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砰！”
还没等天黑，陆家村已经不知道放了多少挂鞭炮，天上炸开来的烟花更是让临近村子的家家户户都探出了头，一家老小都搬凳子出来看。
过年都没这么热闹的劲，到了晚上陆家村一口气考上了八个大学生的消息早就传了个遍。
李村。
“啪！”
李桃花瞄到旁边给孩子喂米糊糊的人动作停了下来，手里的筷子一下子拍到了桌上，眉毛一拧，“看什么看，那烟花是放给你看的吗！”
“你睁眼瞎啊，儿子饿的哇哇叫还不喂饭，皮又痒了是吧！”
“要不是你看不好富贵，他会夜里着凉吗！这么小就要吃药，我看你就是成心害我儿子！死瘸子！”
李桃花一凶，曹进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连忙又握着勺子给怀里的孩子喂饭，可能是动作急了点，孩子有点呛到了，闭着眼一下子嚎啕大哭。
这下李桃花可忍不住了，兜头就甩了曹进一大嘴巴子，“喂个饭都不会，你这个废物还能干什么！”
“就你这熊样还想上大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鬼德行，我把话就放在这，你死了那条心，就在家给我好好照顾儿子，老了他还能给你口棺材，不然，你就等着死外头给狗啃吧！”
曹进被李桃花一巴掌扇的脸都歪了，直接从板凳上翻到了地上。
他捂着脸垂着头，吓得跟被提溜着脖子要下水拔毛的鸡似的，哆嗦个不停，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哦哦，走咯，我们富贵听话哦……”
李桃花看着窝囊的男人，也没了吃饭的心情，抱着孩子就哄起来，沿着院子转悠起来。
一边哄一边给孩子指远处炸开的色彩，“我们富贵看烟花，多漂亮呀，以后也考大学，上个好大学，好不好？”
曹进捂着被扇的肿起来的腮帮子，撑在地上的手一点一点攥紧。
时间太久没打理，跟稻草似的头发遮盖住阴沉的面孔，后腮帮子绷得死紧，一口牙几乎都要咬碎。
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要过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
而那些人，那些没有半点同情心的王八蛋，反倒能一个一个都上大学！
不公平……
不公平！！
明媚艳丽的烟花照亮了半边天，曹进微微扭头，眼里的瞳仁黑的像是阴沟里的淤泥，几乎要把人吸进去，活活埋死。
头一转，眼神阴森森的，落到柜子上放着的一袋子药。
……
“哎呦野子哥，这书记都催了好几趟了，您再不去可不像话了啊！”
来报信的孩子十七八岁，在村里已经算是大人了，说起话来也是一股大人腔调，“您可是咱们陆家村考的最好的大学生！这种时候您说，您要是不在，那咋能说的过去呢！”
“这流水席都摆好了，就等着您去了才开席呢！”
那孩子急的团团转，也不知道陆野是为了什么，这么好个大学，谁家听了不是拖家带口去书记那儿领通知书。
可偏偏就野子哥这么犟，也不知道为了啥，通知书都不去拿，还是书记等了好半晌知道人不来拿，愣了半天过后，给亲自送上门的。
这不，过去大半天了，书记咋搁在饭桌上的，还怎么在饭桌上，连最外头的封口都没撕开，瞅着就是连看都没看。
“哎呦野子哥，我真求您了，您就赶紧去吧，这大家伙都等着呢！”
小孩急的嘴上都要燎泡了，眼瞅着烟花就要放完了，书记找人算的开席的点也到了，这错过好时候，他恐怕要被一家子给吊起来揍了。
“小溪哥不是讲了吗，他不舒服就不去了，药我也从宋叔那给拿过来了，您到底还等个什么劲儿啊！”
从来没办过这种差事，请人吃饭比请人干活还吃力，那孩子急的团团转，就差抹眼泪了。
里屋的门锁着，陆野也没搬个凳子坐着，就这么握着拳头在门口一站就是大半天，知道里头的人不想说话，就也不出声，就这么跟呆头鹅似的站着。
“哥！我真求您了！”孩子真急的跳脚了。
这时候，漆黑的屋里终于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动静，老木床吱呀地发出了一声哀鸣，原本一直垂着头的陆野一下子抬起来脑袋，后背绷紧。
