句:“怕安王以后没得玩儿咯。” 车夫更加好奇了,这要是不让王爷玩儿,那他不得疯啊。 马车终于到了。 看来这安王是当真想羞辱他,整个安王府什么也没布置。 他被青风扶着下了马车,青风在他旁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从台阶上下来以为四旬中年男子:“小人是安王府的王管家,见过王妃。” 宁惟意没说话,王管家以为是王爷没去接亲,这位气着了,忙安慰:“王妃您且放心,已经派人去寻王爷了。” 他终于说话:“嗯。” 嗯?看来这位还气呐。 “那先送王妃去休息。” 青风扶着宁惟意,随着一群丫鬟入了安王府。 * 入夜,宁惟意坐在床上都快睡着了,再过一炷香时间,他就该睡下了。 他睡得早,起得自然也早,他现在眼皮打架,脑袋一上一下,突然门被人推开,宁惟意被惊醒。 他想通过帷幔看看是怎么回事儿,刚起身,就听着有人说话。 “就不能轻点吗?!要是本王受伤了,皇兄饶不了你们!” 刚一骂完,就听见落锁的声音,裴怀衡听着不对,连忙拍门:“欸!你们干嘛呢?不准上锁!放本王出去!” 外头人半点不领情:“王爷还是好生在里头呆着吧,陛下的命令,属下也不敢抗旨。” 裴怀衡停下动作,他张望着屋里别处,想着从其他地方逃出去,他见着一处窗户没管,立即跑到那儿,刚准备翻出去,窗前就占了人。 “王爷还是别乱来得好。”那人是御林军的统领,今日他踏春,皇兄竟派御林军来抓他。 裴怀衡见他,讪讪将窗户自己关上:“本王只是想关窗,夜里凉。” 窗户一关,他便开始做鬼脸,小声叭叭:“就知道拿皇兄压我!” 他听着有人笑,吓着当即转头,宁惟意穿着婚服靠坐在床上,一身红妆与这房间的陈设形成鲜明对比,少年脸上带笑,歪着头看他。 裴怀衡有一瞬愣住了,而后迅速回神,不满道:“你笑话本王?!” “没有啊。” 裴怀衡盯着他,打量着他,一步步向他走近,宁惟意见状也些害怕,他记得这人不好男风啊! “你要干嘛?”他紧紧抱着怀中盒子。 裴怀衡戏谑看着他,终于走近,捏住他的下颚,强行让他看着自己:“大婚之夜,你觉得本王应该干什么?” “裴怀衡你混蛋!” “哎呀,夫人骂得真好听。”裴怀衡瞥了眼他怀中的盒子。 “无耻!”他刚一骂完,怀中盒子就已经被夺了去。 裴怀衡掂量一下,有些重啊:“这里面是什么?保护得这么紧。” 宁惟意见状,立即起身欲夺:“你还我!” “欸,我偏不!”裴怀衡还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 宁惟意想要去抢,结果没见着还有一个台阶,加之有婚服在身,没站稳往前一倒,一直扑裴怀衡身上。 裴怀衡身体一僵,宁惟意见状,立即从他手中拿回了盒子,提起衣摆,站得远远的,这回他抱得更紧了,就怕裴怀衡又夺了去。 他看着裴怀衡,奇怪,这人怕不是傻了? 裴怀衡轻咳几声满是嫌弃地将腰束解开,宁惟意瞪着他:“你别乱来!” 裴怀衡白了他一眼,将束腰扔在地上,把最外层的衣袍给脱了扔在地上,一脸嫌弃看着他:“放心,本王没那个癖好。” 既然这么说了,那正和宁惟意的意,他本也想解下婚服,扔了的,但想着,这圣上送来的,这绸缎也是上好的,定能卖些钱,还是算了。 他也极嫌弃看着裴怀衡:“刚好,我也没那癖好。” “既然如此,咱俩做个约定,你我皆是被迫的,碍于我皇兄那圣旨,王府可以有你的位置,但仅限于这一个院子,对内咱俩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对外看情况做做样子。” 宁惟意思考片刻:“成交!” 见他答应,裴怀衡放心了,走到床边,直接躺下。 “你……我,你出去睡!” 裴怀衡翻身撑着脑袋看他:“门都锁了,你让我去那儿睡?再说了,这间屋子是本王的,该出去的也该是你才对。” 宁惟意看向关着的门窗,看来他也是出不去的,困意再次来袭,实在不行,就睡地上也行,反正这屋子也没其他地方能睡。 他在屋子里到处张望,见着一个柜子,他拖着婚服走到那儿,打开,正好有一床被褥,拿来垫着也行,反正婚服也算厚实。 “你干嘛?”裴怀衡见他打开柜子。 “王爷就好生守着你那床,我不和你争。”说完,被褥已经被他从柜子里拿出来,铺在了地上,然后走到床那儿,拿了个枕头就直接躺下了。 这还为入春的地面就算有被褥垫着也是冷的,不禁打了个寒颤。 因为裴怀衡是躺着的,刚好他被帷幔遮住,突然就阴阳怪气起来:“可别到时病着了明日向皇兄告我一状。” 宁惟意背对着他,是真的困了,声音就有些软:“我又不像你……” 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闭上了眼真的困下了。 “宁惟意?”裴怀衡叫了一声,真的没有回应,他安静了,便听着平缓的呼吸声,这么早就睡了吗? 他想起宁惟意护着那盒子,出于好奇,小心翼翼走到宁惟意跟前,他还抱着这盒子睡觉啊? 轻轻地从他怀里将盒子拿出来,小心打开,哇,全是银票,银锭,这么多钱,他嫁妆啊? 之前让南泞查过宁惟意,说他爱财…… 裴怀衡啧啧两声:“财迷。” 他将盒子放在宁惟意枕边,回到床上躺着,太早了他睡不着啊,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干脆坐起来发呆,就盯着那自己关上的窗户。 结果当真有效,当然是因为他太无聊,被迫倒下了。 翌日都快巳时了,裴怀衡才起来,他一睁眼,就一张脸出现在自己眼前:“啊!” 宁惟意站直身子,往后退了一两步。 “你干嘛!”裴怀衡冲他吼。 宁惟意摇头:“不干嘛,就想知道你还有多久才醒。” 说完,他就开始吐槽裴怀衡贪睡了:“马上巳时了你才醒,太能睡了。” “要你管。”裴怀衡坐起身,想起他似乎一般起得都很早,“你什么时候醒的?” “差不多两个时辰前。” 裴怀衡算了一下,震惊看着他。 “快点起来,外面那人不让我出去!” 裴怀衡起身走到门口:“南泞开门。” 今日一早御林军早就回去了,而南泞一般都是裴怀衡大概要醒了才来。 门开了,南泞身旁还站着个少年,看着挺小的,估摸着才十三四岁,手里拿着衣服,眼眶的是湿润的,他看着裴怀衡,里衣散散穿在身上,他害怕自己公子受了欺负,直接推开裴怀衡冲了进去。 裴怀衡傻愣在旁边,看了眼南泞,再看向里面:“那小孩儿居然推我!” 南泞没说话,刚才他来的时候,青风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了,拍了好久的门,但他没钥匙,着急得很,南泞一来,他就让他把门打开,但那个时候裴怀衡还没醒,不能吵着,就没给他开门。 第3章 开垦种地 青风冲进屋,宁惟意正坐着等他。 “你终于来了,快,这婚服太重了。”他便脱边说,青风却没反应,一看,这小孩儿怎么哭了,“怎么还哭了?安王府里的人欺负你了?” “我以为公子被他……”他还没说话,就被宁惟意打断。 宁惟意上前,擦去他的泪水,青风与他相差五岁,自然比他要高些。 “放心,没有的事儿,先换衣服。” 他将婚服脱下,换上了自己那轻松些的衣服,还没及冠,同时为了方便,他都是将头发扎成马尾,他晃了晃脑袋,青绿色发绳随着长发一起来回摇摆。 “好了,走吧。”他把盒子抱上。 他们一出来,刚好赶上裴怀衡在用早膳,宁惟意看着满桌的菜,这当真是早膳? “早膳吃这么多对身体不好,而且还浪费。” 裴怀衡舀了一勺碗里的粥:“要你管。” 宁惟意嫌弃摇头,而后和青风一同出了屋,刚一跨过门,就被裴怀衡叫住。 “辰时过后不食。”然后就走了。 “这么准时的?” 裴怀衡看了看桌上的菜,哼了一声:“吃不完,有苍月。” * 宁惟意一出来,最先找的便是昨日的王管家,又正好,王管家有事要找裴怀衡,三人在院门撞见。 “见过王妃。”王管家面容和蔼向宁惟意鞠礼。 “刚好王管家我正要找你。” “王妃同王爷一同唤王伯就可,您说。” 宁惟意望着整个大院子:“我以后住哪儿啊?” “这……”王伯有些为难,因为裴怀衡还没发话,他暂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而且这才新婚,就分房睡……恐传到圣上那儿怕不好。 “栖落院。”三人同看向声源处。 裴怀衡和南泞已经出来了。 “王伯,将他安置在栖落院。” “王爷,栖落院离您这儿有些远,若是叫圣上得知,那该如何是好!” 王伯想帮宁惟意,结果人当场答应。 “挺好啊,正好我起得早,恐扰了王爷,就栖落院,咱们现在就去。”他看着裴怀衡,“若是圣上怪罪,我去说便是!” “算你识相。”裴怀衡有些高兴。 宁惟意准备拉着王伯,让他带着自己去栖落院。 “等一下王妃,小人还有事情要告知王爷。”王伯望向裴怀衡,“王爷,圣上派人来说,今日不必进宫,明日去。” “知道了。” 说完,王伯就已经被宁惟意拉着跑了。 “王爷,明日……” 南泞有些担心圣上会不会训斥裴怀衡大婚之日出城…… “没事儿,我有办法应付。”他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你去给他置办几身进宫穿的衣服,省得到时,皇兄说我不待见他。” * 一路上,宁惟意大概看了一下安王府的建筑,府中布局,不算太过豪华,但对于宁惟意来说,刚好,随便抠块木头去卖都是不少钱。 他们来到一座院落,月洞门两侧从上垂下绿藤,宁惟意从未见过这类绿叶,好奇凑近。 “这是星果藤,南方移植过来的,八月才开花。” “这院子很多花吗?” 王伯:“王妃若是喜欢花,王府里有一处院子,叫做满香院,里面皆是各季不同的花。” “有空去看看。” 三人入了栖落院。 这院子很大,但是却显得很空旷,房子也大,并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品,只是简单的木头结构构造,并没有过于繁琐的图案,但是就算如此,这房屋还是给人一种古朴典雅,庄重肃穆之感。 星果藤长势茂盛,不仅围墙上爬满,有一部分都已经爬到房顶了,枝桠垂下,将房屋一侧的房檐遮挡住,这倒是把屋子显得神秘了些。 院中还有小河看样子应是从何处引流过来的,走进里面还有小鱼在游。 “王伯,等会儿你能不能给我一张栖落院的布局图。” “您要那个作何?” “院子太空旷,想规划种菜。”宁惟意也不隐瞒,反正他又不干坏事儿。 听他说种菜,王伯才放心:“行,小人现在就去办,顺便给王妃带些种子回来。” “谢谢!” 王伯鞠礼后便去帮他准备了,宁惟意和青风二人继续往里走。 “公子公子!这里大块地方可以拿来种菜!” “这里!可以种些水果!” “这个凉亭!公子可以在这儿雕木头,捏泥人!” 以前在尚书府,老爷也不让公子干那也不让公子干,现在好了,没有管教了,公子可以大胆弄自己喜欢的了。 宁惟意笑了笑:“行了行了,先把东西都放好,等会儿王伯来了,我们才能开始,现在想太早了。” 青风弯眼:“是!” 过来约莫半个时辰,王伯便回来了,这会子宁惟意和青风正坐在凉亭里拿纸大概规划着。 “王妃东西拿来了,还有昨日同您一起来的几个箱子,小人先给您安置在栖落院厢房里咯。” “谢谢!”宁惟意接过东西后,忙道谢。 安置好,王伯便又离开了。 宁惟意那种图纸,让青风研磨,他开始把刚才纸上简单规划的,照搬到栖落院的图纸上。 “这个地方,给你种棵桃树怎么样?” “好啊!可以要两棵吗?” 宁惟意用笔敲了他脑袋:“你小孩儿贪得很,答应你。” 他一把抱住宁惟意的手臂:“公子真好!” “好了好了,先松开,咱们先去把地弄出来,等菜种好后,就种你的桃树。” 二人在箱子里寻了工具出来,便开始划区域,在纸上看着不多大,这真行动起来,地挺大的,就他们两个人不知道要弄多久。 他们两个不停歇,直到午后,午膳都没吃,还在弄,才挖开四分之一。 “公子,要不然先歇会吧……” 宁惟意用衣袖擦了汗:“你休息吧,我再弄一会儿。” 青风也没走,站在原地休息片刻又开始弄。 这时南泞奉命来送明日进宫宁惟意要穿的衣服。 “王妃……” “欸……你叫……”他之前忘了问名字了。 南泞向他抱拳鞠礼:“属下南泞,奉王爷之命来送明日进宫穿的衣服。” “你放那儿吧。”宁惟意看了看自己的手。 南泞将衣服放在凉亭内的石桌上,注意到桌上的图纸:“王妃是要在栖落院种果蔬?” “嗯对。”宁惟意望着南泞,他这一身的肌肉,这不劳动力嘛! “那个南泞,能不能帮我们一点儿小忙……” 南泞:“王妃尽管说。” “这儿太大了,我和青风两个人弄不过来,所以你……” 南泞看了看他们划分的,的确有些大,而且现在宁惟意和青风已经弄得满头是汗,衣服也脏了,他想着,若是王妃今日累着了,那明日如果王爷也不好交代。 “属下这就去叫些人来帮王妃。” “谢谢!” 南泞走了,青风终于可以放下锄头,他手都起红泡了,宁惟意的手也是,简单吹了吹。 “公子先坐着,我去拿药。” 宁惟意走到凉亭坐下,他看着送来的衣服,他想摸,但是手上脏,光看这绸缎就很好,定能卖些钱! 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再看看送来的,越想越不对,裴怀衡嫌弃他自己的衣服! 他衣服穿着舒服就行,从来不管别人怎么说,裴怀衡不行,他这明显就是在表示,宁惟意自己的衣服配不上他身份! 莫名突然就来气了!他把衣服掀到一旁,没使多大力。 青风一回来,就见他拿衣服出去:“公子您怎么了?” “裴怀衡笑话我!” “王爷来过?”青风张望四周,不应该啊,安置箱子的房间是看得到宁惟意这儿的,那就知道有没有人来,但是他望了,真没发现人。 “青风,把这些衣服拿去卖了!” 青风:“这不是刚送来的吗?” “我看着他来气!” 虽然不明白宁惟意为何生气,但是听话将衣服收了起来找机会拿去卖,先给他上药。 到午膳的时候,王伯来过,给他们送吃的过来,本来有很多是,但宁惟意说就留两三道菜就行,这会儿在食盒里放着。 南泞带着几个下人来了,宁惟意坐在亭中边吃边看着他们干活,顺便加油。 经过他们的努力,一整个下午才能好,地开垦好了,要种得明日了,因为天黑了。 南泞拖着满身泥土回到长庭院,裴怀衡坐在院中斗蛐蛐儿。 “你这一下午都去哪儿了?”他将两只正准备打的蛐蛐强行分窝关好。 “王妃要种地。” 裴怀衡也不惊讶,之前调查宁惟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把他安置在栖落院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毕竟最空旷,泥土肥沃的地方就只有栖落院。 “你去洗洗吧。” 次日辰时,宁惟意早早的起来把种子都种进地里,还浇了水,弄完这些,去洗漱换了衣服,他还就当真没穿裴怀衡送来的,到了辰时便用了早膳,在栖落院赏了一刻钟的花,实在等不下去了,直接和青风一起冲到长庭院,去敲裴怀衡的门。 “裴怀衡!你能不能快点!” 南泞赶来了:“王妃!王爷还没醒,您过会儿再来吧!” 宁惟意看向他:“要是耽误了时辰,圣上怪罪下来,我可不帮。” 南泞还是不肯动,既然他不让他走正门,他翻窗。 宁惟意推开南泞,走到一处窗户那,和青风合力一起打开。 他直接翻了进去,在南泞还没拦住他之前。 宁惟意走到裴怀衡床边,直接将他被褥拉开:“裴怀衡!起床了!” 第4章 诉苦 没喊醒?! 宁惟意开始实施边摇边喊策略:“裴怀衡!你给我起来!时间很宝贵的!不能浪费啊!裴怀衡快点起来!” 看来有效,裴怀衡捂着耳朵翻过身,背对着他。 “裴怀衡!要是你再不醒,今日进宫我就同圣上说,你把我安置在离长庭院极远院子,还不让我吃饭!让我睡地上!”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吃饭了!”裴怀衡不耐烦坐起身。 “得,醒了。”他朝门口喊,“南泞你家王爷醒了,让人来给他洗漱!” 宁惟意变了脸色,准备出去等着,刚一动步,就被裴怀衡抓住一只手,似是很不满他把自己强行叫醒,手上力度有些大。 “松开!”宁惟意欲挣脱,但越想挣开,裴怀衡抓得越紧。 青风忙上前说话:“你坏蛋,你放开公子!” 裴怀衡眼睛瞪向青风,从未被人这般盯着过的青风被吓到了,少年那里能经得住被吓啊,眼眶又红了。 “裴怀衡你凶他干嘛!他还小!” “昨日他推本王,我还没找他算账呐!”他望着宁惟意,嘴里却再喊南泞,“把这小孩儿带下去!” 南泞听命把青风拉了出去。 “青风!”他想去拉住青风,但这边的手裴怀衡始终不放,宁惟意因为着急,眼眶红润,“裴怀衡你混蛋!你有什么冲来我!不准你动他!” 裴怀衡将他拉到跟前,若不是宁惟意借着床沿撑着,他几乎能倒在裴怀衡怀中,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宁惟意几乎能感觉到裴怀衡的呼吸。 “有夫人在,还需用得上别人吗?” 他好似在挑衅,热气有一下没一下的吐露在宁惟意的耳边,让宁惟意整个身体僵住,他不习惯这样,可若是自己松了手,重心不稳,那就倒在裴怀衡怀里,而另一只手也挣脱不开。 裴怀衡的另一手,抬了起来,穿过宁惟意的发丝,抓住他扎发的束绳,稍稍一用力扯,宁惟意的发丝全部散下来,有如泼墨般,披在宁惟意的肩头。 他捻起一缕,在手中把玩,这番行径,让宁惟意怀疑前日他说自己不好男风皆是假的! “你松开!” 少年声音带着些许哭腔,裴怀衡对上他的眼睛,他这副眼眸湿润,满是委屈的样,好不叫人怜惜,裴怀衡也是一愣。 宁惟意趁此机会将自己的手从裴怀衡手中挣脱,将发绳拿好,什么话也没说,气鼓鼓地就冲出去了。 见他跑了,裴怀衡才回过神,皱了皱眉,扶着额,都是第二次了! 宁惟意一出门,就瞧见院中,青风还在,没被带走,只是被南泞一直拉着不放,他眨巴眨巴眼睛,将披着的头发扎起来,借着被手挡住,他揉了揉眼睛。 “公子!” 南泞见他出来,便松开了青风。 宁惟意整理好,笑着看向青风:“我没事儿,怎么还哭了你?南泞欺负你了?” “公子我没事。”青风摇摇头,他注意到宁惟意手腕上的一圈红,“公子,是不是他欺负你您,您手腕都红了!” 宁惟意将衣袖扯下来掩好:“我自己弄到的,过会儿就消了。” “我们去门口等他。”他拉着青风就走了。 经过南泞旁边时,他让南泞去催促裴怀衡快些。 安王府大门,王伯已经备好马车在等了。 “王妃。” 宁惟意看着那马车,再看向王伯:“王伯,能不能再单独备一辆马车?” 明显王伯有些为难,婉拒他:“很抱歉王妃,其他马车都拿去修缮了,现在王府里就这一辆了。” 宁惟意信王伯的为人,定然不会骗他,那就只好作罢。 他们在外头等了一会儿,裴怀衡就打着哈欠过来了。 裴怀衡也是马尾,不过宁惟意是用发绳,而裴怀衡不仅有发绳还有银白色发冠,与他这身是同色。 他刚想上马车,就觉着宁惟意不对,他看着他:“你没穿那些衣服?” “尺码不合适。” 青风看了眼自己公子,这睁眼说瞎话,还眼不红心不跳的。 其实宁惟意也没说错,都没问过他尺码,南泞就去成衣铺准备衣服了,所以算不得他撒谎。 裴怀衡也没怀疑是不是,他现在困得很,直接进来马车。 宁惟意随后也上了车,南泞和青风坐在外面。 一进马车,裴怀衡就直接躺下了,马车位置很大,宁惟意起先上车时还在想要如何离裴怀衡远些坐,这正好,随便哪儿,他们都挨不着。 他将左侧窗帘掀开,往外头看,面上是在观外头的行人赶集,实则心里在盘算着,入了宫,怎么才能在圣上跟前告裴怀衡一状。 裴怀衡用手挡着眼睛,根本就没睡,他就盯着少年侧颜,他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两次看他,会发愣。 * 终于到了宫门,因为裴怀衡根本没谁,听到说到了,他直接坐起了身,先行下了马车。 宁惟意在后,刚准备下车,裴怀衡就伸了手过来,宁惟意看着他。 “说好的,在外做好样子。”裴怀衡压低声音,面上带笑望着他。 两人一高一矮看着对方,宁惟意心里很不愿,但还是忍了,把手给他,下了马车,宁惟意就立即抽回了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扯出腰间备着了帕巾,嫌弃擦了擦手。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该都清楚吧。”裴怀衡负手走到他身旁,特地嘱咐,结果人宁惟意就哦了一身,就直径往宫里走了。 “他什么意思?”裴怀衡看向南泞,南泞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裴怀衡突然莫名来气,最讨厌这种没礼貌的家伙! 没办法,这人现在又不能打,这是在皇宫,等回了安王府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裴怀衡和南泞跟了上去。 听领路公公说,圣上在御书房,就直接带他们去御书房了。 “臣弟见过皇兄。”裴怀衡率先鞠礼,宁惟意一时拿不定自己该如何自称,最后干脆自称都没了,“见过圣上。” 裴怀衡瞥了他一眼。 熙元帝笑言:“都起来吧。” 裴怀衡一起来,就直接到旁边坐着了,宁惟意独自面对熙元帝,青风和南泞是不许进来的,只能在外面等着。 “来这么早,朕还以为估计得午膳后才能见着你们。”熙元帝打量着宁惟意。 少年同裴怀衡同是扎的马尾,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宁尚书的两个儿子样貌皆是不俗。” “多谢圣上夸奖。”他稍稍扯了扯衣袖,向熙元帝鞠礼。 他动作幅度一大,刚好被裴怀衡弄红的手腕露了出来。 熙元帝忙问:“你这手腕上是如何弄着的?” 本来就因为在车上没睡,想在这补个觉的,结果听着熙元帝问宁惟意手腕红印时,立马精神,看向他。 本该这么长时间,也不该那么红了的啊,那这……他自己捏的? 宁惟意假意要藏好手腕,熙元帝明显语气有不生气。 “朕准许你说!” 这时候看演技了呗,宁惟意看了眼裴怀衡,裴怀衡猜他定不安好心,立马站起来解释,但熙元帝哪会听他的啊。 宁惟意突然跪了下来,用衣袖擦了擦那看不见的眼泪,声音还带着哭腔:“圣上,不是我不愿说,说王爷他不准我说,这红印是今早叫王爷起床,许是叫早了些,他不高兴便抓红的……” 熙元帝听完,瞪着看向裴怀衡,他晓得自己这个弟弟不愿被人管着,但从未想过这才新婚就如此对宁惟意。 裴怀衡想解释的,宁惟意就开始抽咽两声,熙元帝帝的注意力收了回来。 “圣上,您是不知道,大婚当日……盛京百姓都如何说我的……句句诛心,本以为百姓的言论已经够伤我心了,结果当夜王爷还叫我睡地上,连床被褥也不愿给我……害得我第二日便染风寒。”他还特地咳嗽两声,“还不许我吃饭……” 这些事……发生是发生了,那都是宁惟意自愿的,他没染风寒!就知道卖可怜! “宁惟意!” 他这么一吼,熙元帝再度看着他,强压着怒火:“惟意是朕找来管教你的!你如此行径不服管教是想和朕对着干是吗?!” “不是皇兄,我没有,你别听他胡说。” 熙元帝懒得听他解释:“在春猎开始之前,你不准出安王府,惟意若是要管教你,你不得有半点怨言抗拒,不然你就等着一辈子别出安王府吧!” “皇兄!你怎么还向着外人!” “再多说一句,多加一月!” 裴怀衡当即闭了嘴,他看向跪在地上还在那儿卖惨的宁惟意,满眼都是恨啊。 “行了,你们回去吧。”熙元帝摆摆手,他这个弟弟真的叫人头疼啊,可怜宁惟意那孩子受这些罪了。 宁惟意跪谢:“多谢陛下做主!” 裴怀衡先走,宁惟意随后出来。 知道这还是御书房外,就两人并排走,裴怀衡咬牙切齿:“宁惟意,你好样的!” 宁惟意弯了弯眼:“这叫找好靠山。” “等春猎过后,你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宁惟意加快步伐:“小爷奉陪到底。”他和青风先行走了,南泞跟在裴怀衡身后,他停了下来。 “本王定和他八字犯冲!他就是来克我的!” 南泞不语,只是在身边站着。 “把我和他的八字拿去验验,他绝对是要克我的!” 他越想越气,宁惟意聪明得很啊,还知道向皇兄告状,这下以后他真没得玩儿了! 小意(ó﹏ò?) :陛下啊……你弟弟欺负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诉苦 第5章 备礼 马车到了安王府,宁惟意率先下来,他一下来没急着走,而是转身叮嘱裴怀衡:“王爷今日可得好好玩,从明日开始,可就没时间了哦。” 少年明明笑得很灿烂,但裴怀衡却就是看不惯他这得寸进尺的样子。 他干脆重新坐回马车,气鼓鼓的:“南泞,艳香楼!” 南泞头一次没有立刻动身,他是先看了眼宁惟意,裴怀衡叫了第二声,他才驾车走的。 “公子,艳香楼是哪儿啊?”青风挠挠头,他从来没听说过那个地方耶。 宁惟意曲指轻敲他脑袋:“不正经的人才去那儿,以后不许跟他学,也不许打听关于那儿的一切,听到没?” 青风摸了摸刚才被敲的地方:“哦。” 他才十三岁,可不能把他教坏了,宁惟意带他外出,从不走到艳香楼附近,都是远远的,要么绕着走,如是听着有人言论艳香楼的半点,他都会带着青风走远,小孩子心智不成熟,得保护着。 “走吧,去把菜地的篱笆修好,然后把你的桃树种好。”宁惟意走在前面。 一听桃树,青风直接不想艳香楼了,连忙跟上:“好勒!” 南泞驾着车,裴怀衡在车里骂宁惟意…… “他宁惟意就仗着有皇兄撑腰,他就想管我,门都没有!夫子都管不了我,他宁惟意凭什么管我!” “今夜本王还就偏不回去!以后也不回去,看他能拿我怎么办!” 南泞听着他一顿骂,终于忍不住开口。 “王爷当真要去艳香楼吗?” “肯定啊。” “但王爷好歹已然成婚,这再去艳香楼恐有不妥……”他话音未落,车帘掀开,裴怀衡盯着他的背影。 “你怎么也开始管本王了?” 听得出他的语气冰冷,定然是生气了。 “属下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就帮他挖了地,没给你半点好处,你就向着他了,本王养你这么多年,你竟也敢和本王顶嘴了!” 刚好艳香楼到了,马车停下,裴怀衡下了车。 “你不必跟着了,自己回去领罚。” “是。” 他哪敢再顶半句嘴啊,只得认了。 他当真听了话,没跟进去,提着佩剑走到一处无人的巷子,他身后出现两个和他同样衣袍的两人。 “保护好王爷。” 吩咐完,他就回来安王府,王伯见他独自回来,没瞧着裴怀衡,觉着奇怪,南泞跟在裴怀衡身边数年,从未离开过他身边,这怎会回来的只有他。 先前宁惟意回来时,他也在想,明明四人同时往宫里去的,为何回来的只有两人。 “王爷呢?”王伯忙上前。 南泞初次面露难色,手握住剑柄,拇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上面的图纹:“艳香楼,王伯,我有一事不明白。” “怎的去艳香楼啊?”他压低了声音,生怕府中那位王妃听着了,觉着不对劲,南泞嫌少会问自己问题,“什么事?” “若是王妃管不住王爷怎么办?”他这话说得极认真,王伯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刚还一紧张,现在直接改笑了。 “这你不用担心,刚才宫中人来了圣旨,王爷不得不听。” 裴怀衡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传来圣旨,熙元帝恐自己弟弟不听话,再为难宁惟意,便想着下道旨,束缚着裴怀衡。 他再怎么不听别人的话嘛,自己兄长的,他多少还是要听的。 南泞总感觉王爷不会那么听话…… “哦!对了,我得去找王妃!准备明日回门的东西。”王伯边跑边说,南泞望着他,怎么就突然不沉稳了? 这刚成婚的夫妻,一般第三日就得回门,在盛京,结婚当日也算一天,所以宁惟意就是第一日结婚,第二日进宫谢恩,第三日回门,这连着三日都不能按照自己以前的作息规律来,看来得等着把什么都处理好了才能。 回到栖落院的时,就见着了桃树已经被人给种好了,就在他们开垦的菜地左右一边一棵。 青风一见树,他就立刻跑了过去围着打转,那两棵树都比他高,都是仰着脖子看的,看这样子,宁惟意总感觉这是王伯去谁家院子里挖来的呐,谁让它们枝叶长得甚好,还带了花。 见着这些花,青风就开始数。 宁惟意见着树上还挂着个像包药材的那种东西,他走进取了下来,上面写了两个字——种子,应该是王伯种树的时候送来的,打开那一把东西,里面还有七八个小包,每一包上面都写着字,都是那些蔬菜的名字。 当时看到那一大包,和那两个字的时候,宁惟意还在想,不可能让他混种吧,结果打开一看,王伯还真是细心。 这被分了清清楚楚,那他们今天就得赶着把种子都种好,好在昨个儿聪明,让南泞他们给分了区域,不然他们还要晚些才能种。 “公子!两个树有一百多朵花,今年可以有好多桃子吃啦!”青风就站在对面那颗树下朝他喊。 听少年那语气,看来很期待今年的桃子。 “知道了,先把菜种好。” 一听宁惟意有活,他立马就跑过来,接过递给他的那包种子,听从宁惟意的指挥,找好这包种子的归属地,他就开始干活了。 宁惟意也挽起衣袖,将下裙衣摆全部挽至腰间,他脱了鞋,才踏入那大片泥土中。 因是春季,土壤还透着凉意,宁惟意刚褪去鞋袜,脚底还是温热的,这一踏上,凉意直穿身体。 “王妃。” 宁惟意停在动作,直起身转头朝声源处看去:“王伯?有什么事吗?” 王伯走过来作了揖:“明日就是回门日,我来问问,王妃的家人有什么喜好,好按照备回门礼。” 明日回门啊? 他以为自己是男子就不必遵循这些礼数,毕竟大婚礼数也没遵,所有他觉得其实这个也可以不要的。 不过也是可以回去的,正好明日回去办点儿事。 “不用讲究这些,我父亲和兄长不会介意的。” 王伯浅笑:“还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行吧。”刚想弯身继续手上的动作,突然想起什么,“裴怀衡回来了吗?” 还有点惊讶,王伯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裴怀衡,想来是想知道明日裴怀衡是否会陪他回门吧。 “王妃放心,明日王爷会和你一同回门的。” 宁惟意连忙摆手:“不是,我想说的是,他要是不回来,我等会儿收拾完就可以回家,不用等明日。” “!” 他还从未听说过提前回门的,而且咱这位王妃当真是不关心王爷啊,这王爷都去艳香楼了,王妃还让他好好玩儿。 这两人……王伯无奈心里摇头。 “王妃没这礼数的,也不急于一时,明早回去也是可以的。” “那好叭。” 宁惟意继续干活,王伯也不在此打扰,下去准备回门礼,虽然宁惟意说了不用,但按着王伯这年纪,总归要礼数的。 回门当日,宁惟意照点起床,这个时候,青风还没醒,他也没同以前一样晨跑,洗漱好就拿着一本书坐在院中亭看,等着青风起来。 估计是昨个累着了,青风到辰时才醒,宁惟意也不怪,毕竟少年还小长身体嘛,多睡会儿没事的。 他醒来时,宁惟意的早膳早吃了,给他温着食。 “快些吃吧。” 青风憨笑挠挠头,跑过来:“多谢公子!” 等青风吃好,王伯也刚好来了。 “王爷估计这会儿还没醒,要不要等等他?” 裴怀衡没回来的,当真在艳香楼过了一夜。 “不用。”他将手上的书合上递给青风,“多看看书。” 青风不解,他看了书的名字,疑惑开口:“公子《诗经》我看了好多遍了,早就背下了。” “明白其中意义了?”宁惟意目视前方,跟着王伯。 “……有些不明白。”青风垂下头。 “只背不解意属无用,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多读方知意,再多看看,把其中意义解完才可将书还我。” “……哦。” 公子这是怎么了?以前都说不用全部都看懂啊,有些意义有歧义的,今日怎么就非让他把它全部懂呢? 王伯在前方,没回头,光听着王妃的话,他都有些紧张,宁惟意有时候真的有夫子的威严……这若是王爷这种不爱读书的,肯定会被训斥了。 又一次为王爷捏把汗。 总算到了门口,有两辆马车,后面那辆是装回门礼的,他看了眼王伯,王伯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既然都准备了,那就行吧,宁惟意抱着自己那盒子上了马车,青风跟着也上了马车,他没和宁惟意说了,当真拿着书开始研读。 “王妃,日落之前一定得赶回来。” “知道了。” 王伯招呼了车夫,马车便行驶起来。 马车刚走,南泞就从王府里出来。 “你去通知王爷。” 若是叫宫里那位知道裴怀衡没有跟着回门,而且还去艳香楼过了夜,那一定会大怒的。 所以无论怎样,日落回来的时候,得两人一起回来。 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送安惇秀才失解西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备礼 第6章 回门 尚书府内,宁思岚本该在翰林院整理修编书籍,但想着三朝回门,宁惟意可能会回来,就跟翰林院告了假。 他父亲本也要回来的,可吏部有事缠身,只好宁思岚一人在家等着。 他也不确定宁惟意会不会回来,就是想等一下。 昨个宁惟意进宫面圣的事情,包括那些他说的话,宁思岚都是知道的,当时他就想来看看,但被父亲拦着,还有安王府大门前的事情,没多久就传得满城皆知。 这几日,百姓的饭桌话都成了这些。 多少几乎都是为宁惟意诉不平的,但不也能明面上骂裴怀衡,怎么说人家也是安王,是当朝陛下的弟弟,他们还是要脑袋的。 之所以宁惟意能受到如此多百姓,为他抱不平,那是因为本身宁惟意性子又好,又爱帮助人,攒了人缘。 宁思岚在前院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望向府门口。 “哥!” 宁思岚停在,转身一看,宁惟意他们当真回来,忙上前。 青风朝他作了揖:“大公子。” “还以为你们今日不会回来呐。”宁思岚仔细观察他们二人,好在没瘦,也对哈,这才三日也不可能瘦太多,然后他们身上也没伤,还好裴怀衡没为难他们。 “爹在宫中还有事情,要晚些回来。” 从一开始,宁思岚就对裴怀衡只字未提,他只关心自己弟弟会不会来,他才不管别人的,特别是裴怀衡这种人,他弟弟厌恶,他自然也就厌恶。 他还是个弟控啊。 “对了哥,你让几个人去将外面备的礼物搬进来,我回屋换身衣服。” “你一回来就又要出去?” 宁思岚知道他要去哪儿,但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怎么也该休息一下啊。 他说不过弟弟的,只能允了他:“午膳要回来吃吗?” “不用了,若是爹回来,你派人来同我说一声就行,我走了哈!” 他抱着盒子和青风踏上回廊,往自己屋子去了。 宁思岚让人将礼物都卸了下来,就让安王府的车夫回去,等太阳快落了,让宁惟意坐家里的马车。 在屋里宁惟意换了身束腕束腰便于活动的瓦青色衣袍,青风也同样换上轻便耐脏的。 他们主仆二人这身打扮,看来是要去哪儿劳作啊。 