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C漂亮了点，就被迫成万人迷》 第五十三章 复习小组 来的那个人，正是陆果。 “我、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学。” 女孩子绑着大辫子，脸上因为冬天冻出了不少冻疮，看起来比夏天时瘦了不少。 陆果知道这件事也是巧合。 最近几天过年，雪下的又大，书记担心知青们在这里的第一个年头不习惯，就特意找了陆果这个同龄人上门串门。 实则也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地方，公社里看着也能帮点忙。 陆果来的时候，屋里的知青没忙着做饭包饺子，锅灶都凉着，她心里还一咯噔，以为出了什么事。 连忙往后屋去了，才发现大家伙在倒腾行李，把那些压箱底的各种书和选集给扒拉出来，掸灰，烘干，不分是谁的，统统凑在一块。 陆果见着好奇，就顺着问了一嘴。 知青们也没拦着，直接把收到的信儿和计划复习的事情给说了一嘴。 回去后，陆果想着这件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连做梦梦到的都是当年那张被火烧掉了的初中录取通知书。 就算考不上，念不起，但多认几个字，多学点知识，总是有用的。 这个念头和期望，在深夜无人时，肆意疯涨。 第二天一大早，她鼓起勇气，抱着悉心收在家里许多年的笔和本子，找上了众人。 陆果的胳膊微微发抖，朝几人弯腰，狠狠地鞠了一躬。 “我知道和大家差的很多，但是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学的！绝对不拖大家的进度！” 陆果直起身，透露出微微的手足无措，但是眼里的希冀与光彩，却怎么也挡不住，“谢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 “好，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欢迎陆果同志加入我们的复习小组！”罗宁海率先鼓掌，其余人也笑着赞同起来。 要复习，但却不能一刀切，他们这里每个人的基础都不大一样，得要分门别类。 所以这第一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针对性复习的小组给确定。 这群人里，兰截霜的底子最好，自然承担了监考和分组的责任，为了摸底，他按着初中的内容，简单出了份卷子考了考几人。 屋外下着大雪，屋里烧着炭，众人挤在女知青住的厢房，也没有桌子，就把吃饭的桌子给搬了进来，趴在上头写。 这一份卷子，做的所有人是愁眉苦脸，差点没把笔杆子咬断。 谈溪捏着笔，一笔一划地把名字写的漂亮、巨大，然后往下一看，简直是两眼一抹黑。 语文写作文还能编一点大白话，词语解释五六个里也能挑出一个认识的，下面的文言文，简直和河里的小蝌蚪没什么区别，还加标点，简直是一排看过去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但这还算好的，起码能动笔。 谈溪想破了脑袋，简直就差把一天的吃喝拉撒都给写个遍，才把作文挤出来。 写完觉得实在是惊为天人，摇头赞叹了两下，又加了句主席语录，心里别提多满意了。 语文写完了，翻个面，谈溪眨了眨眼。 不是数学题吗，怎么都是abc？ 这个l和g放在一起又是什么东西？ 大圆饼子切一半搭个三角形……这能求出来值？ 再往后看英语，默写单词，简直更是不知所云。 一抬头，周围大差不差，卷子看不出来什么样，但脸色是一样的愁云惨淡。 谈溪悄悄松了口气，闲着也是闲着，卷子翻了几下，最后落在那半个圆圈上，捏着笔开始涂涂抹抹。 今早上吃了大白兔奶糖上面的兔子什么样来着……一边想一边动笔，跟002闲聊起来。 “系统系统，你看我这个兔子画的好看不，可惜没有红笔，不然点个眼睛就更像了……” 【嗯，好看】 兰截霜按着时间收了卷子，改下来之后，那脸色比做卷子的人还差。 一群人围了一圈，不论改的是谁的，只要那重重的一个大叉下来，面上都是一紧张。 揪着袖子口那手，更是搓个不停，就差把衣服拧破了。 改完了周水水的，往下翻，露出的名字恰好是谈溪。 兰截霜揉了发酸的眼角，缓了缓，见着最上面写的不错的名字，点了下头，先夸了句，“不错，名字写的好看。” 还没夸完，往下一看作文。 “《我的一天》，早尘……”顿了一下，兰截霜揉了下额角，打了个圈，“字写错了。” “这个也错了，拼音也用的不对。” 刚一行，二十几个字，连着圈起来好几个。 谈溪一听他读自己的作文，又都是错别字，扭头看了一圈身边人，又急又羞，上手就捂住，“哎你不许读出来！不许读！” 身边不带恶意的笑声此起彼伏，“兰老师，你就改吧，别读了，小溪都急了。” 兰截霜无奈地摇了下头，扶额看了他一眼，一口气把语文给改完，翻了个面，额角跳了跳。 干干净净。 大白卷。 只有个小兔子蹲在半圆里，耳朵一前一后，看着挺俊。 兰截霜敲了敲卷子，看向谈溪，“怎么一题都不写？” 谈溪藏在陆野身后，垂着脑袋，瓮声瓮气，“还能为什么……” “不会呗……” “不是明知故问吗，”谈溪理不直气不壮地嘟囔了句，“我要是都会了还复习什么，直接去考得了……” 兰截霜气笑了，“不错，还想起来用个成语，下次记得写进作文里。” “对了，”男人弹了下卷子，“下次不许在试卷上涂涂抹抹，记住了吗。” 谈溪十分不服气地撅了撅嘴，但碍于老师的权威，只是藏在陆野身后悄悄的应了一句。 “知道了……” 旁边周水水被逗得乐了，指着卷子上的兔子直夸，“嗨，你们还别说，小溪这兔子画的可真不错，活灵活现的，和那大白兔奶糖上的一模一样。” “要是以后考画画，说不准小溪还真不用复习，一下就考上了呢！” 当然，此时此刻，这个念头也只是玩笑之语。 改完了卷子，兰截霜没说话，把卷子发了，离开温暖的炭火屋到雪地里冷静了一会儿，才总算恢复理智。 几个人里，基础最好的是罗宁海，数学和语文底子都不错，就是外文欠了点，但只要下功夫补上来，问题不大。 陈乐建和周水水也勉强还凑合，虽然分数不那么好看，但是不少题目思路都是对的。 看起来就是因为长久不接触给忘了，只要复习起来，熟悉加深化，大概也不成问题。 最让兰截霜惊讶的是，剩下的三个人里，保留基础最好的，竟然是不知道多少年没上学的陆野。 第五十四章 冬去春来 英语抛开不提。 语文的字错别字极少，几乎下笔的都是正确的。 数学大题思路也是对的，只是少了必要的知识公式，所以做了一半就会卡住。 陆果因为只念了小学，难免吃亏一点，数学和英语都不占优，但是语文还是很不错的。 兜兜转转数了一圈，问题最大的，竟然是谈溪这个看起来鬼灵精的小知青。 “真不知道你上课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对着略显心虚的人，兰截霜无奈地摇了下头。 谈溪抠了一下衣服角，默默替自己辩白。 他怎么知道！ 这都是原来的恶毒炮灰不好好上课，才不关他的事情呢。 简单摸了个底，兰截霜对所有人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给所有人分成了一对一小组。 罗宁海带陆果，先进带后进，给后者补课也能同时巩固复习。 陈乐建和周水水差不多，一起复习讨论也很合适。 剩下的…… 兰截霜原本是想让罗宁海带陆野，他来负责谈溪和陆果两个人。 可谈溪说什么也不同意，又说他和陆野两人住在一起，回家了还能一起复习方便。 罗宁海和陆果都是女生，相处起来也更轻松，所以非拖着拽着换了个人，把陆野挤进了这个小组。 兰截霜也没了别的更好的理由，只能捏着鼻子把人放了进来。 那边，谈溪见分组总算定了下来，那口气才算松了下去，连连拍了拍胸口。 不是，要是两个主角分组都不在一起了，他还怎么完成后面的任务？ 