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塔纳带起一阵阵黄沙土,也在村里激起了千层浪。
最近,时不时有附近村子的消息传来,但也只有富裕的李村出了个大专生。
就这样,李村书记还特意给炸了鞭炮,杀了猪分猪肉,村里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场。
陆家村孩子们的成绩,却始终没个消息。
直到两辆小轿车开了进来,陆书记得了消息,着急忙慌地灭了烟从炕上爬起来。
刚出门,就和一身板正,面容带笑的领导打了个照面。
“陆书记,这位是县里的王书记!”
只有开会的时候才能偶尔见上一面的镇子书记作陪,跟在人身后点头哈腰,见着陆二爷,赶忙上前招呼,态度热切的哪里还像平常那样爱答不理?
“这位就是陆书记?”
王书记绕过镇子书记,直接迎了上来,笑容热切,握着陆二爷的手激动地上下掂了好几下。
“哎呀陆书记,你们这个教育工作完成的实在是太优秀了!”
县城的一把手亲自下乡,这从前是听也没听过啊!
一开始,陆二爷心里还惴惴不安,以为是村子哪里惹了事,直到这句话一出,才让陆二爷悬着的心定了下来。
但王书记的下一句,直接让陆二爷原本安定下去的心脏,差点激动的跳出了嗓子眼。
“陆书记,恭喜你们!”
王书记扶了下眼睛,热切地看着面前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陆家村一共录取了八名大学生!六个孩子本科,两个孩子大专,其中有两个孩子录取的还是京市的大学,顶尖学府!”
“我看了录取名单,兰截霜、罗宁海、周水水、陈乐建同志都是下乡建设的知青,能在艰苦的环境中不忘学习,这是非常优秀的品质,值得嘉奖!”
“而陆家村的陆野、陆果、陆小虎、陆学红都是咱们土生土长的本地孩子。”
“附近村子的文化建设工作咱们心里大概也都有数,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还培养出大学生,其中有一个还是首都大学的学生,陆书记,你实在是劳苦功高啊!”
王书记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
陆二爷的表情,瞬间,一下子空白了。
“陆书记,真的是要恭喜你们了!别说咱们县了,就是市里要找出这样优秀的成绩,那也是没几个啊!”
“陆书记,你和孩子们可太给咱们县长脸了!”
王书记一招手,身后跟着的助理连忙把通知书给递了出来,没忍住,又重重地拍了下陆二爷的手。
“过几天县城会召开教育工作优秀开展表彰,陆书记,你可千万要到场,给咱们县城其他镇子、村子的同志都做个表率!”
浑浑噩噩送走了王书记,陆二爷对大领导后头说的那些什么表彰,什么工作成果总结统统没听明白。
但有一点,却在他逐渐老迈僵化的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陆家村,考上了八个大学生!!
八个!!
“咱、咱们村是不是有大学生了?”桑塔纳颠簸着走了,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八个,八个大学生啊!”
“快!都还愣着干什么!”
浑浊的眼泪一下子从眼里淌了出来。
陆书记老泪纵横,狠狠抹了把脸,沧桑布满沟壑风霜的面孔上带上从未有过的惊喜和激动,“快!快去开喇叭!”
“开大会!现在就开!!”
“爹,儿子给您长脸了,顶了您给的差事,带出了八个大学生!”
陆老爷子这一开口,身边不少来凑热闹的村里人一下子也忍不住开始抹眼泪了,忙活的忙活,报信的报信。
“去镇上买鞭炮,不,买烟花,拖一车回来,现在就去!”
“猪崽子呢,还有几头,不养了,今晚全给宰了,还有圈里的鸡和鸭子,不窝蛋的给抓十来只,现在就烧水烫毛!”
“告诉村里人,放假三天,摆流水席、放烟花,上坟烧纸,这样天大的好事!咱们好好庆祝!”
陆家村考上了八个大学生的消息,像是风一样,传遍了整个镇子,甚至县城。
每个陆家村的人走出去都抬头挺胸,到镇子供销社里买烟花爆竹,买菜买粮。
那都是昂首挺胸,腰杆挺直,简直是把长脸挂在了脸上。
这也就是在现在,要是再往前个几十年,别说就这些庆祝,族谱单开一页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成功婶子在家正调着锅里的稀饭呢,陆小虎在烧锅,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一下子冲了进来,把大门板凳带倒了一片。
报信人气都没喘匀,咽着唾沫就往外冒,“婶子!你家小虎考上了!考上大学生了!”
“啪!”
成功婶子抖着面油子的手猛地一颤,手里的碗一下子掉进了沸腾的开水里,碗更是砸在锅上,裂了个稀巴烂。
“啥……你说啥!!”
“哎呦还弄啥稀饭啊,你家虎子考上了,书记要摆流水席呢!”
“虎子娘,你有这样的好儿子可真是好福气啊,以后念了大学给你接到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吃这个苦、受这个罪了!”
另一边,陆果家里,大力叔一把年纪的大男人,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大力婶子一年都没几天的好脸色现在跟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一阵阵发红,没要孩子搀扶自己个就下了地,搂着自家姑娘就是一阵嚎啕大哭。
“果啊,你真给爹娘挣脸了!大学生,咱家头一个大学生啊!”
“娘就是现在死了都能笑着合眼了!”
陆果眼里都是眼泪,抱着亲娘声音哽咽,“娘,你瞎说什么呢,闺女以后还要带您到大城市去看病,把身体治好,咱活他个一百岁才算够呢!”
两个弟弟不知道代表着什么,但也是一阵傻乐,在他们心里,大姐本来就是最好的,有了好事,当然开心。
陆果擦了把脸,心里一下子想起来,转身连忙追问,“对了叔,您知道咱们村的知青考上了吗,还有野子哥……”
同样的问题,在知青点里头也响了起来。
气氛也从开始的激动和兴奋,又霎时冷了下去。
二水逮着来报信的叔问了又问,反复确认,才终于死心。
这八个上大学的名单里,没有谈溪的名字。
原本的喜悦和兴高采烈,就像是大冬天棉袄破了个口子,簌簌直灌风。
陆野家,更是没有半点喜庆的意思。
这个消息并不意外,甚至早在意料之内,谈溪得知并不怎么伤心,但仍旧提不起精神。
得了消息,谈溪只是默默转身进了屋,关上了里屋的门,从里上了锁,把陆野关在了门外头。
“你先出去吧陆野,我想一个人静静。”
陆野把门拍的咚咚响,什么流水席烟花,他统统没那个念头,只挂着里头的人,“小溪,溪溪,你把门开开,有什么话咱们直说,别憋着资格!”
“溪溪,你别担心,没考上就没考上,我也不去了,我陪着你再来一年,明年咱一定能上的!”
哪有那么简单。
谈溪把脸埋在被子里。
“002,如果我不做任务会怎么样……”
终于,谈溪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死亡】
【任务是维系宿主运行的程序,一旦任务中断,宿主会在剧情以各种不可抗力的方式死亡】
意料之中的回答。
谈溪埋在被子里,眼泪把脸颊下的布料都给打湿。
怎么办,他和陆野,好像真的要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