他们跟宁思岚打了招呼后,就直接从大门走出去了,也不坐马车,反正也不远。 艳香楼内,这会儿子巳时左右,刚好裴怀衡也醒了,南泞在屋外等了许久,听着里头动静,他才敲门。 “王爷。” “进。”里面传来的声音,有些疲惫。 南泞进来一看,裴怀衡两指揉着鼻梁,还浅浅打了个哈欠,看这样子,怕是昨夜没睡好。 屋内没有任何其他人,桌上只有空酒壶,没有任何菜,酒不下三壶,这艳香楼的酒最是醉人,只半壶便能让人犯昏。 若是不会喝酒的一杯就能醉的,这酒醉人,但耐不住它香醇。 满盛京艳香楼的酒是极出名的,也只有艳香楼才有,那些好酒之人为了喝上这闻名满盛京的酒,时常会来此喝酒,不要美人只为喝酒,裴怀衡就是其中之一。 每每和他那些狐朋狗友来这儿,他就只喝酒,看着他们左拥右抱。 有人还调侃他,说他不好男风,怎么连女人也不爱,就独爱喝酒,以后怕是要和那酒过一辈子咯。 那不巧,人家还是成婚了。 “几时了?” “回王爷,巳时。” 裴怀衡手上动作顿了片刻,嘴角的弧度轻蔑:“他居然没来寻我,算他识相。” 南泞打破了他的自信:“今日回门,王妃早就到尚书府了。” 他放下手,看向南泞,南泞察觉不对,立马垂下了头。 “他存心要害我!” 若是叫皇兄知晓,又要说他了! 这宁惟意就是故意的! 裴怀衡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紧咬牙关:“备马车!” 皇兄已经对他很生气了,他再怎么不愿接受宁惟意,也得学着听话些。 等一月后的春猎一过,他定要宁惟意好看! 好在听从王伯的话,备了马车来,看来王伯说得对,面对有陛下撑腰的王妃,王爷再怎么也得忍着。 何况还不止陛下…… * 宁惟意他们来到一处巷子,再往左拐了弯,就有一座大门立在自己面前,门上牌匾写着—济善堂三字。 一看这名字,就肯定知道这里面是干什么的了。 推开门,就见着七八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孩童在院子里踢球,难怪在外面听着了笑声。 还有好些妇人在织布绕线洗衣,还有少部分老人坐在院子看孩子们踢球。 因为离得近,孩童们最先听着开门声,都停下来,一看来人,连忙高兴一拥而上。 “宁哥哥!” “是宁哥哥!” “宁哥哥和青风哥哥来啦!” …… 二人突然间就被一群及腰孩童给围住。 宁惟意小心将盒子举起来,生怕上面的尖角磕着他们。 孩子的嗓门大,里面的人几乎都听着了,在忙活的都停了动作,屋里的也都出来了。 “哎呀我都快被你们弄摔倒了。” 明明是自己都要摔倒了,一只手还护着站在台阶上的孩子。 “我们先过去好不好?” “来来来!让宁哥哥过去,给你们买了好吃的,来我这儿。”青风把手里的糖葫芦,分给他们,把抱着的点心拿到桌上,孩子就开始围着吃了。 “少吃些哦,一会儿还要吃饭的。” 宁惟意望着他们叮嘱,见他们吃得开心,他才抬步往里走。 躲开了孩子的拥抱,没躲开长辈们的关心。 “宁公子怎么来了?” “公子和那安王成婚了,那安王待你如何?” “有没有为难你?” “听说公子在安王府受了伤,严不严重啊?” …… 又是一大片聒噪。 奈何宁惟意就喜欢听他们说话,就一个一个回答。 “都春季了,该给各位长辈和孩子们置办些新衣服了。” “我与安王鲜少接触,他没有为难我,受伤那事是我不小心弄着的,多谢各位长辈关心。” “你们不必为我担忧,有陛下圣旨在,安王不会对我怎样的。” 放下心来的长松一口气顿时响起。 其中一位难过七旬,早已白发满头,皮肤皱起的老者拉着宁惟意的手:“这过年时才备了新衣,公子又来,真的不必破费的,公子给了我们这些流离失所的人一个家就已经是大恩了,我们怎好在如此受公子恩惠啊。” 周围有想起一阵附和。 济善堂是一年前宁惟意修建的,此前他同兄长外出游玩看到不少因为洪灾流离失所,风餐露宿的流民。 因为近年来洪灾这等自然灾害越来越多,导致流民也越发的多,朝廷自然管不到所有人,只能尽力去接济一部分。 那剩下的怎么办……能去务工的去找工作,等死的只能等死。 许是家中教育的原因,宁惟意便对这些灾民惋惜,自那时起他就下定决心要救济百姓。 虽然他能救济的人也不多,但能救济一个是一个。 的亏从今年年初开始,洪水褪去,干旱地区开始下雨,自然灾害也减少了。 济善堂里能务工的男人女人都去外面找活了,留着的就是不能劳作的老人和身有疾的妇人,还有小孩儿。 “李爷爷,您不必觉着不好的,您都收着就是。” 每每来此,李爷爷都要说让他别这样,但是又说不过这两个孩子,都是连连道谢的。 于他们而已,宁惟意是他们的恩人,怎么说也是要感谢的,那就送些种的蔬果,织的丝布。 “宁公子送了我们那么多东西,这些就当我们的谢礼吧。” 宁惟意看着面前那些篮子里的果蔬,还有织的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 “这些事是我分内的,不用如此,你们都将东西收回去吧。” 不管他如何拒绝,他们都执意要送,宁惟意拗不过他们,就只能收下一些,他把所有的布料收了,同时随便在一个篮子里拿了个苹果,没擦没洗,直接入了口:“那我就要这个苹果,这些布料我就替各位去卖了。” 眼看他真的只要那一个苹果,那各位也不好再强行给他塞东西。 “那咱们去看看菜园吧。” 济善堂后院原本是和一座荒庙连着的,那庙数十年没有人去祭拜了,也就荒废破烂了,起初宁惟意见着那这庙时,也是被震惊的,占地面积很大,里面供奉了十余尊大佛,和近五十尊小佛。 那么多佛,怎会没有人祭拜呢? 他当时也有这个问题,儿时他也曾来过,当时这里人多得挤都挤不进去的,特别是过节的时候,就那次挤不进去,宁惟意就不喜欢来这儿了,十多年未来此,如今都是这般模样了。 问过周边的人,说是这庙中出过些怪事,死过人,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就没什么人来此,也就此荒废了。 这怪事,他也不知是真的是假,反正随便拉一个人问是怎么知道的,都说是听的,这一个小事,从东边传到西边,那就是件大事儿了,谁知道中间有多少个版本。 就算是真的,宁惟意也不信这些。 至于为什么这庙和济善堂连在一起了,那是因为,一次宁惟意下南方游学时,南方闹洪灾,不少人往北方流离,朝堂也不知到底拨没拨赈灾银,他就决心把这庙利用起来,最后建成了济善堂。 那些尊佛像他没那乱放,全部收在一间屋子里,人们经历过灾难后,自然会去信佛保平安,何况里面还有老人,那这些佛像正好给他们一个心理慰藉。 第7章 善堂 有了这座庙,他的济善堂自然就能容下更多的人。 地有了,还这么大,那自然不能浪费,每一处都可利用起来,他把所有用石板铺的地面,全部掀开,这样就有了泥土,自然就可拿来种地养鱼了。 一来可以让他们自产自吃,减轻伤残人士和老人小孩的劳动压力,二来他们也不会一直收宁惟意的接济,这自己种,自己养,那他们也不闲,也能满足他们中一些高傲年轻人的自尊心理。 “这初春,基本上都是才种下去,春日的果蔬在那一块,我们听你的,一部分拿来自己吃,一部分就拿到街上去买。” 众人站在一块长势喜人的菜地前,宁惟意半蹲下来,眼前叶翡翠根如玉,形似葱,却是扁状的是扁菜,长得极好。 “这扁菜可以割了,再过些日子就该老了。”他站起身,对着众人。 “宁公子可以带些回去,扁菜和猪肉一起做成娇耳是极好吃的,也驱寒。”那妇人说着就要去拿刀来给他割些,好在被他制止。 “现在割太早了,我不急着回去,过会儿还要考考孩子们的学业呢。” 李爷爷开口:“那就午饭过后再回去,去看看青竹吧,前年从南方来的竹子,在北方长得也不错,这个时候长了不少春笋,也可以摘了。” “活下来啦?” 对于竹子能在北方活下来,宁惟意也是忐忑的,当初派人去那方挖了不少回来,结果能留下的不足十株,好在这竹子生命力顽强,有了泥土,有了合适的水分滋养,加上难民中也有南方人,懂得如何种植照料。 这竹子争气,难民们也就多了一样填饱肚子,维持生计的东西。 “我都还没我见过有笋衣的竹笋呢!” “这倒是新奇了。” “我前些日子去看过,还没有竹笋的,今日都能摘了啊?” “竹笋长得很快的,而且几乎四季都有。” “竹子也分很多种,宁公子挖来的是专门长笋,可以食用的,还有只能观赏的,在南方大多数地方都种有竹子,可以拿来编织竹篮,箩筐,手艺好的还能把细竹条拿来编成小物件,灵动得很。” “真的啊?南方也太有趣了吧!” “自然,南方人性子大多温润,喜欢恬静悠然,不像北方这边大多时候都是热热闹闹的。” 一路上听他们谈轮南竹的事,宁惟意倒是想起一个有趣的。 “自古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在南方,竹篮是可以拿来喂鱼的。” 里头的北方人齐声问真的吗。 “不会漏水吗?” 宁惟意继续:“我当时见到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去看过之后,确实把我震撼到了,要想竹篮打水不一场空,那就考验编织人的技艺,每一根竹条之间几乎是没有缝隙的,一个不漏水的竹篮要花费好几个时辰,甚至几天,是个很细致的活儿,对于我们这种北方人,不适合。” 在场北方,南方的都笑了。 笑谈之间,众人就来到了竹子前,它们从前年的不到十株,现已长成将近二十多株了,而且还在长,原本规划来种其他果蔬的地儿都被它们给占领了。 青竹高挺,一阵微风过,竹叶随之而动,静下心去听,是竹叶之间碰撞出的沙沙声,难怪南方人大部分都喜欢去听竹叶声,真的很能让烦躁的人静下心来。 竹子接近地面的地方,高高矮矮长着他们说的竹笋,褐黑色的长条立在那儿,尖端还冒着大小不一的竹叶,是一层包裹着一层的,就同穿了好几件衣服一般。 懂如何采摘的,出来给他们做示范,宁惟意没采摘过,倒也想体验一次,大概学会后,也进去摘了。 为了多长竹子,好让之后有更多收成,就没摘多少,够今日午饭吃就行,剩下的留着长竹子或者他们后面想吃的时候来摘。 “那这些我们就拿去准备午饭了,你们先看着。”走了一部分了,整个也就宽敞了些。 “欸,李爷爷,那儿种的是什么?之前我来的时候,那处没种东西啊。” 他指向不远处一块不太大的地,里面还有几株才冒芽的。 他们走了过去。 “那是甜瓜,边塞那边的,他们去街上时发现的,它结的瓜香甜,解渴,若是结了果,到时给你送些去。” “行啊。”他搀扶着李爷爷,“您陪我走了这么久,腿累不累啊?这也看得差不多了,我扶您回去吧,正好去看看那些孩子。” “好。” 他扶着李爷爷去亭中坐着后,就去看孩子们了。 那几个孩子手里都拿着糖葫芦和青风一同玩儿毽子。 看着青风同他们一起玩耍,倒是觉得苦了青风在他身边了,这些孩子中最大的也才九岁,和青风就差四岁左右,与宁惟意比,青风也算是个半大的孩子,从小就跟着他身边学这学那儿,干活,鲜少去放开了玩儿自己想玩的,他的儿时是读书,便也就把青风的儿时也看作了自己的。 叮嘱着他学习读书,这最后两个都没了小孩儿该有的快乐。 他们踢的毽子落在了宁惟意脚边,把它捡起来后,看向他们。 “公子,您把它踢过来吧。” “宁哥哥!你也来玩儿吧!” “来嘛来嘛!” 看着毽子,再看看这些孩子,他想玩儿,但他不会啊。 “可是我不会。”他拿着毽子向他们招招手,示意都过来。 都围了过去,宁惟再度被小孩儿给包围。 “毽子等会儿再玩儿,哥哥先考考你们有没有好好读书。” “我们有好好读书的,没有偷懒。” “夫子说,我们都很聪明,很听话。” “夫子布置的功课,我们都有完成的。”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宁惟意也是高兴:“那哥哥就要考你们了哦。” “先来个简单的,《敕勒歌》中,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上一句。”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是小孩儿们齐声回答的。 宁惟意点点头:“不错,看来有温故啊。”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是谁的诗,诗名是什么?” “孟浩然!” “孟襄阳!” “叫做《春晓》!” 听到孟襄阳,宁惟意也是一惊:“谁说的孟襄阳,挺聪明的嘛,看来夫子在教的时候,有认真在听啊。” “教之道,贵以专的下一句?” “昔孟母,择邻处!” “既然这些都这么简单,那就考一个难一点的,《论语》学了吗?” “学了一部分。” “那这道题就有点难了哦。” 他想着要不还是不问了,但这些孩子似乎很积极呐,就算难他们也要试。 “哥哥你问吧!” “仔细听哦。”宁惟意比了个禁声的动作,“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是什么意思,不用马上回答,先思考一下。” 看他们那样,估计还没学到哪儿。 让他们思考了一会儿后,宁惟意问:“什么意思?” 众人摇摇头,都表示不知道。 “君子在饮食方面不求饱足,在居住方面不求舒适,做事时勤劳敏捷,言语上小心谨慎,接近贤能之人来匡正和提高自己,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好学的人了。” “所以说,真正的君子应当以他人为先,懂得知足而忘忧,不要太过贪婪,知道了吗?” “知道了!” “行了,你们继续玩儿吧,等会吃午饭的时候,记得把他们带回来。”这是对青风说的。 青风点了头,就带着孩子们去了一边,继续玩儿,李爷爷在亭中竟睡着了,他去屋里给那了张毯子盖在李爷爷身上。 厨房他想帮忙呐,她们又不许,非说他好不容易来一趟,坚决不让他帮忙,就让他等着吃就行。 那好,厨房他就不去了,去菜地吧。 裴怀衡的马车到了尚书府时,宁尚书刚好回来。 “王爷您怎么来了?”向他作揖时,还特意看了眼马车,惟意没回来吗? “今日回门,本王耽搁了些时辰,就让王妃先回来了。” “惟意回来了?”那太好了,“那王爷里面请。” 两人跟着宁尚书进了府中,听传报的人说,安王来了,宁思岚急忙从屋里来到前院,正好看见他爹和安王在一起。 “爹您回来啦。”他也同裴怀衡见礼,“见过王爷。” “惟意呢?王爷都来了,他不出来吗?” 宁思岚看了眼裴怀衡,在看向他爹,迟迟未开口,懂了。 “他又出去了?” 宁思岚嗯了一声:“一个时辰前,他说午膳不回来吃,要我派人去寻他吗?” “他好不容易去一趟,谁去寻他都不会回来的。”他转向裴怀衡,“王爷,惟意那孩子有些事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您看马上也该用午膳了,您就在这儿用吧,惟意午后估计就会回来。” 裴怀衡听着他们父子的话语,大概就是宁惟意出去了,暂时回不来。 也行,他们一起还得演戏,一见面就又要争论,这会儿也好讨个清静。 “好。” 第8章 闯入 午膳过后,还不见宁惟意回来,裴怀衡也无聊了,要不是怕皇兄知道自己不陪人回门,他这会儿估计就该在城外和他那些个兄弟玩儿了。 “不知王妃的屋子在哪儿,本王想了解一些王妃的事情。” 听完宁思岚直接说了不行,他都不管对方是谁了,当即拒绝。 他弟弟的屋子,怎可让一个外人进入! “思岚!王爷和惟意已然成婚,又不是外人,自然能看的。” “我们都不能进惟意的屋子,王爷若是进去了,惟意定然会生气的。” 连亲人都不能进他屋?他屋里莫不是有什么稀奇宝贝,裴怀衡更加想去瞧瞧了。 “二位放心,本王一定不会乱动里面的东西的,我就去看看就行。” 宁思岚还想说,他爹就按住他的手,只能欲言又止。 “那我带王爷去吧。” “不用,尚书大人不是还有公务在身嘛,去忙就是,你告诉本王怎么走就行。” 的确陛下给他安排了一些活,而且还需要宁思岚的帮忙,那就只好告诉他怎么走了。 知道后,裴怀衡就和南泞一同前往宁惟意的屋子了,宁思岚看着他们离开,不解问他父亲:“爹,惟意不喜欢别人进他屋子。” “你又不是不知道安王是个什么样的,就算你不让他去,他也会想办法偷摸着去的。” “那我派人去叫惟意回来。” “你不管,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跟我去书房,处理些事情。” 就这样,宁思岚给他爹给拉着走了。 —— “王爷为何要去看看王妃以前的屋子?”南泞跟在他身侧。 裴怀衡手里甩着腰间挂的玉佩,左望望右看看的:“他的屋子,他爹和兄长都不让进,肯定是里头有不少好玩儿的,去看看,肯定能收获些东西。” 南泞不能理解王爷的想法,王妃能有什么稀奇宝贝,锄头,铁锹?还是种子?据他对王妃的观察,估计就这些才是他的宝贝了。 绕过一道长廊再过莲花池,就看见一个月洞门,通常月洞门是没有门关着的,这就不同,不仅关着,门口还贴了东西,写着两字——勿进。 这还特意贴了字,设了门,看来里头真有宝贝啊! 他直接将门推开,这一开门,就见着了与外面不同的景象。 里面很仔细的划分了区域,每一块区域都种有果蔬,他们得过一道小桥才能凑近看那些果蔬。 南泞看着想到了栖落院,差不多的布置,除了小些。 那桥下是莲花池引来的水,方便浇灌果蔬的。 “栖落院……他也是这样弄的?” “是。” 看来他很喜欢种这些东西,看不出来,还以为是个爱财,喜欢读书,但绝对不是个好种地的,难怪那时拉着他手时,没有想象中那么光滑。 看过了院中,那就该他屋子了。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敌不过好奇心,推开了门。 正对着的就是案桌,上面不少书被规矩垒在一旁,案桌中间有好几块干了的泥巴,他怎么会玩泥巴呢? 走上前,他把其中一块感觉成型的给拿了起来,细细端详,似是个人,谁呢?不认识。 他把它放好,在屋里开始转悠,一整面的书啊,他看着头痛,不过在看到书架上的一个小玩意儿后,他那突如其来的头痛就好了。 上前将那小玩意儿拿在手中,是竹子编的一只兔子,还没他手掌大,画了眼睛,小巧可爱得很。 “看吧,还是有新奇玩意儿。” 这竹编兔旁有一本没有名字的书,无名书? 一手拿着兔子,一手竟将书拿了起来,还鬼使神差地翻开了。 这第一页就让他认识到了不一样的宁惟意。 ——烦死了,爹又不让我捏泥人 原来他喜欢捏泥人啊。 他接着翻第二页。 ——什么时候,天下不会再有难民? 他也会思虑难民? 他往后继续翻,大多都是宁惟意发的牢骚,等等! 他翻到一页和他有关的…… ——皇家就没个正常的吗? ——干嘛要我嫁给那什么安王嘛! ——爹明明知道我最讨厌那种什么都不学的人! ——安王就是个混蛋! 宁惟意还特意在混蛋二字后面还画了个王八…… 南泞看着他家王爷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很是奇怪,他也有些好奇那书中写了什么了。 “这本人和写这些的,完全就是两种性格。” “两种性格?” “估计骂我的才是真正的宁惟意。” 王妃不是经常骂您吗? 怎么看出谁是谁性格了?不理解。 “他……” “谁让你们进来的?” 二人闻声看去,宁惟意来了。 他一回来,就听下人说,裴怀衡来了还去了他屋,着急忙慌,青风都给忘了,直接跑到自己屋子来。 刚好就看见裴怀衡一手拿着他的竹编兔,一手拿着他专门拿来发牢骚的书。 南泞见了去,先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见裴怀衡不说话,宁惟意又问了一遍:“谁准你们进来的?!” “这不是想了解了解王妃的以前嘛,再说了,你我都成婚了,我进你屋子不许吗?” “别同我套近乎,我与你只有一月的婚约,春猎过后,我与你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听完他的话,裴怀衡只是一愣,他将手中的所有东西,放好在书架上,走到宁惟意跟前,微低身,以一种叮嘱的语气同他说话:“就算是一月,那你也算本王的王妃,这一月里不管发生何事,在何处,何人面前,你都得扮演好本王王妃这个角色。” 他瞧见了宁惟意脚边的泥土,定然不是外面院子里的,他走过来都没沾着这么多,那么宁惟意应该是去过地里,哪儿的地呢? 先前还是一副叮嘱警告的样,想到那书里宁惟意写的,他就笑了,抬手再度穿过宁惟意的发丝,又将他的发绳给扯了下来。 青丝泼墨,一身束腕轻装,配着高马尾是一副干练,洒脱的男儿气概,脱了发绳的束缚,青丝披在肩头,宁惟意又多了几分柔气。 “裴怀衡,你很无聊吗?还我!” “我不!王妃披发更好看。”他把发绳在手中捏成团握紧。 “好不好看,关你什么事儿,快点还给我!” 裴怀绕过他走向别处:“王妃披着吧,发绳我给你拿着,放心不会弄丢的。” “裴怀衡你幼不幼稚!”他赶上去追,他只拿了一根配色的发绳回来。 “我十九,你也十九,少拿长辈的口吻说教我。”这下裴怀衡直接把发绳发自己怀里了。 宁惟意选择放弃了,他还是去拿其他发绳吧。 “你不要了?” “小爷有的是,你喜欢那根就当送你了!”他直接略过裴怀衡,走到床边,上面有一个盒子,里面全是他的发绳。 裴怀衡瞧见好多,不行,他没乐趣了! 他快步上前夺过宁惟意面前的盒子,宁惟意幽怨看着他,不想说话了。 裴怀衡肯定有病!绝对的! “都说了,你披着发好看,干嘛非要扎起来嘛。” “你不是看到了吗?我下了地,身上有汗,头发披着很热的!” 他倒是注意到了宁惟意额间的汗珠,但是他还是不想给他…… “要不这样,我给你扎。” 宁惟意一脸奇怪望着他,看来他真的有病。 “不用了,我不扎了。”说着他就往屋子外走。 “你哪儿去?” “都说了,我出了汗,得沐浴啊!” 这人耳朵是不是也有问题? 这人浑身都有毛病,让他之后怎么教嘛! 宁惟意出去了,裴怀衡也不知道该干嘛,就坐着等呗。 外头南泞又一次把青风给强行拉跑了。 等了一会儿,就见着宁惟意提了水回来,往里走。 “要帮忙吗?” “不需要!” “你说的哦。” 宁惟意不想理这种无聊幼稚的人。 裴怀衡还就当真没帮他,就坐着看他来回跑了七趟,最后终于开始沐浴了。 这等宁惟意沐浴的时辰,他又把那本无名书给拿了过来,开始翻看。 越看越能确定,骂他的那个,才是宁惟意的本性! 过了约莫一刻钟,宁惟意终于出来了,被人给气着都忘记拿外袍了,只能穿着亵衣亵裤出来,一出来就看见裴怀衡竟认真地看书,而且还在傻笑。 “想不到王爷也会主动看书啊。” 裴怀衡终于抬头,宁惟意头发是湿的,没有穿外袍,刚从浴房里出来,脸上还带着微红,嘴角也是带着笑意的,虽然是嘲讽他的,但就是好看啊。 看他盯着自己一动不动,还不说话,马上转身去找衣服,边穿边说:“我可没艳香楼里的好看,王爷要是想看去艳香楼,最后再放半日假,好好看个够。” 他终于回神:“谁说去那儿就是干那种事儿了,就不能是去单纯地喝酒啊?!” “就你光喝酒?哪个去那儿的会只喝酒啊。”宁惟意非常不信这人的鬼话,差腰封和外衫了。 裴怀衡和上书,走向他:“要不是整个盛京,就艳香楼的酒好喝,谁会去那种地方。” “还是说,王妃吃醋了?” 他们分别拿着腰封的一边,裴怀衡挑眉看着他。 “不巧,我不喜欢醋,还我!” 又开始争了……这次裴怀争赢了:“我替你系呗。” 看他这样子,不同意,他是不会还了,那宁惟意是不可能就这副样子出去的。 见宁惟意没拒绝,裴怀衡就绕到他身后,将手和腰封穿过他的手臂下方,宁惟意比他矮半截他站着刚好不用弯腰就可以将下颚放在宁惟意肩头于是他当真这么做了。 他这一动作,宁惟意又发出了疑问:“裴怀衡,你到底喜欢的是男子,还是女子?” 第9章 挑逗 裴怀衡的手上动作未停:“自然是女子,我又不好男风。” 未擦拭的头发尚在滴水,系腰封的位置,刚好被发梢挡着,他还得把头发弄到一边才能系好,手上都弄湿了。 他吐露的温热气息轻打在宁惟意的脖颈上,有点痒。 “不好男风,那王爷这般行径是如何?” 裴怀衡终于系好了,但未走开,就这个姿势,环住宁惟意的腰部:“好玩啊。” “好玩?”宁惟意似笑非笑扯开他环在腰间的手,从他怀中走开,将外衫穿好,走到案桌前在盒子里取了根与青梧色衣袍同色是发绳绑在手腕上,有走到床边拿过帕巾自顾自的坐着擦拭头发。 “生气了?”走到他对面凳子那儿坐下,“你不会喜欢上本王吧?”他还做出一副自我防卫的样。 “我是有多无聊会喜欢你啊,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的戏码在我这儿是不管用的。” 他有点后悔了,现在有些困乏,早知道就不把头发全打湿的,他借着帕巾掩唇微微打了哈欠。 “你要是无聊就出去转转,我困了,不奉陪。”实在是手上动作敌不过困意,大概擦拭地不滴水了,他就直接合衣躺下。 怕湿发弄在枕头上不舒服,就撩到床边,垂落在地上,背对着裴怀衡。 “头发还是湿的你就睡啊?” “我困嘛……”她又打了个哈欠。 裴怀衡走上前将滑落在地上帕巾和头发拾起,半跪在地上:“宁惟意咱俩打个商量呗?” “什么商量?” “我替你把头发擦干,再放我半日假呗。”说着就已经开始擦拭头发了。 宁惟意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说什么,反正就随便嗯了一声,然后就真睡着了。 “你说的!”他动作积极。 没听到宁惟意的回应,整个屋子安静得很,只有布料的摩擦声,以及他平缓的呼吸声。 真睡着啦?睡这么快的? 他站起身凑近去瞧,当真睡着了,离得近,宁惟意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似有似无,细细闻才知是梅花,清逸淡雅。 睡着倒是乖,一醒来就只知道和他对着干。 抓紧擦,然后出去转转,宁惟意睡着了,他一个人无聊得很,没什么乐趣。 出来院子,南泞拉着青风在外面等着。 “他睡着了,你就别去打扰了。”他交代完青风,看了眼南泞就走了。 见他们走后,青风进了屋。 宁惟意睡下了,案桌上还放在干裂的半成品泥人,还有那本无名书。 “怎么这些东西都让王爷看了?”他把书拿到书架那边的抽屉里放好,然后把泥人拿到床边的柜子上放着,替他将被褥盖好,才轻声出了屋,回到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 “王爷咱们去哪儿?” “去城南李记买点心吃。” 为何买个点心要跑城南去? 裴怀衡上了马车,直接躺下,翘着个二郎腿,一下一下晃动着:“不用着急慢慢驾车,最好是两个时辰都不能赶回来那种。” 从这儿到城南一个来回一般都是一个时辰,这平白无故翻一倍,是不是刻意谁信啊。 不过城南有几个熟人,王爷特意行这么慢跑城南买点心,那不就是告诉他们自己没回门啊!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是告诉他们,我家夫人在家中与长辈叙旧,我跑城南来专门买我家夫人爱吃的点心…… 所以到底哪种可能? * 南泞驾着马车往城南方向,走时还不忘告知尚书府的人,他是去城南买糕点给宁惟意,免得外面传他回门日又跑了,最后传到皇兄那儿就又该一月禁足。 下人嘴碎,听着了就自然会去找其他人聊,自然一来二去,你一句我一句的,外面也就晓得了。 “奇了!他大婚当日出逃,竟还会陪着宁二公子回门!真是奇了!” “他逃也没逃成啊,还不是被咱们陛下给抓回来了。” “他竟还会亲自为宁二公子跑城南买糕点?” “这安王当真转性安生了?” “莫不是宁二公子教育的?” “安王竟是个惧内的?!” “他安生啥啊,今早路过艳香楼,我可亲眼瞧见他从里出来,那个时辰,估计在里待了一夜。” “我也听说了!我还知道陛下今早听闻此事,还同宁尚书道歉了的!” “什么?!竟还有此事!这裴怀衡也太不让陛下省心了,为了他,陛下竟屈尊向臣子道歉。” 这人些从起初的裴怀衡转性的夸赞,一下子就恢复了以往的谩骂,自然不能骂得明显,而且陛下今早的那些事儿也就这几人知道,若是过多人知晓那可得脑袋挪家的。 裴怀衡单手撑着脑袋侧躺在马车内,一副悠闲样,全然不知道外面又在传他什么。 “王爷。”南泞在外面自然能看到他们的指指点点,但听不清说的什么,喧嚣叫卖声太大,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又小,虽说南泞是习武之人,听觉比常人好,可如此吵闹环境下,再听觉灵敏之人也不能清清楚楚听清。 “何事?”他依旧阖着眼。 “外面的人都对着马车指指点点,嘴里好像还说着什么。” “还能说什么,骂我的呗,他们对我如此又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不用管他们,驾好你的车。” 二人谈话结束,外界的言论还在不停。 距离城南还有些距离,裴怀衡在车里都快睡着了,的亏中途因有孩童乱闯,南泞被迫急停,裴怀衡险些从榻上摔下来,这回他清醒了。 他出奇的没开口骂南泞,而是问他发生了何事,知道原因后,他掀开车帘沉沉瞪着吓坐在地上的孩童,那孩童被就被吓着了,这被裴怀衡一瞪直接哭了。 “去把他带到边上去,他父母怎么照看的,都不牵好,出事了我又该多一条骂名了。”说完就退进了车内。 南泞领命走到孩童面前刚准备去把他牵起来,孩子的母亲就赶来一把抱住孩子:“你别动我孩子!” 边说边抱着孩子跑开,远离这晦气人。 南泞的手还停在半空,简直她们离开,他收回手。 外界竟是如此厌恶王爷的吗?连孩童也怕…… “好了就走。” 听到裴怀衡的命令,南泞回到马车上,没再想,继续驾车。 那位母亲说的话,那语气,还有外面人的眼神以及言语,他都听到看到了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多这不多,少这不少,反正不差这些。 他做好他自己就行,随便别人怎么评价,他都一副无所谓。 经历这一下,他困意没了,靠坐着,想起之前拿的宁惟意一根发绳,他从怀中拿出来,是一条黑色红珠发绳,他来回打量,再对上宁惟意那张脸,怎么说呢,黑色不适合他。 浮现的是宁惟意在他手中争抢发绳的场景,在之后就是宁惟意沐浴完出来那副模样,接着是问的那句话。 “你到底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男子女子?有何区别呢? 他自然喜欢女子,身形曼妙,小鸟依人,一颦一笑怡人,有趣得很,若是男子……那行**时如何?男子最是无趣,也有性情,他可不会自讨没趣。 不过……宁惟意除了不依人,老是与他争辩之外,好像其他都挺好的,挺好玩儿的。 若是留在身边,每日逗逗他,那不是又多了一份乐趣。 他心思里就想着玩儿,完全没有别的,半点他作为王爷该为国家造福的想法都没有,都怪当初他兄长将他护得太好。 发绳在他手里被来回晃了好几下,最后落在他他头上。 他用的发冠半束发,发绳就绑在发冠下方,红珠在经过他的又一度摇晃中,埋进了发丝间,他觉着奇怪,这银白与黑发绳太过冲突,但他又不想把发绳取下,那就把发冠拿下来,把所有发丝全扎在一起,用发绳绑在一起,同宁惟意一般,发冠无用了就被随意扔在一处。 “王爷到了。” 裴怀衡从马车中下来,南泞注意到他的头发,红珠与墨色发丝对比太过明显,而且这根发绳,是今日他亲眼见到是在王妃头上绑着的,而且王爷此前是用的发冠啊,怎么跑王爷头上来了? 南泞替他牵着车帘时,瞧见了里头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发冠。 王爷这是想做什么? 待裴怀衡下了马车,他就没多想别的,跟在后面。 “裴怀衡!” 刚踏上店铺门前台阶,裴怀衡就听见有人叫他,闻声看去,就瞧见一个长袍少年,看着与他年级相仿,衣着清雅,手中拿着把青竹扇,可这行径言谈与其气质截然相反。 此人是内阁学士之子吴诀,从小就与他不对付,两人一见面就互掐,双方长辈都见怪不怪了。 “好啊当真是你!还以为你被陛下禁足不能出来,小爷找不到人报仇呐!”他用扇子指着他快步走过来,身后随从想拉着他,但没拉住。 “公子!您别惹事了,那是安王啊!” “管他安王不安王的,在小爷这儿他就是混蛋裴怀衡!” 裴怀衡看清他人,满脸无语,转头就往里走,吴诀见他要走,加快步伐上去抓住他。 “裴怀衡你跑什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挣开被抓住的手,挠挠耳朵,一脸很不想理会他的样子:“算啥?你欠我钱了?” 第10章 求学 虽说知道裴怀衡是个怎样性情的人,两人也互掐多年,但这每次见着,一听着他说话,那也还是会气愤,主要是裴怀衡本人就真的很气人。 “前几日,你不就与我打赌输了嘛,你至于放苍月吗?!害得我被它追了好几条街!在家瘫了整整一日!” “谁让你作弊呢,你看别人,苍月怎么不追他们,而且我可没让它追你,要怪就怪你手里拿了根骨头,你说它不追你追谁。”他继续往里走,吴诀连忙跟上。 裴怀衡看向南泞:“挑些不甜腻的,一样买点儿。” 吴诀摇着扇子在他旁边,听着他说这些,倒是惊奇:“看来今日外面传的都是真的啊,你还当真为你那王妃专门跑这么远买糕点。” 据他知,裴怀衡最不喜欢甜食,几乎就没见过他吃甜的东西,若是菜里放糖,他绝不会吃的。 完全不想理会他。 吴诀见他不理,手摊在他眼前:“给药钱,必须赔偿我!” 裴怀衡转过来对上他眼睛:“走远点,没钱。” “你要没钱谁信啊。”他将手收回,反复看着手中扇面,“你外界风评可是一日比一日差了。” “哦。” 很敷衍,若是此前吴诀也习惯这种态度也不在乎的,但此事不行。 “裴怀衡你可知今日早朝发生了何事?!你这般当真就没考虑过你皇兄吗?” “我又不上朝,朝堂上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他就一闲散王爷,什么也不管的,就玩的,哪儿哪儿发生了什么,与他是否有关,他都不管的。 “外人都知道,陛下下旨将宁家二公子赐婚给你,那就是想让你能学好,改变以往行事,嫩早日开窍替陛下分忧,但你偏就装作不懂的样。”他深叹一口气,“你大婚当日逃婚,回门日留宿艳香楼,你的皇兄,我朝陛下,屈尊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在大殿上,向宁尚书致歉,九五至尊竟向臣子表歉意,裴怀衡你要是有良心就早点开窍,让你皇兄省点心。” 听他说话时,裴怀衡有被难以置信到,听完后,都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就一拳给人打了去。 “你有病啊!”吴诀的扇子落在地上,他被打得完后退了好几步,借着柜台站稳的。 “你少唬我!皇兄不可能向臣子道歉!你的话没一句可信!” 其实吴诀从不说谎,他也是知道的,但就想给自己一个安慰,想洗脑自己,不去相信这些话。 见他执意,没听进去,吴诀直接挽起袖子,也朝他一拳,就这样你一拳他一拳的,两人就在这店铺里打了起来。 