那不是完犊子了吗。 所以无论如何，耍赖撒娇手段用了个遍，怎么着也要把人给弄进一个小组来。 上午定了个组，中午简单的吃了顿，下午，众人就按照分组各自开始复习起来。 先自学，相互查漏补缺，手头现有的书过了，弄不懂的地方找兰截霜解释，每过五天小考一次，到时候再讲解错题。 这是前两组的复习方式，有了考试和复习计划，几个人是歇都不歇，热火朝天地就开始了。 轮到谈溪和陆野这组，那就是个“冰火两重天”了。 陆野捧着书，手里拿着笔一行一行看得仔细，能死记硬背的就是简单事。 对于那些需要推理和验证的东西，就跟着例题一点一点摸索。 冬天不用农忙，那股劲儿就用在学习上了。 晚上谈溪窝在被子里，有时候都一小觉醒了，迷迷糊糊地发现屋里的煤油灯还亮着，才知道男人还在学。 因为是懒冬，村子里人窝在家里，也少出门，也没觉出来知青点这块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冬去春来。 到后来天渐渐转暖，没那么冷了，为了不因为进出被窝的动静耽搁小知青夜里睡觉，索性一狠心，一咬牙，在旁边又添了个被筒。 而另一边呢，谈溪复习开始到现在，书总共翻开了也没两页。 还在大冬天的时候，每次复习，因为屋里暖和的炭火，没多久就已经趴下去呼呼大睡，还因为桌子板凳不如床舒服，时不时哼唧两声。 到了春天，那股子困劲就更大了。 等好不容易随着天气转暖清醒起来，又因为好多没见过的东西，给分了心。 三四月份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 黄牛耕地，引水灌渠，下田插秧，摸螺蛳，后山挖笋，养蚕，开闸等鱼…… 就连路边没见过的野花野草都能吸引谈溪的注意力。 上工的时候跟着婶子们唠嗑家常，闲了的时候跟村里的孩子摸鱼捉虾，疯玩的好不痛快。 知青们的复习计划也慢了下来，因为白天的农忙，只能转移到了晚上。 不过好在冬天休息时的进度已经很喜人，现在慢下来倒也不碍事。 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前走就是了。 只除了谈溪。 白天耗费了精力又是上工，又是玩儿，晚上回家洗漱了往床上一躺，沾着枕头就睡。 原先陆野觉得，等人的好玩的劲头过去了，自己再慢慢地给补就行，可没想到，一说起学习，小知青不是嫌头疼就是叫困。 就是被硬生生哄着翻开书，给往脑袋里灌，不是看两行就打哈欠，开始折纸页子，就是转眼就忘。 偏偏谈溪家里人还一大包一大包的复习材料，托人往村子里送，最终都被他分到了其他复习人的手里。 有一次，陆野也就是见谈溪又写错了两个刚背的英语单词，心里头着急上火，说话的声音大了点。 被凶了一句的小知青眼圈子那是一下子就红了，抹着眼泪就哭，“我累我困嘛！” “你把我叫醒我，让我学，我也学不进去嘛！” “我就是学不会，也不想学！” “我知道你聪明，你什么都学会了，就反过来说我，”边说边哭，“你现在就嫌了，等以后考上了大学还不知道怎么看不上我呢！” 这一下黑白颠倒，陆野有理也变成没理了，什么学不学的都先往后放，先把人哄好了再说。 但心里还是愁啊，不高考，小知青就要留在这干粗活，哪里有外面的轻松？ 要不是怕小知青嫌弃烟味，他都要跟二爷讨两个水烟解压了。 最终，一咬牙，心里下了狠心。 但另一边，兰截霜却并不着急。 或者说，他没陆野那么着急。 他知道陆野在想什么，但是幼年就经历巨变的兰截霜，已经足够敏锐，仅仅是拼接恢复高考的这个信息，就已经足够他揣测出未来即将到来的大变革。 既然要恢复高考，那就要恢复学制，那么适龄的学生还会继续下乡？ 现在已经下乡的知青学生，难道不会有相应的返乡政策？ 所以，即便谈溪暂时考不上大学，只要时机到了，照样能够返回城市。 等回了城里，他在慢慢给谈溪补课，没了碍眼碍事的人，考上是迟早的事情。 倒是陆野这个蠢货，如果真的选择考上了也不去，留在村里……那他可真是给自己帮了大忙。 到时候谈溪返乡，陆野放弃入学，没了进城落户的资格，两个人势必要分开。 即便陆野想通过再次高考进城，可高考多久一次还没个定论，能不能到一个城市也难说。 分开一阵，谈溪慢慢习惯了，又有家人在身边，把人忘了，还不是迟早的事？ 所以，兰截霜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并不着急。 实在不行，还有他在呢，就算小知青一辈子不上学又怎么了？ 而那边，陆野已经下了决心。 小知青留，他就留，小知青考上要走，他才走！ 原本也是，要不是小知青带来的消息，他怎么可能准备这么多？ 而且一开始，他考试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小知青继续在一块。 所以，在村里还是在城里，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能让小知青过好日子，都成！ 而谈溪那边，没等来恢复高考的讯息，耳朵里倒是先得到了几个别的消息。 “什么？” 第五十五章 炸裂消息 “曹进处对象了？” “对象还是李大龙他妹妹！” 谈溪背着小筐，手里握着锄头，戴着陆野特意给他买的粗布手套，跟着婶子和姑娘们在后山挖第一茬的春笋。 一不留神，就吃了一口大瓜。 知青们忙着复习，他忙着完成“躲懒”的任务，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去留意过这个被送去义务劳动的人了。 “莲花婶子，你说的真的假的啊！”不可置信地反问。 这个消息乍一下传过来，谈溪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小锄头下去的力道也一下子大了，直接把笋从边上刨得断成了两截，上半根飞了大老远。 “咋能是假的啊！” 莲花婶子这一下子，把身边人的兴趣都给引了起来，也顺势坐到竹林子里的大石头上歇歇，捧了一口山泉水润了嗓子，才压抑着激动兴奋开口。 “我家那口子前两天去李村出礼，亲眼看到的！” “这曹进不仅跟大龙妹子，叫桃花那姑娘处上了，还把人从挖沟那苦力上给往外调了！” “现在虽然还在渠上，但是已经不干那些粗活了，就记记账、算算钱粮什么的，比原来啊，不知道轻松了多少！” 什么！ 谈溪拳头一下子握紧了，难道说这曹进祸害不了陆果，又换了个人？ “唉，不对啊莲花姐，我咋记得这桃花过年的时候还带了个叫什么什么青的回家吃饭了？不是这姓曹的小子啊！你是不是弄错了？” 旁边另一个婶子撑着腿从地上爬起来，有点怀疑，“当时我回娘家串门，家里嫂子还说这不像话。” “说大龙、二龙两个做哥哥的不像样，定礼都没下就同意人回家吃年夜饭了。” “咋能弄错啊！” 莲花婶子斩钉截铁，比下锄头刨笋还干脆利落，“你不信等着，这知青们家里人都不在。” “要办事，高低少不了村里帮手，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大龙家里还能不来找书记做个见证？” “我滴个娘嘞，要我说这桃花一家子咋能看得上这姓曹的。” 一边有个婶子直撇嘴，“这大龙大小算个官，吃公家饭，二龙那就更好了，在镇上供销站卖猪肉，一家子富得流油，咋能看上这手脚都不干净的孬种的……” “这桃花嘛，虽然说人胖是胖了点，被她两个哥哥给宠的脾气差了点，但家里头有钱有地，自己也是个大姑娘，怎么能看上他的？” 一群人琢磨了半天都没弄明白，只能把话题岔开来。 “对咯，你们知道不，牛棚里那个，前两天死了！” 谈溪心里仿佛被小锤子重重一敲，来回发着荡音。 那个人……死了？ “哎呦，这天都暖和了，怎么搞得。” “这谁知道啊，也没人有工夫去管。” 开口的那婶子摇了摇头，“唉，也是可怜人，下雪天都挨过去了，结果这天气好了，反而人没了。” 话题一下子从之前的激动，转变成了压抑。 “我听说，发现的那劳力看到的时候，人都已经僵了，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唉，确实可怜，这死了也回不了家，只能埋咱们这了。” “曹进跟桃花处了之后啊，人就从牛棚搬走了，那个本来腿就断了，以前又被压棍过，要我说能撑到现在都不错了。” 毕竟是顶着个“流氓”名头的罪人，也不是村里人，说两句可怜已经是善心了，谁家也不会有闲钱到那个份上，给个生人下葬。 不管生前如何，死后终究是一把灰，婶子们念叨了几句可怜，这个话头也就过去了。 死了…… 谈溪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垂着眼皮子，手里的锄头丢在一边，没去刨春笋，反而一下一下薅着手下的野草，像是跟谁置气似的。 但是想了一圈，除了“时代”，这个宏大到甚至没有具体的命题，竟然没有办法锁定一个准确的凶手。 上完了工，谈溪乖乖地跟着陆野回家去了，也没闹着要跟那些皮猴子下河摸螺蛳和小鱼仔，嘴巴也抿着，瞅着就不咋有精神。 陆野问了好几嘴，谈溪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心里烦得很。 因为这所谓的人设，他没有办法对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施舍分毫善心，甚至，可能还要顺着那些口舌是非，骂上一句“死得好”。 这才符合他的恶毒人设。 越来越多的任务下来，谈溪能感觉到“自己”和人设，情感和任务一点点发生分歧，甚至开始打架。 吵架、矛盾、贪小便宜，破坏他人珍视的东西，乃至于最后要偷走别人改变命运的机会。 从开始能坦然的完成所有任务，到后来的犹豫，到现在的……抵触。 从小世界被选中，唤醒，带到这个世界后，谈溪和身边的人嬉笑怒骂，逐渐相处，有种无法言说的奇妙感觉。 就好像是一个无情的代码，一点一点，拥有了人类的思想。 长出了血肉。 “是不是上山累着了？”陆野揪着眉头，给人兑了碗麦乳精提提神，“待会儿回来我给你炖个肉，吃了补补。” “对了溪溪，”陆野少见有这样犹豫的时候，“你能给我拿点钱和票不？” 不知道哪一次陆野从柜子里拿出了装家当的木头盒子给谈溪看见，小知青就给惦记上了，没多久，俩人的钱、票就放到了一个盒子。 谈溪还特意在回信的时候托大哥从首都给买了个质量好的不得了，带密码锁的铁盒子。 把两人的家当都放了进去，密码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隔三差五就要拿出来数数票子，过把有钱瘾。 “你要钱干啥！” 谈溪原本没什么精神的小脸一下子警觉起来，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人。 这一年下来，标准的官话也被带的有了点村里的调子。 他就说呢，平常一下工就着急忙慌做饭，刷了碗烧了水就要点灯看书，怎么今天不急不慢起来，原来是打钱的主意了。 陆野拳头握了两下，对着小知青，只能话说一半，“就、就村里头死了个人，家里穷，没钱下葬。” “虽然没个血亲的，但是也是可怜人，算起来也是帮过我，我就想着拿点钱，请人给刻个碑，再给买个棺材葬了。” 谈溪一听，一下子就猜出了陆野说的是谁。 心里一动。 可面子上还要做出不乐意的样子来，哼了一声，仰起头，“就你会做好人！” “我看你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了！” 但还是弯腰从柜子里把铁盒子捧了出来，转了几下锁，给人摸出了一沓钱，“喏，拿去！” “不过说好了，你钱是从你那花出去的，这几天都得多上工，把少了的给我挣回来，知道了不！” “好，好！” 陆野劲头一下来了，只觉得小知青会过日子，又大气，连忙应承下去，“你放心，少了的我绝对给你补上，五天……不，三天！” “哼！” 曹进果然又回来找了书记去证婚，摆了酒，整个人透出不一样的意气风发来，和灰溜溜被赶走的时候，简直换了一个人。 陆果还悄悄去找过桃花，把这人的事情给讲了，但两人还是结了婚。 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陆家村的人依旧不待见他，知青们也没去出礼随份子，只当不知道这件事。 生活里的小小涟漪也就不轻不重地过去了，众人翘首以盼，等着恢复高考的消息正式传来。 但一直到了六七月，都没有什么动静。 又开始了一年最忙的时候，不少人家的孩子都从学习小组里扯了出来，到最后剩下的，又是最初的几个人。 就在这时候，一则炸裂的消息，又在村子里传开了。 第五十六章 头顶绿油油 “哎呦喂，你们都听说了没！” 带来这个让人惊掉下巴消息的，仍旧是莲花婶子，一上工，连地儿都没到呢，就等不及和周边的婶子们激动讨论起来了。 “隔壁李村那个桃花啊，昨天生了！”莲花婶子越说，脸上越是兴奋，连布满皱纹的脸都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生啦？”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好事儿啊，好事，男娃子还是女娃子？” 莲花婶搓着手，见人半天问了句最正常的，猛地一拍大腿，“我说狗蛋他娘，你脑子是不是转不动弯子了！” “我问你，那姓曹的是啥时候跟桃花好上的，啥时候结的婚？” “嘿，不是你上回说，他俩是桃花跟那个什么青分了，之后年后在一起，定了礼——” “哦呦，我滴个娘嘞！！” 这下，别说那些善于八卦消息的婶子了，就是谈溪这个复习了半天数学仍旧不咋滴的小呆瓜也反应了过来。 这孩子，月份对不上啊！ 今年过年早，阳历一月份过的年，现在这才七月底。 人都说瓜熟蒂落，十月怀胎，虽然不准，但村子里就算是早产的孩子，怎么着也得七八个月才落地。 别说谈溪这个没说亲的小年轻，就连那些成了家、生了娃的婶子、大姐们也是开了眼了。 原本平静的上工，在场上压麦子的工作变得一下子鲜活有趣起来，沸反盈天。 “我滴个乖乖，怪不得呢，我说大龙家这两弟兄咋能看上这姓曹的，感情是给娃找爹来了！” “唉，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俩小年轻，没忍住，那时候怀上了，先上车后补票？”有个婶子一边耙麦子一边凑话，“这姓曹的能那么傻，上赶着给人当便宜爹？” “那可说不准，这桃花家那么有钱，保不准就给招进去当上门女婿了呢。” “哎哎，那你们说……这曹进到底知不知道这娃的事儿啊？”有人小声蛐蛐，“怪不得桃花赶着结婚呢，恐怕就是要显怀了，算起来那时候也该三个月了。” “我来算算，桃花那娃是七月二十五落地的，”有个给人接生过的婶子马上扒着手指头算起来，“桃花找的上一个过年关的时候还在一块，今年过年是一月六……” “不可能，不可能，”还没算出个结果来呢，婶子直摇头，“这孩子肯定是年前就有的，那时候桃花跟姓曹的认不认识还不一定呢！” 旁边有个大姐忍不住笑了，手里端着筛子滤草，“要我说这姓曹的还赚了，买大送小，不用出力孩子就有了，哈哈哈哈……” “就算孩子不是他的，这老婆总是得了吧，要我说再生个自己的不就成了，计较那么清楚干啥！” “哎呀你个烂嘴丫子的！大白天的什么话都说，这还有没说亲的小子和姑娘呢！”一边的婶子笑着推了她一下，让人连忙注意。 不管如何，谈溪有一点已经十分确定了，那就是曹进头上，确实有点绿绿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绿色，他是已知的情况下接受的，还是被动……接受的。 这种桃色八卦要流传起来，那是十分迅速的。 午间吃饭的时候，知青们连着陆野、陆果坐一桌，还没等谈溪开口八卦呢，就已经有村里的大姐端着饭碗过来。 开口就是，“唉，你们还记着跟你们一块儿来的，那个姓曹的不……” 很好。 