“陆野，我跟你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谈溪眼圈肿肿，趴在哭湿了的被子上已经醒了过来，听着外边的说话声，心里怎么的都不是滋味。
其实，他很想看一看陆野。
但是他害怕多看，就狠不下心了。
知青返乡的政策已经下来了，大哥已经安排人给他办了病退，接他回家的人应该就这两天就会到。
原本他还担心……
现在好了，村里人都去热闹了，知青们大概也去了，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他可以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
不过，如果任务不能完成，按照002的说法，他大概也没有办法活着到家吧。
各种意外，都能完美地圆掉他的死亡结局。
系统察觉到了他隐约的念头，机械的电子音不知道发了多少行警告。
但谈溪统统当做没看见，甚至到后来，直接将002的声音给屏蔽了。
反正。
在原来的小世界，他也只是一个不起眼，按照剧情一遍又一遍上演悲惨死亡的炮灰。
都是一样的结局，起码，这次，是他能够做主，自己的选择。
不是吗？
所以……
“陆野，你赶紧去吧！”
谈溪隔着门板，头抵在粗糙的木门上，红着眼睛，“要是耽误了书记的事情，我就要生气了！”
“我生气就不理你了，我就从你家搬出去，搬到别的地方！”
“让你，”谈溪哽咽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变得凶，“再也见不我！”
“别！”陆野一下子急了，恨不得一脚踹开这碍事的门，直挠头，“你别气，我去，我马上去还不成吗！”
“我给你留了饭在灶上，温着粥，你待会一定记得吃，不然胃又该疼了，洗澡水我也烧好了，不过是开的，你没兑过水，别烫着，等我回来再弄……”
“知道了，你啰嗦死了，”谈溪狠狠咬了下唇，痛的神经一跳，才忍住喉头的酸，用平常的语气指使人，“我饿了当然知道吃饭，你快走吧！”
“我一个人，很快就好了。”
陆野抵在门上的手紧了紧，沉默了一会儿，在身后小孩急吼吼的催促声里，终究垂了下去，眼皮动了动。
“那，那我一会就回来，你困了就先睡，别想着给我留门了。”
屋里没再出声。
陆野又等了一会儿，握着拳头，还是跟着那来报信的小孩儿去了。
烟花还在天上亮着，丝丝缕缕的线条聚齐、崩散，像是形形色色的花瓣，在天空中照亮半面天。
公社门口罕见地开了大灯，亮如白昼，众人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了主人公，纷纷上前打趣。
知青们看了一圈，见着谈溪的身影没有出现，也高兴不起来，连感谢都有点提不起精神，闷头戳着碗里的菜。
“这饭吃的，真是一点劲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
但敬酒的，讨吉利话的，应酬一波一波总是逃不过去，无论如何，总是热火朝天的。
但村子的其他地方，就彻底的冷清了下去。
鬼鬼祟祟的一个身影摸进了小路，从知青点的墙根下拐了几个弯子后，往更僻静的地方去了。
“……要不是你们，我怎么可能落到这种下场！”、
“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阴暗的角落，一瘸一拐的人面孔阴森，掏出了手里的洋火，一把擦亮手里的火柴，带起浓重的硝烟味。
一把将烧着的火柴扔进了屋边靠着的草垛，瞬间，原本只是微弱的火星吞噬起干燥的干草，不过几个呼吸，就带起了一阵浓烟，将整个草垛瞬间点燃。
今天是个好天，没下雪，也没有雨，天气干燥的只有西北风。
摇曳吞噬一切的火焰被风带起了几个旋，在空气里打了几个转子，瞬间成了燎原之势。
赤红金黄的灼热高温和火焰吞噬完了草垛，朝着旁边的屋子，张开了血盆大口。
瘸着腿的人看着面前已经将半个房子都点着了的大火，放肆地笑了起来，“活该！你们都活该！”
“我什么都没了，这下，你们也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