外面守着的随从闻声连忙进来,想去拉架,完全参与不进去啊。 南泞和掌柜的从侧房出来,见着了,也是不知道该如何,特别是掌柜的,这两祖宗怎么在他店里打起来了啊!损坏东西是小,这两个要是受了伤,那就事儿大了! 他正准备上去拉架,手里就突然多了几包东西,是刚才装的糕点,等他再次抬头,南泞已经上前劝架了。 吴诀带的随从见着有人去了,他们也立马上前。 在几人合力下,总算将他们拉开。 这一拉开才看清二人脸上的伤,伤得最重的是吴诀,这一只眼睛一个黑眼圈,衣服都被踹了好几个脚印,手臂上也有伤,他基本上受的都是内伤,而裴怀衡就左脸被打了的那一拳有点痛之外,衣服脏了,其他都还好,都是些皮外伤。 “要是下次再让我见着你,非打死你不可!”说完他就转身往外走,南泞向吴诀颔首,再转身去拿糕点随便给了掌柜一锭银子,就当糕点钱和东西赔偿,之后就赶快跟上裴怀衡。 吴诀被人扶着,他腰伤着了,顶着个肿脸想骂裴怀衡,但他脸疼,实在不能说话了,唔唔半天,也没清晰吐出一个字来。 他放弃了,看了眼旁人,冲掌柜抬了抬下巴,随从立马会意,从腰间也掏出一锭银子给掌柜,也当赔偿,这下掌柜赚翻了。 给完钱,就去扶着吴诀往外走,得先去医馆,顶着这副样子回家,肯定会被他爹给训的。 裴怀衡全程沉着脸上马车,南泞也不敢说话,抱着糕点,见他这般,也不知是会安王府还是回尚书府。 “王爷,回安王府吗?” “尚书府。” 听语气没有变化,依旧很平淡啊,但看不见脸,要是见着了,南泞就知道此时的裴怀衡脸上有多难看。 他被迫接受了吴诀的那番话。 确实不该如此,他怎能让皇兄替他收拾烂摊子,还让皇兄屈尊向臣子表歉意…… 细数这些年,皇兄继位后,他做了多少不该做的,哪一次不是皇兄替他收拾,此前皇兄从未向人道歉,这次…… 太不该了,他应该改改现在的行径。 他做好决定了,或许只是这一时的,至于此后他会不会一直坚持,不知道,他自己也不清楚,没有想过,只有现在这份心血来潮,待潮汐褪去,又将恢复平静,那或许他又变成之前那般。 不过,至少他有了一次觉悟,那以后又有一次就意味着,积少成多,可能在某一日他真的懂了。 他回到尚书府时,宁惟意还没醒,不过宁尚书和宁思岚早就说完事情了,他就去找了宁尚书。 “王爷来此是?” “早朝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对于宁惟意我的确不该那般,我向您认错,无论您与皇兄将他安排在我身边是否为了教导我,我定会照顾好他,不会向之前那般,定然听取他教导。” 他说得认真,宁尚书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半晌才开口。 “惟意只是负责督促教导,如何学,学多少,为谁学都是全看王爷自己,王爷能有此觉悟,陛下也能省心。” 既然要学那就早点开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与宁尚书告别后,就回来宁惟意院子。 * 怎么摇摇晃晃的? 宁惟意缓缓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瞧见裴怀衡坐在身边,而他枕在裴怀衡腿上,还有这儿不是他屋子啊?而且摇摇晃晃的……马车? 他怎么会在马车上,他不是在屋子里睡觉吗? “还以为你要睡到安王府才醒呐。” 听到上方传来的声音,宁惟意偏头去看,正好对上裴怀衡看他,他立马坐直。 裴怀衡手里拿着本书,没书名,就是此前宁惟意写的那本。 “我怎么在在这儿?”他掀开窗竹帘,确定他在马车上了。 “早回晚回都一样,反正刚好我有事儿就早点回去呗。” “你有事儿我又没有,你回去就是,为何拉上我,还有,你能有什么事,逛艳香楼还是跑哪儿去玩儿。” 裴怀衡看向他:“皇兄安排你教导我就早点开始,话这么多干嘛。” “你不玩了?这么主动,你不会又在打什么主意吧?”宁惟意狐疑看着他。 裴怀衡看着他肩头没被注意到,滑下来的外衫,他合上书,凑到他跟前,牵起外衫,又开始撩拨:“那我这般主动就没什么奖励?还是说让我自己来拿?” 宁惟意往后缩脖子,尽量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当真是在艳香楼学坏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再度凑近,他能闻到宁惟意身上的淡淡香气,是兰香,宁惟意屋子里熏香的味道。 “明明是你衣冠不整有意勾引,怎么就是我学坏了?” 不喜欢这种撩拨的接近,而且他还胡乱造谣,宁惟意直接推开他:“如何就是我有意勾引,你见过谁合衣而眠醒来后衣服还是整齐的?胡乱造谣!还说自己没学坏,什么荤话都往外说!” 看在他算自己半个夫子的面上,不予他争辩。 “回到府中我就开始学。” 他不乐意了:“你愿意学了,小爷还不乐意教了!” 从他手里将书夺回,接着继续说:“扰人清梦,未经允许,随意动人东西,胡乱造谣诬陷属无礼之举,你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要教!现在进宫,我去同陛下说,我不教了,早点和离,谁爱教谁教!” 若是真同意他说的,就算和离了,那裴怀衡也还会遭殃,甚至比被宁惟意管着要惨十倍不止,要是皇兄找一堆年纪大的,爱啰嗦的,那他肯定会疯掉的,而且老头儿可没宁惟意有趣。 “那不行,你不教就是抗旨,抗旨诛九族的,你应该不会想让你父亲和兄长遭殃吧。” “反正今日我是不教的!你此前那般行为完全没心情教。” 他说的今日不教,那么明日就会教,至少先稳住了。 “我改!以后我一定不会再做出刚才那事儿!” 看宁惟意还不理自己,就把旁边给他买的糕点发在他怀中。 宁惟意看了眼怀中一大包,有点好奇是什么,他闻着味道了,城南那家糕点的味道?! 他将它打开,真的是! “你何时买的?”见着这城南糕点,他就忘了自己还在和裴怀衡生气呐。 没办法,谁让他最喜那家糕点呐。 “睡着后跑城南买的,还遇到个讨人厌的,跟他打了一架。”说完,脸上就是一阵疼痛。 宁惟意见他小心捂着脸,这才瞧见他受了伤,看着都疼,看在糕点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关心一下吧。 “买个糕点还能与人打架,再怎么看不惯对方也不该出手打人。”面上是在训他,但也是在关心,“用煮鸡蛋敷一敷会好些。” 裴怀衡捂着脸,听见他的话,微眯双眼笑看着他:“王妃这是在关心我呢?” 第11章 鲫鱼 宁惟意挺无语看了他一眼,就抱着糕点面向别处。 这人整日脑袋里都装着什么啊? 吃了几口突然想起什么,忙喊青风:“青风!我盒子呢?” 青风将帘子掀开:“公子没拿吗?” “我都是睡着了给带上马车的,我如何拿?”他转向一旁看着车窗外的裴怀衡,“我盒子呢?” 裴怀衡装作没听着般,继续看着窗外:“南泞去买串糖画来。” “我问你我盒子呢?”他把那几包糕点全扔回给了裴怀衡。 “放你家了,要钱我有啊,你求我我就给你。”总算转头看他了。 懒得与他多说半句,直接掀开帘子就要下马车,刚好碰着南泞买了糖画回来,他手同时被裴怀衡拉住。 “骗你的,你要是下马车了,赶明儿皇兄知晓,定然又要罚我。”说着就把藏于用来撑手的木匣中的盒子给拿了出来还给他。 宁惟意拿过盒子,不满瞪他,挣开他的手,这侧有南泞碍着,他从另一侧直接跳下马车,一言不发就拉着青风走了。 “欸,你哪儿去?” 南泞拿着糖画:“那这?” 裴怀衡叹了口气:“给我吧。” 王爷不是不喜欢甜食吗? 心中疑惑,但还是递给了他。 “可要去追?” “马车跟在他后头,反正明日皇兄也是要骂的,多一事少一事都一样。” * “公子,您慢些!” 一股脑只管往前走的宁惟意总算听着青风的话,慢下脚步。 “公子明日还教他吗?” “自然,陛下授任与我,我自然不能违背圣意,今早前往济善堂时,你也听着了百姓对他的评价,说实话,我听着也不是很好听。” “其实我也觉得,他们骂得有点难听。” “你看,你我这种外人都觉着不好听,那他做为被骂的,又是如何想的,他跑城南买个糕点的功夫,回来就同我说要开始学习,这般主动,那定是遇着了什么,我们做为外人不便去查他的事,那人家愿意学了,开窍了,自然咱们就不能放弃。” 青风看了看后面:“公子这般好,他还几番玩笑公子,就一点我就不喜欢他。” “你就当他有病就行,少与他说话,多看书。” 这么说,代入裴怀衡,好像也对。 想着就听见宁惟意叹气,他问:“公子怎么了?” “可惜那城南的糕点了,才吃了几口。” “那我去帮公子买?” 宁惟意摇摇头,这个时候跑去城南,再回来那天都黑了,他不放心青风一人,反正等春猎后,他就有时间自己去城南买,也不急这一时,大不了忍忍嘴。 “公子,马车在后面跟着。”他听着马铃的声音,一转头就见着了裴怀衡的马车。 “不管。” 青风嗯声,快步跟上宁惟意。 马车上,裴怀衡手里还拿着那糖画,的亏这个时候,不容易化,不然这个时候他的衣摆早脏了。 好像早就脏了……先前宁惟意把糕点扔给他时,里头被咬过的一块,撒了些出来,他衣摆就被弄上了糕点碎。 “王爷,这儿离王府,还有些距离,当真不叫王妃上车吗?” “你若叫得动,你就去,八成他都不会上来,懒得浪费口舌。” 听了他的话,南泞想了想,虽是真的,但这么远,光靠走得天黑吧,他还是想试试。 驾着马车来到宁惟意身旁:“王妃,这儿离王府还有些距离,若是靠走,恐怕会走到天黑。” 宁惟意停下来,笑着同他道谢:“不用了。” 说完他就又牵着青风走了,还绕到巷子里。 裴怀衡借着窗帘的缝瞧见了:“看吧,我就说了他不会上来的,回去吧。” 南泞也不多说什么,听令驾着马车往王府走。 巷子狭小,自然马车是进不来的,这裴怀衡也不是那种会舍去马车为了来寻他甘心走路的人,自然宁惟意也就放心,他们不会跟上来。 “青风,我带你去钓鱼可好?” 青风还在担心他们会不会跟上了,时不时都就往后瞧,一听公子说钓鱼,他就高兴,最喜吃鱼了! “好啊!那我想吃清蒸的可以吗?!” “清蒸鲈鱼最是鲜美,可惜这北方鲜少有。” 他只少时陪公子去南方,吃过一次清蒸鲈鱼,那就一次过了这般久也未曾忘记,若是以后有机会还能去南方,定要将其吃个够! “鲈鱼没有,有鲫鱼啊,煲汤清蒸皆可。” “公子好喝汤,我好吃鱼,那现在就去吧!”他也不管回去得晚不晚了,反正快乐的事情自然要早些做,何况还是吃鱼呢! 起初他还担心青风会不会说回去太晚之内的,结果完全是他瞎白担心,青风巴不得少见着那些个不正常的。 趁天还亮着,去寻了家卖渔具的,买了鱼竿跑远离人群的地方,靠岸坐着钓鱼,整条长河,就数这处的鲫鱼最多,都是济善堂那些孩子说的。 因为这,他还训斥过他们,不可独自在河边嬉戏。 “若是回去太晚行不行啊?”青风抬头看天,都黑了。 果然还是担心起来了。 “几条了?” “六条。” 这么多了?他看了看天,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青风就要饿死了,期间他听着青风肚子叫了好几次,早知道这么久,就该给他买些零嘴的。 他将鱼竿收起来,青风抱着鱼筐,二人朝安王府走。 他们到时,府门都还没关,一进门,就见着王伯手里拿着个糖画和几包东西,糖画是今下午裴怀衡吩咐南泞去买的,竟还没化。 见他们回来,王伯立马上前,将糖画和手里的几包东西给宁惟意:“王妃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怎么还有股子鱼腥味?” 宁惟意手里拿着那些东西还有点懵:“想吃鱼,就去钓鱼了。” 青风还特意展示给他看。 “这么多,都挺大的,王妃今夜就要吃吗?交给厨房就行。” “不用,我自己来弄。”他才反应过来这一包东西是什么,“怎么又给我了?” 王伯笑言:“王爷让我来向王妃道歉,说下午的事,是他不对。” 还挺震惊,他还会道歉,但为什么自己道歉要别人传? “王妃就原谅王爷吧,王爷被陛下与先皇保护得太好了,自然有时有些孩子脾性,其实他从小到大也从未向别人认过错,他能向王妃认错也算得他成长了。” “今早朝堂上的事,王爷听说了,一回来吩咐完我,就跑书房去了,那书房王爷鲜少进去过的。” 朝堂的事,他也是在百姓口中知晓的,他愿意教,其实也有这部分原因在这儿。 “青风,你先将鱼带回栖落院,拿两只出来收拾了,等我回来。” 宁惟意:“可否带我去书房看看。” 书房内亮着灯,南泞在外守着,但门是关着的,也不知道里头人到底在干嘛。 见宁惟意来了,南泞忙下台阶见礼。 “他可还在里面?” “在的,只是里头落了锁。” 看书干嘛上锁?倒是奇怪,怕不是在里头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吧,他瞧着后面有扇窗户开着,绕过他们走到窗前,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部分后背。 具这个角度看,背不是挺立的,一手耷拉悬垂下来,看这样子,倒像是……睡了,当真被他说中了! 还以为当真成长了,看来对他期望不能太高。 走下台阶来到他们跟前:“进去给他披件斗篷,趴着睡觉,被脖颈不好。” 趴着睡觉!王伯望了望关上的门,哎,刚才说多了,说早了,收回应该来不及了吧。 果然一如既往的看书就睡,铁打的裴怀衡啊。 他拎着东西往栖落院走。 剩下二人看了看对方,都很无奈啊,这王爷什么时候能成长嘛。 回到栖落院,青风都已经吧所需的两条鱼给杀好了,剩下的还是活的,就寻了盆给养着了,明日继续吃。 “两条都清蒸吧,今晚不想喝汤了。” 将糕点放在一旁桌上,回来时糖画也都被他给吃完,东西放下后,就挽起衣袖,开始准备配菜。 姜丝,葱丝,青红椒丝都备好,还要备好酱汁。 将先前青风收拾,且腌制好的鲫鱼放入蒸笼中,在快蒸好时,另起锅烧油,待鱼蒸好,倒上酱汁,摆上姜丝葱丝,已经青红椒丝,最后淋上热油,就完成了。 等做好,原本还有些饿的宁惟意,现在居然会感觉很饱,可能是因为在厨房呆着闻着味就饱了吧。 “两条都给你,把它们吃完。”他拿着抹布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水。 青风夹了一筷子在嘴里:“公子不吃吗?” “身上鱼腥臭还有柴火气,不太舒服,而且我不饿。”说完就拎着糕点就回了自己屋。 打了水沐浴,坐在浴桶中,他就想起今日裴怀衡夺他发绳的事儿,还有为什么去了趟城南回来,发绳跑他头上去了。 还想起自己问他的那个问题——你到底喜欢的是男子,还是女子? 他的行径,真的很难不怀疑,他对这种没意见,但他和裴怀衡是绝对不可能的。 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怎会走到一起,除非强行捆绑,就像那道圣旨一般。 第12章 戒尺 翌日辰时两刻,宁惟意吃完早膳准时出现在裴怀衡房门口,原本是想让他和自己同样卯时就起的,也好培养他以后上朝准时的习惯,但是后来一想,这一开始就按着自己节奏来,裴怀衡定然接受不了,那只好一点点来,循序渐进嘛。 南泞自然比裴怀衡起得早,已经在门口守着了。 “若是再拖下去,我可不管他了,他既答应要学自然要早些学才好,早晨记忆最是好了。”他绕过南泞就开始拍门。 “裴怀衡,辰时两刻了,你还学不学?!” 南泞在旁看着他拍,脑袋里还在想他说的话,也对啊,王爷既然答应了,大多学一个时辰也是好的。 “王妃,您让开。” 宁惟意看着他拎起衣摆,不明白,但还是让了位置,他一走开,南泞直接抬腿,用力朝门踹去,给踹开了。 “王妃请。” 宁惟意很是震惊看着他,佩服实在是佩服,属实看不出来南泞是这种性格的人,还以为他特挺裴怀衡的话呢。 “多谢。” 他跨进门,绕过屏风,来到里屋,裴怀衡已经醒了,也不爽地盯着他。 “你要早起干嘛把我也拉上!大早上就在这儿啪啪的!吵死了!” 宁惟意没走过去,倒是走到靠窗榻那儿坐着:“昨日还积极主动求教,今日就这一个早起都做不到,你这光耍嘴皮子功夫,不行动,那你还不如不说。” 这么一说他,到有些心虚了…… “王伯说你昨夜头次去了书房,我竟还以为你当真愿意学了……”他没继续说,反正后面裴怀衡自己清楚。 刚才还有些迷糊的,听着说昨夜书房,更加心虚了。 他是真看不下去的,本来是打算好好的认认真真的看书,结果一拿到书也不知道,那书是不是有问题,一拿到没看几行就犯困了。 他抗争过……虽然最后直接趴下了。 “肯定是那些书有问题,要不然我怎么可能一见着就想睡觉。”他掀开被子,将鞋床好。 借口全是借口,不愿学的总是能找着借口搪塞。 但是裴怀衡你就不能找一个可信的借口吗? “先不说你未经他人允许随意翻看别人东西这事,单说你怎么就看得进去那,怎地就看不进去别的呢。” “什么书你才能看得进去?”他想先根据裴怀衡的喜好来,先让其习惯读,再来制定别的。 裴怀衡将衣服穿好,他仔细思考刚才那个问题,应是想到了,不然他突然笑什么。 宁惟恺觉着不对劲儿吧,想着就想着了呗,突然向他走来干嘛,还有为何要靠这么近? 他手撑着榻上小桌,凑在宁惟意耳边,语气带些玩味:“春·宫册。” 听完这个答案,宁惟意耳根直接红了,他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激励忍着,不能脸红,还不能动手。 但是身体反应很快,听完他就往旁挪,立即站起身,咳嗽几声:“那个,你洗漱好就到院中来。”说完就快步离开。 看着他红着耳逃走,裴怀衡一转身就走在榻上捧腹大笑。 让你先前吵我! 笑着还打了哈欠,好困啊,但是又不能困,只有读书才有可能不进宫被皇兄训,他得好好努力,然后给皇兄分担。 “南泞。” 宁惟意出了屋子,就捂着耳朵来到长庭院中的亭子,青风在准备今日裴怀衡学习要用到的东西,王伯也在。 “公子耳朵疼吗?” 王伯还在摆砚台听着青风的话,也转了过来。 “无事,就刚才撞着了有些红。”他将手放下,去拿石桌上摆着的《三字经》,这么简单要是裴怀衡学不会,他真的觉得没法教了。 “王妃要让王爷今日学这个吗?要不要换一个,早年有夫子教过了。” 王妃这是把王爷真的初学孩童来教啊,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啊,怎么说也是换了好几个夫子,每一个教一点他也能学到一些嘛。 还以为他很傻呢,原来学过,他也就放心了,不然很有可能要从认识字开始教了。 不理解先皇到底是多宠护他,才会让他随意玩耍,有了少时快乐,但也不能荒废学业啊。 他将书递给青风:“去换《千字文》和《诗经》来。” 青风刚想走,又被叫住。 “算了,这本也留着,或许有用。” 他总感觉,裴怀衡是没学过的,就算学过那估计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坐在一旁拿起一本端坐着翻看。 等到青风都回来了,裴怀衡还没来。 “王伯,劳烦你去催催。” 王伯作了礼,就去寻,刚走出亭子没多远,就听见裴怀衡的声音了。 “着什么急,这不是来了嘛。” 他竟还画了身衣袍,此颜色赤多黑少,倒是让宁惟意想到《礼仪·士冠礼》中的 一段话:云如爵头然者……赤多黑少,故以爵头为喻也。 想起来了,以前看济善堂的妇人们织布时见过这种颜色,觉着好看,好奇问了一嘴。 她们还说,这颜色若是加金丝在上绣花纹那便是更好看的。 裴怀衡这身就是,上面绣的竹,在腰间的束腰封是黑色的,中间一颗拇指半大的血红珠点缀。 他头上的发绳还是昨个在宁惟意手中抢来的那根,于今日这身很是般配。 宁惟意看都没看他,用上敲了敲旁边的书。 裴怀衡还想给他看看自己这身衣服呢,结果人还不看,无聊。 只好坐上自己的位置,桌上三本都看了一边书名,然后就开始哀嚎:“这一日要看这没多啊?!不要吧!” “选一本。”他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除了《三字经》。” 他还想选那本的,这偏不让他选,要是选本他会一点的,应该不至于被宁惟意嘲笑,但人家就偏不如他意。 “这个吧。”他选择了《千字文》。 这下宁惟意总算抬头了,看了眼他选的,把《诗经》递给青风:“这本你继续看。” “千字……好多啊。”他准备翻开,但被宁惟意按住了。 “在学这本之前,我得考考你到底什么水平,将《三字经》完整不错的背一遍。” 还以为他要出很难的题呢,好在这个他学过。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教……” 刚才还自信的很,这怎么的卡壳了。 “不用提醒我,我马上就想到了!”嘴上说着,眼睛却在想王伯求救。 宁惟意在这儿,他也不能出声,只能用口型来说,要么比动作,就给他用手比了个五。 “教,教五子,名俱扬。”他想起来了,他又骄傲了,“我这不就想起来了,我就说不用提醒吧。” 呵呵,也没想提醒。 青风在一边啥都看见了的,都不想说他了,这么大个人了还作弊,这么简单的都背不下来,果然公子让把书留着,是有用的,从头学吧。 刚骄傲完,他又不知道该背什么了:“幼不学,老何为。呃……老何为……” 宁惟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就这开头,他就卡壳了好几下,还说学过,怕是学了也早忘了。 他看眼青风,“你背给他听。” 青风听话开始背,但背着几句后,裴怀衡就眼皮打架了,宁惟意见他他趴下去了,不知从何处出现一条短戒尺,重重拍在桌上,直接将旁的四人给吓着了,特别是裴怀衡。 他抢在裴怀衡骂人之前开口:“好生听着,听完还要背的。” “啊!”他幽怨瞪着宁惟意。 一定要报复你! 他凑到宁惟意耳旁,宁惟意动作有一秒的停顿,只是不显,别人也没发现。 他不会是又要说什么胡话吧? 刚想着,裴怀衡就说了。 “我不是与你说了吗,我春·宫册看得进去,这些不行的。” 就知道会如此,这会他忍着了,只是耳根有一点点的绯红。 他用戒尺将裴怀衡推回去,同时朝王伯说话:“你们王爷要看春·宫册,过会儿去给他寻来。” 这话一出,青风顿嘴了,王伯半百的,经历过不少,这听着也是尴尬,还有南泞,直接脸红了。 当事人裴怀衡尴尬又震惊得看着他。 怎么这人脸不红说出这话,当着这么多人面。 “继续背。”刚忙着治裴怀衡了,差点就忘记被他给吓得脸红结巴的青风了。 在尚书府时,听其他说过这的,只是这内容就…… 听着发话,青风立马收拾好情绪,继续背。 他盯着宁惟意,看他瞧着书自得得很,就来气,本以为他还会像先前那般耳赤,然后气着走了,这样他还能再休半日,结果人非但没脸红,还反坑了他自己一把。 自己挖的坑,最后倒是让自己跳了……哎。 这人看着与我同年岁,而且还比自己小两月,却言行处事样样得体,不像他,从小玩儿到现在,整日都是开心的,半点烦恼都没有。 如此认真的人,是不是平时常备长辈约束着? “小时候,你父母是不是对你很苛刻啊?”他撑着脑袋,显然是没听着青风背的。 宁惟意心里咯噔,但面上一星半点异样都没有,手上继续翻看着,他抬头,拿出夫子的严肃,手碰上旁放着的戒尺。 “有如此闲心问别的,想来是知道怎么背了。” 小裴不笨的!只是他不想,不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戒尺 第13章 练字 青风还在认真背诵着,宁惟意开口让他不用背,他才停了下来。 一听青风停下,裴怀衡就着急了。 “不是,他还没背完啊,我背不了的。”他还看了王伯和南泞想寻求帮助,但是他们看着现在宁惟意的神情也不肯开口。 “他背到哪儿,你背到哪儿。” 没人能帮他,他自己也不会,所以放弃是最好的选择,他一耷肩:“我放弃,真背不来。” 意料之中的,果然对裴怀衡不能抱有太大的希望。 “背不出来,就抄吧,今日将它全部抄完。” 只要不让他背,要他干什么都行!他朝王伯抬了抬下巴,王伯会意连忙上前研墨。 他又自信起来了,扯了张纸,将书翻开,拿起笔蘸了墨。 宁惟意瞧着眉头微皱,但没说话,继续看着他写。 他落笔了,宁惟意激动了!笔顺不对! 他忍着!他倒是要看看裴怀衡还能干出什么让他更暴躁的事情。 裴怀衡将经字最后一笔写好,宁惟意实在忍不住了,准备翻页的那手都将那页纸攥皱了。 “行啦!” 裴怀衡被这一吼,蘸墨的手都抖了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 宁惟意刚想说让自己放平心态和他交流,但发现根本不行! 这墨都还没干,他的手直接擦过上面,歪歪扭扭的三个字直接花了! 这人存心找骂吗?!能不能有点常识!!但凡接触过写过字的,也不该这般嘛! 他将书重重扔在桌上:“你到底有没有学过!连最基础的握笔错了,学写字最先学的笔顺也错,字不仅写得奇丑,还半点常识也没有,墨都没干就用手上去蹭,要是按你这样写法,怕是明日也写不完!” 裴怀衡看看那被蹭画的字,撇了撇嘴:“要是写得好,我至于被强行押在这儿学啊。” 他真的是来气了,他教过不少孩童,无一像裴怀衡这般的,最差的都起码有基础在,到底是先皇的溺爱成就了现在的裴怀衡。 “你十九却什么也不会,连个最简单的《三字经》你都背不来,字也写得不堪入目,外头随便拉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你今日所学的,他们早就会了,就算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也背得上来,你作为安王,陛下的亲弟弟,皇家人,却如此不学无术,不成气候,叫外人如何看你,那些风评当真就听着好听?” 见他有意要与自己顶上几句,宁惟意抢在他前,继续说:“现下陛下根基不稳,群臣也有少数不服管教之人,若是你有了差错,他们联手弹劾你,你兄长定会为难,他要为百姓造福,还要处理你的事,安抚群臣。” “昨日朝堂的事,你也听说,你如何想的,是不在乎,事不关己,还是觉着愧疚,裴怀衡我不求你明日就能学会所有,哪怕你每日有一点点进步,做事认真负责,我也不会以现在这副态度对你,你有一点点改变,你兄长在朝堂上也会好受些。” 裴怀衡把要怼他的话,全部咽了回去,盯着面前纸上被自己蹭花的字,陷入沉思。 看他垂着脑袋,宁惟意只好让他自己思量思量。 “你自己想想吧。”他起身拿着书,就抬步出了亭子,离开了长庭院,青风没跟上去。 本是要跟着走的,谁想宁惟意走之前特意看了他一眼,所以他就只能留下来了。 “王爷?”王伯上前关心询问,他怕裴怀衡会被说得出点问题…… 青风和南泞瞧着也奇怪,裴怀衡不说话,就垂着脑袋,额头都快碰到石桌了。 三人不放心凑近,刚一靠近,裴怀衡就猛地坐直,拿着笔望着王伯。 “教我握笔。” “啊?”王伯都懵了,等回神,才接过他手中的笔演示,“食指中指以及拇指按住笔……” 这……被说动了? 长庭院门口,宁惟意其实也没走,他想看看裴怀衡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会不会被说动,现在看来,确实被说动了。 看他如此认真学,也不知道他这份认真会坚持到什么时候,裴怀衡可不是个坚持性很强的人。 * 快到午膳了,裴怀衡因为没吃早膳,肚子叫了好几次,但王伯给拿了糕点来,他硬是不吃,非说不写完就不吃饭。 青风瞧了他写的……八成都得重写。 “练字不是一蹴而就的,需长期练习才能写好。” 几人闻声齐看向声源处。 宁惟意提着个食盒走了过来。 “王伯,麻烦去吩咐厨房备膳。” 终于救星来了,王伯连忙点头去吩咐厨房。 裴怀衡见他来了,只看了一眼,而后迅速将自己写的用手遮住,但遮吧,有些地方没干,藏吧,藏哪儿? 将食盒放在桌上,他就向裴怀衡摊手:“给我看看。” “还没写好……”看他这样子是非要看了,只好拿开手,将纸双手递给他,“不许骂我,我已经很认真了。” “嗯,比之前确实有进步了,这个之字写得不错。” 全文上十个之字,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这之字写了好几遍自然会有变化,其他的……不清楚,不能评价。 青风听着时都笑了,公子这怕是找不到能夸的字了吧。 裴怀衡自然意识不到,只当宁惟意夸他了:“我可是很认真写的,你这食盒里的是啥啊,好香!” 将纸放好,他把食盒盖打开,里面冒着热气的豆豉鲫鱼呈现在面前,一股咸香扑鼻。 “这是豆豉鲫鱼,是青风的。” “啊!不是我的……还以为是给我的奖励呐。”一听不是给自己的,整个人都垮下去了。 他趴在桌上,眼睁睁地看着青风把鱼端走。 那鱼就在自己面前,看得着闻得着,就偏偏吃不着,色泽诱人,香味扑鼻,他看着默默咽了口水。 “公子不吃吗?” “我不吃,等会儿午膳来了,你们先吃着。”说完就抬步离开。 裴怀衡还望着那鱼,还没反应过来宁惟意走了。 “他不吃饭吗?” “公子在厨房待过,身上有柴火味,得更换衣物。”他夹了一筷子混着豆豉的嫩白鱼肉,放进了嘴里。 “他做的?” “那当然!我们公子会的可多了。” 王伯带了午膳过来,将桌上的东西先收到一旁,菜一一摆放好,刚把筷子递给裴怀衡,对方就凑到青风旁。 “要不分我尝尝?” 青风立马护住自己的鱼,生怕被这个人一筷子夹走。 “你就给我尝尝嘛,就一口,一小口也行啊。”他倒是头一次为了吃条鱼这么卑微求人。 他指着桌上的那五六盘菜:“你那不是有很多吗?也有鱼啊,松鼠桂鱼也好吃,干嘛非要吃这盘嘛。” “我就想尝尝别的,那我都吃够了,要不然这样,我拿那些给你换,你看行不?” 看着桌上那些,他也想吃,再看看自己手里的,他又舍不得,竟硬气起跟人打商量:“我可以分你一半,但那些也必须全部是我的。” “得勒!”他半分没犹豫当即就同意了,主要越看那鱼越想吃啊。 他拿了个碗,青风给他分了一半,还特意倒了些豆豉汤汁给他。 “王伯能给我一个碗吗?” 青风蹲着盘子,望着王伯,原本以为宁惟意在此也是要吃的,就多备了一双碗筷,但这一回来却没见着人,他把碗递给青风。 一接过碗,就开始夹菜,嘴里还念叨着:“公子爱吃鸡肉得多点儿,还有香菇一定不能少,肠……公子不喜欢,有丸子……” 裴怀衡刚吃夹一筷子鱼肉还没吃,就听着青风边行动边念叨:“他这么挑食吗?” “公子只不吃肠,其他都他都不挑。” “可比王爷好多了。” 这话王伯说的,最开始被派来照顾裴怀衡时,他就没见过这么挑食的孩子,不吃牛肉,不食带有腥味的任何,不爱喝汤,不爱果蔬,每每一顿饭都必须五道菜起步,还不喜甜腻,点心他很少吃。 当初照顾他,可费了好大的劲儿。 裴怀衡看了他一眼,再继续同青风说话:“行啦,等他好了再做一份就行,你吃吧。” “不能……” 他听着背后有人抢了他的话,宁惟意换好衣服了。 “不可浪费粮食,你未经耕种之苦,便也体会不了百姓在耕种粮食时的辛劳,于他们而言这一粒米,一颗豆都来之不易,便会格外珍惜。” 几人瞧过去,宁惟意换了身碧落色束腕束腰衣袍,自然发绳也换了,成同色系的,青风瞧着,今日应当无需耕种或者劳作啊?公子怎地换这身装扮,而且这颜色不适合下地。 “你既要学,自然这节约粮食也要学,自今夜起,你一人的餐食不得超过三道菜。” “不够啊!”要是只有三盘菜他喜欢的就肯定吃不到了。 “食过多易伤身,食得刚好才行,一般正常男子一人食三菜已经够了。” “那我就偏那不正常的,那就真的不能再多几道吗?” “确实,能看春,宫册的都不正常。”他落座在青风旁边,结果青风给他夹满菜的碗,点了点头看向裴怀衡,“不行,等你将字练好,得让你体验百姓的劳作之苦。” “我拒绝!” 第14章 新笋 裴怀衡是全身都在抗拒,原以为宁惟意来教导他,只教书上的就行,不成想竟还要学习耕耘,他如何下过地,连厨房都没进过,更别提那油盐酱醋米,五谷是否分得清。 他在的人生里只有玩乐二字,学习,锻炼,劳作,没一样他想过的,完全不会去想这些。 他非常想拒绝,可奈何宁惟意态度太坚决了,说过的话就必须履行,突然间觉得,自己就不该像刚才那般逗他,这人真的很记仇,而且会百倍奉还。 救命!谁能来救救我! 皇兄啊!我快被折磨死了! 内心嚎叫了半天,突然才反应过来,好像是他最开始要和人家一起合作的。 他好好学,待到射猎过后就让他走…… 完了,嚎也没用了! 他幽怨瞪了宁惟意一会儿,才重新低下头,吃自己碗里的鱼,做鱼的人错了,不能怪鱼,人讨厌,但鱼好吃! 宁惟意落座后,注意到裴怀衡碗中的鱼,他看向青风盘中的,轻轻无奈摇了摇头。 他刚拿起筷子,想起一事,今日赶着回尚书府时,李爷爷他们非要塞给他的半篮新笋:“晚间可要试试新笋?” “好啊!公子我想吃油焖笋!”他是咽下嘴里的才说的话。 “唔唔唔……” 宁惟意欲说点什么,就听着一旁的声响,二人瞧了过去,裴怀衡的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手上还比划着,好像在说什么。 见他这般吃相,得忍着:“咽下去了再说。” 裴怀衡听话,快速嚼着,然后咽下去:“可以是笋和腊肉一起炒吗?我想吃。” “不能。”宁惟意二话没说直接拒绝他,不去看他,拿好筷子夹碗里的吃着。 “你都拒绝我两次了……就不能同意一个吗?”不能休息,还不能吃到想吃的,太难了。 他又耷拉下去了。 “若是今日你能将《三字经》不错字完整抄下来三遍,我可以考虑考虑。” 他又活了。 “当真?” “自然。” 裴怀衡高兴了,青风就不开心了,明明说好给他做油焖笋的,公子怎么可以答应别人呢。 “那我的呢?”青风略带委屈的指着自己。 宁惟意瞧着裴怀衡在专注吃饭,他就冲青风眨了眨眼,和他从小一起,什么意思青风肯定是懂的。 他的油焖笋保住了! 午膳过后,裴怀衡就开始为晚膳能否吃到喜欢的,而努力。 他能认识大概的字,不过有一些完全不认得,他就照葫芦画瓢,反正长得像就行,他就不信宁惟意能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没那么闲。 巧了,宁惟意就喜欢这么做。 他的握笔姿势变了,虽然不太习惯,可是他的字……算了,还是不要在此处看了,若是再看下去,恐怕还未等裴怀衡写完一遍,他就被气死了。 “青风,你在这看着他写,我先回栖落院。” 青风在一边看着裴怀衡的字,都已经看了好半天了,刚才宁惟意叫他的时候,他实在是没忍住,写一个他就想笑,他想憋,但俗话说得好,憋着会憋出内伤来,所以……他笑出声了。 “是。” 宁惟意又看了一次裴怀衡的字,突然觉得心口痛,被丑的,真的不忍直视。 看来不能怪我,是你自己把笋和腊肉给弄没的。 不行,得快些离开这儿,不然迟早被裴怀衡这字丑出病来。 宁惟意在栖落院照顾了一下午菜地,有些出芽快的,都能看着小苗,嫩绿在黑褐色的泥土间格外明显,作为亲手种下它们的他,自然心下满是成就感。 他种过多年果蔬,每每看看新芽,开花,结果都仿佛看到新生命一般,所以他很喜欢春日,喜欢那种万物复苏。 都这么久了,应该抄完了吧。 