谈溪端着饭碗，耳朵里又响起了一遍完整的曹进被绿的时间线。 周二水和陆果没忍住，听一半就捂着肚子憋笑起来。 罗宁海的表情透着淡淡的震惊，恐怕是没想到小地方的姑娘能干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约莫七八天，周围几个村子里都靠着这一桩精彩的事迹解乏，不少人甚至盘算着孩子百天酒，不管远近，都去桃花家出一份礼，当面恭喜恭喜。 但比孩子百天酒更让人震惊的，是突如其来的一则重大消息。 十月份过了大半，县城们大小委员一同下乡宣传一则新政策。 “自愿报考，领导批准，严格考试，择优录取。” 短短十六字的方针，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国家正式宣布，重新恢复高考，时间就在两个多月后的十二月。 不限出身、不限年龄、不限性别……几乎没有什么限制，只需要报名参加。 一条被斩断了快十年的路，一条跃升的路，几乎在所有人面前一同展开了。 县城的领导反复强调了这个事情的重要性，以及大学生对村子、乃至县城能够带来的光荣。 他们积极鼓动一切可能、希望的人员，积极参与进报名考试工作中去。 村子里骤然一片哗然，不少人第一反应就是后悔，悔不当初啊。 因为三四月份的农忙开始，扫盲和学习工作就被往后挪了挪，而学习这个东西，一旦搁置下去，捡起来还要坚持就变得难了。 能坚持到现在的，也就知青队几个人和陆野、陆果两个远房兄妹。 而剩下的时间也不过就两个月了，就算从现在开始，啥活都不干开始临时抱佛脚，那时间也是来不及了。 但仍旧不少人挤破头，想把孩子往知青点里塞，又是送钱、又是送票，要不就攀关系，卖脸面。 来一个两个还行，可这一来就是十几个，知青们实在是招架不住。 最终，还是陆书记拍板给下了主意。 让知青们每派一个人出来，晚上下工之后给孩子们扫盲、上课，算工分，轮着来，直到十月。 别的时候，谁也不许去打扰。 陆书记特地为此开了大会，语气和神情都无比的严肃。 他自然意识到了，这是知青们最后复习的重要关头，村子里的孩子们基础差，学的又晚，能考上的那都是家里祖坟冒青烟。 但是知青们不一样，本身就学得多，也聪明，加上这半年来熬油点灯，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考上的几率那绝对是不低。 知青们现在也挂着陆家村的名头，代表的也是他们陆家村，要是村里能一下子考试七八个大学生，简直是光宗耀祖，光宗耀祖！ 到时候，他这个书记就是闭眼咯，那也是笑着闭上的！ 书记的严肃通知下，知青们松了口气，知青点也闭门谢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速之客，还是硬生生地，闯了进来。 第五十七章 想都别想 晚上下了工，大家伙赶忙弄了饭。 这是头一天给孩子和大人们扫盲，上课，所以安排的是综合来说知识最渊博的兰截霜。 前脚他出了门，去公社门口的场上给人上课，后脚，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就沿着敞开的门溜了进来。 为了复习和冲刺节省时间，陆果和陆野也来和知青们一起大伙吃饭。 兰截霜有任务在身，所以先吃了走了，剩下的几人正围着桌子讨论最近背的英语单词。 二水一扭脸，眼里撞进来个不速之客，手里的碗登棱一下拍到的桌子上，“曹进，你来干什么，我们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谈溪饭也不吃了，碗一下子撂到了桌上，两手交叉耷拉在胸前，凶巴巴地开口，“就是。” “你现在可跟我们不一样，是有家庭的，不在家照顾老婆孩子，往我们这瞎跑什么！” “别待会又去找书记喊屈，说咱们偷了什么东西。”谈溪小嘴叭叭不停，可会阴阳怪气儿了，还专挑痛处戳。 谁料，这曹进门一关，什么话也不说，两腿一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我知道之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真的后悔了！” 罗宁海一下子站了起来，“曹进，你这是干什么？” 陆野更是眉头一拧，如果原先只是漠视，现在就是实打实的厌恶。 男儿膝下有黄金，遇到点事情就下跪，这样的男人一点骨气都没有，实在是让人瞧不起。 “好啊，你比我大还来跪我，我看你就是想让我折寿，故意来害我的！”谈溪小脸一绷，指着人就说，差点跳脚。 “曹进，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你这样子想什么话？”罗宁海满是失望，“还是你觉得下跪就可以威胁我们？” 二水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就是！” 曹进却不管这些，任凭罗宁海怎么说，还是跪在地上，挪不起来膝盖，一个劲的道歉。 “不、不不……我不是威胁，我是真心来道歉的！” 说着朝向谈溪。 “我也知道我做的事情伤害了你和兰截霜，也没办法弥补，但、但是，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好好说着话，曹进一个大男人竟然捂着脸哭起来，“那李家人就是蛇鼠一窝，什么老婆孩子，都是别人用剩下不要的！” “李桃花之前跟个小白脸好上了，但谁知道那小子走了运，舅舅发了家，就跟着去了大城市，把她丢下了，但她早就破了身子，还有了孩子……” 曹进一副上当受骗的样子，“李大龙找上我，说要把妹子介绍给我，我、我哪知道到手的是这么个破鞋……” “这孩子一生，现在整个镇子都知道我被戴了绿帽子，我、我还怎么过下去啊！” 一番话说下来，屋里的几个人都皱起眉。 什么叫破鞋，这话也太难听了！ 不过要是桃花家真瞒着怀孕这事，强迫曹进结了婚，那也确实不地道。 但众人拿不定，都没开口。 谈溪冷笑了一声，要不是跟婶子们在一块久了，听到的八卦也多，恐怕还真让面前这人巧舌如簧，给糊弄过去。 “哦，你的意思是你是被强迫的，是李桃花强迫你娶的她？” 谈溪捏起筷子，搅了下碗里的稀饭，“可我怎么听说，你从跟桃花好上之后，活也轻松了，也有钱拿了，他家还给你俩单独盖了瓦房……” “一分钱都没要你出啊。” 谈溪又指了指他身上的衣裳，“你这衣服是新做的吧，料子不错，手上手表不说票，光钱就至少几百块……” 曹进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把衬衫袖子往下扯了扯。 “就这样，你还说你过不下去？” “那村里其他人不更是都要活不下去了。” 曹进讪讪地闪了下眼，“这、这都是李家自愿给的，再说，他们骗我吃了这么个大亏，我换点东西，也不过分吧……” 陆野懒得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望了眼外面的天色，差不多要到每天复习的时间了，一扭头，凶悍的眼神落到曹进身上，“行了！” “废话少说，你来到底有什么事！” 曹进搓了搓手，向着搭在凳子上的书瞟了一眼，“是、是这样，不是要恢复高考了吗，我听说你们组了个复习小组一起学习，我、我就想……” “你们这复习，能不能带我一块儿？” “咱们好歹是一块来的，是不是也得整整齐齐地走？” 曹进舔了下嘴，“我也不耽误你们多，就、就你们也知道，现在这些书都不好搞，村子里的人也都没什么文化……” 这下，陆果首先反应不对了，“你要是高考走了，那桃花姐和孩子怎么办？你们已经结婚了！” 曹进一下子反驳，“没！” “就摆了酒，没扯证！” 陆果气的眉头都揪在一起了，“摆酒了咋就不是结婚了呢！在咱们这，这就是结了婚！” 谈溪瞅了曹进一眼，抱臂哼了一声，替曹进抢答。 “还能怎么办，抛妻弃子呗。” 