待他回到长庭院时,就瞧见裴怀衡一个人趴在石桌上,手里还举着纸张对着天,嘴里还嘟囔着。 “很丑吗?青风笑了就算了嘛,连南泞看了也笑话我,我觉得挺好看的啊,飘逸潇洒。” “噗!” 一阵笑声打断他的思绪,懒懒拿下纸,就瞧见宁惟意来了,他立马坐直:“你也笑我?” 宁惟意没说话,走到跟前扫了一圈桌上抄写的,抄倒是抄好了,没落字,但是这字真的……难看啊! 他皇兄,他父皇母后都不教他练字的吗? 他这个暂任夫子,又多了一项大工程。 “也不是难看,是很有特点,你的特点,洒脱。” 没有贬低,得走鼓励教育。 “算你有眼光。”被打击后,又被这么一夸,裴怀衡还是挺高兴的,都有点傲娇了。 “不过嘛,洒脱是好,但总得让别人知道你写的什么吧。” 鼓励了但不多啊。 裴怀衡顿时垮下脸看着他,这不是变相说他字丑嘛,还一副想笑又得忍着的样子,要笑就笑嘛! 宁惟意自然注意到他什么表情的,就真的笑了,不过不是嘲笑、大笑,偏是莞尔,扯出一张干净的纸,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裴字。 “注意到我的笔顺以及停顿了吗?写字不是一笔过的,一停一顿,一笔一画都有不同力道不同方向的。” 裴怀衡盯着纸上了字,是他的姓,为何会想到写这个字,而不是他自己的姓。 见他盯着纸发呆,宁惟意猜他就肯定没好好看,也不恼,将笔放在他手上,走到他身后,握住他的手:“你跟着我写。” 宁惟意来之前洗漱过,换了衣服的,没有土腥味儿,倒是多了佩兰的味道,不过他更喜欢之前在宁惟意身上闻到的梅花。 ——你究竟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脑中突然就浮现当时宁惟意问这句话的场景,他喜欢逗宁惟意,很好玩,但是又感觉好像逗过头了,才多久啊,怎么就开始喜欢宁惟意身上的味道了呢? 他握着笔,宁惟意的手握着他的手,在纸上一笔一画写着。 不可能每个字都这么教,而且现在天快黑了,他松开裴怀衡,替他将桌上收拾好,宁惟意一离开,佩兰的味道就更淡了。 “今夜我回去写些字帖,你照着写。” “哦。”怎的有些魂不守舍的,不过宁惟意不在乎,“今夜的笋因为你的字没有了。” “啊!”裴怀衡总算有精神,一下站起来,“明明你说了只要写完就答应的。” 将纸张摆放好:“我可没答应,我说的是考虑考虑,所以我考虑过后的结果就是,字丑不行。” 那他这一下午白写了啊,没想到宁惟意竟这般狡猾! “等你的字练好了,你想吃什么都行,这回真答应你。”说完就抬步出了亭子。 裴怀衡都不想听他的话了,但又想到宁惟意的鱼都那么好吃,那肯定其他菜也不会差,他想尝尝。 行吧行吧不就是练字嘛,有什么难的! 青风以为今晚可以在桌上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油焖笋,结果连笋皮都没见着,问公子,公子居然说,留着明日给裴怀衡,凭什么,为什么?不是说好留给他的嘛,公子变了! 用过晚膳后,宁惟意就坐在桌案前写字帖,他平时写字基本上是瘦金体,还是少时被兄长盯着学的,瘦金体对于裴怀衡来说有些难,相对这个,兴许行楷更好写,所以今夜的字帖字体就定了行楷。 突然一换字体,还有点不习惯,浪费了两张纸才总算满意。 “公子为何这么晚了还要抄书。”大概看了一遍内容,“还是用行楷抄的《千字文》。” “我练练字,你困了就去睡,我写完就休息。”青风年龄尚小,充足的睡眠是很有必要的,所以宁惟意从来不让他守夜,基本上都是洗漱好,就让他去睡了。 既然都这么说了,而且今夜他吃得饱,就有些犯困,点了桌上烛火,他就回了自己房。 待他写完所有,且整理好,都已经亥时过两刻,实在太困,赶紧熄了烛火上床。 次日他起得比平时晚了会儿,洗漱好用完早膳就拿着东西往长庭院去,当然裴怀衡还没醒,不过南泞已经外面候着。 “帮我劈开。” 啥?劈开?他可不敢啊,南泞就是不动。 宁惟意将他腰间的剑拔出,有点重,南泞看着有点紧张,生怕面前这人一不小心把自个儿伤着,他没法交代。 不帮他,那他就自己来,对着门就要劈下去,结果门刚好打开,裴怀衡幸亏躲过了。 这一大早的,真可怕。 “宁惟意,你谋杀亲夫啊!” “这么早就起啦?”宁惟意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等到裴怀衡从他手中把剑夺过去换给南泞时,他才想起刚才裴怀衡说了什么,顿时耳根泛红,把手中的字帖塞给他,“自己练。” 说完就快步出了长庭院。 裴怀衡没明白他干嘛突然就跑了,还跑这么快,搞得有什么在后面追他一般,苍月也没出来啊,跑那么快干嘛,一大早还拿把剑,差点他就不能开启新一天的生活了。 他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还特意问了南泞,南泞明明听着了的,却还装傻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敢在心里呐喊。 亲夫啊!宁公子……不对,夫人那是害羞了! 小裴(QAQ):人坏,鱼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新笋 第15章 苍月 裴怀衡被迫练了近半月的字,若不是宁惟意在旁盯着,怕没练几日就想着躲懒了,现在这字也就勉强能看了。 “不错,倒是比以往好了不少。” 宁惟意同裴怀衡来了满香院练字,主要是裴怀衡找理由,说自己在长庭院练无聊,其实他就是想分神,所以写着写着就要被宁惟意敲打。 这儿会分神,宁惟意想让他回去练,裴怀衡不愿,死活要拉着宁惟意不走,拗不过就只好妥协。 不过这院中的花,是真的多,虽是春日,也有一部分开花,院中还有湖,里头种了莲花,他们就在湖心亭练字。 裴怀衡撑着脑袋看他:“就这些,不多夸夸吗?” “是写得太好,我找不到词来夸。”还是得鼓励教育,这半月基本上都是,有一点变化都得夸,而且裴怀衡很吃这套。 裴怀衡用笔戳了戳飘落到砚台中的桃花瓣:“真当我是三岁孩童啊,我又不傻,整日就晓得拿这些话唬我。” “那我若是说实话,打击到你了,你不是更不愿意学。”从他手中将笔接过,把砚台中的花瓣挑出来放在废纸上,粉色的花瓣过了一遭砚台全然没有样,宁惟意略带嫌弃皱了眉。 “也是。”裴怀衡耸耸肩,起身走到湖心亭旁的那株桃花树前,这株花树它不结果的,在此已经好些年了,从裴怀衡记事前就已经在。 他围着树转了一圈,宁惟意问他做什么,他没回答,就直接折下一枝,仰头隔着栏柱递给宁惟意。 宁惟意走到栏柱前:“你为何要折下它?” “好看,送你。” “……好看也不能折啊。”看着少年站在桃树下,脸上笑意达眼底,口中说出那四个字,他有一瞬心跳滞停。 “汪汪!” 哪儿来的狗吠? 宁惟意还未接过花,他先去寻那声狗叫,往声源瞧去,是一只灰白色,很大的狗……狼! 这儿怎么会有狼! 宁惟意幼时与兄长在山中遇见过狼,被吓着过,如今见着狼,甚至狗他都会害怕。 他僵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脚下不敢动,也不能动,他盯着那狼朝他跑来。 裴怀衡见他不对劲,顺着目光瞧去,苍月见到生人才会是一副盯着食物的模样,未让宁惟意在苍月面前露过脸,现在这样定会吓着他的。 “苍月停下!” 眼看苍月没停下来就快伤到宁惟意,裴怀衡借着石台翻身越过栏柱将宁惟意护在怀中。 苍月见主人在,急忙刹住,最后一头撞在柱子上。 “嗷呜……”疼。 差一点点他就要没命了,现在宁惟意是懵的,太可怕了,这狼远看不大,凑近一看,若是站起来定然比他还高。 “趴好不许乱动!” 苍月晃了晃脑袋看着主人,见主人是真生气,才委屈耷拉下脑袋趴在地上。 见苍月老实了,他才转过来安抚宁惟意:“怎么样,没事吧?它没见过你才会有些冲动,平时他很乖的,不咬人。” 宁惟意大喘了好几口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想再往后退,但他一动,苍月就抬头,他怕了,裴怀衡瞧他怕,就让苍月离得远些。 “你怕狗?” “这分明是狼!”他有些激动,怎么会有人说狼是狗的!重点这狼的叫声为啥是狗叫? “它不咬人的。”裴怀衡欲拉他往苍月跟前靠,但宁惟意死活不愿意,挣开他的手,与苍月保持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 “狼生性残忍,就算驯化了也改不了天性。” 看来宁惟意是当真怕狼,他们之间的距离都有好几丈了,裴怀衡很无奈啊,这话以前也听皇兄说过,但苍月真的不会咬相熟之人。 他走到苍月跟前蹲下身,摸着它脑袋:“你记住,这个人是你绝对不可以伤害的,要是伤着他了,我就把你炖了。” 苍月听到说把它炖了,身体一惊,看看裴怀衡再看看宁惟意,主人从来不会说把我炖了的! “呜……”嗯。 见它摇晃尾巴,裴怀衡到宁惟意面前:“我同它说了不会伤害你,你去摸摸它,它熟悉你身上味道后,就不会像刚才那样了。” 宁惟意依旧拒绝,对狼的害怕不是他几句话就能解决的。 看来得每日让他与苍月接触才行。 “那今日先回去?” 他巴不得早点走,远离这狼,二话没说就要走,但被裴怀衡拉着非要把桃花枝塞给他才许他走。 拿到花枝后,他就快步出了满香院,走几步他就回头看狼跟没跟上来,好在有裴怀衡盯着。 见宁惟意走了,他又重新蹲到苍月面前,拍拍它脑袋:“真没礼貌,怎的就见一个就要扑一个,本来你主人我可以靠那花讨一日休闲,你倒好直接来闯祸,还把人吓着了,说说怎么哄吧。” 苍月以为拍它脑袋是在夸他,一股劲儿向他摇尾巴,还吐舌头。 裴怀衡被它这傻样逗笑了:“分明就是只傻狗。” —— 宁惟意被苍月吓着后,根本没法休息,只要一闭眼就是苍月向他扑来的样子,很是可怕,干脆这觉就别睡了。 他将外袍披在身上,走到窗边榻盘腿坐上去,透过外面垂下的藤蔓依稀能瞧见月亮,月光将斑驳落在榻桌的青瓷上。 青瓷中放置的是今日裴怀衡送他的那株桃花枝,上面还有几朵含苞待放,淡淡花香叫他想起少年眼眸含笑仰头递花的模样。 为何送我花枝? 老实了半月,定然是想靠这花枝讨要些什么,结果被那只狼给打破。 细细回想,那只叫苍月的狼,似乎有点傻……还撞了头,怕是被驯傻了吧。 傻狼遇上笨主人。 微风带着凉意,在这儿坐久了恐着凉,还是回床上躺着吧,但是闭眼还是苍月…… 这一夜难眠。 果然次日宁惟意辰时都未起,青风在外头有些担心,怕出事,昨日他就见宁惟意脸色不好,但宁惟意又不说,拍了好久的门,想翻窗但窗也关着,只好去寻王伯来。 王伯带人来直接把门撞开的,宁惟意也被吵醒了。 “你们?”一醒来就看见自己屋子里一堆人,有点懵。 “公子,您没事儿吧?”青风忙上前检查他是否发烧啊,有没有受伤之内的,最后就只看到他气色不好,不像受伤,好像是没休息好。 “我没事啊,你们都站这儿干嘛?” 王伯道:“青风说你辰时都还未醒,怕你出事儿就叫我带人来撞门,既然没事儿那我们就去忙了。”说完就将带来的几人带走。 “我不过就是昨夜没休息好,今日晚起了,怎么就如此大阵仗。” “啊,那我是不是打扰到公子了,要不然你再多休息会儿?” 虽然很困,但是要是他今日不去,裴怀衡定然会偷懒的,作为夫子得负责。 “不了,备水吧。” 为了精神些,他还特意嘱咐青风备冷水,不过眼底的青黑还是有些明显,想用脂粉掩盖气色,但没有,找人借,但这安王府中从他初次踏入,就不曾见过一名女子,自然就没有脂粉。 最后只得顶着青黑前往长庭院。 他去时,裴怀衡已经在外面亭中等着了。 “听王伯说你没休息好,是因为苍月吗?” “没事儿,我就是昨夜想的事情太多了,就睡得晚了些。”说话期间,他还打了几个哈欠。 裴怀衡瞧着他眼底的青黑实在显眼,怕是一晚没睡吧,许是真的怕狼:“苍月是我在冬日里山上捡到的,那时候他就躺在母狼的怀里,那只母狼冻僵了都还护着自己的狼崽,我见它当时太小了,孤身在寒天雪地里定然活不长久,就把它带回来,一直养到现在,从小都是以驯狗的方式驯服,早就没了狼性,你不用怕它的。” 最开始见到那只狼时,宁惟意还以为是裴怀衡从哪儿抓来养着玩儿的,谁让他不高兴了就放狼,不成想还有这遭事。 “它那时多大?” “应该刚出生不久吧,身上还带着血。” 冰雪覆盖的冬日,母狼在寻产子地的路上,产下狼崽,却因为天太冷,体力不支,最后躺在雪地中,活活冻死,只留下才出生的小狼崽。 若是当时没遇见裴怀衡,就见不到如今的苍月。 苍月的故事倒是让他想起以前南方逃灾时,也有一位母亲带在病弱的孩子,也是在大雪天,若是他脚程快些,兴许也能多救两条命。 他就看着那两具尸体紧紧抱在一起,躺在雪地中,当时他分不清是雪飘落在他脸上化成的水,还是自己眼眶中滑下的泪。 那对母子,他将她们安葬在倒下的地方,每年同一日他都回去祭拜,也就当他最后能未那对母子做的事了。 “快些写吧,不然又该拖到明日了。”他揉揉眉心,翻开拿来的那本《官箴》。 裴怀衡拿笔时瞧着了书名:“你想为官?” 宁惟意摇摇头:“不想,家中有父兄为官即可,我只愿在田间耕作,与果蔬打交道,若是可以,将来我定要寻一处山清水秀,土壤肥沃的地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第16章 发抖 寻一处地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裴怀衡其实也想,可生于皇家,就算以往有多快乐,到了该承担责任的时候,同样也要扛起那份属于自己的责任。 “希望如此。” 接下来他没再说话,只是专注练字,宁惟意与他没有什么话可再说,坐在一旁看自己的书。 两人很沉默,宁惟意是因为困不想说话,但裴怀衡未免太安静了些。 裴怀衡写完了好几张,却没听到身旁人翻书的声音,一抬头方知这人竟趴桌上睡着了,书还半耷拉悬在桌边。 不会一整晚都没休息吧。 他如此趴在桌上会不会伤到身体啊? 宁惟意的呼吸平缓,面朝着他,如此在他面前放松乖巧的样,只大婚那夜和回门午休那日近距离见过。 第一次是好奇,第二次是有求于他,这次…… 不知怎的,他回神时,自己的手指不知不觉就去戳宁惟意的脸。 昨日因为害怕躲在他怀里的样子,好像也不赖嘛。 指尖挑起青丝间银白色的发绳,上面绳末端还挂着银铃,轻轻一晃还有响声。 宁惟意好似听到了铃声,睫毛微颤,可能太困,眼皮太过沉重,实在睁不开眼。 他小心起身将宁惟意抱起,往屋中走。 将他小心安置在床上,为他脱去鞋,将挂有铃铛的发绳取下,放到一旁,以免对方硌到头,而后盖上被褥,一套动作后,他没走,反而半跪在床边注视着对方。 足足看了半刻钟才继续去院子里练字。 他把今日的任务完成后,宁惟意还没醒,发现桌上那本《官箴》还在,便无聊拿起来看,他也看看要如何为官。 好吧,看不懂……还是好好练字吧。 他又重新拿起旁边的毛笔开始写。 没一会儿南泞竟牵着苍月来了长庭院,不对,是苍月牵……拉着南泞来的。 “你怎么把它牵来了?”裴怀衡放下笔,摸摸它的头。 “先前它在满香院内乱跑,将看守的两名下人都给弄伤,属下瞧见它时,在前院险些将王伯扑倒,抓着它也不老实,想着它就听您的,就给拉来这儿了。” 裴怀衡从南泞手中接过狗绳:“让府医给那两人和王伯看看,另让王伯从账房拿些银两就当是苍月的赔礼。” 南泞应声便去按吩咐办事。 等南泞出了长庭院,他才蹲下身:“你小子昨日把宁惟意吓着,害他没休息好,今日又兴奋得弄伤了人,不是同你说过,王伯年长,不能胡闹吗,怎么不听话呢?” 苍月听不懂他说什么,只知道对方语气不好,本来晃得欢快的尾巴就耷拉下来了,整个身子就趴在地上。 裴怀衡拍拍它的头,又给顺顺毛:“又没凶你,就知道装这副样子给我看,本身就是你有错在先,还不许我说你啊。” “你怎么就在我面前装这副无害样,碰着别人就呲着个牙。”看它尾巴又晃起来,他也是觉得无奈好笑,“他本身就怕狗,你昨日又那么吓他,要是把人给我吓跑,不肯教我了,我就把你卸了炖了。” 苍月小声汪了声。 “他这么怕也不行,你每日都会在府中跑,又不能一直关着你,只能让他试着接受你,得让他克服,以后遇上了也就不怕。”他将落在屋门的视线重新落会到苍月身上,“这样,今晚你好好在窝里呆着,我带他去看你,想办法让他摸摸你,到时候你可不许再凶他,怎么说他也算我的老师,而且还挂着个安王妃头衔,也算是你的半个主人,所以得听话,听到没?” 听自家主人语气带着愉悦,苍月也开心,马上就汪了声,有些大声,裴怀衡一惊连忙捏住它的嘴:“小声点,他在休息!” 苍月没再继续叫,裴怀衡怕再扰到宁惟意,况且今日的任务也完成,便将苍月给牵走。 把它送回院子关着后,裴怀衡便跑出了府。 入夜,宁惟意这一觉算是睡舒坦了的,不过这一醒便觉着饿,想唤青风,却发现屋中未燃烛火,按以往青风断不会这般,那今日是? 他借着窗外照进的月光,将近处的烛火点燃,再将屋中其他一并点燃。 待整个屋子彻底亮起,才发觉此处是裴怀衡的住处。 自己怎会在此处睡下? 他打开门,没瞧见裴怀衡,倒是瞧见南泞在外面守着。 “怎么只有你,裴怀衡呢?”他未在亭中瞧见人,便问了一句,想来无他看着,以裴怀衡的性子定会跑出去,但今早见他那般认真,还以为昨日的话他都听了去,看来是自己太过信任。 “王爷他出去了。”怕宁惟意误会,当即补了一句,“今日您安排的课业,王爷完成之后才出府的。” 倒还错怪了他,出去玩儿就玩儿吧,此时他饿得紧也无心关注对方。 “无事,只要他明早能出现就行,我先回院子。” 望着宁惟意离开,南泞总觉得还是被误会了。 回到自己院子后,便叫青风去准备吃食,坐下才一刻钟,就听见裴怀衡人未到声先至。 “宁惟意!” 裴怀衡跨进门,瞧见对方坐在桌前,立马拉起他的手就要往外走:“快快快,我带你去个地方!” 实在饿得紧的宁惟意此时半点地方也不想去:“还没用饭,哪儿也不去。” “啊,你还没吃饭吗?”裴怀衡这次松开他的手,刚好青风端着吃的过来,为了早些吃上,就让青风给随便下碗面,裴怀衡殷勤地去端碗,放在宁惟意跟前,“那你快些吃。” 怪了,怎的出去玩一趟,这般殷勤,莫不又是有求于他? 宁惟意接过双箸:“若是想求我课业少些,或是准你休息一日,绝不可能。” 裴怀衡连忙摆手:“不是,绝对不是,我有记住你的话,我肯定好好学。” 宁惟意瞧他一眼,但愿如此吧。 填饱肚子后,宁惟意记起裴怀衡来时说要带他去个地方。 “去哪儿?” 怕对方听了之后不愿,裴怀衡打算卖个关子,直接拉着对方就跑。 这刚吃完就被拉着跑,宁惟意可一点也不舒服。 “裴,裴怀衡,慢点,我跑不动了。” 听着对方声音不对,裴怀衡也就停下来询问:“怎么了?” “刚吃完饭,你就拉着我跑,你觉得我能怎么!”他大喘了好几口气。 “要是再不说去哪儿,我就马上回去。” 宁惟意作势就要走,裴怀衡连忙拉住他:“别啊,我就想让你和苍月熟悉熟悉。” 他一听那条狼犬的名字就难受,还要让和它熟悉熟悉!绝对不可能! 宁惟意抬腿就要跑,但身后的人像是猜到一般,当即环住他腰身。 “放心,我和它说过,它不会伤到你的。” “我才不信!你怎就知道它不会呢!它那么大只,牙齿还那般锋利吓人,而且它分明是狼不是狗!如何驯服,自身兽性还在,若是突然兽性大发怎么办,裴怀衡你松手!要去你自己去!” 他奋力挣扎,最后还是被裴怀衡连抱带拖弄到了苍月的笼子跟前。 苍月一见主人来就狂摇尾巴,还一连叫了好几声。 这几声把躲在裴怀衡身后的宁惟意吓得手都在抖,想走的心不减,但奈何裴怀衡钳制着他的手。 “它不过就叫了几声,你就被吓得这般,要是扑你身上 你不得晕过去。”因为握着对方的手腕,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在发抖。 迟迟未听见对方回话,他转头去看宁惟意,竟发现对方不仅整个身子在抖,而且脸也惨白得吓人。 一见他这般,裴怀衡也被吓着,当即呵令苍月趴下,用自己身体挡在宁惟意跟前,又觉不够,便把空出的那只手抬起遮住对方的眼睛。 “抱歉,是我未考虑周全,我们不看了,现在带你回去。” 他早该想到今日对方未休息好,定然是因为昨日被吓着,睡前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就该过些日子再如此的。 他要带宁惟意走,可对方显然被吓得失了魂,不敢动,只得将人横抱起送回去。 一路上他也在想方设法安抚对方,显然对方根本听不进去,就算回到栖落院,宁惟意也不见好转,如此可还得了。 青风一见自家公子回来整个身子都在抖,忙问发生了什么,但裴怀衡忙着安抚人,没法回答他。 把人放在床上坐好后,自己就半跪在跟前:“抱歉,是我的过错,我该询问你意愿,再行事的,不该自作主张,若是你真的不愿,那我便再也不带你去了。” “别怕,它在笼子里,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和它接触了,我再把它放出来,好不好,没事了。” “是我的错,你要是骂我罚我都可以,我绝对不会有半句不是。” 青风在旁听得迷迷糊糊,看这样子,像是对方犯了事惹公子生气,但是为何公子就同被吓着一般。 “你去备些他爱吃的点心吃食。”言语安慰无用,只得看看他爱吃的能不能让他稍微好些。 也不知道发生什么,只能听吩咐办事,青风便出去准备吃的。 见人出去,裴怀衡一只手握住宁惟意的手,还在不断安慰道歉。 过了好一会儿,也清楚这是自己的院子里,宁惟意稍好些,但还是只字未说,就默默垂眸看着放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 裴怀衡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变化,已经没有之前抖得那么厉害,面色也渐渐恢复,只是没半句指责。 莫不是被吓傻了?那他怎么向皇兄交代! “好些了吗?” 没有回应。 之后裴怀衡说什么,宁惟意也没有任何回应,直到青风回来,他才总算开口。 “你先回去吧。” 第17章 瓷坊 不是指责,是很平静地让他回去。 这不是裴怀衡此刻想听的话,他现在想知道对方怎么样了,但怎么问,宁惟意也不愿再开口。 既然如此,那只能让对方先休息,等明日再来看他。 “那你今夜好好休息。”离开时还频频回头看宁惟意的状态 直至青风将门关上,他才收回视线。 青风走到宁惟意面前:“今夜发生了什么吗?” “无事,你去备些水吧,该歇下了。”宁惟意总算彻底好转,他也不愿告诉青风,青风知晓他幼时发生的事,若是将此事说于他听,以他性子怕是非要去寻裴怀衡对上一对。 见他不愿说,青风也不再追问。 待洗漱好,屋中烛火皆熄,宁惟意躺在床上,久久未眠。 今夜也不能全是裴怀衡的过错,对方也只是想让他和自己的爱宠熟悉,是他幼时留下的阴影太深,所以才会那般恐惧。 先前自己那般模样,定然是把他给吓着了,才一个劲儿地道歉。 明日……与他好好说说吧。 倒是想好明日如何了,今夜呢?只要一闭眼脑海就全是那狼犬龇牙狰狞的模样。 算了今夜也别睡了,他起身将就近的烛台点燃,将外袍披上走到案台那坐下,开始抄书。 他就这般过了一夜,最后实在困倦,就趴在案台上睡下。 按时辰宁惟意本该醒的,但青风来敲门无人回应。 昨夜裴怀衡回去之后也是担心,今日老早就起床,连早膳都未吃就跑到栖落院,就想瞧瞧宁惟意如何了。 但一来只看到青风在敲门,看上去有些着急,不该啊,这个时辰宁惟意该醒了吧,怎么不开门? 难道出事了? 裴怀衡忙上前用力去踹门,好几下才踹开,刚巧宁惟意被这‘嘭’的一声惊醒,疑惑地看着对面两人。 “你有事?” “当然不是!”他立马解释,“是我来寻你时,见你青风一直在敲门,也不见得你回应,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裴怀衡瞧着对方一副没睡醒的样,披着外袍,桌上还有未写完的纸张,看来昨夜是趴在案台上睡的。 “你昨夜睡在这儿?” 宁惟意看向青风示意他先出去,待人出去后,他才开口。 “昨夜睡不着就起来抄书,最后也不知怎的就直接趴这儿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他不想再去想,但还是得与他说说,不然又该道歉。 见他收拾着桌面,裴怀衡摸了摸后颈:“那个,昨夜是我不该,我向你道歉,现在苍月被我关起来了,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与它接触,我再放它出来。” 果然如此,宁惟意收拾好桌面,便披着外袍起身,走到里间。 “昨夜的错也不全在你,是我原没与你说,幼时我因犬类有过不好的记忆,所以见到你那狼犬才会那般害怕,也确实,总不能一直因为恐惧而不去面对,等我日后慢慢与它接触。” 话语间,宁惟意找着衣服换上,今日他这身暗红金纹束腰束腕,没了以往的不便行动,碍事的大袖,他又取了根同色发带将发丝尽数束起,发绳尾端挂银铃,一动一响,一副意气风发少年郎模样。 “话说,你既然能起这般早,为何当初还要与我讨价还价?” 怎的好端端的聊到这个话题上了? 他从里间出来,裴怀衡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从未见到这般模样的宁惟意,好像以往那个是装的,而这样少年意气风发的才是这个年纪的宁惟意。 见对方不做答,宁惟意整理护腕的手才停下,他才抬眼看对方,还以为对方又打什么坏主意,想拿走他的发绳,就先警告对方。 “若是再无聊到将我发绳扯去,我不介意让你狩猎之前都被关在你那长庭院中。” 什么?!裴怀衡总算回神,那可不行,一天不让他出去他就得抓狂,这要真这么做了,那他不得疯。 他这话把裴怀衡吓得忙摇头,裴怀衡走到宁惟意身后推着走:“别啊,我可没那么想,我们今日学什么,之前的我会了,能不能不学这么简单的,我马上都及冠了,要是叫别人知道我还在学三岁孩童学的,恐让人笑话。” “你连字都认不全,还想跳过基础,若是再不松手,今日就半点休息也没有。” “别别别,我松手就是。”他一听立刻收手,“我怎么说也是上过学堂的人,字还是认识的,再者那些个字都不常用,自然没其他熟悉。” “既然不熟那便更要好生学,争取以后字字都识。” 今日就让裴怀衡在他这院子里学,他便让南泞去将裴怀衡的东西全拿了来,他今日有些事要出门,只能先给人安排好课程才得出门。 他去屋中将昨夜抽空誊写的《三字经》释义拿出来给裴怀衡:“这是释义,光会背不知意可不行,所以今日午时之前的任务就是这个,待我回来抽查。” 裴怀衡一脸不情愿的接过册子:“那你要去哪儿?” “买些东西。”他招呼上青风,叮嘱好南泞盯好裴怀衡就出门了。 出府门时,刚巧碰着王伯,他猜想裴怀衡定然想偷溜出去,虽然叮嘱过南泞,但怎么说南泞也是向着自家王爷,什么都听裴怀衡,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得交代一下王伯。 王伯可是先皇安排的人,一直看着裴怀衡长大的,待他也是如自家孩子一般,自然是不希望再看着他荒废下去,所以宁惟意早和王伯达成协作。 交代完最后的,他就同青风出门。 今日不坐马车,二人徒步前往城西。 宁惟意的任务就是去城西瓷器坊买些瓷器回来,顺道去木坊瞧瞧。 因二人皆未食早膳,便在路边小贩处买了几个包子,路上边逛边吃。 盛京的街市最是热闹,宁惟意特别喜欢这种场景,处处都是叫卖声,人们的欣喜声,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烟火气。 因着城西他常来,不少摊贩都认识,还总有人想送些东西给他,那哪儿成啊,肯定拒绝。 一处卖果子的摊贩处,宁惟意刚同人打完招呼,那人就塞了俩梨在二人怀里:“二公子拿着吃啊,在安王府肯定饿着了。” 他刚要拒绝,就听着安王二字,他说今日为何大家都那版热情,非要塞点吃的在他手里不可,怎么劝说都不行,他只能花钱买下,现在二人手里都拎了不少东西,原来是因为怕他在安王那儿受了苦。 “梨我要了。”他从荷包里把钱拿来给梨贩,另还同人微拘礼,“还有,我在王府过得很好,不必挂心。” 二人手上的东西,加上等会儿要买的,看来得叫辆马车才能回去了。 城西泾央瓷器坊 一进店,二人先将东西尽数放置在一旁的桌上,才正式开始今日的任务。 店掌柜一见有客人,便匆忙迎上前:“二位想买哪种瓷器?” “要釉色素雅,莹润如玉的。” 掌柜带着人来到一处展柜前,上面放置的皆是素雅简普,但不失瓷之韵的瓷器。 上头各式纹样的都有,但宁惟意买这些回去是为了插花,所以素雅简单,不夺了花的娇艳才是最合拾的。 瞧了半天最后看中一款天蓝釉鹅颈瓶,直接买了五个。 待掌柜去打包之际,他和青风便好好瞧瞧其他样式的。 “掌柜的,我那套莲花茶盏可做好了?” 一道声音入耳,他们二人和刚进去的掌柜都朝门口瞧去。 来人正是回门那日在李记,裴怀衡碰着的吴诀,他此次前来是替母亲拿早些时候选制的茶盏。 这不刚巧就碰着宁惟意了。 宁惟意虽未见过,但也听过此人名号,因是家中独子,其父母也是宠爱,故而养得和裴怀衡一般。 “吴公子来啦,烧好了,本就打算晚些时候让小厮给您送去,这不您就先来了嘛,我这就去给你拿。” 原是宁惟意他们先来的,本应先解决他们的事情,哪想这人突然出来,不认识对方的青风哪能由他如此。 “是我们先来的,为何要先拿他的?!” 他此话一出,宁惟意就拉着他,眼神示意别多话,同时朝停下的掌柜道:“无事,我们不急。” 宁惟意不想与旁人有太多交际,特别是同裴怀衡一类的,于他而言,被迫接受一个他不欢喜的人就足够。 他也只是来采买的,所以能不打交道就绝不同人说话对视。 店内就他们几人,吴诀不想注意也难,何况青风那一嗓子,重点是宁家二公子谁人不识。 “宁二公子。”他还是装模样君子一回,合扇给人拘礼。 见对方都同他打招呼,自然不能忽视,也回礼:“吴公子。” 吴诀见他不情愿的模样,也是一笑,他这人自是不在意旁人如何态度,惯会自来熟。 “安王府离城西也是有些远的,怎的宁二公子跑这儿来,想买什么样式的瓷器,我可向公子推荐。” “多谢吴公子好意,我已然选好。”本以为打个招呼就够了,毕竟二人此前无并未认识,但偏就此人非要与之搭话。 吴诀故作失落:“我还说同你推荐呐,看来无缘了。” 他围着宁惟意转了一圈,脸上觉着奇怪,但看完一圈后,又好似明白什么。 “那日我就奇了怪,你说这裴怀衡每每去那烟花巷柳之地,不叫美人,不听曲,偏就一人喝闷酒,怎得就跨了大半个盛京专门从宁府跑到城南来买点心,原是因为你,那会儿子我还偏不信,专门跑到李记,刚巧就碰着他,他这人素来不喜甜食,还买那么多,安王妃,你说说他是做样子给旁人看,还是真心想给人买?” 宁惟意突然被唤安王妃还有些惊讶,自同裴怀衡成婚,在外从未有人如此称呼,在安王府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如今被这一唤,他到对这身份有了实感。 知此人有意为之,自是不搭理,不过他被裴怀衡的狼犬追这事儿,满城皆知,当然那日打架自然也有不少人说。 “既然吴公子唤我一声安王妃,那上回你打我夫君这事儿,是不是我该同你算算?”宁惟意笑得和善,只是眼中透露情绪却叫人惶恐。 第18章 柳圈 瞧对方没被自己难住,还反被裴怀衡将了一军,忙言:“胡扯!明明是裴怀衡先动手,我不过是同他说了那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他就出手打我,而且他不过就受了皮外伤,我可是好几日都不能下床的!他还反过来咬我一口!卑鄙无耻!” 听了吴诀此番言论,宁惟意终于得知当日为何裴怀衡突然就愿意学了。 “定是你添油加醋说了不该说的,惹得他气不过才出手。” 吴诀见他这么说,难以置信,这才几日啊,这人就向着裴怀衡了,可怕,太可怕了。 “你这人怕是被裴怀衡灌了**汤,我虽纨绔,但行事坦荡,而且我与虽裴怀衡不对付,那也不过是表面,反正我肯定是不会乱说话的,但是!裴怀衡那厮就不一定,他居然还会装可怜卖乖,若是下次让我见着他我必教训他不可!” 他也是被裴怀衡给气着人,忘了面前还有要给人撑腰的在,见掌柜抱着匣子出来,忙去接过,然后跑了,离开时还不忘留下一句:“宁二公子替我向裴怀衡转达,装可怜卖乖没朋友!” 完了,裴怀衡这人在他那群狐朋狗友那儿没好印象了。 他应当没乱说什么吧,那些都是刚才那人自己臆想的吧…… 无暇顾及其他,他们二人出来好些时候,得回去了,但这几个瓷瓶有些重,便租用店家的马车,二人才一道回府。 安王府内。 今日本来见宁惟意不在府中监视,而且只有南泞盯着自己,想来可以偷溜出去玩的,但他哪知宁惟意还留有后手,王伯直接在府门口守着,裴怀衡假意动怒,想威胁王伯,却忘了对方实则是自己皇兄的人,而且手里还有皇兄圣旨在。 所以他只能耷着脑袋重新回到栖落院,老老实实地看书背书。 这释义确实比原文有趣易懂,一看便看到了午时,他肚子都叫好几回了。 “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 裴怀衡望着院门口,还不见宁惟意回来,不是说午时之前回来检查吗,怎么还不回来? 他又看了一会儿,直到王伯拎着食盒过来。 “他还没回来吗?” 王伯边布膳边回答裴怀衡的问题:“没呐,王妃未坐马车,而且城南也有些远,自然得晚些时候回来。” 裴怀衡放下书,收拾好,接过王伯手中的碗筷:“你们都去用膳吧,我自己吃就行。” 二人退下,只留他一人在此,他虽是在吃饭,但眼睛去盯着院门。 望着直到王伯他们用完膳过来收食盒,宁惟意他们都还没回来。 奇了怪了,买什么东西,这么久都没回来,城南很远吗? 东西很多吗? 还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裴怀衡告诉自己没啥好想的,继续看书。 终于过了许久,总算听见宁惟意的声音,他望着院门。 宁惟意招呼着府中小厮将采买来的瓷器,尽数搬至院中,之后他再同青风一起安置这些。 “怎么现在才回来,要安排吃食吗?”裴怀衡见他过来,便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那堆匣子跟前,“买这些瓷瓶做什么?” “满香园的花开得不错,想着采些放在屋中,所以就上街买了些适合的瓷瓶,我和青风再回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不用准备。”宁惟意拿起其中一个,左右端详,依着阳光这瓷瓶比在店中看时,更加叫人喜欢。 “今日的书都看完了?” 这聊着聊着就突然抽查,好在今日裴怀衡很是认真。 “那是自然!”裴怀衡两手一背,就给端起来了。 “既然无事,那就同我一同采花。” “啊?你不问我?” 他这又没抽查,还有些不习惯。 为何不问,自然是这府中也是有他宁惟意的眼线,王伯办事实在叫人放心。 宁惟意将瓷瓶放好,便同青风前往满香园。 裴怀衡立马跟上前:“走那么快干嘛,苍月可是被关在那儿的!” 苍月二字一出,宁惟意当即一颤,停下脚步,转头问裴怀衡:“你不给它锁上吗?” “整个满香园就是他的笼子,不到夜里,从来不锁它进铁笼子的。”瞧得出他虽嘴上说想克服,但还未见着就已然发抖的样,裴怀衡自然也不敢向下同他开玩笑了,“我先去把他关起来,你再去便是。” 说完便转着自己的玉佩,朝满香园去。 “公子可要先休息一会儿?”青风扶着他,恐他摔了。 宁惟意摆手,在裴怀衡离开时,他便好些了,是他自己说的要尽量克服恐惧,但……那么大个院子一条狼犬就在里面乱跑,万一突然窜出来,朝他扑来怎么办,想想还是挺吓人的,所以还是让裴怀衡先去将它关起来为好。 他返回石桌前,将裴怀衡所看书籍收好,这裴怀衡今日果真认真,若是不翻看,竟还不知他在这原文上做了批注,这字虽稍差点意思,但态度认真,这半日的假也算准得对。 明日也可让他学些其他了。 过了一刻钟,南泞回来传话,宁惟意他们可以去满香园了。 不过青风被南泞以王伯说厨房有了新食材,他最了解宁二公子的喜欢,就叫他去看着准备晚膳为由给带走了,那宁惟意只好自己来。 虽然裴怀衡是把苍月关起来的,但是不能完全保证对方是在哄他,所以还是有些害怕。 满香园。 他入府至今从未瞧过满香园的景色,那日与苍月初见,也只是为了让裴怀衡练字,都未瞧过,要说看过,也就湖心亭那处的桃花。 是裴怀衡折枝赠他那日。 还未入园,便能瞧见从园内支出来的红色三角梅,被后面白墙衬得更加艳丽夺目。 过了月洞门,便是与门外不一样的风景,各样花朵争相开放,这园中大多是地栽植物,应是有些年岁,不然那三角梅的枝干也不会比他两臂加起来还粗。 还有一株看着应比他父亲年岁还高的紫荆树,如今月份,上头已有花苞,过些日子便能开花。 这府中许是有厉害的花匠,不然地栽四季牡丹必然是不易活的。 还有湖心亭周遭的一圈白玉兰,亭中央那株桃树还在花期,湖面上有不少落花,不过这裴怀衡在何处? 张望一周无果,他准备先去湖心亭等着。 刚一抬步,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他转身去瞧,却不见人,回头裴怀衡竟站在跟前,他的头上落了些花瓣,宁惟意的头上也被他戴上了什么。 他将手上东西取下来,原来是用柳枝编的圈,上面还有个柳条尾巴,宁惟意被逗笑了:“你多大了?” “现在不害怕了吧?” 宁惟意的笑容一滞,他本是以为裴怀衡小孩子心性,才会想着编柳圈,却不想对方是想借此不让自己因为苍月,独自前来而害怕,来让自己放松。 他重新笑颜,看着裴怀衡:“多谢。” “小事小事。”裴怀衡手里还那些一根在那儿晃悠,瞧他这样,就好像小狗得了夸,虽瞧不出脸上神情,但尾巴早已出卖了自己,裴怀衡就是如此。 “头上。”他指着对方的头发,“有花瓣。” “是吗?”裴怀衡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果然有花瓣,想来应是在桃树下折柳枝落到头上的,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裴怀衡领着他往湖心亭走:“想要什么花?” 满香园内有间小屋是供花匠放置工具的,既然要插花,那就需要用剪子,他先让宁惟意瞧着,自己跑去拿。 宁惟意拿着柳圈走到湖心亭,将它放下,就坐亭中,等着裴怀衡来。 他拿着剪子回来,很积极地说让他来剪。 这园子是他的,剪子也是他的,定然要由着他。 “想要哪个?”他已经跃跃欲试。 “你想要什么就剪什么,枝茎留长些,是要养在瓷瓶中的。” 这些瓷瓶其中两个是要放在裴怀衡屋中的,既是他屋中之物,自然要由着他的喜好来。 裴怀衡思量片刻,拿着剪子就往桃树下的柳树走去,就那样,园中唯六的柳树被各剪了一根下来。 “这个可以吗?”他居然还想着询问宁惟意这个是否可以用来养在瓷瓶中。 “可以。”宁惟意也挺好奇为何好好的花不要,偏去选柳条,“为何选他?” “因为我想要。” 好吧,确实有被说服,他哪会去管花不花的,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宁惟意让他选些其他的,不可能屋中只插柳。 他不懂花,看了一圈实在选不出,就把这个选择权交给宁惟意,让他给自己选。 宁惟意瞧着园中的花,适合裴怀衡的还未开,其他又觉得差点意味,选来选去,最后选了桃花。 他选了枝上面有不少含苞待放的,让裴怀衡去剪下来。 因着他是站在亭中选的,所以那桃枝有些高,需要裴怀衡爬上去才能剪到。 将桃枝剪下来时,裴怀衡也反过来问他为何选桃花。 “难不成是因早前我折枝赠你,所以你也要反过来送我?” 又在打趣他。 不过确实也要那般意思。 “不过是你这园中可供选择的花太少。”他自是不会承认心中所想。 裴怀衡开始怀疑自己:“少吗?许是季候不对吧,我记得母妃在这园中种了近百种花卉啊。” 这整个园子的花都是他母亲所种植,想来她也是个爱好花卉,怡然自得,享受生活之人。 第19章 酿酒 “可能吧,那就寻些开花的。”宁惟意瞧见几棵白玉兰树,便自顾自地走过去,幸得枝桠不高,他便就折了三四朵。 他一折完回头一看,裴怀衡又不见了。 “怎的又没影儿了?”他拿着手中花枝和剪子走到亭中,坐下仔细修剪择叶。 没了裴怀衡,他也清静。 …… “你看!”忽然一大捧花枝被放在宁惟意面前,全是他刚才没瞧见的。 宁惟意拿起其中一支梨花:“你何处找来的?” 裴怀衡指了指被假山遮住的月洞门:“那假山过去有个门,然后再过去就有,不过苍月的笼子在那边,怕你又吓着,就我去折回来了。” 他手上动作一顿,原以为此人又是跑去玩儿,竟不知是去做这事,倒是错想了。 “它当真不咬人?”宁惟意也是想与苍月熟悉,只是这心下恐惧,只得一步步来,急不得。 “兽性在那儿,自是会的。”前头话给人宁惟意吓得倒吸口气,手中花枝都给吓落,他倒是大喘气吓人,“可若是它喜欢你,只会巴巴地趴在你脚边,堪堪叫两声,要你摸摸,待他日熟络,还得时时围着你走。” 先前有了苍月龇牙吼叫的场景,此刻叫他假想狼犬乖乖卧在脚边,他如何也想不出。 是宁惟意提起苍月的,他才与人说,怎的说了还不对劲儿啊。 “好了好了,不聊它,这花枝要如何修剪,你教教我。”裴怀衡将从他手中掉下的花枝,重新拾起放在他手中,转移了话题。 这有了话头,方才回神来此之事,便专注教裴怀衡修枝插花。 “这花头大的,留一两片叶即可,像那些枝柳的,只需择了折断处的叶,再寻那瓶身小,瓶口窄的,若觉着单调,也可寻些与之不冲撞的插入瓶中,切记,不可过多,不然瓶小物重,轻易摇倒。” 宁惟意来时只拿了一个瓷瓶,他仔细修整,只他一人就将瓶口占据,裴怀衡若是想学,只能再拿。 “你怎么连花艺也会?”他是越发好奇眼前人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这花艺按理说本是女子多学,可偏就眼前这人不仅会,还擅长。 宁惟意坦然答:“瞧着不错,便跟家中花匠,与外间花铺学,这如何也是一门技艺,反正技多不压身,多学些总是没坏处的。” “所以再过会儿,你就该回去读书了。” 怎的又绕他这儿来了? “本就答应今日放我一回的,万不可反悔!” “我何时允了?”这厮竟耍起赖来。 裴怀衡抓着宁惟意的手臂就是晃,又拿求他皇兄那套用在宁惟意身上:“我既学了花艺,今日也不算荒废,到底是学了东西的,那些个书明日看不好吗?实在不行,你还可以教我其他,酿酒?!正好这有开得正盛的梨花与桃花,就酿酒可好?” 果真是只要不与书有关的,他都感兴趣。 这花用来酿酒也可,总好过在这硕大的院子争相开放,也无人观赏。 “今日不看也行,但明日需得补上。” 今日先应付过去,明日事明日愁。 “好嘞!” 答应得可真快。 既是他想,那宁惟意可就不管,只吩咐人了。 “那你去摘开得正盛的梨花来,要多些,摘花就好,不必折枝。” 这话一说完,人就跑去摘花了,叫宁惟意吃了一阵风。 离苍月近的梨花有人摘,那这旁的桃花就得他来,总不好真的全叫裴怀衡一人做。 过了一个时辰,王伯有事寻他们,栖落院和长庭院都寻遍了,才知他们二人来了满香园。 这时宁惟意刚摘好桃花上来,裴怀衡也从假山后的月洞门出来。 “哎呀!两位主子啊,这怎么都这副模样了?” 这两人头上落了不少花,肩上也是,一白一粉的。 他们互看对方,还互相嘲笑起来。 “王爷,吴公子派人邀您到府上一叙。” “不去不去,替我拒了他。”他还在笑宁惟意。 “是。”王伯瞧着二人都用衣袍兜着花,实在不雅,“我这就去寻竹筛来。” 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先给人收拾了再说。 他们把花都弄到了栖落院,让青风和南泞一同帮忙清洗。 宁惟意身上脏了,去换身方便的衣裳,裴怀衡就将就着。 又花了好些时候,才把花都洗完,宁惟意又叫人搬去小厨房,拿了鸡蛋。 裴怀衡快没了兴趣,见他拿鸡蛋,忙叫止:“酿酒需要鸡蛋?” “我何时同你说要酿酒的?”宁惟意自顾自地将蛋打在碗中。 “那我摘了又洗了那么多花!”怎的这般耍人玩儿! 就知他会如此。 “酿酒需好些时日,你如此一时兴起,是等不到最后,而且今日时候不早了,就做些其他,不会让你白出力的,梨花卷和桃花羹,你可吃?” 他费力小半日最后得了个不行的结果,是谁都不悦的,所以宁惟意哪能叫他努力白费,就想着反正有花,就做些吃食哄着。 “你都说了,那我肯定得吃!” “那……干活?”他瞥了眼灶肚,让裴怀衡生火。 他也不管人会不会就让人去,裴怀衡也是,也不想想自己能不能把火生起来就坐过去了。 所幸这儿除了他们二人还有青风他们三人,裴怀衡不会肯定知道求助的。 …… 几人一起在厨房努力,也是在晚膳前做好了。 宁惟意索性再炒几个菜,今日晚膳将就。 —— 今日天气甚好,宜读书。 宁惟意还是一同往日般早早地来叫裴怀衡,他就被强行拉了起来用早膳,然后开始今日课业。 早晨先将昨日落下的补上,一来就让他练字。 本就犯困,这看到字就更困了。 “啪!” 突然一声竹片碰石桌的声音,直接将裴怀衡从困意中拉回来。 这宁惟意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戒尺。 “你要用它打我?”这玩意儿当是教训小孩儿用的,用在他身上,太折辱人了吧! “才写了一页,若是再不写,就真该用它打你了。”宁惟意抬臂作势就要给人一下。 给人吓得,忙动笔,人都精神了。 见他写着,宁惟意就去寻王伯,要他采买些东西回来。 还说躲懒,结果人就在院门口说事儿,宁惟意一转头就能瞧见他。 他还是老老实实写字吧。 过了半个时辰,王伯回来了。 “东西都买好,放在厨房了。” 宁惟意起身,放下手中戒尺和书,和王伯前往厨房。 一听到厨房,以为宁惟意又要做好吃的,裴怀衡忙说:“今日又要做什么好吃的,有我的吗?” “没有,不做。” 听到如此回答,裴怀衡立马泄了气,写字速度都慢下来。 宁惟意似是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转身叮嘱:“你今日午膳可全靠这字哦。” 什么嘛!裴怀衡想抗议,但人都跑远了,想泄愤,但纸笔书籍都不能扔,那戒尺在这儿,实在碍眼。 于是他拿起戒尺就往墙外扔,眼不见心不烦的。 南泞在一边看他恼羞成怒,最后只扔了戒尺就想笑。 “笑笑笑!还不去捡回来!” 这气完还是得乖乖写字。 午膳之前宁惟意回来过一趟,瞧了裴怀衡写的,勉强能允了他用膳,并且吩咐了午后要学的,之后宁惟意就没出现过。 一连好几日,有时就见得青风、南泞、王伯三人,甚至当日学什么,看什么都是他们来传达的。 这宁惟意在干什么啊,日日不见踪影。 总算在第四日晚膳后瞧见人回来。 裴怀衡正被盯着温习,有些地方不熟,想四下张望想要记起来些,结果一望就瞧见宁惟意手里拿着铲子回来。 “这几日你哪儿去了,都瞧不见人。”刚说完,鼻尖就闻到了什么,很淡,当是宁惟意带来的。 他凑近了些闻,惊讶往后:“你居然喝酒了?” “没喝。”宁惟意将他手中书拿过放下,而后又将手中铲子交给他,“这几日都老实看书练字,今夜我给你个奖励。” 奖励?! “什么啊?” 学了这么久第一次宁惟意给他奖励,他期待得很,就这么被拉着来到满香园。 竟是来到棵枣树面前,它旁有三坛酒罐。 “你说的奖励是这个?”裴怀衡指着那三坛酒罐。 “这些是我废了好些时日、气力酿好的两坛梨花酿和一坛桃花酿,已经另给你装了两壶尝鲜,这些得埋起来,过些时日喝更好。” 所以宁惟意这几日都不盯着他练字背书,是在忙着酿酒…… 自己不过句一时兴起的话,他竟真的给实现了。 “在哪儿挖?” 宁惟意大概给他指了位置,他就开始行动。 当然不能一个人,宁惟意拿起旁备着的锄头,也加入。 幸好拿了灯笼在旁边,不然这挖着挖着天色暗下来,他们还瞧不见。 花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将酒埋下去了。 二人简单洗了手,就来到亭中,先前说留的酒就在这儿。 裴怀衡高兴倒了两杯,闻这味道,有淡淡的桃花香,这壶当是桃花酿的。 喝起来虽没有艳香楼的招牌好喝,但清冽回甘,日常小酌怡情最是不错。 另一壶梨花酿也是如此,不过梨花酿香味更甚。 “没想到宁家二公子真的连酿酒都会。”他又接连好几杯下肚。 宁惟意只喝了各一杯,他不是贪杯之人,而且刚挖了坑,身上不少泥土,而且现下已晚,得快些回去沐浴更衣。 “你一个人慢慢喝吧,明日我晚些来叫你。” 得了这句话,裴怀衡就独坐亭中放开了喝。 第20章 暖意 宁惟意说晚些,还真就晚些叫的。 那酒虽不醉人,还是给人备了醒酒汤,到底是酒,喝了第二日总归是要头疼的。 裴怀衡醒后,他也没催,等对方把醒酒汤喝了,洗漱好,再让人端了清粥过来。 许是迷糊,要是以往早上只有清粥,裴怀衡定是要闹的,这下倒是乖乖吃了。 简单吃了早膳,这外头今日下雨,就没将东西搬到外面,今日就在屋里学。 这二月有倒春寒,气候不定的,昨日还是天晴,今日就没个预兆就下起雨来。 裴怀衡已经清醒,外头下雨也出去不了,就乖乖在家中看书吧,这雨都叫他没了兴致出去玩乐。 宁惟意需守着他,就抬了凳子在他对面坐着。 如常先练字,宁惟意就一手撑着案桌看书,一手心好替他磨墨。 裴怀衡借着书遮挡,瞧了人好几眼,宁惟意觉着古怪,总像有人在看自己,挪了书四下张望,怪了?不见异样,当是他的错觉,于是就继续看书。 看人察觉,他裴怀衡也老实起来,专注纸上。 又过多时,外头雨越下越大,还伴着寒风,过了窗户,将他案桌上纸张吹起,幸得有镇纸,加之他反应迅速,不然这张算白写了。 宁惟意也觉凉意,看人还在认真写,他便放下书,起身去将窗户关上。 正好,裴怀衡写完了今日的,吹干整理递给宁惟意。 他关了窗户回来坐下,就着接物二人指尖相碰。 宁惟意倒是没觉着什么,可裴怀衡就不是了。 “你手怎么这般凉?” 宁惟意握了握自己手,又就着在脸上碰,也还好。 “这天气惯会如此,不算凉。” “怕是想染了风寒,又到皇兄面前诬告我苛待你。”他起身往门口走,又拿那嘴毒来祸害人。 宁惟意刚看了他的字,想夸上几句,结果全给堵了回去,就知道这人断不会叫人省心的,这又瞧见他写完就要走,忙叫住:“你想跑哪儿去?” “我写完在屋外透口气都不行吗?” 南泞和青风都守在门外,裴怀衡唤青风过来耳语几句,就又重新回到案桌前。 “算了,免得你说我躲懒。”他就坐在椅子上,环臂坐着瞧着宁惟意检查。 这盯着练了好几日还真出效果了,比以往顺眼能认了许多。 他将纸张归置在一旁,又抽了一本书放在裴怀衡面前。 “背吧。” 裴怀衡坐直身子,脸上震惊看着他,一整本都要背吗?当真是让他休息一会儿都不许。 他盯着别人,结果别人理都不理,自个儿翻看起书来。 “好,很好!”最后还是拿起书了。 约莫半柱香后,屋门被敲响,而后青风拿着好些东西进来。 他先将汤婆子放在桌上,又把从栖落院拿来的狐裘披在宁惟意身上。 “怎么把这些拿来了?” 青风老实答:“王爷吩咐的。” 裴怀衡?当是先前说去屋外时说的…… 宁惟意看了眼假装在看书,实则就盯着一页的裴怀衡,他让青风先下去。 他将狐裘紧了紧,把汤婆子试试温度,捧在手上。 “多谢。” 过了会儿,裴怀衡没听到想听到的,索性不装专注了。 “就一句感谢,没了?” “你还想要什么?” 这人最爱献殷情来换减免课业或是求一日休息,宁惟意哪能不知他所想,自是不叫人如意的。 裴怀衡恼怒,见他如此,宁惟意侧目低笑。 瞧他笑意,这才知自己被人作弄。 “好你个宁惟意!我好意叫人给你拿了手炉和狐裘,你还反过来作弄我!早该将窗户打开,大门敞亮着,冷死你算了!” “行了行了,今日放你半日假。” “这还差不多。”这次让裴怀衡收了脾性,将先前气恼扔在地上的书给捡起来,拍拍灰继续背。 —— 突然得了半日闲,裴怀衡一时还想不出该去哪儿玩,而且还下着雨。 他看见王伯,才想起前几日吴诀来邀请,就让人备了马车去城西吴府。 这不用盯着裴怀衡,宁惟意倒是无聊起来,下雨他最不爱出门,所以出府就算了,还是坐在自己院子看花看树吧。 青风也被放了半日假,现下院子就他一个人。 他去搬了躺椅出来,听着雨声睡觉,最是好眠。 狐裘盖身上,手里翻看着书,听着绵绵细雨,好生惬意。 吴家,前几日邀他出门他不来,今日没邀他倒赶着上门。 干脆吴诀命人拦在庭院中,他自个儿就关在屋内斗蛐蛐,投壶,无聊得很。 这吃了闭门羹,裴怀衡本来的好心情全没了。 “我好不容易得了半日闲,跑你这儿来玩,你还叫我吃闭门羹!吴诀,我咒你一辈子投不中,回回赌约输!” 屋内的吴诀前几箭投壶都中了,偏就裴怀衡咒他不中,他就偏差落地。 在投壶上,吴诀就没败过,结果今日就被裴怀衡乱了。 “啊啊啊!裴怀衡!”吴诀愤气冲冲来开门。 “好久不见,伤可好全了?”他毫不客气地,就更自家一样,直接就进了屋。 这屋内梁上都挂着各式灯笼,有的画了图案,有的则只有个灯笼架子,这地上也有不少纸张竹条。 吴诀虽不擅诗词歌赋,但这制灯笼手艺极好。 连陛下都曾夸赞过。 说起伤不提也罢,这一提感觉自个儿腿又软了。 “你还好意思说,赶明儿让你也去跑上几圈试试。” 裴怀衡进了屋,就跑去投壶,在这方面上,他不稳当,把不得劲儿,时常不中。 这儿也无聊。 吴诀看他熟络地进屋坐下,说也不说一声,就倒他桌上温着的酒。 “你怎的有闲跑我这来,宁家那位能许?”他也跟着坐下。 这酒他没直接喝,先是闻了闻,浓烈酒香,没昨夜的好闻,而后将就喝了口,没昨夜的好喝。 “这酒不行啊。” 吴诀直接夺了他的杯子:“你还品鉴上了!以往你可喝的都是这酒,都不见得你说上一二,今日还怪了,怕不是肚子里有火,找我撒欢了!” “那怎能,得了闲我哪能有火,就是觉着无趣。”他捡起地上被揉成团的废纸展开,里面是吴诀画废的。 “无趣?”吴诀眼珠子一转,忙撑桌上,“那咱就聊聊你那位王妃!” 裴怀衡不解:“他?” 吴诀拿张纸铺在桌上,提笔沾了墨,开始边画边讲。 “前几日在瓷器铺我可瞧见他了,还和人闲聊了几句,他没同你说吗?” 裴怀衡摇头,那日宁惟意只同他说了买瓷器的事儿,其他什么都没说。 “他好护着你的,我同他说你打人,放狗咬人,他还说是我的错。” 要不是看他在作画,必定给他一脚。 “本来就是你的错,怪不得我。” 吴诀抬头看了他眼:“果真是同住屋檐下,你俩一个样!” 他又说:“天天被关在府中,他都让你干什么了?” “还能什么,练字、看书、背书呗,想把我教成才。”他借着椅背往后一靠,“我哪是那块料哦。” “那你就乖乖听话?” 怎么会是乖乖听话呐……倘若皇兄对他不管不顾,由着他继续如此,没有那日朝堂上的事,他定然不会如此。 “其实还挺好的。” 虽然读书难受,但宁惟意在旁给他讲解就没那么难懂,而且要是表现好还能蹭到宁惟意做的吃的……挺好的。 吴诀听他说这话就觉得不对劲,往日绝不会说看书好的裴怀衡,这会儿居然能从他口中听到挺好二字,惊得他立马抬头看他,然后就瞧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这人怎的了? 莫不是…… “你小子莫不要喜欢上人家了!”他倒是直接。 这一惊一乍的,给人吓着了。 “喊什么喊啊!”裴怀衡握起拳头,就作势想给人挥去,幸好稳住,“我为何要喜欢他,而且这桩婚事,本就有目的,不能用感情来评定。” 哦哟,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裴怀衡吗? 这说起话来都不一样了。 “就当真没点想法?” “这宁惟意,宁尚书家行二,家中兄长是状元郎,听闻他的才学能在哥哥之上,自小跟着长辈接济灾民,搭棚施粥,能吟诗作画,诗词歌赋,亦能耕种厨艺,据说他还会经商,而且这长相嘛,你晓得的。” “所以呢?” 好吧好吧,没救了,说不懂。 懒得同他说,还是画自己的吧。 “你上别处玩儿,我在忙。” 这才待多久啊,就下逐客令。 “走就是了。”他倒是不老实,临走还得捎点东西。 就吴诀手边那没多会儿才做好的锦鲤灯笼,说都不与人说就给人捎走了。 吴诀就看着什么一抹红从旁过,那灯笼就在裴怀衡手中,人都走出门外。 “哪有空手来,还捎点东西走的!”嘴上是数落,但也不忘叮嘱,“刚做好,浆糊还没干,莫要用手碰上头的画,墨还没干,你稳着些哈!” 到底是自个儿兄弟,那灯笼也是做着玩儿的,拿了就拿了,他也不能真和人置气,反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在吴家呆着这么一会儿,外头雨还停了。 只是这雨虽停,但他也不想去同那些个玩乐,这街上好玩儿的好吃的,他都腻了,还是回府吧,正好这几日园中花卉开了不少,现在就回去寻了瓷瓶剪了下来插上。 裴怀衡回府后,想去叫宁惟意再教教自己的,却被王伯告知,宁惟意回了宁家。 怎的不叫他作陪啊…… 罢了罢了,不一起才好,免得又要吵上一架,他自己玩儿就是。 第21章 灯笼 晚些时候,宁惟意才回来,一下马车,他便问起裴怀衡去向。 他好不容易得来半日假,竟只去了吴家坐了会儿就回府了? 奇怪!莫不是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呢? 南泞正从前厅过,被宁惟意叫住:“裴怀衡呢?” “王爷在满香园。” 这半日都在那儿待着? 他们几人前往满香园瞧瞧裴怀衡到底在做什么。 因着天色渐晚,几人是打着灯笼去的,这园子大多是白日里来,就没设石灯了,就月洞门左右两边挂着灯笼是亮着的,园内就是一片漆黑,今日又下了雨,乌云密布,见不到一丝月光。 “他当真在里面?”这般漆黑,他担心苍月会突然窜出来。 南泞肯定点头。 几人提着灯笼往里走,总算在亭中见着个人影,不过是趴在桌上的。 走进一瞧,裴怀衡竟趴着睡着了。 宁惟意让南泞和青风将亭内还有灯烛的灯笼点燃。 他看着睡着的裴怀衡和这一桌子的花花草草,这人没去玩儿跑这儿来插花? “你们去备些吃食在长庭院。”他吩咐这南泞和青风,而后自己便帮裴怀衡收拾桌上。 这些花草……他是觉得能用的都扯了吧? 全被裴怀衡修剪得用不了,其中能用的就只有那迎春花还未修剪,他就只能将就那只迎春插到瓷瓶中,看着给它修剪。 这地上也是散落的花瓣叶子……宁惟意仔细给捡到桌上。 还有锦鲤?那是个灯笼,就在裴怀衡身后地上放着,他何处拿来的? 宁惟意将灯笼拾起,仔细端详里外,红锦鲤颜色自然不用说,只这细节,那上面鳞片是一片片用金墨画上去的,还有那眼睛,若是点了灯,远处瞧着就同真锦鲤一般。 里头竹条骨架也是顶好的,这鱼一碰鱼尾还能动!等裴怀衡醒了定要问问他是从何处买来的。 他将灯笼小心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这不赶巧,裴怀衡也听着动静,醒了。 “你回来了。” 宁惟意撑着脑袋瞧着他打趣:“怎的今日没去同你那些好友听曲喝酒逛楼?” 听出对方语气带着玩笑,裴怀衡也学着对方样,撑着脑袋看他,语气暧昧:“这不是有了王妃,恐叫你吃味,这才没去的,我担心你一个人在府中无趣,赶紧地回来陪你,谁成想啊,一回来人影都没瞧见,换成我独留府中。”他还佯装委屈。 怎的这般爱演! 原还听着他语气暧昧,使得自己耳红,结果听了完整,只觉浑身难受不自在。 “少说些胡话,莫不是在这儿睡糊涂了。” 生怕裴怀衡又发癫,还是转了话题为好。 “这灯笼从哪儿来的?” “你喜欢?”裴怀衡将灯笼拿在手中,“吴诀那拿的,刚做好我就给拿走了。” 他口中所说吴诀,应当就是城西那个吧…… 那日瞧着可不像个极擅做灯笼的,果真不能只从片面了解一人啊。 “实在没想到他还会这样。” 裴怀衡倒还给自己好友正名了:“这有啥的,他不仅会做灯笼,全城投壶他若是第二,绝没人敢称第一。” “还有我,我虽不擅读书,但在骑射方面还是很不错的,等改日我定要你见识一下!”他还介绍起自己来,一脸骄傲样。 宁惟意看着他不做任何评价,只是嘴角带笑。 裴怀衡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都急得站起来证明了,整个人手舞足蹈的。 “真的!你不信去问我皇兄,我的骑射是所有兄弟里面最好的,十二岁就得了头筹的!而且就算那靶子是活的,我也能射中!不行明日我一定要给你看看,不然你不信!” 他所说的十二岁得头筹,是那年先帝还在位时,上元灯节,举国同庆,特设射天灯,若是谁能射下天灯,便重赏,会射艺的世家子弟纷纷参加,包括裴怀衡,当时那天灯离地百丈,射箭距离也甚远,不过若是有人能登到高处,便能更准确射准。 一人只得一箭,要是逞能射出去了,可就再没机会。 那时好多人从高处争抢位置从而摔下来,在家躺了好些时日。 裴怀衡聪明,他不去抢,就在地下瞧着他们挣,等着挣得差不多了,他才上去。 有一人使坏,拌他脚,害他险些掉下去,幸得反应及时,倒挂在上面,危机时刻他将箭射了出去。 还就中了! 那段时日十二岁的裴怀衡可出名了好些时日呢。 当日射天灯,宁惟意和兄长都在,只是不擅,便没上去参加。 见他如此慌乱,宁惟意笑容更甚,那不是嘲笑,是宁惟意觉得他很真诚,很空白,他就只是一个会很骄傲向别人展示自己优点,会怕别人不信而想办法证明自己。 他好像觉得裴怀衡也没那么无药可救…… “好好好我信,明日你还有其他课业,可没时间给你拿来证明什么。”他起身抬脚就走。 “等等!”裴怀衡叫住他,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他,“这个是给你的。” 宁惟意没接,他得事先问清楚:“你又想要什么?” 怎么能这么想呐!他裴怀衡是这样的人吗? 虽然好像是这样的,但这次又不是! “就是单纯想送你。” 宁惟意带着震惊疑惑接了灯笼:“多,多谢。” 拿着它还有些无措了。 “走吧回去了,我都饿了,你用晚膳了吗?”裴怀衡走在前面,顺便还将南泞他们留在这儿的那一盏灯笼提着,还有那被放了迎春花的瓷瓶。 他自己边说边走到前面,都走到亭外,还没听到宁惟意回话,他就转头看,结果人还在拿着灯笼一动不动。 只能他去把人拉走了。 “总不能第一次被人送礼物吧。”他还开起宁惟意的玩笑了。 宁惟意才不理睬他,把手抽回来,自己快步往前走。 出了亭子可没烛光,前方是瞧不见的,裴怀衡怕人走偏,也加快步伐。 后面接连几日都在下雨,宁惟意担心济善堂的大家,每日都早早地交代完当日裴怀衡的课业就着急忙慌出门。 裴怀衡现在是每日早上一起,推开门,看见的就只有抱着书籍站在门口的南泞。 “他又不在?”裴怀衡看了眼亭内,确定人确是不在,揉了揉后颈,重新回到床上躺着。 南泞将书都放在案桌上,叫外头等着的小厮把水和早膳端进来。 “他可有和你说过去哪儿吗?”他见人准备得差不多,才起身。 “没说,王爷想知道,属下现在就派人去瞧瞧。” 说话间他已经洗漱好,坐在桌前端起了粥,他看着桌上那两三道菜,没什么胃口,将就着粥应付。 “算了。” 这一学又是半日,不是看、就是写、要么背,感觉自己要糊涂犯晕了,看这些字都长一个样……之前怎么不觉得啊。 总算他是学趴下了,整个人趴在案桌上,手里拿着书就那么耷拉着,双眸空洞。 “南泞,好无趣啊,我快学傻了!” “好想出去玩儿,但是求求了别下雨!” “要不你念给我听吧,我眼睛都看花了!” “您这不为难属下嘛。”南泞虽然识字不多,但这些日子宁惟意教裴怀衡,他都在身边,但是吧断断续续,可是会影响人的,他可念不了。 “汪汪——” 嗯?裴怀衡一听这声儿,立马坐起身。 南泞也听见了,他一转头,就看到一团毛茸茸冲到裴怀衡脚边。 “苍月?” 这段时间一直在看书,都忘记苍月了,八成是它在笼子里一直闹,下人才给放出来的,正好这几日宁惟意不在家,苍月就可以随意跑了。 裴怀衡摸摸苍月的头,眸光一闪,好似想到了什么。 他让南泞去将苍月的链条拿来,给苍月绑好后,就牵着它出门。 苍月以为是要溜它,出了门就往外跑,完全不管是否下雨。 它可以不管,但是裴怀衡这个人不能不管,这么在雨里跑定然会风寒。 算了,为了这只狼犬和那个人的关系,风寒就风寒吧。 而且这绵绵细雨应当无事。 “王爷伞!”只有南泞在操心。 栖落院 他牵着苍月来到宁惟意的院子,怕弄湿宁惟意的屋子,所以一人一犬就站在屋檐下甩水,差不多了才进的屋。 “来吧,熟悉一下。” 苍月对这个从未踏足的地方,充满好奇,到处嗅气味,裴怀衡手里握着链条跟着它。 他好像也没有关注过宁惟意把这个院子弄成什么样,现在他也能好好瞧瞧。 这间屋子大致的布置和他那儿差不多,除了物件摆放,帷幔色泽。 看向案桌,才发现自己每日嚷嚷着卧房书太多跟宁惟意的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这都在旁边加了两张矮凳,还有放地上的,这么多他能看完吗? 或者说他都看过吗? 走到里间,窗前有张榻,上面放着炕桌,再上面有一个瓷瓶,那是在宁惟意买的瓷瓶里见过的其中一个,里头还插着花枝。 是桃花——那日他折下的。 因时日有些久,上面好多都开败了,就留着寥寥可数,无法绽放的花苞。 他居然还留着呢。 裴怀衡上前将落下的花瓣一一拾起,刚捡完扔到窗外,就听见嘭的一声背后衣帽架倒地上。 苍月干的。 本该在衣帽架上搭着的挼蓝丝绦,也躺在地上,不对!现在是在苍月嘴里! “你干嘛!”裴怀衡连忙去抢,生怕它那口尖牙把人东西弄坏。 第22章 高热 苍月本身兽性还在,而且是只大型成年狼犬,力气裴怀衡定然比不过。 而且它又灵活,裴怀衡刚要去抢,它就跑了。 他想去追,但地上还有躺着的衣帽架等着他,慌忙扶起,才跑去追。 出了栖落院,就碰着拿伞前来的南泞。 “看到苍月了吗?” “跑出去了,嘴里还叼了东西。”下着雨,它又跑得快,瞧不见叼的是什么。 虽然已经浑身打湿,但伞都拿来了,南泞还是给他撑开。 “你去让厨房备热水。”裴怀衡接了伞,安排好南泞,打算自己去寻。 这个时辰它应当是饿了,许是跑回笼子。 他打着伞前往满香园。 它还果真在这儿! 牙齿和前爪并用,撕扯着刚才叼回来的丝绦。 “要是叫他知晓,你就完了。” 苍月只是咬了一小会儿,就把它压在爪子下,时不时嗅嗅,尾巴还一摇一摇的。 此处建了个小屋,笼子安在里头,因着有屋檐,裴怀衡将伞收了起来,正巧负责喂食的小厮提着一桶肉过来。 苍月早早地就闻到味了,疯狂摇尾巴,在笼子里跑圈。 “我来吧。” 那人将桶放在裴怀衡身旁,就退下。 裴怀衡拎起一块肉,就扔给它,苍月也是不犹豫的,肉一进来它就扑上去吃。 看它吃得欢,又扔了好几块。 裴怀衡瞧见在旁不成样的丝绦,想到先前苍月的行为。 “你是不是喜欢上面的气味啊?” “汪!”进食的苍月,还停下来,专门回应他。 瞧着专心进食的苍月,又看看在旁边的丝绦,好像它确实很喜欢。 倘若让苍月习惯宁惟意的气味,那应当会温顺不少,他俩也好早日熟悉。 既然要熟悉气味,让宁惟意本人出现在苍月面前,那肯定是不行的,不然又得吓得发抖。 那就只能从宁惟意的日常衣物下手。 就这么办! 他把肉全倒给苍月,它停下动作仰头看着裴怀衡,同时先前摇得贼欢的尾巴也耷拉下来。 裴怀衡不明所以,还在思考该拿什么来让苍月熟悉,看它停下,还让它快吃。 因着苍月的食物都是由府中小厮负责,而且这一桶很多,为了轻松点,少拎一趟,他都是两个时辰拿一桶,一个时辰喂一次,毕竟多了也拎不动。 那般喂了许久,苍月也习惯那样的喂养方式。 所以其实刚才裴怀衡是把它两个时辰的肉全倒给它了。 裴怀衡哪知道这些,喂了苍月,他就又跑到宁惟意屋子,开始四处寻找。 那些衣物配饰的确不错,宁惟意常用之物,但若是少了容易被发现…… 罢了罢了,发现就发现吧,反正那明显的丝绦已经没了。 他把床位靠墙放置的顶箱柜打开,拿了件压在最低下的衣裳,压在下面应当是鲜少穿的,不见了应该不会发觉。 只一件衣裳够吗? 裴怀衡绕到前面,坐在窗边榻上,环视四周,寻找可用之物。 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宁惟意那张床上。 那被褥……他一直盖着,拿给苍月熟悉再适合不过! 若是宁惟意回来询问,就同他说让王伯给换了新的! 这主意不错,他立马行动,将刚才那件衣裳裹在被褥里,一起拿到满香园。 幸好外头雨停了,不然他可撑不了伞。 天色渐晚,宁惟意还未回来。 裴怀衡原是打算等宁惟意回府一同用晚膳的,可偏偏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归来,他又饿得紧,就先吃了。 用完晚膳,他来到府门外张望,四下早已无人,只有各家屋檐上那两盏灯笼尚且亮着,也听不到马蹄声,周遭静谧。 “咳咳——” 南泞和王伯在旁陪着等,听见他咳嗽,都让他先回去。 果真淋了雨会染风寒,午膳过后,裴怀衡就一直在咳嗽,也叫了府医来瞧,煎了药服下。 “我有些犯晕,先回去了,今日课业记得交于他,省得说我又躲懒。” 王伯叫南泞陪同着一起回去,他一人在此看着就行。 夜色已深,总算是瞧见马车回来。 宁惟意一下马车,王伯就开始一顿输出。 “您今日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前几日早该回来的,今日可是有事牵住?” “这夜深人静,最是危险,倘若遇上醉汉冲撞了马车,如何是好!” “若是日后也这般晚回来,您定要遣人回来告知一声。” …… 一回来就是一唠叨,这几日都是这么过来的,但今日说得特别多。 王伯是长辈,爱念叨也是担心他,宁惟意乖乖保证,下次一定告知。 “这是王爷今日的课业。”他将手里那一沓纸,都递给宁惟意。 这些全是今日裴怀衡写的,包含练字的,誊抄的,和默背着写的。 “我明日再看,今夜太晚了,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么一沓,字迹也尚可,不管内容如何,是否完整,只要他态度可以就行。 听了宁惟意的话,大家都进了府,护门小厮也将府门关了。 大家都各自回了住所。 宁惟意同青风在回栖落院的路上,碰见了匆忙的南泞。 “见过王妃。” 