谈溪扒拉出来原剧情，“要是真考出去了，改名换姓到一个新地方，在找个小姑娘哄一哄，不就又能结婚生孩子了？” “不然，你还能指望他念完书还回村子？你们自己想想看，他是这种有良心的人吗？” 二水重重点头，顺着推测，“要我说，说不准咱们答应了，他回去之后再哄骗两下老婆，说什么以后就把一家子接进城里，让李家把学费出了，等上了大学天高海阔，李家去哪找人？” 越说，曹进的脸色越难看，眼神越闪躲。 他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多说了那么一句话，这些人怎么就把他的主意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但能有一丝一毫的机会离开这里，他都不想继续干苦活，被上头两个大舅哥压着不能喘气了。 曹进破罐子破摔，也不要脸了，刚想开口接着恳求。 “砰！” 后头被关着的门被一下子踹了开来，两男一女，女人怀里还抱着个孩子，怒气冲冲地往里冲了进来。 “去你奶奶个腿！曹进，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陆果一下子站了起来，“桃、桃花姐……” 抱着孩子的女人有点微微的胖，不过白里透红，看起来很年轻，只是现在柳眉倒竖，显得凶悍无比。 李桃花上来啐了一大口，“我呸！你这王八蛋想都别想！” “还敢说我哥骗你！当时分明都说的一清二楚，聘礼也给了，为了你的脸才不对外说是倒插门！” “当时拿钱拿票，扯着我裤脚子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说肯定对孩子好，就当亲生一样，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要脸呢！” “你个下作的烂货！就你也配上大学！把屎盆子刷干净就不错了！” “哥，给我打断他一条腿，拖回去！” 李桃花抱着孩子，朝李二龙一扭头，“正好，让村里人都看看，这种良心被狗吃了的贱货都是什么下场！” 曹进瞳孔一缩，根本来不及躲闪。 “彭！” “啊啊啊啊！！！”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屋里响起，李二龙捞起凳子，一下敲断了曹进的小腿骨。 谈溪听着恐怖的动静，小脸一白，一下子被陆野捂住耳朵，挡在了身后。 后者连疼都没叫出来第二声，就淌了满脸汗，一下子晕过去了。 “哥，给拖回去，锁好了！” 李二龙是杀猪的，手上的力气就不用说了，在有个李大龙，别说曹进，就是来十个，恐怕也不够兄弟俩拿捏的。 两个男人拖着死猪一样的曹进走了，李桃花从兜里掏出一把钱，“啪”一下拍在了桌上，“给！” “赔你们大门和板凳的！” “以后，你们就当这人死了，拿了礼还想出我李家门，想都别想！” 第五十八章 倒反天罡 “我去……” 好半晌，陈乐建找回自己的声音，望着差点被卸了一半的大门拍了下巴掌，“这李家还真都不是一般的彪悍啊！” “曹进回去，不会被打死吧？” 陆野把那摇摇欲坠的半扇门往上一提，又给按回了原处，拍了拍手，摇头，“不会，顶多打个半死。” …… 额。 好像听着更可怕了点。 不过，老话怎么说的来着？ 恶人自有恶人磨。 曹进这样一肚子坏心思，动不动就想着吸女人血来往上爬的男人，还真就得桃花这样的一家子才能给收拾好。 这次被逮回去，别说参加高考了，曹进能好好活出个人样，恐怕都是李家两个兄弟手下留情了。 谈溪心里却畅快的很，曹进这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他只要一想到原剧情里陆果家破人亡，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无助投河，年纪轻轻就惨死的结局，对这个曹进现在被收拾成龟孙子的样，就觉得无比舒坦。 捧着面前的凉了的面糊糊稀饭，咕噜咕噜就咽了两口，招呼身边还愣神的人，“还站着干嘛呀，吃饭啊。” “你们不复习啦？” 此言一出，立马给所有人提了个醒。 是啊，这还有三个月就考试了，他们也都报了名。 每个人熬油点灯苦了这么久，都攒着一股劲儿，更何况最后的冲刺阶段？ 剩下的时间简直浪费一秒钟都堪比犯罪。 想到这儿，大家伙也不管曹进要面对怎样的家庭教育了，端起碗连忙都开始吃饭。 现在的劳动都是轮班倒，吃了饭，二水和陈乐建两人快速刷了碗，忙不迭擦了把手又扭头到厢房开始复习了。 左厢房四个人，脸上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的严肃，捧着书念念有词的，还有埋头对着几何解题的，一个比一个忙。 相比之下，右厢房的氛围就冷凝了许多。 兰截霜出去给村里扫盲去了，屋里就剩下了两个人，陆野倒是捧着英语大部头艰难啃着，遇到生词时不时划拉两笔。 “哈，嘿嘿……” 忽地，一声透着点娇憨的笑声从右手边传来。 陆野微微扭头，果不其然，身边的小知青又翻开了托家里寄来的小画书，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从嗓子里挤出几声清脆的笑声。 原本圆溜的眸子也弯成了两道月牙，看着狡黠又明媚。 “你不好好复习，看我干什么？” 就是多看了两眼，陆野这片刻的走神也被人抓了包。 谈溪手里的小画书往桌上一卡，绷着小脸教育起来，“还不赶紧好好复习，你看看还有多少天了，现在是开小差的时候吗？” “你要是考不上，考得不好，我跟你一个小组复习，到时候说出去多丢人啊！” 陆野被一训，哪儿有半分顶嘴的勇气，讨饶的话早已熟能生巧，不用想就从嘴里过了出来。 “我错了，你别生气。” “我这就好好学，一定不给你丢人。” 谈溪这才勉强满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又捧起小画书开始看起来。 就这么一出，系统不知道看到了多少次，却还是难以克制地发出了一行标点。 【……】 ？ 谈溪眼睛落在手里的画片上，心里却开始对系统指指点点。 快两年的相处，对系统也自然娇蛮了许多，“你这省略号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发省略号！”谈溪呼呼给了系统两拳，“你肯定又在代码里偷偷嘲笑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没有】 “我才不信！” 【真的没有】 【我只是想起了你们人类的一个成语】 好啊，自从开始走这个什么高考复习偷懒任务，现在连系统都开始给他拽文化了。 “成语，什么成语？”谈溪眯起眼珠子，腮帮子鼓了下。 【倒反天罡】 “你这还不是在说我！” 谈溪嘴撅得更厉害了，差点能挂油瓶，手里的小画片好半晌没翻页，“要不是为了做这个任务，我肯定比他们学的都快、学的都好！” “现在好了……” 谈溪眸子垂了两下，假哭了两声，“他们都要去上大学，做文化人了，就剩下我一个高中都没念完的半个文盲……” “呜呜呜我还要做坏蛋，把陆野费那么大力气考来的录取通知书给毁掉，我怎么那么坏啊，我怎么那么倒霉啊呜呜！！” 系统沉默了，没有给出多余发言。 很好。 谈溪呼哧一下子把哭声收了回去，擦了擦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看来这破任务，是真的没办法不做。 不学习的任务并不困难，真正棘手的，是不久之后就要到来的，毁掉陆野录取通知书的那个任务。 从画片里偷偷抬起了点脑袋，眸子颤了颤，望向了不远处正拧着眉头埋头苦读的男人，谈溪的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烦躁与憋闷。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陆野去考了！ 【宿主，那是不可能的】 【这样您的上一个任务就无法完成】 谈溪，“002你先闭嘴一会。” 弯了下嘴唇，他皮笑肉不笑地动了下好看的眉头，“我暂时不想跟你说话。” 【。】 烦着呢，谈溪索性放下手里的书，小腿撞了撞身边男人，撑着下巴望向对方，眼皮垂了下，犹豫着开口，“陆野……” “嗯，怎么了？”陆野习惯了他的打扰，习惯反问，“是要喝水，还是要吃零嘴，或者回去上厕所？” 谈溪摇了摇头，咬了下唇，扯着对方袖口的塑料纽扣，眼神闪烁，“不然，你不要去上大学了，好不好……” 简直是无理取闹到了极点。 后半句更是过分。 “考上了也别去……” 正常人自然都不可能答应，或许还要反过来骂上两句。 但陆野显然不是正常人，他听着小知青的犹豫，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滋味。 这话别人听不出来他还能不懂？ 小知青这不就是舍不得他吗？ 要不怎么单单和他一个人说这话？ 他可没听小知青跟那姓兰的小白脸用这种让人心尖子都发颤得可怜可爱的语气说话、恳求。 所以，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陆野把书一合，“好。” “我不上了。” 说着把东西一收，就要带人走，“天也不早了，我看你腿上被蚊子咬了两个包，正好现在回去我给你熬点艾草水洗洗，止痒还驱虫。” 速度之快，连谈溪都没反应过来，等回神的时候，连小画书都被人夹在咯吱窝下，手也被牵了一只，走到了厢房门口。 这陆野真是大傻瓜！ 努力到现在，竟然真的说不上就不上了！！ 就这种被人哄一句就上当，傻不拉几的主角还能去下海经商？下的是正经海吗？ 一口没由来的火气一下子从心口直接冲上的脸面上，谈溪原本雪白的面皮现在跟熟了的虾子似的，红扑扑的，不用摸都知道烫的吓人。 他一把扯开被陆野牵着的手，哐哐就冲着人后背捶了两下，“陆野你真是气死我了！” “我看你就是成心的！”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过来！”谈溪小脸一板，拍了拍床板，“今天手里的书不看完，不准睡觉！” “要是再说这种话气我，就不许上家里的床！” 陆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道歉。 日子就在这样一天一天的忙碌中，和被筛子筛起时风吹走的细沙似的，一不留神就消失在了眼前。 也就是麦子又收了一茬的工夫，麦秸杆子烧完，草木灰正在为下一年的土壤增加养分，十二月的高考，就在眼前了。 即便村里只有十几个孩子报了名，但是几乎家家户户都激动了起来，白天晚上、田间地头，讨论的无非都是“高考”的话题。 【滴——】 【任务已完成】 当系统的提醒声响起时。 距离他们前往县城考点参加高考，还有最后三天。 第五十九章 我一辈子都听你的 时间到了最后关头。 大家的学习没在像之前那样紧绷，也为了不增加彼此间的压力，表面上都看起来轻松了许多。 但面对全然陌生的制度和试卷，也只有夜里翻来覆去都清醒的大脑，做梦都念着的英语，知道他们内心深处的那一份忐忑罢了。 这个时间点，原小世界除了一个重要的转折点高考外，还有一个炮灰登场的重要剧情。 【任务已更新】 ——情书。 【发现主角陆野的情书，并以此作为长期威胁】 陆野非常聪明，即便是学业搁置了许多年，但是勤奋加上天赋，半年的时间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几门科目中，他最薄弱的一点就在接触最少的英文上。 所以他下了很大的苦功夫，干活的时候都在背、默语法句型，几本英语辅导资料几乎书页都要被翻烂了。 好在随着高考的重启，对于外文书籍的禁令也开始松动。 市面上除了北方大国的革命书籍，一些经典的外文名著，也一点点从灰色地带走向了合规。 只是封锁了不知多少年的禁令一夕解除，这些书籍一票难求。 不过谈溪的大哥还是托人给弄到了两本，全新的连着包装，转手就送到了自家小弟这里。 谈溪经过N个月的偷懒，文化程度不进反退，对这种大部头更是避之不及，拍了两次核桃之后就顺理成章地把书丢给了陆野。 谈溪原本用这两本书拍核桃挺顺手呢，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原世界里兰截霜给陆野送英文书籍的剧情迟迟不触发。 他明示暗示了好几次，就差给骗来了，可就像媚眼抛给瞎子看，兰截霜没半点表示。 再从陆野这边下手，一听要去借兰截霜的东西，更是一动不动，再说就要反过来威胁。 “我就不信少看他那一本破书就考不上！” “你就是觉得他什么都好，钢笔好，念书好，连本破书都好！” “大不了就不考了！” 可把谈溪气了个够呛，一连给人踢到大板凳上睡了三四晚，连枕头都给没收了、被子也没给一床。 就这陆野还是跟个倔驴似的，就是不松口。 谈溪简直纳闷了，要不是任务一个一个完成的没问题，他真的很想扒拉系统看看是不是哪里出bug了。 就这俩主角这样子，能是爱情？ 这要是爱情，谈溪断定，这是对怨侣。 反正这种爱情，他真是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 对此。 系统看着后台主角之间，已经没有办法用数据衡量，彼此间就差爆表的厌恶值，报以长久的沉默。 【宿主，你对你的力量一无所知】 就在这句话后不久，谈溪就要发挥他的力量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两个主角的拒不配合，下一个任务岌岌可危，只能由他来触发前置剧情了。 又一天晚上，等陆野收拾完洗澡水，把衣服洗好晾好，谈溪翘着腿躺在床上的姿势一下子翻了起来，把用的顺手的大部头重重拍在了男人怀里。 柔软的指腹戳着人的胸膛，小脸严肃嘱咐，“好好看，看明白了，看仔细了！” 千万别一不留神，把他的任务给看漏了。 陆野原本还因为兰截霜这小白脸带来的负面影响，对这些外文名著还没看就有好几分抵触。 但小知青小画册也不看了，天天到点就捧着脸，拎着煤油灯往他身边一坐开始监督，他也没了法子，只能硬着头皮看。 谁想，这一看，就陷进去了。 而这几本漂洋过海来的文字带来的，是陆野从未触及过的情感表达。 书中的主角，热情奔放，直抒胸臆，许多热烈赤忱的情感即便隔着文字和语言，都让人难以忽视。 深夜，高烛深照，墙边的野花蔷薇都睡去。 陆野在风送来的淡淡花香里，眸光浓重化开在纸墨上。 半路出家，他的英文写的并不算多么漂亮，可念头起来了就压不下去，胸口涌动着一股燥热和战栗。 陆野撕了一张完整的信纸，头一次，动用送给小知青的那支钢笔。 黑色的墨水在雪白的纸上流淌，带着老茧的手指握着精致的钢笔，下笔，缓慢，珍重。 "I have a strange feeling with regard to you. As if I had a string somewhere under my left ribs, tightly knotted to a similar string in you."【引用《简爱》】 墨水在纸上微微洇开，陆野等纸上的痕迹一点一点干透，恍然回神时想要落笔写上小知青的名字，却又在心里唾弃自己的不轨。 他不能…… 不能！ 深夜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最终，这张承载着默然心事的信纸上只多了两个简约的字母，被叠了又叠，藏在了书籍的某两页之间。 不过，第二天，就被守株待兔了许久的谈溪，给光明正大地翻了出来。 最后的日子，书记给批了条子，知青们和要参加高考的孩子们都不用再去上工，留在家里养足精神。 一早上，谈溪起床收拾完，等着人去弄早饭的工夫，拎着书抖抖抖，翻翻翻，就把那张信纸给折腾了出来。 “啪。” 