见他行色匆忙,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何事如此慌张?” “王爷突发高热,属下赶着去请府医。” “高热?”今日下了雨,裴怀衡突发高热,难道是因为淋了雨,可他今日该是只在亭中背书,要是可能,也就只吹了点风,但今日只是缕缕微风,无须在意的。 他让南泞快些去请,他同青风一起去瞧瞧。 长庭院,裴怀衡屋中。 宁惟意独自进的屋,他让青风去备温水和帕巾来。 屋内裴怀衡躺在床上,额间冒汗,一会喊热一会喊冷的,时不时伴着咳嗽。 今日莫不是没好好学,偷溜出去玩儿,才染了风寒吧? 可纸上字迹确实是裴怀衡的,按他性情,绝不是个能一起堆着写完的,看来今日是发生了些事情。 宁惟意坐在床边,拍了拍裴怀衡的手臂:“裴怀衡,醒醒。” 他又伸手摸了裴怀衡的额间,的确有些烫。 青风还未将水端来,没有帕巾,裴怀衡额间又满是汗,他只得用衣袖先简单擦拭。 过了好些时候,南泞终于带着府医过来,青风也将水和帕巾拿来。 见人带来,他便起身在一旁等着。 府医先瞧了瞧裴怀衡的脸色,才给他把脉,而后对其进行针灸。 过了约莫半刻钟,裴怀衡瞧着没那么难受,府医便拔针起身。 “以防半夜复发,今夜需有人在此守着。” “多谢,南泞送先生回去休息吧。”宁惟意吩咐着南泞,同时让青风将水盆放在旁边,将帕巾打湿拧干。 他坐在床边,用帕巾给裴怀衡仔细擦拭着面部和脖子。 南泞回来看两人都在这儿守着,外间早已夜深:“王妃回去歇息吧,这儿交给下属就好。” 宁惟意也正有此意,而且青风早在马车上那会儿就开始打哈欠犯困,既然南泞在,交给他合适。 他正欲起身,却感觉自己好似被什么拉着,低头一瞧,裴怀衡的手正抓着自己腰间挂着香囊上的穗子。 被他这么一抓着,也不好取下,宁惟意扯了好几下,也没反应,他都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睡了。 几下无果,他又重新坐下。 “你们先回去,我留着就行。” 青风和南泞犹豫,都提出自己也留着,但宁惟意表示人多,不利于裴怀衡恢复,犹豫片刻,再见宁惟意肯定点头,他们二人才离去。 这下屋中只他们二人,宁惟意瞧着对方抓着穗子的手,再瞧瞧他的脸,怎么也不信此人睡着了,可偏偏唤了好几声,也不见得对方有反应。 罢了,管他熟睡还是装的,不与他计较。 这么瞧着他,确是比平日憔悴苍白。 若不是被抓着穗子,又受命于陛下,为他先生,今夜定是南泞来守着,他回去歇息。 在回来时,马车犯困的不止青风,还有他,今夜之所以回来晚,是因为今日济善堂有几个孩子过生辰,大家围在一起玩乐得久些,后面该休息了,他们又要他陪着,待到几个都睡着了,他们才悄然离开。 现下静谧,只床头一盏烛火,火光摇晃,困意再度袭来。 前后没有倚靠的,宁惟意的头一上一下,睡得难受,几番查看裴怀衡脸色,确定高热已退,他又试图将穗子扯回,他好往后坐靠着。 所试无果,就那样吧,他又再度闭眼。 早该进入梦乡的裴怀衡,居然睁眼! 他果真没睡。 在南泞送府医出去后,宁惟意用帕巾给他擦汗的时候就醒了,鼻尖闻到熟悉的味道,他才悄悄去抓穗子的。 许是宁惟意真的太困,这好几下他都没醒。 裴怀衡小心坐起身,瞧他一晃一晃的,本想逗逗他,但又见他睡得难受,便算了,他收回抓穗子的手,往里面挪了挪,而后又将宁惟意小心倒在床上。 只能如此,若是将人弄上床躺着,怕是明日睁眼,宁惟意能想方设法折磨自己。 二月夜深微凉,他将被褥扯了一角搭在对方身上。 看着不像他干的,他才满意躺下。 裴怀衡心想,自己可真好。 一刻钟不到,这倒在床上的姿势睡着腰间难受,宁惟意又醒了。 他坐起身,发现裴怀衡躺在床里面,自己倒在外面,难道是自己将人挤进去的? 看了眼腰间香囊,裴怀衡的手已经松开,他就往床尾坐,理了理衣裳,将就刚才那一角被褥搭在身上,倚靠着床柱渡过今夜。 苍月:……不让我过了? ps:我这两天先去答个辩[笔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高热 第23章 讨好 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今日可算是有阳光。 昨夜宁惟意因为睡得晚,今日便起得晚些。 他一睁眼,裴怀衡早就醒了,但没起床,就坐在床上,盘腿借着膝盖撑着下巴,盯着宁惟意,瞧他何时能醒。 离得有些近,主要裴怀衡在端详宁惟意腰间的香囊,特别是那穗子。 宁惟意睁眼就瞧见个人离自己极近,立即往后,险些后脑磕到柱子上。 “你做什么?” “欸醒啦。”他手上动作未停,继续玩着,但身体学着对方往后。 见他面色如常,想来是恢复了,也不管他做什么,将穗子收回,宁惟意便起身。 “既然醒了就快些起来洗漱用膳,今日还有其他课业。” 正欲离开,刚抬步,腰间一紧,身子被往后一拽,跌坐回床边,整个后背撞入裴怀衡怀中。 他的思绪在那一瞬间停滞,眼中困惑,而后转为愤怒。 想要挣脱,但裴怀衡不让,双臂紧紧环着。 原以为这些时日他改了这般行径,却不想是时候未到。 他这般必有要求,只能先冷静。 裴怀衡见他不在挣扎,才将下巴放在对方左肩头。 “我都生病了,就不能让我休息一日吗?” 只圈着还好,可他这一把下巴放在肩头,离得近,又说话,吐息尽落在他脖子与脸颊,他不喜这般,缩缩脖子想躲,但裴怀衡不让他如意。 “这几日虽然你不在,可我都有好好完成课业的,绝对没有偷懒,倘若不信完全可以去问南泞和王伯,或是府中其他下人。” 宁惟意的耳根就在裴怀衡视线眼前慢慢泛红,果然这人受不了这般。 前胸贴后背的,裴怀衡能感觉到宁惟意心头慌乱跳动。 没了穗子玩儿,他便腾出一只手,玩起了宁惟意的青丝。 他怎的越发过分! “允你允你!快松手!” 还就果真得了答应就乖乖收手的。 裴怀衡手一松,宁惟意就开门出去,南泞在外等着。 “今日休息一日,不用盯着他看书。”他就顶着两只红耳叮嘱南泞。 南泞还未应答,宁惟意就已经走了,留着南泞一人不解对方神色,端着药进了屋。 卧房内,裴怀衡躺在床上大笑,先前宁惟意慌乱样,他想笑得很,又恐对方还在,若是自己笑了遭打,只能等人一走,他才倒在床上放肆嘲笑。 “王爷,药。”他看着裴怀衡将药喝下。 收了碗,南泞才重新开口:“今早常公子派人说,过三日便到,邀您届时艳香楼一聚。” 南泞口中那位常公子也是裴怀衡的兄弟。 裴怀衡一听先是欣喜,一瞬又是失落。 好不容易好兄弟回来了,得去看看他,但是今日他惹了宁惟意不快,以后万般央求,他必是不会同意,如何是好…… 这几日得想办法讨好。 看来今日想休息也不行。 用过早膳,他便来栖落院寻宁惟意,可屋门紧闭,青风守在外面。 “你家公子呐?” “昨夜未休息好,回来便躺下了。”青风本来坐台阶上的,见人一来才站起来。 昨夜只能倚靠着睡,定然是没睡好的,就只能让他先休息。 那这段时辰呐,该做什么? 裴怀衡在这院中到处转悠,一会儿瞧瞧菜,一会儿又揪桃树的叶子,在这儿无聊得很。 他见一片区域长了好多草,想着干脆帮着拔草,又怕扯到菜,他就叫青风过来教他分辨。 青风本不想理他,谁让他先前还揪自己桃树的叶子,可奈何人是王爷,他和公子都在人手底下讨生活,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过去。 “这个叶片大的就是菜,其他都不是。”倒也不敷衍,但也不放心,“切记叶大的,色泽翠绿的是菜,其他都不是,千万别弄错了,要不一起?” 裴怀衡有在仔细听他说,也能分清菜和草,而且是他想在宁惟意面前表现,肯定不能让人帮着,冲青风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别人来。 既然如此,那他可就走了,青风又回到台阶那坐着。 他就像是个监督的,坐着看裴怀衡干活。 裴怀衡未跨到篱笆内,他就站在外面,担心进去弄脏衣摆和靴子,他这般,只能扯到离篱笆近的那些,中间一大块只能踩进去才行,但裴怀衡不想。 他向青风问来襻膊将两袖固定在臂弯,站在篱笆外开始拔草。 约莫一盏茶,他才大概将外间的杂草尽数拔完,额间薄汗想擦拭,但两手全是泥土,他就摊在空中。 他若想表现,只将外间的弄好可不行,可踏进去真的很脏…… 裴怀衡站在那儿盯着那片草,心里挣扎。 青风瞧着他蹙着眉站了好一会,接着双手握拳,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衣摆一揽别在腰间,小心踏进篱笆内,开始干活。 一踏进去,那些泥裹住他的鞋,内心抓狂,不动不行,动也不是。 今日这一身是要不得了。 半个时辰后,宁惟意房门打开,在屋外守着的青风早就靠着柱子打盹,今日暖阳正好。 宁惟意一开门,就和坐在院中石桌那儿处理靴子上泥土的裴怀衡对视,瞧他满头大汗,衣饰上也带有泥渍。 他这是摔地里了? 带着不解,想问问一直在外面的青风,可一低头这小孩还在睡觉,睡这儿可不好,他将人叫醒,让他回屋休息。 青风看他醒了,揉揉眼睛,让自己清醒,表示不用。 想来他也不知道裴怀衡发生了何事,还是他自己问吧。 下了台阶,他走到对方面前坐下,因石桌就放置在刚才那片裴怀衡拔草的旁边,通过地上那些带着泥土的杂草,他也大致猜测到发生何事。 他提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凉的,便让青风去换壶新的来。 “不是允你今日休息吗,怎得跑我院中来折腾我的地?” “不想休息了呗。”他继续用木棍弄着靴子上的泥土。 看他手上也是,宁惟意将搭在一处篱笆上的帕巾拿过来,递给他。 这帕巾是给他擦手的,但裴怀衡拿着就开始擦鞋,宁惟意瞧他这动作,想制止最终还是未开口。 “不想休息,就跑来扯草?”事出反常必有妖,“说吧,又想做什么?” 被猜出目的,他也不拐弯抹角,停下动作,看着宁惟意,眼睛明亮,脸上展开笑容:“你教我耕种!” 这时青风已经将新的茶水端来,他便给自己倒水,边听着裴怀衡说,还以为是想要他课业少些,或是多允几日假,结果是教他耕种。 他倒水动作顿了一瞬:“为何?” 裴怀衡见他只给自己倒,没有他的份,就自己动手:“不是你同我说的吗,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什么则知礼节……” “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 这是有一日,宁惟意在旁看书,裴怀衡好奇,便问这话是何意,那时才记得的,虽然记的不完整。 “对,就是这个,你还重点同我说农为国之根本,江山社稷在于民,民安社稷,家国昌盛,粮食、土地是百姓必需,若是我学着耕耘,倘若去了别处也可教旁人,也是饿不着的,而且!耕耘应当可培养心性。” 宁惟意原是低着头侧耳听他细说,听完他这番话,眼眸抬起,目光停驻在他脸上,眼底尽是不可思议,这人竟能说出此番话来,倒让他对裴怀衡有了些许改观。 “你当真这般想?” 裴怀衡能有此觉悟,于他而言,就代表着宁惟意不必再过多将心思放在教导他身上,很多道理裴怀衡都懂,其实大多叫他背诵看到书籍,只要他认识那些字,还是能背,只是其中难懂的才需要宁惟意解释。 这些时日在裴怀衡身边教学所观察到的。 可偏偏此人心思不在书籍,次次都想着躲懒。 “可以,不过……”宁惟意重新看向裴怀衡,“我屋内的被褥不知何时被何人更换了,你这几日都在府中,可知?” 被发现裴怀衡也不紧张,只要提的不是丝绦,被褥被换随意理由都行。 “王伯将府中被褥都换去洗了,自然你的也是。” 若是王伯做的,昨夜他回来,会同他说,但并没有,显然不是他所为,至于是谁,换了就换了吧。 可裴怀衡为何说谎? “既是如此,看来我得去问问王伯可有看见衣帽架上挂着的丝绦,那可是过些日子要送于兄长的礼物。” 怎么是要送人的啊…… 裴怀衡脸上心虚,被宁惟意瞧了全部,就静静盯着对方。 被这么看着,裴怀衡实在不敢说谎,只得老实交待。 *【出自管子·牧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讨好 第24章 丝绦 “所以说,苍月进了屋内。” 怎么这王府那般大,那么多厢房,苍月偏就进了自己的院子? 难道是前些日子,他想缓和与苍月关系,好早日熟悉,偷偷同青风前去,苍月已经熟悉他身上的气味? 但裴怀衡对此并不知情,只当自己的狼犬毁了别人要送出去的东西,他作为主人需赔偿。 “我替它向你赔不是,若是要送,我让南泞现在就去买一条上好的,更适合他的。” 他还是只说了苍月叼走丝绦,并未提及被褥无故更换之事。 “我已知晓,晚些时候再来吧。” 他已经下了逐客令,让裴怀衡先走,他也好自己去苍月那儿瞧瞧那丝绦到底如何模样。 既然如此,裴怀衡也不能在这儿久待,需赶紧回去让南泞去买新的丝绦。 手中沾染泥渍的帕巾,一时不知该放在何处,他看向宁惟意寻求帮助。 宁惟意敲了敲桌面,示意他放在上面就行,并叮嘱襻膊他先留着,午膳后换上方便做活的衣裳来。 裴怀衡一走,憋了许久的青风终于能说话:“他居然还骗公子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好生狡猾!” “行了行了,苍月是他养的,犯了错他定然会遮掩,再者他最后不也承认了嘛,别同他计较了。”宁惟意在青风脑门弹了一些,“而且,不见的是我的东西,你这么气愤作何。” 青风脸上笑嘻嘻:“你是我公子嘛。” 宁惟意让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 “公子还有一事,我从王伯那得知了王爷昨夜染风寒的缘由,昨日下雨,苍月被关在笼中太久,趁守着的小厮不注意就跑了出来,本来已经被王爷用链子拴住的,结果没拉住,他就跑出去,在府中乱跑,王爷恐它吓着旁人,就冒雨去追,这才染了风寒。” 还真是因为苍月,他先前就猜测过。 这几日忙着济善堂那边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去看看苍月。 “走,去瞧瞧我那条丝绦如何了。” 怎么突然要去苍月那儿啊? “那公子今日是打算离几丈远?” “今日……”下意识回答的宁惟意反应过来青风是在调侃自己,停下脚步,转头瞪他,“再如此,以后我去何处,都不许你一起!” 青风立即捂嘴摇头,表示自己绝不那般。 满香园苍月的木屋。 今日宁惟意成长了,站在离苍月半丈远,第一次下定决心来时,他可是站在月洞门那儿远远瞧着。 当时苍月闻到了他的味道,一直在叫,尾巴直摇,因为在笼子里被关着,它出不去,就一直扒拉铁门。 当时就远远站着的宁惟意被吓得立即躲起来,拉着青风就快步离开。 后来回想苍月尾巴摇得欢,应当是开心,所以之后他去都会比之前离得近些。 虽然一次次离得近,但也紧张,特别是只要苍月突然一大叫,他就心里发慌,腿有点软。 就好比今日。 苍月早早就开始摇尾巴,开始在笼子里打转,之前被教训过不能大叫,但是它忍不住兴奋,宁惟意一到跟前,它就突然一声。 就连不怕犬类的青风也被吓一跳,更别提宁惟意,差点摔倒。 他也没那么怕了,主要是太突然。 心里为自己辩解。 在周遭一片黑色中,有一抹蓝极为显眼,仔细一看还真是他那条丝绦,还有这苍月垫的东西有点熟悉…… 所以被更换的被褥出现在了苍月的肚子下面? 它不仅叼了丝绦,连被褥也给叼走了是吧! 裴怀衡最好能解释! 给苍月喂了块肉,他和青风就走了。 苍月瞧着突然出现的肉,不是刚才吃了吗? 它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二人离开,又开始吃。 “王爷还说是王伯换的被褥,王伯根本不知情,明明是苍月做的,他为何不说啊。”青风心里对裴怀衡更不满了。 俩主仆对裴怀衡的态度不同,宁惟意仔细回想猜测裴怀衡为何要将他的被褥放着苍月笼子,还有那丝绦,只要给了苍月肉,它就会松开爪子,到时裴怀衡拿了便是,为何由着苍月抓着? 这些单想,他猜测不到。 可若结合之前裴怀衡说的,帮他与苍月熟悉,那这些行为就说得通。 他将苍月带到自己屋内,由着它将丝绦叼走,又将被褥拿到苍月窝里,都是为了让苍月熟悉自己的身上的气味。 难怪今日苍月见他比此前还要兴奋。 看来之后对裴怀衡的态度得好些了。 午膳后,裴怀衡特积极,早早就跑来,换了身玄色缂丝祥云纹锦衣,襻膊他没戴了,为了更方便,两袖处戴了臂篝,脚下的靴子没换,估计是怕又弄脏新的。 他这一身倒像那么回事儿。 宁惟意没有墨色衣裳,只能穿件颜色深的,因着这件是大袖,只能用襻膊。 他们二人皆将青丝束起。 昨日从济善堂那儿拿了些芋艿,今日得新弄一小块地来种。 裴怀衡看着篮子里那些个头不一、形状奇特的东西,他好奇拿在手里看。 “这东西是什么啊,长得奇奇怪怪?” 宁惟意用铁锹,在一块空地划出四四方方的区域,因为只有四颗,所以占地不大。 “可会锄地?”宁惟意将靠墙放置的锄头拿了过来。 裴怀衡眼神不解看着他,像在问他,觉得他会吗。 “我先教你一次,剩下的你来,我还得去找浇水的去哪儿了。”他也不指望对方会,说着就开始示范,简单锄了几下,就把锄头给他,自己去找东西,留着裴怀衡拿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手里的锄头发愣。 “就完啦?”他冲宁惟意背影发出疑问。 宁惟意未理会他。 刚才他是怎么握的来着……一只手在前一只手在后,然后呢? 抬起落下,往后用劲儿,把土翻出来,然后一推打散,是这样吧? 反正把土弄散就行,他就照着刚才学的那样开始干活。 宁惟意找到东西回来,刚好南泞也拿着一个木盒过来。 “王爷,东西买回来了。” 丝绦吗? 宁惟意看着南泞将盒子打开,里头确实是一条新的丝绦,但不是他原先那条挼蓝色,而是更适合兄长的绀青色。 他让南泞将东西放到屋内。 幸好区域小,几下就锄好,要不然就裴怀衡那挥一会儿锄头就要看看自己手的,怕是大点的地,磨出泡来,撂了锄头就走呐。 他将东西先放在旁边,里头的接了水的,然后把芋艿拿在手中,向裴怀衡介绍。 “芋艿,可称作土芝,因其生长在地下,或是蹲鸱,因形状像蹲伏的鸱鸟,也可称作芋魁,就是我现在手里拿的块茎。” “行军打仗时,也是常见食物之一。” “平时你应当吃过,只是并不关注它是什么。” 他拨个坑出来,将芋艿埋了进去,又用泥土盖好,还拍了拍让它压紧些,然后递了个给裴怀衡,让他试试。 同样,裴怀衡学着他的动作,将芋艿中了下去。 那剩下两个就归裴怀衡了。 种好后,浇了水就暂时不用管。 他这院子里能让裴怀衡干的活很少,而且只过了一盏茶不到,裴怀衡又看着他等着下一步指令。 既然这儿没有,那就去外面。 “今日课程,去外面学习,先把手洗了。”他让南泞和青风去将马车备好。 他准备带裴怀衡去济善堂,这几日在为种稻子做准备,那就可以带着他体验一下在水田里行走。 几人坐着马车前往济善堂。 所去的地方,裴怀衡并不知晓,也从未听宁惟意提过,前几日都只对他们说是出门,至于去了何处并未告知。 还有在新婚夜他看到的那个宁惟意看得紧的钱盒子,也在马车内,这是出门必须带着吗? “我们要去哪儿?” “带你见长辈和一群小孩儿,到时候规矩点,别拿你那王爷架子。”宁惟意掀开车帘时刻关注外面街上的情况。 还未等裴怀衡问为啥,宁惟意就叫停了马车。 “青风,去买些糕点来,不要太甜腻的,另外买些饮子。” 裴怀衡看着他将宝贝着的钱盒子打开,从中拿出一锭银子,交给青风。 “是买给小孩儿的?”他倒是先询问。 “还有长辈们,我每次去都得带些好吃的好玩的,或是新的衣物书籍,还有药材。” 带这么多东西,他们要去的究竟是什么地方,裴怀衡越发好奇。 裴怀衡瞧着那钱盒子:“所以你当初那么宝贝这个盒子,是因为里头是给他们的?” 宁惟意摇摇头:“我也希望他们收钱,但他们都不要,想他们过得好些,就用这些钱给他换成生活所需,那样他们也不好推辞。” 换成生活所需,他所说的那些人难道是难民? 自皇兄登基,百姓富足,海晏河清,按理说早该没有难民才对,那为何宁惟意却发现有? 或是只有他以为百姓安乐,他未关心国家大大小小的事情,皇兄与他交谈时,也从未将朝堂上不顺心说与他听。 “以后你再去,从账房拨银两。” 宁惟意将视线从窗外转移到裴怀衡的脸上,这两日裴怀衡的言行确与此前有所不同,他莫不是真的改过,想要担起责任? 苍月:又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丝绦 第25章 昔日 巷子较窄,马车无法入内,只能将其停在巷头,下车步行入内,刚才是那会儿,济善堂缺很多东西,但马车无法运进来,都是靠大家一起一人搬一部分慢慢搬进去的。 幸得今日东西不多,要是让裴怀衡来搬,怕是扭头就走。 今日院子里没以往热闹,那些小孩也不在院中打闹,估计是在里头学堂听讲呢。 他听到了读书声。 “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这段出自哪?” 裴怀衡早些时日就将全文记完,现下也当考考他,看他是不是记过就忘。 瞧他那副想看自己出糗样,裴怀衡就偏不给他机会,这他还就记得:“论语·卫灵公篇,想考我,得挑我没学过的。” 他们将糕点放在前厅,宁惟意带着他们往学堂走,他打算带裴怀衡瞧瞧比他年幼的孩子读书会不会时时让着课业太多,想方设法逃学。 学堂内先生正拿着书籍在桌子中间转悠,注意到窗外出现的宁惟意同他点头示意。 里面大多小孩都在认真读书,并未注意到外面有旁人出现,只一位离窗户近的,原本在分神翻看下一页的小男孩,瞥见了众人的存在,忙翻回原来那一页,找读的哪儿,努力跟上其他人。 这一幕背对着的先生并未发现,却被众人瞧在眼中。 “玩是天性,哪能时时盯着书籍嘛,你看他不就走神了。”裴怀衡压低声音同宁惟意说自己刚才看到的。 那一幕宁惟意瞧见了的,但他并不恼那名孩童的不认真,离开学堂,抬着众人参观其他地方。 “你只瞧见他一瞬的分神,就断定他不认真,却不知他的学业是这些孩子中靠前的,等你什么都会的时候,再听我让你看这些,你也会同他那般。” 前院除了学堂外就是一些散落的木制物件,或是药架上被阳光晒出淡淡药味的药材,还有大家闲时会围坐在一起说说话,摆的椅子木凳。 还有几块石头上放着李爷爷给小辈们用长草叶编的蚂蚱、蜻蜓,或是其他,都在院子里晒太阳,那些是他们最喜欢的。 李爷爷年轻那会儿就是做编织营生的,以往还未生病时,闲不下来,就会一个人坐在角落用竹条,或是茅草,编些竹篮、簸箕、草鞋垫。 如今生病了,只能做些轻松的,就被小辈们嚷着做小物件,但是他老人家的手艺不想丢下,现在就是在教济善堂愿意学的人,也算有事儿做。 他们准备前往后院,主要的菜地都在后面。 后院有一块空旷的地方,是妇人们纺织的地方,临近就能听到织布机吱呀吱呀的声音,看到他们来都纷纷停下打招呼。 妇人们鲜少出门,对裴怀衡这位王爷知之甚少,也不相信宁二公子会将王爷带到他们这种地方,所以只当宁惟意和青风身旁的两人是他们的朋友。 宁惟意将买来的饮子分发给大家,他张望四周,以往该在旁躺椅上歇着的李爷爷却不在,有人瞧见他再找。 “让老爷子就在家中歇着,偏他执拗得很,非要和大家伙去田里,他那副身子骨又不能下地,能去干嘛,每年都来一遭,又得公子你去劝劝他,让他回来休息。” “行,我们去瞧瞧,争取把他劝回来。” 只能争取,因为每年老爷子都非要陪到太阳落山,他呢担心对方身子受不了,一直在旁陪着,或是同大家一起去田里帮忙,以往兄长不忙时,也会和他一起。 好在田地离得不远,从济善堂出去,穿过庙院就是。 今日阳光正好,跨过门,入目就是区域分明,一块连一块的田地,面前的是用来种菜的,在往左边走,才是水田。 远远就能瞧见好几个人赶着牛拉着犁在翻田。 此处裴怀衡瞧着眼熟,他望向一座形状奇特的山,他突然一笑:“你可知对面那座山叫什么?” 宁惟意随着他指的方向瞧去,那座山因形状独特,形似展翅的雄鹰,故而百姓唤作云鹰山。 他在这待过许久,自然知道。 裴怀衡听他回答点点头:“看到那块突出的,形似鹰嘴的石头没,四年前我站在那儿,射下过一只老鹰。” 他一脸骄傲向宁惟意显摆,结果别人根本不关心他射到什么,而是惊讶。 “那个人是你?”青风先发出疑问,因为当时他也和宁惟意在此瞧见了。 裴怀衡以为青风也是震惊自己射鹰。 但其实两人惊讶的事情是其他。 “原来你这娃娃是当年那个要跳崖的啊。” 他们几人聊着聊着就走到田边,在岸上坐着的李爷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刚才那句就是他说的。 四年前,也是差不多这个时段,同样是和大家一起犁田翻地,那时宁惟意才十五岁,青风也不过九岁,自小就跟着宁惟意,济善堂是父亲一手创办的,那时年幼,父亲忙于公务,他就时常同兄长一起来帮忙。 那日要比今日冷些,当时大家都在田地里,一个两个浑身是泥渍,脸上也不能幸免。 干了一两个时辰,就想着休息,宁惟意和青风就坐在田坎上,突然听着一声鹰叫,他们循声看去,就瞧见一只老鹰从远处空中掉下,再仔细一看,就发现云鹰山山巅那突出石头上站着个人。 当时青风就以为那人要跳崖,当即就大喊,在场众人都听见。 李爷爷就在他们身旁。 就因为青风那声大喊,大家就误会至今。 还在以为他们是在佩服自己的裴怀衡,听见这位老者的话,才明白他们二人的惊讶,并非他想那般。 “我是因为站在那块石头上,视野宽阔,更好射鹰,我没想跳崖!” 他极力为自己辩解,但大家都笑而不语,也算是解开当年的疑惑。 “爷爷,您怎么又跟着来了?”宁惟意上前蹲在李爷爷轮椅边上。 李爷爷笑容和蔼,他拍拍宁惟意的手:“还不是怕这些个小子偷懒,你放心,我就坐在这儿不下去。” 之前爷爷还是杵着拐杖,可到底是年长,加上近来气温多变,他那双腿疼得厉害,看了大夫,扎了针开了药,说他那个情况少走动,要出门溜达就得坐轮椅。 “他哪是怕我们偷懒,就是想出来溜达,公子在岸上好好陪着他就是,今日人多,不到日暮就能弄完。”离得近的,听到长辈吐槽,就想为自个儿正名。 老爷子听着就不高兴了。 “就你小子这块才开始犁,还啰嗦呐!” 那人不服:“您老打瞌睡没瞧见我刚犁好一片,可不能乱说的。” “行了行了贫不过你,快些干活吧。” 他们几人就瞧着老爷子同人拌嘴,也没个人出来劝劝,裴怀衡倒是想,但瞧见两人虽在拌嘴,但都带着笑意,便也没掺和。 “爷爷,今日我们带了两个人来同大家一起学习耕种。”宁惟意指了指后面两人。 “爷爷好。”裴怀衡面对如此年长的老者,自然心生敬意。 李爷爷看着,仔细瞧,而后招手,让宁惟意侧耳过来,他小声在对方耳边言语:“你怎的将王爷带到这种地方来啊?” 旁人不认识裴怀衡,但老爷子活了这么多年,自然见过他的。 宁惟意也不意外,他准备同对方解释,但被裴怀衡抢先。 裴怀衡也学着宁惟意的样子蹲下,与长辈视线齐平,态度良好,语气柔和,全然收了平日的不正经:“爷爷,您唤我怀衡就行,我是跟着惟意一同来向大家学习的,您拿当晚辈就行。” 他虽是如此说,但人哪敢使唤嘛。 李爷爷点点头,就继续同宁惟意闲聊。 裴怀衡就在一旁站在,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而且让他下田,这……比今早扯草还脏。 而且那牛,真的不会将人拉倒吗? 宁惟意同李爷爷聊了小会儿,发现裴怀衡就在旁边没反应,便叫他下去试试。 “将鞋脱了,裤脚挽起,下去跟着一起。” “我下去啊?”裴怀衡瞧着田里那些人就算挽了裤脚也浑身满手是泥,内心抗拒。 “若是不想,回去便是,半日也能玩儿。”宁惟意说完也没在管他,继续和李爷爷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 人都这么说了,不下去也不行啊,可不能就这么回去,而且他瞧着宁惟意刚才脸色同之前笑盈盈的不一样,要是这回跑了,后面想着求他允假,就真的难了。 裴怀衡一咬牙,脏就脏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想着边将鞋袜脱下,裤腿挽起,衣摆也围在腰间。 他还想要南泞跟他一起,结果人宁惟意就让南泞在上头看着他的东西。 那就只能裴怀衡一人下去。 见人试探几下,终于踩到田里,宁惟意便朝他前方那人喊:“远叔,您教教他如何犁田!” 裴怀衡正前方那人,刚还在埋头干活,听见宁惟意喊他,连忙应声,一听是要他教人,他也不犹豫,转头就冲裴怀衡招手,让他走过来。 两人之前约莫一丈半距离,其实不远,可对于初次下田的裴怀衡来说,在泥地里行走,就如同脚上被挂着千斤一般,抬也不是,往前挪也不行。 最后努力了好一会儿的结果就是,一屁股坐在田里,周遭的泥水溅得他满身都是。 若不是之后有求于人,他现在就特别想上去。 浑身湿透,连发尾也带了泥水,还是远叔见他摔了,走过来扶的他。 远叔瞧他那样就知道是个从未下过田地的,这初次走不来正常,远叔也不着急,从如何在田地里行走开始教。 *【论语·卫灵公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昔日 第26章 笑颜 远叔人特好,特别有耐心,一步步教他如何在泥地里行走,又仔细给他介绍犁,如何使用,还有如何在牛往前时,自己能不摔倒等等。 可能被对方感染,即使自己觉得有些地方稍微难些,裴怀衡也没说换一个之类的,哪怕是一遍不会,那会认真学第二遍,第三遍,直到自己能灵活独自上手。 在旁边看着的会跟着教他自己的方法。 还有在另一块小田里面捆苗的,也会逮着裴怀衡休息的机会,教他如何搭棚,如何撒种,还会同他说秧苗该如何种植。 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些,切身实际地融入到百姓的生活当中,会在这儿看到不论男女皆可入学堂读书认字;不管是否熟练,也可坐在织布机前,因为总有人教,只要自己肯学;即使曾经遭遇苦难,颠沛流离,也要心向阳光,重建家园。 这都是他近二十年来,从未瞧见过,或是听过的。 是宁惟意带他踏进了只要一直在皇兄庇护下,他不关心关注,就永远不会踏入的新世界。 他的人生道路,在此刻出现了分叉口。 他站在田埂上,望向宁惟意。 站在岸上的宁惟意一直有在关注裴怀衡的情况,裴怀衡的眼睛一看过来,他们二人便视线相撞。 宁惟意不知道对方现在在想什么,只是因为他有在很认真地学习如何耕种,而感到开心,自然而然回了对方一个笑容。 他莞尔一笑,落入裴怀衡眼眸,那一刻仿佛周遭的牛叫,鸟啼,或是水流声,一切都不听见,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部落在宁惟意的脸上。 宁惟意也对他笑过,但偏这一次不同,他一笑,自己心尖好似被什么挠了一下。 怎么会感觉被挠了一下呢? 裴怀衡感觉怪怪的,连忙别过脸,继续下田帮着干。 果真在日暮之前把全部田犁好,等明日再来栽秧苗。 本想找块水干净的地方把脚洗洗,然后把鞋袜穿上的,但是发现大家都是光着脚回去的,索性自己也同他们一样。 捡起地上的鞋袜,就和他们一起回去。 “你风寒才好,又弄得一身湿,等回去喝点姜汤。”宁惟意在后面负责推轮椅。 还以为宁惟意会夸夸自己,结果没有,但也开心。 “我今日表现如何?!” “很有天赋。”他没有吝啬自己的夸奖,而且裴怀衡今日确实表现得很好。 一得夸,裴怀衡就高兴,一整个傲娇起来。 在前面坐着的李爷爷,将他们的悄悄话尽数听了去,脸上笑意更甚。 起初还以为养尊处优的王爷,会拒绝到那满是泥土的田里,若是泥水溅起,将那身锦服弄脏,也定是要气恼,或是嫌这嫌那的,可是都没有,他很欣然接受那些,也特别认真去学习。 他确实有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回到济善堂,家中得闲的人都在准备着晚饭,他们这些刚下了地回来的,则去后院将腿脚和手上的泥渍洗掉。 他们只有四肢脏的,但裴怀衡是浑身都打湿了的,而且他只带了这一身。 他让青风去厨房帮忙,然后带着他们俩来到一间厢房,从顶箱柜里拿出件衣服:“这是以前兄长干活穿的,洗干净的,你要是不想穿就将就身上这一身。” 宁惟意将衣服递给南泞,然后自己就出去了,他也打算去厨房帮忙。 裴怀衡现在不能挑,要是继续穿着这一身,怕是今夜又要高热,这种时候可不行,千万不能让别人觉着他身子弱。 厨房这边菜都炒好了,还煮了一大锅姜汤,就等着大家坐下后一起吃。 小孩儿们早就下了学,也乖乖坐在桌子前,等着大人们来了开动。 众人纷纷落座,但都未动筷,因为还有客人未到。 裴怀衡那边换好衣服就赶着过来,刚一出现在大家视野,就被特别热情地招呼着快些落座。 他一坐下,面前就凭空出现一碗姜汤,然后就听着大家让他快些喝,驱驱寒。 与众人同席,只在宫宴上,跟着皇兄与那些个朝臣一同,他们时时嘴里念叨着礼数,酒也喝不尽兴。 有时候吴诀等人也会去,只是终归是宫宴,不能像他们私下那般,所以大多熬到一半,几人便离席。 今日的,就只是一群人围在一起欢声笑语,没有那些公务,规矩。 像真正的家宴。 一顿饭过后,天色已晚,而且主要的插秧是在明日,这一来一回也麻烦,大家伙让他们二人就在这儿歇一夜。 被众人热情感染,裴怀衡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答应。 他让南泞回府告知王伯,顺便明日再带一套换洗衣物来。 小孩儿们没那么早睡,吃过饭,就开始围着宁惟意三人,他们就坐在院子里。 在学堂被他们瞧见分神的小孩,低着头坐到宁惟意身旁,扯着他的衣裳,说出的话,声音只有在他旁边的宁惟意能听见,主要其他小孩都在青风跟前领糕点。 “哥哥,对不起,今日在学堂我没有认真听先生教书……” 宁惟意揽着他,低头,也同样压低声音:“之后可以认真听讲?” 他并未对小孩的不认真进行批评、指责,告诉他下次不允许如此,或是以某种借口作为威胁。 正如裴怀衡所说,爱玩,是小孩子的天性,所以长时间的久坐,专注于一件事情上,会分神再正常不过。 只要他态度端正,就不需要用自己所看到的片面,去否定对方所有的努力。 “有认真听就行,不需要感到抱歉。”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头顶,便让他去糕点。 刚才发生的,裴怀衡全瞧见听见了的。 “为何我只看向别去一眼,你不是拿着戒尺狠狠敲桌子,就是一脸严肃质问我还想不想学,我连个不字都还没说呐,你就要去宫里告我状,宁惟意区别对待啊!” “就不能对我好点吗,哪怕就像刚才那样同我说话也好啊。” 宁惟意看了他一眼,眼神嫌弃:“你多大,他多大?” “他有很长的时间去学,可你不能,我更不能,我受人之托要尽可能在仅有的时段内要你改变,我在努力,你也得尽全力。” “还有三月,得抓紧,你我很快就能回归正常生活。” 回归正常生活吗? 那时候宁惟意就回到宁家,重新做回宁府二公子,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他,可能真的开窍,学进去了,那就需日日上朝,一边听百官面上言生民之艰,一边观他们以权谋利,阿谀奉承。 倘若他没像宁惟意,皇兄他们期盼那般,就又该回到当初那般游手好闲,在庇佑下只知玩乐的无用王爷。 三月一过,宁家与天子之约,无论他学了多少,他们都将再无关系。 为何想到此,心中莫名难受? 宁惟意瞧他,迟迟没有反应,觉着奇怪,可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许是在计划到时该去何处,邀三两好友喝酒庆祝。 “你等会可要做好准备。” 他说得有头没尾,实在不明白,想问他什么意思,可宁惟意却笑而不语。 准备什么? 裴怀衡想了许久,直到跟着宁惟意来到厢房。 入目便是通长的土炕。 因济善堂有不少人,为了帮助更多的人,让大家都有睡觉的地方,所以在最初建的时候,便修成了这种大土炕。 所以今晚他们得和别人一起挤着睡。 这就是宁惟意要他做好准备的原因。 只这一日,裴怀衡与自己内心挣扎了多次,今夜比白日那些更叫他抗拒。 宁惟意看他脸色变了又变,意料之中。 刚要同他说如果实在不想,可以回去的,结果就看见裴怀衡走到最边上,脱了鞋,躺下去了。 就突然适应了? 他这一日行事叫他错愕了好几次。 明日还需早起,今夜便也不能再去想其他,要早早睡下才行。 月色如画,如水般的银辉倾洒,倒映着婆娑修竹,微风轻拂,竹影摇曳,叫人目眩。 周遭太过静谧,如此宁静平和,却让一人打破。 初次睡这种床的裴怀衡,又占据的边上位置,翻身困难。 若是向左就同犯了错在面壁思过一般,可若是向右,便会挨着宁惟意,左右为难,只能平躺。 这床实在坚硬,虽是垫了被褥,也硌得慌。 实在没法睡,他就只能睁着眼看着屋中漆黑。 想抛空一切什么也不想,试试能不能睡着,偏偏又让他想起今日在田间某人的笑容。 不止是他平日没瞧见的,更是在宁惟意面对这些孩子,也不是那般笑着的。 那个笑,只他瞧见,只他有的。 他偏过头在黑暗中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宁惟意,他自己没有察觉到,此时看向对方,脸上会是带着浅浅笑意。 这是他察觉不到的变化,也是他不会相信的异样。 “三月一过,我们便再没有关系。” 突然脑中闪现这句话。 三月过后的狩猎日,是皇兄给的最后期限,宁惟意好像日日都盼着那日快些来。 他以前也会想什么时候结束,那日能不能早些到,可现在好像自己心里开始希望它慢些来。 是因为什么而让他开始改变想法的? 第27章 控诉 次日清晨,按往日是该睡到巳时才醒的裴怀衡,今日不到辰时就醒了。 青风还在震惊他早起,其实是昨日干了活,身上有些酸痛,而且夜间他也没休息好。 宁惟意也是经历过的,自然懂,但人嘴硬不说,由着他呗。 “让青风带着你去洗漱用早膳,我换身衣裳就来。” 今日他也是要下田的,为了不让衣裳弄脏,还是得换身更适宜的。 他们去吃早膳时,大多小孩儿都还没醒,大人们则都醒了,有的甚至已经吃好,收整好,准备出门。 过了片刻,宁惟意换好衣裳过来,同他们一起用早膳。 很快也跟着出门。 裴怀衡打量着他这副新装扮:“你也要下去?” “自然。” 昨日也听叔婶教过,今日便可亲自上手尝试。 早些来的,已经将捆好的秧苗,放在几块田中,现在他们只需下地栽种。 他和宁惟意各自一排,都没说话,埋头开始种。 青风也在,不过是在另一块田。 因为身上酸痛,裴怀衡栽了没几株,就得直起身,捶捶两臂,还有肩头。 大家都在认真干着手里的活,没有注意到他的行为。 他也没想着休息一下,就埋头苦干,直到大部分都栽完。 今日出动的人多,男女都有,田地不多,只有四块,但是有些大,七八个人负责一块,半日也就能弄完。 硬生生扛了半日,有人发现他的异样,也要笑着说没事儿的裴怀衡,在结束之后,就不管不顾地躺在地上。 一道阴影笼罩,宁惟意的脸出现在他正上方。 “不管脏了?” 他还哪有精力去管那些啊,整个人都要散架了,连手都懒得抬,只能微微摇头:“管不了了,我现在浑身就好像被人打了一样,酸痛得厉害。” “吃过饭,我们就该回去了。” 一听终于能回去,裴怀衡又立即有精气神了,爬起来,拿着鞋袜就往回走,还让众人快些。 南泞早就到了,将衣服放在济善堂内,就来了这儿。 今日这顿饭,裴怀衡吃得格外高兴。 午膳后,既然换了衣服,同大家道别后,就上了马车回府。 马车上裴怀衡一直在捶揉着自己的四肢,念叨着自己快废了。 宁惟意叫他回去后用热帕巾敷在酸痛处。 王府门口,王伯早早地便在这儿等着。 他见裴怀衡揉着肩颈下来,以为是没睡好,就想着给他揉揉。 宁惟意下了马车,青风便问他要不要去瞧瞧苍月。 “走吧。” 要是不去,恐苍月忘了自己的气味,又要重新熟悉。 在旁被王伯揉着手臂的裴怀衡,一听他们要去苍月那儿,担心他们发现那被褥成了苍月的窝,会责问他,让王伯停了手,就拦到他们面前。 “这衣服都穿了两日了,还是先回去洗漱更好!” “而且你不是怕它嘛,为何突然又要去瞧它?” “要是又被它吓着怎么办?” “还是别去得好。” 看他拦在面前,宁惟意也不瞒着他:“我早就在与苍月熟悉,没当初那么怕它了。” “万一它突然扑到你身上怎么办?” “它可是只狼犬,有兽性的,这还是你说的话。” “过几日我带着你一起去,让你们熟悉。” 裴怀衡坚持拦着,不让他们去,见他如此,宁惟意只能将被褥之事同他说。 “你都知道了……”他拦在空中的手,慢慢落下,垂在两边,眼神躲避,不敢与宁惟意对视,他这幅模样,倒像昨夜那个犯了错,等着挨罚挨骂的小孩。 “我知你好意,又没说要怪你,你这幅样子,倒显得是我的错一般。” 他转过去看王伯,面上控诉:“王伯你瞧他,心思好不良善!” “我可没有!你要去就去呗,我也要去!”他就跟在宁惟意旁边。 王伯看着他们二人打闹拌嘴,眼底满是欣慰。 ———— 苍月早就闻到熟悉的味道,今日更加高兴,因为它主人也在。 它叫了几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他们来了,叫他们快些。 今日宁惟意又可以突破自己,离苍月更近些,而且裴怀衡在这儿,也能控制住苍月。 苍月的头从小窗口那露出来,吐着舌头摇尾巴,要裴怀衡摸摸头。 “你要试试吗?”他问宁惟意。 目前宁惟意只打算靠近就行,至于摸它,他内心还需挣扎些时日。 但苍月可想了,眼睛都看向他,朝他小声叫了几下。 “你摸摸它嘛,它都看着你了,而且它的毛特别柔顺,摸起来很舒服。” 宁惟意看着苍月,也不知怎么从一只狼犬眼里看到了渴求,挣扎半刻,他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碰苍月的头,就只是碰了一下,就收回去了。 嗯?它的毛是软的! 好像也没那么吓人。 他又伸了手,这回就停在苍月头上了。 真的摸起来很柔顺!原来苍月摸起来是这样的感觉。 两人蹲在苍月面前,裴怀衡静静地看着他同苍月接触熟悉。 旁边还有肉,裴怀衡便要他试试喂苍月。 然后苍月面前就出现两块肉。 它望着他们,还来啊?! 这时一名小厮赶忙跑来,止住了他们后面的喂食。 “见过王爷王妃!”他喘着气,“先前喂了食的,这些是一个时辰的。” 他们这才停住手。 “王爷若是想喂,可以一个时辰后再来。”那小厮接着说。 裴怀衡不知苍月的喂食是分时段的:“每一个时辰喂一次吗?” “是,太长时辰不喂,它会饿,若是一个时辰内喂了多次,苍月会积食,撑着。”两位做主的都在这儿,那他可就要控诉前两日的事情了。 “前两日,不知何人,将桶里的肉都倒给苍月吃了,奴才一回来瞧,就发现它趴在地上难受,王爷王妃一定得查查到底是谁干的!” 他说得义愤填膺,但两位做主的心里发虚。 裴怀衡瞧着吃得缓慢的苍月,心里抱歉,难怪那日他将肉都倒给它,它看了自己好一会儿才开动。 现在面对小厮的控诉,他实在不敢看对方。 作为虽然只喂了苍月一块肉的宁惟意,同样也觉得抱歉,虽然不知道他喂的是不是在定点喂食之后,但到底是自己扔了一块,万一也有自己的原因呐。 两人很有默契地摸摸苍月的头,以表安慰。 他们还是快些离开这儿吧,免得心虚被人发现。 那小厮在那儿观察着苍月的情况,确定没事,他才离开。 二人出了满香园,便各自回院子。 回了长庭院,裴怀衡听了宁惟意的好好敷了酸痛处,沐浴后就倒床上睡过去。 这半日也当放了假,两处院子安静,府中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今日也就这般过去,距赴约只得一日,虽这两日努力表现,但也不知宁惟意是否满意,明日就是最后期限,万不能出差错。 他昨日睡了半日,到夜间如何也睡不着,索性去挑了本没看过的书坐到床上看。 果真书上的字最是让人犯困。 晨曦将将找到缝隙,透进屋内,映在地面,裴怀衡便睁开眼。 许是睡足了,才让他早早起床。 这个时辰,南泞还未在外间候着,宁惟意也未到,他看着日头渐起,动了动身子,揉揉肩颈,抬了躺椅到院中,拿了书在院子里看。 等到临近辰时南泞端着水过来,就瞧见裴怀衡已经在院子里,以为昨夜他离开后,对方跑到院子里睡的。 “王爷昨夜在院中待了一夜?” “睡不着。”裴怀衡见他端来水,同他说自己已经洗漱好。 南泞便将水端了回去。 南泞离去时,宁惟意便来了,一见这人在院中坐着,看那样子该是坐了许久。 “今日有些早哦。”他负手,步伐轻快来到裴怀衡身旁。 裴怀衡一见他来,下意识坐直,眼中明亮,语气也变得愉悦轻快。 二人都没察觉自身的不同。 “青风那小孩没跟着你?” 那小子可是宁惟意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我让他回宁府送些东西。” 晨间闲聊也算过去,今日的课程该开始了。 裴怀衡资质不差,只最初几日学得艰难,从开始学到今日,除了《三字经》《千字文》一些简单,四书五经中除《大学》《中庸》《尚书》与《春秋》外,他都大致了解,能背的早已背下。 他看书全靠眼缘,一堆摆在面前,从中挑选自己喜欢的,要是宁惟意让他看其中不想看的,他就能同人耍赖,想尽办法说这不好那不行的。 “今日学《大学》,你没有选择的权力。” 也确实如此,因为宁惟意只拿了《大学》来。 裴怀衡趴桌上,狂摇头:“不行的,除了看书,做什么都行,或者你又带我去学些其他的呗!” 宁惟意瞧都未瞧他一眼,将书翻开便开始讲。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他将戒尺放于桌上,空出手来,在旁边纸张上写着,“大学之道在于提醒世人,除广博学问外,更当注重德性,将所学服务于民众……” 看他半点也没理会自己,裴怀衡才放弃,不情愿坐起身,将视线落到书上。 裴怀衡今早未用早膳,他让南泞去端糕点来,宁惟意还有些不满,解释了南泞才被允许去,以往学习,这桌上,笔墨纸砚和书籍外,就是茶水。 第28章 偷跑 今日午膳后,宫里派了人来,让宁惟意进宫,并且特意说了只能他一人。 裴怀衡想着,让他进宫,肯定是皇兄要同他说什么,而且是关于自己的。 可其实王府内很多人都是皇兄安排的眼线,王伯,南泞…… 是不是自己课业上哪儿叫皇兄不满意,要问责宁惟意? 在宁惟意进宫期间,他心思全不在书上,张望了许久院外,甚至直接抬了椅子到前院等着。 这都快一个半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 想着要不自己去宫门口等着,一起身,就看见府门口有马车停下。 一看青风在上面,将书放了就跑过去。 “如何如何?”他看着宁惟意从马车内出来,“是不是因为我,皇兄责问你了?” “还是说皇兄又给你安排了什么?” “或是他改变主意,让你不用教我了?!” 他问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都透着兴奋。 本还想同裴怀衡商量后续该如何进行教学,让他能好接受,短时期内学到更多东西的。 因为这次进宫,陛下告知他,半月后将对裴怀衡进行小考,检验他的课业情况。 现在就裴怀衡的态度,宁惟意是绝不与他相商的,若是此次小考结果不能让陛下满意,那世人可就要怀疑宁惟意的才学,这可关系他的名声! 此刻宁惟意看着裴怀衡只有一个想法,裴怀衡只要学不死,就给他往死里学! “吩咐下去,即日起,到下月初二,府中前后门看顾好,各处矮墙全部加高,有狗洞的也给我堵上,将王爷屋中一切玩乐的东西全部锁到库房,白日里长庭院内除王伯、南泞和青风外,一律不进人!” 宁惟意没有回答裴怀衡的任何一个问题,拉着他就往里走,同时吩咐众人。 “不是宁惟意,什么意思?”他感觉到被抓着的地方,宁惟意用的劲比平日大很多,自己都没个反驳机会,就被拽着往长庭院走。 宁惟意还不忘将他放在椅子上的书一并拿上,同时又吩咐南泞和青风,去栖落院,将他放在桌子上的那两摞书都抱到来。 把门看好,加高矮墙,甚至连狗洞都要堵上,分明就是不要他出府,换个说法就是,要人没机会出府。 还有说要搬的书,那两摞可不少,这是要他和书同眠啊! 皇兄究竟同宁惟意说了什么,他才会如此反常? 长庭院外,裴怀衡挣开宁惟意的手:“宁惟意,你必须现在同我说清楚,进宫皇兄和你到底说了什么,不然我绝对不会进去!” 知他肯定不问清楚是不可能老实学的,宁惟意深吸一口气,同他解释:“陛下同我说,半月后,会对你进行小考,那个时候不只是陛下,我父亲,国子监祭酒也会在,我必须在这半个月里,让你学到更多,如果你的课业小考结果,三人只要有一人不满意,外界就会觉得我的才学不配做你的老师,而你根本就在他们眼中永远做不出改变,我不希望那样,我想要他们看到你身上的变化。” 裴怀衡听完最后一个字,站在原地许久,他在想,想自己会去在乎旁人的看法吗,显然不会,可有人在乎。 变化?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变化呐? 他不知道,也不在乎,只是这一刻他希望面前这个人所期望的能实现。 于是二人就坐在了亭中,专注学习。 能想象到宁惟意有多可怕吗?裴怀衡有话要说。 一个时辰不间断的说、写,期间连口水都没喝,用膳时,也要盯着裴怀衡看书,就连他要去茅房,也要他回来后将刚才所教的背出来……半个时辰他就去一次茅房,但半个时辰宁惟意能讲一大堆,哪能背出来啊。 所以最后就是,背不出来就得抄,抄完继续背…… 更可怕的是,天色暗下来也不放过他,搬进书房,点了烛火继续,直至夜深。 只三日,就这三日,裴怀衡就要疯了,眼神空洞,仿佛被吸干了精气般。 他觉得现在的宁惟意就像是被谁夺舍了一样。 前几日还说,想宁惟意的期望实现,但他被现实给了一棒槌,那一棒打得他头昏脑胀,感觉下一瞬就能躺下起不来。 终于在第四日,他能有喘息的机会,因为宁惟意有事要出府。 前几日就该赴约的,硬是拖到了三日后。 这几日,日日被宁惟意管教着,不是读书就是练字,一刻也不能停歇,他简直快烦死了! 所以今日他做了个决定,必须逃出去玩儿!反正今日宁惟意不在府中。 今日一早,裴怀衡照常被叫醒,他洗漱完依旧一脸睡意走到院中亭来,坐下把笔拿起来写,他这段时日的字比以往好很多了。 “你好好在府中学习。”他把手中的书推到他面前,“今日需把整本背下来,待晚间我回来抽查。” “你今日要出去?”一觉着他不在家,总算可以放松了,就整个人突然精神。 “嗯。”他看向旁站在的南泞,“南泞你看着他。” “是。” 交代完,宁惟意就起身同青风离开了,他们没换束腕方便的衣物,看来不是要下地耕种的。 裴怀衡两眼望着他们走远,一看不见身影,他就把书和笔放到旁边,伸了个懒腰:“总算可以休息一日了!” “天天背天天抄,我人都快学傻了,今日我必须出去玩儿!” “王妃交代过,王爷今日需背完。” 南泞与宁惟意他们相处久了,都开始向着他们了。 “你觉得给我一日我就能背完?要是我那么厉害,至于被他强拉着学习啊。”裴怀衡拍拍他肩膀,“知道你担心他回来训你,你放心要是他训你,我替你说情。” 南泞觉得这不是训不训,求不求情的事,主要本来人王妃被王爷也没布置多少课业啊,而王爷还总想着如何偷懒,玩乐,属实浪费了王妃的用心授业。 重要的是,离小考的日子越来越近。 但能怎么办呢,他一个侍卫如何能去评论主子,自那次被罚之后,他再也没有评论过裴怀衡的任何事。 此刻他也只能闭上嘴,不发一言。 裴怀衡叫他不用跟着,就当真走了。 不过此前王府众人是得了宁惟意吩咐的,死死看着前后门,墙也加高,但这怎么可能难住裴怀衡。 满香园内,有一处四时月季,长势极好,枝繁叶茂,因为它是爬藤植物,所以那一面墙爬满了枝条,就是这些枝条,藏在叶子后面的唯一一个他能出去还不被发现的出口,没有被宁惟意让人堵上。 这个地方府里的人都不知道,因为那是他幼时偷摸砸的。 从这儿钻出去,那些被弄到两边的枝条又会自己回到原位。 唯一不好一点就是,这月季枝条带刺…… 他极小心,也没能躲过那些尖刺,幸好只是衣服被划开了几个口,脸上和脖子上没有,另外就是手心,手要去拨开那些枝条,是必然要碰到那些刺。 也就几条小口,没事的,只要今日能出安王府,要他伤了残了都行。 他要赴的约是御史大夫常铭之子常元清的。 常元清同吴诀一样,都是裴怀衡的多年好友,前些时候,常元清去了别处游玩,到如今才回来,要他前几日一聚,他没去,如今他又没同人说在何处相见,但他知道,常元清一回来定然要在艳香楼喝上几日。 所以去那儿寻他正好。 没有马车,他只能步行前往,险些被外出采买的王伯瞧见,入了市集,他便混入人群当中,与王伯错开,同时脚步加快,赶忙远离。 就这被强逼着背书的几日,他的感觉最明显,自从宁惟意来了后,他在府中都快使唤不上人了,全向着宁惟意, 搞得全府上下,他才是外人。 裴怀衡在路上买了个面具带着,怕被人认出,让宁惟意或是皇兄知晓。 确定无人跟着后,他才跨进楼中,熟路走到二楼最里面那门口。 他敲了敲,就听这屋里头有人带着醉意,有些不满的熟悉声音。 “常元清!”他直接推开了门,里面场景直接映入眼帘。 男子左拥右抱,旁还坐着个女子喂他喝酒…… 裴怀衡啧了一声,走过去坐在对面:“当真是一回来就得好好玩儿啊,去源州没玩儿够?” “别提了,被我父亲安排到那儿去帮着赈灾,整整一月,我不是施粥就是在帮百姓修补房屋,完全没有玩儿的时间。”说完又喝了一口旁粉衣女子递过来的酒。 他看了眼粉衣女子,再看看裴怀衡,抬了抬下巴。 那女子会意,倒了杯酒走到裴怀衡身旁,手抚上他肩膀,声音娇滴滴的。 “公子,奴家陪您吧。” 她手搭上他肩膀后,裴怀衡就立马拨开她的手,待她说话后,一听整个人起鸡皮疙瘩,就……不喜欢这样。 “不用,你陪他就好,我自己喝酒。”他自己拿过新酒杯倒了一杯咽下肚。 “算了,人家已经成婚了,要是让家中夫人得知在此处染了脂粉,那定是要闹的。” 这两日也够他了解这一月不在盛京时,裴怀衡的那些事儿。 他就去了趟源州,裴怀衡就成婚了,听闻对方还是宁尚书的二公子宁惟意,他也是一惊。 虽说未曾见过,但宁二公子的美名他还是听过不少的,他还在想这般优秀之人,如何就被赐婚给了裴怀衡这个家伙嘛。 也是听闻这宁二公子,速来厌恶这种好玩不好学,没半点责任感的人,那为何还要继续在安王府中? “他顶多算我一个顶了王妃头衔的教书先生罢了,待射猎过后我与他就会和离。” 他瞧着这些女子,为何脑中偏偏想的却是宁惟意? 太奇怪了。 第29章 贪玩 “话可别说这么早,万一你就喜欢上他了呢,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 “他对我的厌恶你这两日也该是知道了,而且我也不喜欢他,怎么可能嘛。”他晃了晃脑袋。 常元清立马松开人,指着他:“行!要是你喜欢上他了,你就把你西郊那座庄子给我!” 裴怀衡态度坚定:“要是没喜欢上,你就给我围着整个盛京城跑五圈。” 盛京城极大,若是跑一圈都得好久,这五圈……怕是没趟个七八天起不来啊,未免也太狠了些吧…… 不过常元清不带怕的,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西郊庄子,他势在必得。 “行啊,到时你可别后悔。”接过递来的酒杯和裴怀衡碰了杯。 “话说这月学得如何了?”常元清倒反常关心起他的学业来。 其实作为朋友,他也挺希望裴怀衡能有所建树,毕竟对方到底是个王爷,若是裴怀衡有所成就也能造福百姓。 此去源州他看到了在繁盛的京城从未见过的景象,那里的百姓刚高高兴兴过了团圆年,就遭遇山体滑坡。 他当时坐在马车内看着外面早已成为废墟的房屋,被泥石冲盖的庄稼,完全和京城是两个不同的景象。 外头的人坐在地上,满身泥灰,他们的衣服鞋子都是破旧的,甚至有的人连鞋子都没有。 他们一家三口或是五六个人就分食一块面饼。 他一身锦衣华服,坐在铺有软垫的马车中,内有糕点热茶,他与外面的人只一窗之隔,却是天壤之别。 到了那儿,他也收了公子哥做派,规规矩矩帮着做事,吃住都同众人一起。 终于有人开始关心他的情况,裴怀衡就开始一顿输出。 “刚开始都还好,就前几日,皇兄让他进宫一趟,说是下月初二要对我进行小考,他一回来就跟被人夺舍一样,要府中人将府门看好,墙加高,有洞的都给堵上,拉着我不间停的学,我觉得自己都便变成一本书了!” “幸好我留了一手,趁他有事外出,我给跑出来了,不然咱俩想一起喝酒就得下月后。” “你是不知道,为了赴你的约,自收到信那日开始我就想办法在宁惟意面前表现,想争取一日空闲,偏偏遇上皇兄的小考,而且为了兄弟你,我都跟着他下地扯草,下田犁地插秧了,我一堂堂王爷何时何地受过那般苦,那几日我装得累死。” “等小考后,你可得请我一月的喝酒啊!” * 今日宁惟意出府主要是去济善堂看看那些孩子的学业如何,顺便帮些忙,还有拿些他屋中新找到的书籍给孩子,结果走了一半才想起有几本重要的没拿到,又转回来了。 刚一进府门,就见着王伯一直在张望府门口。 “王伯是在看什么?” 王伯有些惊慌,说话结结巴巴的,愣是没吐出一个字。 看他如此,宁惟意一猜就是裴怀衡跑出府了。 “劳烦王伯去将戒尺拿来。” 见王妃笑着,还以为他不会生气,原来这是要去亲自抓人啊。 也该如此,不然王爷真不会长记性,小考在即还不抓紧。 他拿来戒尺后,宁惟意就又上了马车,把青风留了下来,王伯刚想说,裴怀衡可能去了哪儿,就听见宁惟意让车夫去艳香楼。 听着语气不太对劲啊,王爷还是早些自己回来吧! “哎,公子又生气了。” * 他到了艳香楼门口,望着这楼,握着戒尺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才决心走进去的。 这楼中景象与外界完全不同,红绸满目,映得周遭全身红色,这一楼中间台子,有穿着轻纱的妓女跳着舞,曼妙身姿随着台两侧乐师的乐曲舞动。 宁惟意衣袖下的拳头握得很紧,他不太适应这里面…… 望向别处,却没一方是能让他心静的。 老鸨在旁看了他许久,见他踉跄立马上前去扶,宁惟意下意识地与人隔开距离:“别!男女授受不亲。” 老鸨被他这番话给整懵了,手顿在半空好久才收回,继续笑脸相迎:“瞧小公子就是第一次来这儿,来这儿的人可不管什么男女有别。” “我是来寻人的。”宁惟意不愿看她。 老鸨突然立马抓着宁惟意的手,任是怎么挣扎也没挣脱。 “来这儿都是寻人,公子是寻绿秀呐,还是茗红?” 他俩就完全是两个想法。 宁惟意知指望不上他,从腰间掏出一袋银子,递给老鸨:“我自己寻便是。” 老鸨一见银子,接过掂量掂量,立马松开宁惟意的手腕:“那好,公子您慢慢找,要是有需要的唤我便是。” 说完,她拿着银子就走了。 宁惟意握着刚才被她一直抓着的手腕,动了动,有点疼,红绸映着,他也看不见手腕是否红了,反正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进来那一刻,整个脸都很烫。 得快些找到,早点离开这儿。 一楼没有,那去二楼找找。 上了二楼他才后悔……就该问清楚裴怀衡一般都在哪间房,现在他一间一间的听,多少有点不堪入耳啊。 他又不敢推门看,若是撞见什么……那干脆这眼睛还是别要的好。 大概过了七间房,他在二楼最里面那间,听到了裴怀衡的声音,实在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就直接推了门。 一推门,他最先看到的是那三名常元清叫的女子,之后才是常元清和裴怀衡。 裴怀衡一见进门的是他,把要骂人的话咽回了肚中。 常元清好懵,突然闯进来一个人,明明嘴上带着笑,却让他觉得有些畏惧。 “你不是外出了吗?怎么来这儿了?”裴怀衡再见到他之后,就立马站起身,和那几名女子隔开距离。 宁惟意将戒尺从身后拿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同时就好像无视常元清和其他三名女子的存在一般,直径往裴怀衡走。 “所以你那日在田间的表现,只是为了要我准你假,好来此处寻欢作乐?”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可偏就这种最叫人慌乱。 “不是!我是说的玩笑话!” 确实是玩笑话,那都是为了能在常元清那儿坑几顿酒说的。 宁惟意没听他解释,继续质问:“我出府时所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没等裴怀衡说话,他又继续问。 “书你背完了?” “让你抄的也写完了?” “你是能背了,还是能默了?你就出来玩?” “是我说过的话不管用了,还是王爷忘了你我的约定?” “王爷若不愿学,我大可向陛下请辞,所有过错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了王爷。” 常元清看着他一步步逼近裴怀衡,再加上那一句句的质问,他自己在旁都感觉窒息,他庆幸自己没遇着这样的夫子。 裴怀衡看了眼常元清示意他们先出去。 常元清自然明白,他还巴不得呢,他总感觉自己下一秒也要被训斥。 待人都走了,门也关上了,裴怀衡终于开口说话。 “我明日补上行不行嘛,我就是想休息一下……” 他在极力解释,但宁惟意根本就不想听他说话,就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 “我也想要你休息,可陛下有旨在先,我若做不到就是抗旨不尊,是要连累我的家人的。” “裴怀衡,我莫名其妙被你皇兄赐婚给你,还要教习你学业,让你能担起责任,将来为百姓造福,你什么也不会我忍了,让我教,我教了,我怕一开始学太多你接受不了,我就减了很多,我怕一直读书你会厌烦,我就想着要你劳逸结合,试试耕耘,你又刚好想,就带你去到田间地头,亲身体验去感受,那一日你的所有表现都出乎我的意料。 我当时都觉得所有人都不了解你,你明明能做出改变,但偏偏呢?以为你会真的成长了一点点,就一点点,会想要去为陛下分担,那我至少会觉得我这一月没有白教啊,我就出去一趟,你就想着逃学,就一点自制力都没有吗?还是一开始你就厌烦我教你?裴怀衡我没有逼你要你今日学了,明日就要能够成为才子,我有慢慢的让你试着去接受去愿意学,我以为我已经见到你的不一样了,但你偏偏给了我希望又让我失望!” 脂粉的气息,闻着他有些泛恶心,借着桌子站直身体,裴怀衡想去扶,但被拒绝了。 “我就觉得是不是我自己的问题,才让你没有自制力,不能专心下来学习。” “不是……对不起。” 他眼眶越发红润,最后泪珠顺着脸滑下来:“有时候我又很恨你们皇家,凭什么一道旨意就要毁了我!” “我知道你爱玩儿,会觉得学习让你难受,那你知道我进来这里,我费了好久说服我自己吗?我一路上都在告诉自己很快的,就这一次,我从小到大,从未踏足过这里半步,这里的味道让我泛恶心,这里的场景让我很不适应,可我偏偏要为了那道旨意我要踏进来,负责任的把你带回去。” “裴怀衡……其实教你的时候,我也很累啊。”他的手无知觉地垂在两侧,手中的戒尺也掉在了地上。 裴怀衡见他如此,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似乎除了内疚,好像也有难受,是那种看着眼前人哭,才会有的难受。 那种感觉,在促使他去抱一抱这个人,去安慰安慰……于是他当真这么做了。 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去抱宁惟意,但是抱都抱了嘛。 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宁惟意脸埋在他胸前,嘴里还在呢喃:“我也很累啊……” 还是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身子不自觉的将他抱得更紧。 他实在不能明白今日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何之前脑海里会一直出现这个人的身影,现在听着他宣泄着自己的情绪,自己又忍不住都想去安慰,他不想让对方哭得这么难受,也不忍他哭。 感觉只要他眼眶一泛红,就似乎天要塌了一般,会让他有一种慌乱,心悸的感觉。 “我错了,以后好好学,绝对不会再来此处了。” 第30章 字据 最后是怎么回来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了,他就记得自己去找裴怀衡,然后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然后……他似乎哭了。 而且好像周围还有其他人……就突然觉得好丢脸啊! 他把自己重新埋进被褥中,感觉自己好像没脸见人了!他怎么就没忍住哭了呢?还在裴怀衡怀里哭了,裴怀衡怕不是会笑话他了?! 啊啊啊啊啊!太丢脸了! “公子,你醒了吗?” 外头是青风的声音,他让青风进来,青风提着食盒,食盒上面还有几张纸。 “公子都睡了好久了,这都午后了,起来用膳吧。” “我是如何回来的?” 说起这个,青风可就得好好同宁惟意说道说道了。 “据说公子是被王爷连人带被裹着带回来的,当时公子哭晕了,王爷为了维护公子在大家心里的好印象,就用被褥将你蒙的严严实实抱上马车的,现在外头只当宁王抱了个红颜回府,没人讨论公子哭晕之事。” 额……他死了算了。 他都是光明正大进去的,出来就只有裴怀衡一人,怎么会想不到怀中那人是他嘛。 今日他说的话确实有些重。 宁惟意将鞋穿好走了过去,看着那些纸:“这些是?” 说到这个,青风就笑了,他把东西展开给宁惟意:“这个啊,是王爷送你回来之后,抄的五遍,公子你和王爷怎么了,你回来的时候睡着了,他一回来就开始特别认真地看书。” 他看书?等等,在艳香楼时,他最后是不是说过什么?他记不起来了,没喝酒只是睡了一觉就记不得,所以到底说没说呢? 应该说了吧?估计是在嘲笑他的,毕竟他哭了嘛,以裴怀衡的性格,肯定会嘲笑自己的。 “写得不错,他人在哪儿?”他将纸折好,放在一边。 “长庭院中亭子里。” 当真要学啊? “那膳后,去瞧瞧。” “公子眼睛有些浮肿,可是哭过?”青风有时候倒是眼尖。 宁惟意手一顿,眨眨眼,抬头笑看他:“没事儿,可能没休息好吧。” * 长庭院内,南泞被要求拿着书,负责对照裴怀衡有没有背对。 “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为天下至诚为能化。”* “对了吗?”裴怀衡很期待看着他,但南泞其实也不太懂。 不过也算听宁惟意读过,而且对照书籍,当是没有错的。 “对的。” 南泞未开口,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的。 两人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瞧去,是宁惟意和青风来了,刚才那话是宁惟意说的。 他来前沐浴了的,因为总感觉自己身上还有那脂粉的气味,很是不适,所以沐了浴,换了身干净的月白衣袍过来。 月白色似乎衬得少年更加白皙,抬眼看到的是少年眼眸带笑,踩着青砖一步步走过来,若是夜间,就当真似那不慎落入凡间的明月。 看着他,裴怀衡想起上午时候,宁惟意在他怀里哭的样子,不自然地别开眼睛,瞧向别处。 南泞见他来,恭敬作揖。 “后面能背下吗?”宁惟意同样回应颔首,他坐在裴怀衡对面,坐下时瞧见对方两只手的手掌都用纱布缠着,“手怎么了?” 裴怀衡不敢与他对视,随意找了由头:“找东西时划伤的。” 既如此宁惟意也就没再过问。 最后几章,裴怀衡只熟悉八成,前面都背得不错,后面则出现卡顿、漏字,以及少部分不常见字不认识,这都可以理解,毕竟昨日才学了后面。 “你先将后面几章看一遍,把自己不认得,不知道怎么读的都圈起来。”待对方大致背完,他把书推回到裴怀衡前面。 既然要学了那就得认认真真好好地学,接过书就立马拿起笔开始在上面做标记。 与此同时,宁惟意缓缓开口:“对于前几□□迫着你学,是我的不是,太过着急才没有考虑到什么才是最适合你的,还有禁止你出府,也是我的不是,你会抱怨也是应该的。” 最后几章不常见的字没多少,几笔就标好,他静静听着对方说。 对于裴怀衡这类人来说,强制性、不间断的压迫学习,并不适用于他,甚至会适得其反,但宁惟意又太过想要向世人证明自己,证明裴怀衡。 “到底错在我,是我要小考,我的皇兄下的旨,才让你被迫同我绑在一起,你那般也是为了让我能在他们面前有所表现。”他将笔放下,把被推到一边的几本书挪到面前,“所以我决定了,你就按照前几日的来,只稍微放宽一点点,不然我真的受不了不间断压迫着学半个月啊。” “等小考结束,再回到之前的样子学。”他将手抬起来,在宁惟意面前伸出三根手指,“到时你再允我三日假,让我好好放松!” 见他眼神祈求,宁惟意就爽快答应。 裴怀衡怕到时双方后悔,想着立个字据,就新拿了纸笔递给宁惟意,他的字写得好看:“有了字据你我皆不能反悔。” 本是打算就按以往那般慢慢来,学到哪算哪,到时提前同陛下说清楚,也好避免所提问题不在他们已学范围内,但就现在裴怀衡的态度,他也想争一争。 这倒是让宁惟意一时拿不定主意。 既然是对方想,那就依他。 那就不多说,字据立好,双方写下自己名字,就开始专注书上。 他将凳子往裴怀衡那边挪了挪,他担心自己说得太小声,会听不见,或者离远了瞧不见书上内容。 这段时日,他发现自己好像很喜欢离宁惟意近些,哪怕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讲学,只要是离对方近,学着有时会好受些,是因为对方每日所佩戴的香吗? 又一次离这么近……他这次没发愣,却是莫名往后轻倒,隔开些距离,只是片刻,他又默默回到原位,离宁惟意近些。 这次的味道里是沉香……还有檀香。 