迫不及待地，谈溪还没来得及细看其中的内容，确定了是情书后，捏着就给拍到了灶台边上，“陆野，你说说，这是什么！” 从父母从大洪水中过世之后，陆野还从没有过这样恐惧、乃至于绝望的时候。 他看着那张熟悉的纸，纸上熟悉的字迹，字迹代表的让世人不齿的情感，硬挺的面孔陡然一白。 向来强大挺拔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拳头死死掐住了掌心，不一会儿，就渗出淡淡的血色来。 “我、我……” 他该怎么跟小知青说？ 他是个变态？ 还是他跟那个牛棚里的流氓犯一样，是个疯子？ 小知青呢，小知青会不会不能接受…… 不。 他肯定不能接受。 小知青那么简单、单纯，像是后山上的山泉水一样透明，他怎么能接受这样污糟的感情？ 几乎和晴天霹雳打在身上无异，陆野眼前都化成了一片浓郁的黑，绝望到了极致，竟然生出一种阴暗至极的想法。 他要和李桃花一样，拿绳子把小知青锁起来，缩在家里哪也不能去。 或者他们离开这里，离开所有不接受的人，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的地方去。 “哼哼，被我抓到了吧！”谈溪头一扬，漂亮的脸上满是骄纵。 “从今以后，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我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知道了吗！” “喂喂！你愣着干什么？想不承认啊！”谈溪扭着眉头瞅了他一眼，“这可是你自己写的！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吗！” 陆野好像经历了一场死而复生。 小知青…… 没恶心。 没让他滚。 没说他是变态！ 甚至……还要继续和他在一起。 谈溪得意地挥舞着手里的信纸，“我告诉你，这可是你一辈子的把柄，别想抵赖！” 一辈子。 “一辈子……” 陆野喃喃自语，心里一把火，烧的彻彻底底。 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小知青，薄荷柠檬的味道冲了满怀，男人只觉得连灵魂都在颤抖。 “一辈子……” “好！” 【滴——】 【任务已完成】 谈溪鼻子被冲的生疼，正想挣开发火，耳边响起了男人的低哑声音，沙哑极了。 “一辈子，我一辈子都听你的。” 谈溪抬起到半空的手，不知为什么，又一点点，垂了下去。 第六十章 高考 谈溪也说不清，或许就是鬼迷了心窍一样吧，被陆野紧紧搂着抱了好一会儿。 直到胳膊都被勒得有些发酸了，才回过神，推着人的胸膛把距离拉开。 “看在你白天听话的份上，就回床上睡吧！” 晚上到了睡觉的时候，谈溪往里挪了点空子，拍了拍身边席子上的空地，眼神闪烁，“我可不是因为考试近了想让你睡得舒服，你千万别自作多情！” 就这样，已经在大板凳上睡了几晚上的男人终于又如愿以偿，重新获得了大床二分之一的领地权。 所谓的楚河汉界到了深夜也并不管用，亲自划下三八线的人顺着热乎乎的靠背就贴了过来。 小腿一伸，熟练无比地翘了上来，另一只胳膊也勾了过来，半耷拉在男人的脖颈里，吐出的呼吸带着微微的湿润，能闻到牙膏清凉的薄荷味。 三天的日子过得很快。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高考前一晚，书记开了介绍信，让成功叔用村里唯一的一台手扶拖拉机，载着今年报名的十几个孩子去了县城，在考点附近的招待所住了下来。 因为是十年来的首次高考，被设为考点的学校也十分重视，早早地给学生放了假。 临放假前，还组织了师生打扫，桌子板凳更是捡好的摆，那些冒了钉子，瘸个腿的都被淘汰到了杂物房，等着考完再拿出来接着用。 陆家村的孩子们到的早，领了准考证后，甚至在学校里头提前转了一圈。 看着空空荡荡的教室，摆放整齐的桌椅，不少人凑在一起，激动地讨论明天的座次安排和考场。 每个人都知道，那方窄窄的天地，几张薄薄的试卷，带来的是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人生。 不过很奇怪，前一天晚上激动地甚至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想着哪里的知识点没复习上，哪一道题还没弄懂。 但是第二天，往考场一坐，铃声一打，带着油墨味的卷子发到手里，那股子激荡的心情，反而无师自通一般，自己一点点平静了下去。 不仅因为知识改变命运，更多人，是因为看到了未来这条公平的道路，而更充满希望。 考试考了三天，虽然毒辣的秋老虎已经过去，十二月份已经冷了下来，但落在每个考生心里，天气却依旧燥热的不得了。 捏着笔写字，手心里都是汗，连起来三天手心里都是黏糊糊的。 直到最后一门交卷的铃声响起，卷子被从面前抽走，放进油纸带子封好，监考老师宣布可以离场的一瞬间，那一口憋了不知道多久的气，才终于散了出来。 那股压根控制不住的身体的疲倦和精神的兴奋，这种矛盾，到每个人身上却显得诡异的和谐。 “终于考完了！” “是啊……也不知家里豆子点完没有，我都想我娘了……” “我也是啊，这比干活还累，我得回家好好睡一觉！”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谈溪闭着眼睛，转过脸贴在桌面上降温。 虽然是没好好学习，没好好考试，但也是考了三天。 考试这东西就是刻在每个人基因里，自带恐怖气场的东西，谈溪原本为了原剧情的考不上，还计划着在考试时候瞎比划比划就行。 但真往考场上一坐，那种严肃的氛围，身边人都在为了未来而奋斗的那股埋头拼命的劲儿，根本容不得谈溪有丝毫的放松。 一低头，他也要认真了！ 做了两题后，谈溪不得不赞叹，他的任务完成的简直是太完美了。 说学习偷懒，那真是一点儿也没学啊。 加起来一共会的不超过两只手，但交白卷也不是办法吧，闲着也是闲着，就把题目抄两遍吧。 就这样，虽然知道考不上，但谈溪还是因为太过努力，累着了。 考试一结束，就跟那被抽了虾线的河虾似的，软趴趴地就窝进了桌椅里。 太累了，手写的好酸…… 谈溪在心里慢吞吞地跟002抱怨。 果然，这大学就该留给该上的人上。 成功叔为着孩子们考试也几天没回去，为了省钱，就窝在拖拉机的后斗子里睡了三晚。 白天孩子们考试，他就在门口守着。 第一天就有个隔壁王村的孩子因为受不住热晕了给抬出来。 后来醒了又哭又闹，差点没给领导跪下去都没能再进考场，陆成功在旁边看完了全程，心里直敲小鼓。 这心里有事，烟就抽了一包又一包，嘴边的胡子青茬都冒了两大圈，心里记挂又悬心，生怕陆家村的十几个孩子出一点儿事。 直到又打了铃，身边有懂的县城家长念着“考完了考完了”，往门口挤，成功叔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考试，结束了。 “好，好！” “给村里长脸了，都是好孩子，不管咋样，考完了就是胜利！” 成功叔的孩子也在这次的十几个孩子里，他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又望了一圈剩余的十几个娃娃，老泪纵横。 “走，咱回家！” “晚上公社弄好的，咱先搓一顿，把肚子吃饱了再好好睡几天！” 颠簸的拖拉机上，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悠长悠远的小调响了起来。 随着突突突的柴油机响动和擦过脸颊的风一起，沿着乡下凹凸不平的黄泥路，飘了一路。 谈溪不会唱歌，但听得兴致勃勃，不知不觉在颠簸中就有点发困。 迷迷糊糊地循着熟悉的气味找到了个可靠的胸膛，但手腕还是有些发酸，下意识抖了两下，眉头皱了皱。 很快就被带着粗茧的指腹抚平。 