他向来不喜欢檀香,但这次为何觉得格外好闻,是沉香中和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 “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宁惟意将昨日教的文章重新读,偏头看他时,瞧见对方不认真,就直接用书,轻轻敲着他额上,“还不好好听着,想现在就毁约?一会儿我可是要考你的。” “错了,我听着的。” 认错这么快,不像他啊,看来当真是要学咯。 宁惟意重新将书拿好,一手拿笔为他批注好圈出来字的读音,一边诵读。 裴怀衡听得认真,而且他觉得奇怪,平日里若是自己瞧书,或者南泞,王伯读,他听着,那肯定是会挺困乏的,而今日宁惟意读,他非但不困乏,还越发听着有劲儿。 这宁惟意是不是会那巫蛊之术啊,每每与他一起偏就不觉得乏味无趣。 教到一半时,王伯急匆匆赶来。 “王爷,王妃,陛下派人来了。” 皇兄派人来?莫不是昨日他私逃去艳香楼喝酒那事儿被皇兄知道了,那不是又要被关好久了! 瞧见裴怀衡耷拉下去,宁惟意微微摇头,而后才看向王伯:“来的是谁,可说为何而来?” “御林军统领李承诀,没说什么事,拿了圣旨来。” 啊!御林军统领都来了,这是要把他拉宫里关着啊,还有圣旨…… “先去领旨吧。”宁惟意率先起身,裴怀衡见他去了,自己也只能跟着去。 几人来到前院,就瞧见以为身着甲胄,腰侧佩剑,手里拿着圣旨的一人直挺挺站在院中。 对方瞧见来人,连忙见礼:“臣李承诀见过安王,安王妃。” 裴怀衡因为大婚那日逃婚被抓回来,对他有点阴影,这会儿站在宁惟意侧后方,就是不与李承诀打交道,宁惟意无奈,只能他来。 “李统领不必如此,今日来此所为何事?”他指了指那圣旨。 李承诀将手中圣旨打开,开始宣读:“奉天承,帝昭曰:安王再读期间品行顽劣……特令御林军统领李承诀在旁辅佐安王妃教导,钦此。” 几人抬眼看着他,特别的裴怀衡非常不能理解,直接起身夺过李承诀的圣旨,仔细看,确认没错。 “所以皇兄的意思是,让你也来监督我?” “是。”他回答完裴怀衡就转向宁惟意见礼,“这些时日,叨扰了。” “无碍,多一人也好,既然要住上一段时间,就让王伯给李统领安排住处吧。”他瞧向王伯点头示意。 敲着他们离开,裴怀衡才发泄出来:“为何要他住家里,他人凶得很,我不喜欢他。” “确实有些凶,换身衣服或许好些。”他从裴怀衡手里拿过圣旨,将其卷好,开始往回走,“现在那不是你要关心的,你只管完成学业就行,府中大小事宜有王伯。” “为何不是你管?” 他想都没想突然就问出了这一句话,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宁惟意倒是稍慢了脚步,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速度。 “我在此只负责教习你学业,不负责给你管家。” “那我偏要你管呢?”裴怀衡与他并肩走的,侧低头能见着宁惟意的脸,瞧不出变化,就目视前方。 “王爷还是三个月后,另娶位夫人回来管吧。” 裴怀衡暗下啧了一声,笑颜走到宁惟意前方,转身拦住他的路,挑眉凑近:“你不就是我夫人。” 又是这副半吊子的样子,他已经习惯了,不太想为这种幼稚鬼脸红。 直接绕开他,走一侧:“王爷还是把学业完成之后再想别的吧。” 怪了,这次竟然没瞧见他脸红,没逗着,无趣。 没意思,只能乖乖跟上,继续去那枯燥乏味的学习了。 待王伯将李承诀安置好后,就又带着李承诀来见裴怀衡他们了。 李承诀想的是,既然陛下安排了事,那就要快些行动起来,见过屋子,将东西放下后,就立即来长庭院了。 他来时,宁惟意还在认真读着,批注着,偏偏旁的人,没认真听,率先瞧见了他。 裴怀衡暗哼一声,别过脸,这在李承诀看来,就一小孩儿心性,李承诀大他五岁,也不过就二十四,奈何十五岁便亲率大军出征杀敌,见得多,经历得多,自然不似裴怀衡那般任性幼稚。 “安王,安王妃。” 宁惟意听着声音,抬头看他,也是一愣,怎的还是这一身甲胄啊。 “李统领不能将这身甲胄脱下,换身常服吗?” 李承诀有些不解,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盔甲,他还从未褪下甲胄在平常时候换常服:“臣已经习惯了。” 宁惟意自然清楚他们这样的人,只是若以后的这段时间日日瞧着这身甲胄,难免有些严肃了,再者,裴怀衡对于李承诀有阴影他是能瞧出来的,倘若换了常服在旁,看着也近人些。 “让你换你就换嘛,整日这衣服怪膈应的。”这会子他倒是不怂了。 原是想再坚持坚持的,这又听裴怀衡说了,看来两人都不想看着这身甲胄,那他还是换下吧。 “想来李统领来此定然未准备合适的常服,王伯劳烦您在跑一趟,带李统领去置办几身衣服。” “不可!” 这才拒绝,就被裴怀衡给打断:“这里是安王府,你听着就行,不能拒绝。” 宁惟意有些诧异看了眼裴怀衡,才重新瞧向李承诀:“大婚那夜还未向李统领道谢将安王带回,几身衣服不过什么,再者你穿惯了这甲胄,哪儿知晓自己适合什么,就让王伯与你一同去置办吧,就当谢礼了,李统领不会也不愿收吧?” 他冲李承诀莞尔,裴怀衡在旁瞧着,舌尖顶了顶上齿,他拿起书,拉了拉宁惟意衣袖:“这个字读什么?” 宁惟意瞧了一眼:“李统领快些去吧。” 李承诀也不好推脱,就同意了,鞠礼抬头时对上裴怀衡敲他的眼睛,觉着奇怪,为何有敌意? *【《中庸二十三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字据 第31章 哄人 他随着王伯出了长庭院。 “王伯,可否问一句,王爷与安王妃关系如何?” 王伯在旁走着,听着他问,也没停下,而是特别舒心地长舒一口气,笑答:“统领莫看王爷平日顽劣幼稚,自昨日艳香楼那么一出后,王爷倒是好学了不少,也不知王妃同王爷说了什么,此前啊,他俩一见面就要互掐,有时王爷还拿王妃玩笑,但偏偏都在王妃身上吃了瘪,他俩有时像夫子学生,有时又像欢喜冤家。” 听完王伯的话,李承诀沉思了良久:“那王爷对王妃是何感情?” 这一问,王伯倒是停住了,瞧向他:“王爷心性你我皆知,又怎会将感情看重呢。” 不会吗?他可不这么认为。 因为要量尺寸,加上现赶制出来一套成衣,最快也要三日,就先挑了些差不多尺寸的先将就着,等他们回到安王府时,天快黑了。 有下人来通知王伯说,宁惟意已在正厅等着他们用膳了。 王伯便带着李承诀去了正厅。 “好了好了,你别再训了,我重新背不就好了,每每都拿我与七八岁孩童比较。”裴怀衡使劲儿捂着自己的耳朵,就是不想听宁惟意说他。 宁惟意无奈摇摇头:“我也不愿拿你与孩童比较,只是你这教了几遍也学不会,我难免也性情浮躁了些。” “我晓得错了,明日你再叫我背,我定能背下的。” 见他不捂着耳朵了,自己也就平复下心来:“若还是背不下来如何?” “随你怎样,只要不将我送到皇兄那儿。” 若陛下不是陛下,只是兄长,或许对于裴怀衡来说,会是一位很好的夫子。 “王爷王妃我们回来啦。” 二人闻声瞧去,换下甲胄的李承诀,重新着了身烟墨色束腕束腰,这从军之人,向来不喜碍于行动的大袖长袍。 “这身比先前的看着就好相处些了,李统领有机会也可以试试别的样式,先坐下用膳吧。” 他瞧着桌上的青风南泞,以及早就坐下去的王伯,也不讲究那些礼数,坐了下去。 “多谢王妃。” 倒是都开始动筷了,不过……气氛还是怪严肃的,怎的李承诀在这儿,平时活跃的两人裴怀衡和青风都不说话了? 以前叫他们食不言寝不语不听,这会还没说,就安静得很,倒是怪。 这种严肃,还得他来打破。 “李统领应当比我年长,和我兄长应该差不多大,在这府中就不叫王妃,唤我惟意便好,李统领可有婚配?” 李承诀立马放下碗筷抱拳:“这等礼数不可废,臣今年二十四,比王妃兄长还年长一岁,尚未婚配。” 裴怀衡莫名看向宁惟意,他咬了咬筷子,怎么就开始关心别人有无婚配了? “李统领也是忠心护卫陛下安危,才误了自己的大事,说说可有心仪的对象,或者希望对方是怎样的人,若是以后我瞧见也好替你留意些。” 有一次被裴怀衡抢先了,不过这次不是和他说,而是问的宁惟意。 “你又不是他爹娘,人家的事,你操心干嘛。”说完就撂下筷子走了。 王伯和南泞想要去追的,却被宁惟意止住:“他闹脾气就由着他闹,谁都不许去瞧,昨日的事我还在气头上呢,他还倒好跟我耍性子。” 李承诀倒不觉自己在此面对这种情况有何尴尬的,倒是觉着,陛下将宁二公子安排在安王身边是个不错的决定。 他还惊讶,为何从宁惟意身上竟能瞧见纯妃的影子。 以前陛下和安王的生母纯妃还在时,那会儿裴怀衡才六岁,小孩儿嘛,自然想着就玩儿了,但作为母亲定是要管教儿子的,初学时,安王怎么写不好好学,教几遍也学不会。 就同先前他在正厅外听到宁惟意训斥安王一样,也是那番话,之后每次纯妃拿他和其他皇子比,他就更加不愿意学了,再加之先皇对其少有管教,又有兄长护着,最后就导致成现在这副贪玩享乐的样子。 若是宁二公子一直在这府中,安王定然能有很大的改变。 “让李统领见笑了,他性子就那样。” “不会,臣知晓。” 一段小插曲过后,还是继续用膳吧。 晚膳过后,宁惟意没回房休息,偏是端了碗鸡汤去书房寻裴怀衡了。 叩叩—— 里头没开门,也没回应。 倒还真耍性子了。 “今夜我让王伯通知厨房不留剩食的,你若不开门,这最后一碗汤羹我就端给苍月了。” 音毕,门就开了,还真有用。 裴怀衡开了门,就转身进去,盘腿坐在榻上,低着头不看他。 宁惟意端着汤进来坐在旁边,把碗放在矮桌上:“喝吧,若是饿着肚子,可睡不好觉的。” 裴怀衡听话端着碗一勺一勺地送进嘴里,不过还是低着头的,这怎么越看越像是受了委屈的。 “不可能就我训了你几句你就委屈了上来吧?” 他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儿就委屈了,不可能! “才不是!” “那你说说是为什么?” 裴怀衡总算抬头看他了:“我不喜欢李承诀,不要你和他说话。” 啊?宁惟意有点哭笑不得,什么嘛,都要二十的人,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的。 “我和谁说话与你有何关系,与人交谈是我自己的事,你喜不喜欢谁,与我和谁说话没有半点关系,行了啊,别耍气性了,把汤喝了。” “我没耍性子。” “汪汪!” 一声狗吠,打断了他们,苍月从满香园跑了出来,还寻着了他们。 它原本是要扑到裴怀衡怀里的,但又见着宁惟意在这儿,立马拐了个弯凑到宁惟意跟前,蹭他的腿。 宁惟意摸了摸它的头:“怎么跑这儿来了啊。” 裴怀衡瞪了眼苍月,苍月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呜了一声,走到他面前,趴在了地上。 “你凶他作何?” “我没有耍性子。”他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而是在向宁惟意说之前的。 “我不喜欢你和他说话,不喜欢你对他笑,不喜欢你为他置办衣服,不喜欢你询问他的婚事。” 宁惟意带着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还说自己没耍性子,这不就是小孩儿的占有嘛。 和裴怀衡待久了,自然那些撩人心弦的话,与他来说不足以脸红心跳了,不过就是裴怀衡觉得有趣好玩儿罢了。 “裴怀衡,我不是你的私有物,不会陪你玩儿这种幼稚的游戏,我与谁说话,说什么,与你无关,你只负责学好,我只负责教好,你最好收着你的性子,不然你和我没法继续合作。” 他亲眼看着宁惟意走出书房。 真的是小孩儿性子吗?他自己也分不清。 * 次日难得宁惟意没将裴怀衡早早拉起来锻炼,反倒是裴怀衡睡得不踏实,很早就醒了。 他思考过了,的确不应该对李承诀那样,还有和宁惟意说的那些,太不该了,所以他选择道歉。 先找宁惟意吧,李承诀那边他还没组织好语言,来到栖落院才到门口,就听见青风再喊。 “公子,小青菜是不是可以采了?” “采了吧,今日给你炒。” 还有李承诀的声音…… “王妃还会做饭?” “会些。” 那天还进去不?人还在犹豫,腿怎么就不自觉地进去了呢?! “怎么又要弄好吃的不叫我?”他走到宁惟意跟前。 宁惟意见他来,昨晚的不悦又来了,立马转过头。 见他不理会自己,就又使那厚脸皮的招,不停在他跟前转悠,活像那求偶的公孔雀一般,非要开屏。 “李统领你来帮我吧,不用管公子他们。” 之后裴怀衡要干嘛,青风都不想看了,也不愿尚未娶亲的李统领也是那罪,他俩还是好好地挖菜吧。 叫唤了半天,宁惟意也不肯看他一眼,他就直接从后抱住宁惟意的腰。 又来! “我错了,昨夜思考过,是我小气了,你就别生我气了嘛。” 他不喜欢这样,但每次都又挣脱不开,而且若是自己挣开了,这厚脸皮的也不知道又会干出什么。 “你该向李统领道歉。” 说完,他还是没松手,就环着宁惟意的腰,向李承诀鞠躬:“李统领对不起!” 突然被喊了的李承诀迅速抬头,还没开口问喊他干嘛,就被对面那对儿那姿势给被迫压低了头。 哎,虐到了,看来安王和安王妃相处得比他原本想的还要好。 他也不管李承诀听没听到,反正看见抬头了。 “好了我道完歉了,好吃的能有我一份了吗?”还没松开。 自上回吃了从青风那儿得来的豆豉鲫鱼后,裴怀衡可就变着法的让他做菜,宁惟意都快觉得自己不仅是裴怀衡的夫子,还是他家厨子。 他刚要开口拒绝,就听着身后的人开始背昨日教的了。 …… “背完了,应该没错吧,你不能拒绝!”晓得他会想办法拒绝给自己做好吃的,所以率先背了,而且还松开了手,这样宁惟意也就没理由拒绝了。 “还真没错字背下了,我答应你便是。” 裴怀衡也太好满足了吧,这一答应就开始欢呼,就差把宁惟意一把抱住再转个圈了。 “白吃不行得干活。”他指着旁边新圈好的地,还没开垦翻新,这活就交给裴怀衡,把旁靠着锄头递给他,“把那儿挖开。” 只要给他弄好吃了,干啥都行,二话没说就直接拿着锄头,跨过矮篱笆,开始与这地斗争了。 “我挖了这么多,都没奖赏吗?而且我可认真了。” “没有,这能认真,读书就不能?” 遭受果断拒绝,裴怀衡撇撇嘴。 没有就没有嘛,干嘛扯到书上嘛。 第32章 小考 半个月每日每夜地学,裴怀衡感觉自己都变成本书了。 宁惟意也是的,不能他真说不出府,专注学,就要他往死里学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多了背了多少本,又写了多少策论,练了多少字。 还有李承诀,他一个御林军统领,也用不着日日待在他这儿吧。 而且这人为何总喜欢同宁惟意说话呐,他那么大个人在这儿,显得很多余…… 比方说李承诀来府中的第七日。 那日三人一同在亭中,宁惟意在讲,但裴怀衡坚持几日又没精打采,没心思听。 可他一转头,他李承诀听得认真得很。 “这些你不是学过吗,还听干嘛?” 宁惟意原本没注意到他分神,结果自己在讲的时候,突然听到裴怀衡的声音,就知道这小子又没听,抄起书就给了他头顶一下。 李承诀听得认真,等看到宁惟意的动作,才发觉裴怀衡是在用自己说话。 “以往先生未像宁二公子这般细讲,也都知其表面意义,未晓得其中的深意。” 被突然这么一夸,宁惟意倒觉着不好意思:“我哪能同先生相比较,我如此讲也是为了方便他能听明白。” 说着宁惟意还扫了裴怀衡一眼。 裴怀衡注意到这个眼神,什么意思,怎么感觉他在骂自己啥呢? 他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他这个中间人完全忽略,感觉很不爽。 特别是看到李承诀! 还有一日,他起得极早,想在宁惟意面前表现好的,到时好求夸,结果他就坐在亭子里看书,看着看着,就发现宁惟意是和李承诀一同来的,二人还有说有笑的。 说啥呢,笑这么开心! 有时候李承诀需回宫向陛下禀报安王府的事情,便会有半日不在府中。 裴怀衡总想借着这半日同宁惟意说人的坏话。 这些日子几人基本上都在一起待着,李承诀如何品性,宁惟意自会分辨,绝不需要裴怀衡来与他说,还是那般添油加醋,往反地说。 “裴怀衡,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他有如此恶意,但我能看明,李统领绝不是你所说那般。”宁惟意将手中书放下,神情严肃,“如果你坚信你所认为的他就是真正的他,那此前我与你说过,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你从未记住,裴怀衡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裴怀衡没说话,短暂的沉默后,他才重新抬眸看向宁惟意:“不会了……” 他这副犯了错委屈巴巴的样,让宁惟意又不好说重话。 宁惟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无论是他做的或是说的哪里不对你说便是,同样我亦如此,你当面说又不会怎样,背后如此议论,若叫人听了去,该如何想。” 这下说得裴怀衡更沉默了。 若是裴怀衡属小狗有耳朵,怕是早耷拉下来。 “看着我。”他凑近些,将裴怀衡低下去的头抬起,那对方与自己对视,可能觉得自己先前确实太过严肃,现在缓和了不少,语气温和,“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如此,但你当下的任务只有读书,不要去想其他,好吗?” “好……”对方眉眼弯弯,语气温和带着笑意,像是在哄着他,而且对方离自己极近,近到他连对方的睫毛都能看清。 对方的眼睫每一次颤动,都好似扫过他的心尖,很痒,又很奇怪。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慌忙身体往后别过眼。 语气中假装带着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 宁惟意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要裴怀衡将他的话听进去就行,其他的他不必管。 之后日子,裴怀衡当真将他的话听进去了,没再说李承诀一句不是,甚至他每日除了读书便是悄摸地观察着对方。 这么看下来,李承诀确实不是他想的那般…… 待得久了,自然再不对付也能坐下来说话,他们二人之间关系倒是缓和不少,应该说是裴怀衡单方面对别人缓和,人李统领打一开始就对裴怀衡如何看待他不关心。 他的任务,只是同宁二公子一起教导裴怀衡。 不过也好,这相处下来,能让人对自己那莫名敌意少点也不错。 这艰苦日子,总算迎来了小考,是要检验学业情况的时候了…… 弄得宁惟意和裴怀衡紧张得从宫门到御书房这一段路,宁惟意一直在叮嘱,裴怀衡又不听得回忆书上的内容。 还有一事,等进去后,宁惟意还需同陛下说明裴怀衡学到哪儿了,不然他不能保证对方会不会。 到了御书房门口,宁惟意想一同进去,却被拦在外面。 “王妃恕罪,陛下只允了王爷一人进去,辛苦您在外面等着。” 这下好了,只求陛下还有父亲他们莫要为难裴怀衡…… 他们既是要考验人,怎会只按照书本上的来,而且考裴怀衡又不能同其他科考学子那般,让他写文章、策论。 宁惟意在外等得焦急,实在忧心。 御书房内,裴怀衡一进来,就被三堂会审。 但好似没他想的那般可怖,他皇兄和宁尚书,还有陈纪榭陈祭酒,三人各坐一方。 中间没有桌椅,也没有笔墨纸砚,那便不是要他写。 他倒还觉得可惜,自己练了这么久的字,没法叫他们瞧见。 “这半月过得如何?” 不是考他吗,怎么一上来就问他过得如何,皇兄是想知道什么? 过得如何不是有人同他禀报嘛。 毕竟被三方考校,还是认真得好。 “未出府,只顾着读书背书。” 熙元帝笑着看向宁尚书:“宁卿的儿子倒是个狠心的。” 一边的陈纪榭打量着裴怀衡,也看向宁尚书:“裴小子,打小就不爱学,闹腾得很,当年把我折腾得够呛,没想到二公子给人治得服服帖帖。” 这陈纪榭陈祭酒,是裴怀衡与陛下的老师,已经传道授业二十余年,多年前第一次遵先皇命,教导五岁的裴怀衡。 那时先皇便同他说,这孩子如是分神,若是不听不学,只管打就是,不用顾及皇子身份。 他那时还在想一个五岁的娃娃如何要让他只管打骂,五岁再怎么闹腾不听话,也是能坐下的。 结果一见到裴怀衡,其他皇子都在认真看书,唯独裴怀衡。 他一个人从前跑到后,又到院子里到处跑,就没一刻能坐下,那时陈纪榭二十出头,有大把精力,便去追他,一个小娃娃机灵得很,好几次都躲过去。 最后抓到了,让人好好坐着,不出半刻又开始乱动,要么在纸上书上乱涂乱画,要么揉纸团子去打搅其他人,或者将手中的笔当作箭扔出去。 结果打在陈祭酒背上,那笔还是带墨的,陈祭酒衣服上直接划出一条墨印。 之后他又想办法,既然陛下都说了,不管他如何只要能让裴怀衡乖乖坐着读书。 于是只要对方动一下,手心便是一棍子。 可到底也只是个五岁的小娃娃,一直如此打,小手红彤彤的,他也心疼不忍。 不过怪哉,这裴怀衡任凭他如何打,手上多红,多深的印子,他偏就一声不吭,明明想哭,眼眶都湿润了,死活不让自己掉眼泪。 见他如此,陈祭酒也不好再打骂,只同他说,只要他不乱跑,不影响其他人,不听讲都可以。 他算是放弃裴怀衡了。 教了裴怀衡那么久,其实能感觉到对方若是肯学,绝不比其他皇子差,可他偏不学。 他到底在想什么呐,这个问题直到如今也无定论。 “您好歹也是做过王爷的老师,他本性如何您能不知?” 在场三人其实都知道裴怀衡是有心要学的,只是没有一个能迫使他真正愿意去学的事情或者其他。 “陛下不是要考王爷吗?”打一进来一直都在说他家惟意,再不问,外头那人得着急了。 熙元帝说:“朕已经问完了。” 问完了? 刚才问的是问题? 好像也是问题…… 宁尚书与陈祭酒看向熙元帝,不是,是说不问难的,也没说这么随意啊? 也罢也罢。 陈祭酒重新看向裴怀衡:“现在不紧张了吧,放松就好,听闻此前王爷与宁二公子一同下地耕田,可否与我等讲讲?” 这问题,也不和宁惟意说的一样啊,这几人到底想考他什么? 裴怀衡将那日的所有都尽数告知。 “那是我第一次到田地里,在那里我没有王爷的身份,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劳作,虽然很累,但是很开心,在他们眼里,我看到的只有期待,期待所种下的每一株秧苗,都能长成颗颗饱满的稻谷,期待丰收。” “辛苦劳作一整日,回到家中,听着家中小孩儿们的欢声笑语,闻到满屋的饭香,家人皆平安在身旁,便觉得曾经遭遇如何劫难,也不再重要,他们的愿望简单质朴,我只有走进他们,才能看到那些我未曾见过的。” 三人瞧他一字一句说着,裴怀衡真的同以往不一样。 曾经只知玩乐,事不关己的他,也有一日会走到百姓面前,切身感受他们的生活。 宁尚书的便是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惟意真的教会你了吗?” 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是对自己儿子的不信任,裴怀衡实在不明白。 还有,这三人问的都是什么啊,他背了这么久的书,全用不上,那他和宁惟意努力这么久! 裴怀衡将视线落到宁尚书身上,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学到,学了多少,但他能确定的是,因为宁惟意,他真的学到很多。 “您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他,可能我并不如世人所想那般该有智谋,能担得起王爷的身份责任,但确实他真的教会我很多,从如何练好一个字,到如何不荒废每一日,再到除书本以外的,我从未真正了解的百姓生活,这些都是他教给我,带给我的,他既教导我读书认字,也教会我民心为本,民安则国兴。” 第33章 动心 宁惟意在外面等了许久,他生怕裴怀衡被问到不会的,答不上来。 若是答不上来,那陛下便会觉得裴怀衡没有改变,可明明就有的。 吱呀,门从里面打开。 宁惟意立马转身上前,裴怀衡低着头,也不看他也不说话,就自顾自往前走。 他忙追上去询问:“如何了,可有为难你,是不是问题太难了?早知我就提前与陛下说明的,就不会考到难的,怎的这副模样,陛下训斥你了?” “我去同陛下说明,要骂连我一起!”这都走出月洞门了,他拉着裴怀衡就要往回走。 结果根本拉不动,还反被裴怀衡拉入怀中。 他被人紧紧抱着,在被他拉入怀那一瞬,心神归于平静,连带着心跳也错了节奏。 想要挣脱,可裴怀衡的声音从耳侧响起,略带着疲惫:“借我靠会儿。” 因为他的一句话,宁惟意由着他抱着,这些日子真的累着他了,如今又遇到难题,他以为对方是在难过,犹豫了许久,才抬手在对方后背轻拍。 他听到了,裴怀衡在笑。 看来陛下和父亲他们真的为难他了…… “宁二公子,你的心跳好快啊。” 就知道这家伙,不可能遇着事儿就难过! 宁惟意拼命想要挣开裴怀衡,可对方预料到,死死抱着不松。 他挣扎一会儿,便也不动了,换了态度,语气柔和,还带着笑意:“我不动了,能松开了吗?再不松开,我就喘不上气了。” 宁惟意一说完,裴怀衡便松手了。 得了空,宁惟意也不在乎什么礼数规矩了,一脚就给裴怀衡踹去,作势就要去寻根枝条,来打他。 见状不对,裴怀衡就要跑。 “现在可是在皇宫!你可不许乱来!” “我自会去向陛下请罪。”宁惟意捡到根木枝,应是才断,还未来得及处理的,那就交给他来处理。 裴怀衡连连摆手:“不行!本王可是王爷,以下犯上,小心我治你罪!” “不是想让我当你王妃吗,我今日就当给你看!” 二人就在花园里你追我赶的,裴怀衡时不时挨了几棍子。 按规矩,是不许在宫中如此大呼小叫,胡乱奔跑的,但陛下那般他知晓,要不然为何现下御花园内,没一个奴婢。 被打了几下,跑了这么久,二人都累了,裴怀衡主动认错。 “不跑了不跑了,我错了还不行嘛。”裴怀衡瞧着对方跑得脸上泛红,又想逗他,“那确实你心跳就是很快啊,我又没感觉错。” 他宁惟意发誓,今日绝不会再理会裴怀衡。 扔掉木枝,宁惟意也不管刚才多累,自己一个人便走了。 看他那样,当是真生气了。 裴怀衡忙跟上去:“你不问问,他们考了我什么吗,考得难不难,有没有骂我,你都不想知道?” 不理他。 “你当真不想知道?” 还是不理他…… “要不你问我一下,我一定告诉你!” 依旧不理他……这下好了,真生气了。 裴怀衡绕到他前面,倒退着走,他不问,那自己说。 “他们根本没有问我书上的东西,我看了背了那么多一个字也没问,没让我背,那里面笔墨纸砚也没有,我连写都不用。” 他发觉宁惟意有瞧他一眼,虽然只有一眼,但没事儿。 他继续说:“他们一个人一个问题,在里面基本上都是我在说。” “皇兄问我这半月过得如何,陈祭酒让我告诉他咱们之前下田耕地的事儿,你父亲问得就很奇怪,问我你教会我没。” 宁惟意停下脚步,看向他。 “是不是,你也觉得奇怪!” 他停下来,并不是因为父亲所问的问题是否奇怪,而是他没想到他们会是以这种方式考裴怀衡。 陛下看似是在问他过得如何,关心他的生活,实则在询问裴怀衡的学习态度。 而陈祭酒问的下田耕地,是在了解一位王爷所看到的民生。 至于父亲所问的是否教会裴怀衡,应当是父亲在问裴怀衡除书本知识以外,还学到了什么。 怎的不同他说一声嘛,害得他也跟着紧张担忧。 看他光是停下脚步,也没其他反应,裴怀衡就想问他怎么了,还没开口,宁惟意又重新抬步绕开头。 这就是生气了! 宫门口,南泞和青风在等着他们。 好不容易盼着人来了,结果发现宁惟意神情不对劲,他什么也没说就上了马车,裴怀衡在后面也奇怪。 这两人是怎么了? 回程路上,无论裴怀衡怎么找话,说什么,宁惟意瞧都未瞧他一眼。 既然不理他,那他就只能做自己的事情,他瞧向窗外。 “停下停下。” 这还未到府门口,停下作甚? 宁惟意总算舍得将落在书上的视线转移到裴怀衡身上。 裴怀衡掀开帘子,就跳下马车,宁惟意也不在意他去做什么,反正与自己无关。 约莫半刻,裴怀衡才重新上车,他空手下车,上车时怀中却是大包小包的。 所以刚才是去买零嘴?还有心思吃呐! “喏,给你的。” 一包桃花酥出现在宁惟意眼前。 “请你,从现在开始不许和我说一个字,我现在没心情理你。”说完,他便侧过身。 裴怀衡的手在空中停了好一会儿,这被拒绝……他裴怀衡是能放弃的人,直接就把那一包塞宁惟意怀中:“从起床到现在你可什么都没吃,我不信你不饿,再气我,也先吃点的东西吧。” 从一醒来,到现在,二人都未吃,紧张得没什么胃口。 现在定然是饿的,但是……他看向裴怀衡。 对方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先他一步开口:“先垫点东西嘛,等会回去你要打要骂要罚都可以,我也保证绝不躲。” 宁惟意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将东西放在一旁,最后只得没情绪地吐露两个字:“不必。” 这下他没表情,让裴怀衡更无措,只得将那包桃花酥收回重新包好,等他想吃了再给他。 二人一路无言回到王府。 今日小考,紧张的不止他们二人,还有李承诀。 他虽未进宫,但也在府中来回踱步,半月相处,他看见了裴怀衡的努力和变化,每次同陛下禀报,不论他是夸奖或是说裴怀衡的一小点错处,陛下都没什么反应,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只求今日能让他们满意吧。 见他们回来,李承诀便上前:“宁二公子。” 宁惟意见他在此,重新展颜:“李统领,抱歉失陪,我今日有些累了。” 言罢,不等人做出反应,宁惟意便往栖霞院方向去。 他这是怎的了? 一转头裴怀衡望着宁惟意的背影,怀里还抱着东西,他们二人怎么气氛怪怪的。 “今日的问题很难?” “若是难的话,该不对劲的是你才对,宁二公子为何情绪低落,你们二人拌嘴了?” 裴怀衡在院中凳子上坐下,将在宫中发生的告知对方。 …… “我实在不知他为何生气,我道歉了,也赔罪了,他就是不理我。”他既然想不到办法,说不定李承诀会有。 “你教教我如何能哄好他,或是让他理我也好?” 李承诀用像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裴怀衡:“你问我?” 他指了指自己和对方,无语失笑:“你问一个连喜欢的人都没有的,你我之间,好歹你是成婚了的,再如何你该比我知晓吧。” 看着他眼神期待到失落垂眸,没法啊,自己哪知如何哄人嘛。 可观他们二人,总不能一直这般吧。 “你就没想过,他并非因你生气?” “我惹得他不快,怎么就不是因我,总不能因为你吧!” 得,对牛弹琴! 李承诀起身就要走,实在不想与这人说话,他算是明白为何以往宁惟意会说此人难教了,难教的不是他读书,是旁的…… “别走啊!”裴怀衡拉住对方。 他将面前买的都推到李承诀面前:“这些给你,谢啦。” 他知李承诀所说何意,只是不明为何对方要气自己,看来只能从宁惟意那儿,才能知道缘由。 刚走一步,他又调转回来,将一并给了李承诀的桃花酥收回。 “这个不行,走了哈。” 裴怀衡拿着东西跑得倒是快,他将南泞叫住:“将这些给他拿去,他总能用上的。” 栖落院这边,宁惟意让青风就在门外,他将房门关上。 坐在窗边榻上,之前此处放着的裴怀衡折下的桃花早便谢了,现在只留这枯枝在瓷瓶中。 自入王府到如今也快两月,他与裴怀衡之间的相处,大多就是先生与学生,虽然有时裴怀衡总喜欢拿他逗乐,可好像,他发现自己开始没法权衡这类关系。 从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裴怀衡与他玩笑,那时是未经事少年的别扭,如今相处下,对方的玩笑也越发过分,但是自己好像已经开始不再把那些当作玩笑…… 心跳骗不了人,就像现在…… 青风不在院中,房门也从里紧闭,没法,裴怀衡只能从窗户那瞧瞧。 一转身,宁惟意便出现在自己眼前,眉眼带笑,眼眸清亮,双手捧着桃花酥到他跟前:“我来赔罪。” 他总是如此,带着笑意闯到宁惟意面前,总叫人再如何生气,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宁惟意或许永远不会知道,他也是如此,闯入裴怀衡的心里…… 气氛变得奇怪,他的心跳也在加快,他好像意识到那是为什么,慌忙别过眼。 裴怀衡将东西放在炕桌上,站得规矩,态度极好:“我先向你赔不是,对不起,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有错,我向你道歉,但真的希望你能让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没什么,就是气自己把你逼太近了。” “宁惟意,没有人同你说过,你很不擅长撒谎吗?”他很明显瞧着对方不敢看着自己的眼睛,现在的宁惟意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他试探开口:“因为我说你心跳很快?” 虽然觉得他生气的点很奇怪,但现在重点是让人别生气。 宁惟意总算看他了,可惜只是匆匆一眼。 “很正常啊,心不跳不就死了嘛。”他让宁惟意转过头,离近些,“你转过来,你听听我的嘛,肯定跳得也很快。” 闻言,宁惟意当真转过头看着他。 宁惟意看着他这副模样,手捂着心口,脸上带着期待,好像与他而已只是很普通的事情,无关情爱…… 对啊,很正常的,是他多心了…… 好歹也只有不到两月的日子,他们这段关系就彻底结束,他做回自己,再不必去想这些。 裴怀衡都没觉着什么,他又何必去想呢。 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如往常一般,将人推回去,作势就要关窗:“一边去,整日没个正形!” “哎呀哎呀,别关啊!要不你把门打开?”看对方能与自己拌嘴了,裴怀衡脸上笑意更甚,总算是哄好了。 “若是再不走,允你的假就别想要了!” 好吧好吧,还是那个宁惟意。 “我走,别关窗,小心把人闷出病来,桌上的记得吃。” 说完人就一溜烟跑了,生怕对方当真不允假。 刚一出院门,南泞就拿着原本给了李承诀的糕点蜜饯来,他想了想,便让南泞一并送到宁惟意屋中。 有了假,好不容易过了小考,自然要和吴诀他们一起喝酒! 他现在就回去写信告知他们。 裴怀衡前脚刚走,南泞后脚便来敲他房门。 听见是南泞的声音,宁惟意才起身去开门,然后他桌上又多了好几包吃的。 全是先前裴怀衡在路上买的。 南泞离开后,他瞧着那些东西出神。 他还是好好做个先生吧。 内心挣扎开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