顺着眉心滑落到了手臂、手腕，然后是一点点加重的力道和摩擦的热度。 “手写酸了吧，我给你揉揉。” 陆野绕过拖拉机的铁锈边缘，找着了小知青垂着腿上的手，指头闯了进去，一点点给人揉着紧绷的指骨和皮肉。 微微蹙起的秀气眉头动了两下后，舒缓地松了下去。 谈溪睡得香甜，嗓子里发出了些自己都不知道的，猫儿叫似的细微哼声，漂亮的脸蛋在傍晚的夕阳和微风里，显得更加失真。 二水看着两人相处的画面，撑着下巴直笑，“陆哥对小溪是真好，我看着比亲兄弟还好。” 陆果看着村子里那在孩子群里出了名凶的远方堂哥，看着人低着头看怀里小知青，嘴角不自觉弯起的弧度，手上始终没停的动作……也很是触动。 尽管这大半年来，类似的场景也时常得见，但每次看到，总有种她直觉说不上来的感受。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独属于女性柔软的触动。 陈乐建也点头，小声道，“要是陆哥和小溪考一个地方去就好了，以后你俩还在一块，不用分开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兰截霜扫了一眼角落，嘴角动了两下，旋即，又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罗宁海感慨地点了点头，“就是啊……” “要是咱们还能在一块儿，那该多好啊！” “是啊……” 但这个愿望，也只能是个美好的愿望了。 冬天的第一场小雪飘落的时候，县城里的领导们乘着桑塔纳，系着大红花，喜气洋洋地带着戳着鲜红钢印的录取通知书，赶往了陆家村。 折磨谈溪许久的任务进度，终于又跳了一跳。 【任务已更新】 【请毁掉主角陆野的录取通知书，阻止他前往大学报到】 谈溪咬着唇肉，心里重重一颤。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第六十一章 好像真的要分开了 桑塔纳带起一阵阵黄沙土，也在村里激起了千层浪。 最近，时不时有附近村子的消息传来，但也只有富裕的李村出了个大专生。 就这样，李村书记还特意给炸了鞭炮，杀了猪分猪肉，村里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场。 陆家村孩子们的成绩，却始终没个消息。 直到两辆小轿车开了进来，陆书记得了消息，着急忙慌地灭了烟从炕上爬起来。 刚出门，就和一身板正，面容带笑的领导打了个照面。 “陆书记，这位是县里的王书记！” 只有开会的时候才能偶尔见上一面的镇子书记作陪，跟在人身后点头哈腰，见着陆二爷，赶忙上前招呼，态度热切的哪里还像平常那样爱答不理？ “这位就是陆书记？” 王书记绕过镇子书记，直接迎了上来，笑容热切，握着陆二爷的手激动地上下掂了好几下。 “哎呀陆书记，你们这个教育工作完成的实在是太优秀了！” 县城的一把手亲自下乡，这从前是听也没听过啊！ 一开始，陆二爷心里还惴惴不安，以为是村子哪里惹了事，直到这句话一出，才让陆二爷悬着的心定了下来。 但王书记的下一句，直接让陆二爷原本安定下去的心脏，差点激动的跳出了嗓子眼。 “陆书记，恭喜你们！” 王书记扶了下眼睛，热切地看着面前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陆家村一共录取了八名大学生！六个孩子本科，两个孩子大专，其中有两个孩子录取的还是京市的大学，顶尖学府！” “我看了录取名单，兰截霜、罗宁海、周水水、陈乐建同志都是下乡建设的知青，能在艰苦的环境中不忘学习，这是非常优秀的品质，值得嘉奖！” “而陆家村的陆野、陆果、陆小虎、陆学红都是咱们土生土长的本地孩子。” “附近村子的文化建设工作咱们心里大概也都有数，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还培养出大学生，其中有一个还是首都大学的学生，陆书记，你实在是劳苦功高啊！” 王书记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 陆二爷的表情，瞬间，一下子空白了。 “陆书记，真的是要恭喜你们了！别说咱们县了，就是市里要找出这样优秀的成绩，那也是没几个啊！” “陆书记，你和孩子们可太给咱们县长脸了！” 王书记一招手，身后跟着的助理连忙把通知书给递了出来，没忍住，又重重地拍了下陆二爷的手。 “过几天县城会召开教育工作优秀开展表彰，陆书记，你可千万要到场，给咱们县城其他镇子、村子的同志都做个表率！” 浑浑噩噩送走了王书记，陆二爷对大领导后头说的那些什么表彰，什么工作成果总结统统没听明白。 但有一点，却在他逐渐老迈僵化的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陆家村，考上了八个大学生！！ 八个！！ “咱、咱们村是不是有大学生了？”桑塔纳颠簸着走了，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八个，八个大学生啊！” “快！都还愣着干什么！” 浑浊的眼泪一下子从眼里淌了出来。 陆书记老泪纵横，狠狠抹了把脸，沧桑布满沟壑风霜的面孔上带上从未有过的惊喜和激动，“快！快去开喇叭！” “开大会！现在就开！！” “爹，儿子给您长脸了，顶了您给的差事，带出了八个大学生！” 陆老爷子这一开口，身边不少来凑热闹的村里人一下子也忍不住开始抹眼泪了，忙活的忙活，报信的报信。 “去镇上买鞭炮，不，买烟花，拖一车回来，现在就去！” “猪崽子呢，还有几头，不养了，今晚全给宰了，还有圈里的鸡和鸭子，不窝蛋的给抓十来只，现在就烧水烫毛！” “告诉村里人，放假三天，摆流水席、放烟花，上坟烧纸，这样天大的好事！咱们好好庆祝！” 陆家村考上了八个大学生的消息，像是风一样，传遍了整个镇子，甚至县城。 每个陆家村的人走出去都抬头挺胸，到镇子供销社里买烟花爆竹，买菜买粮。 那都是昂首挺胸，腰杆挺直，简直是把长脸挂在了脸上。 这也就是在现在，要是再往前个几十年，别说就这些庆祝，族谱单开一页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成功婶子在家正调着锅里的稀饭呢，陆小虎在烧锅，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一下子冲了进来，把大门板凳带倒了一片。 报信人气都没喘匀，咽着唾沫就往外冒，“婶子！你家小虎考上了！考上大学生了！” “啪！” 成功婶子抖着面油子的手猛地一颤，手里的碗一下子掉进了沸腾的开水里，碗更是砸在锅上，裂了个稀巴烂。 “啥……你说啥！！” “哎呦还弄啥稀饭啊，你家虎子考上了，书记要摆流水席呢！” “虎子娘，你有这样的好儿子可真是好福气啊，以后念了大学给你接到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吃这个苦、受这个罪了！” 另一边，陆果家里，大力叔一把年纪的大男人，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大力婶子一年都没几天的好脸色现在跟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一阵阵发红，没要孩子搀扶自己个就下了地，搂着自家姑娘就是一阵嚎啕大哭。 “果啊，你真给爹娘挣脸了！大学生，咱家头一个大学生啊！” “娘就是现在死了都能笑着合眼了！” 陆果眼里都是眼泪，抱着亲娘声音哽咽，“娘，你瞎说什么呢，闺女以后还要带您到大城市去看病，把身体治好，咱活他个一百岁才算够呢！” 两个弟弟不知道代表着什么，但也是一阵傻乐，在他们心里，大姐本来就是最好的，有了好事，当然开心。 陆果擦了把脸，心里一下子想起来，转身连忙追问，“对了叔，您知道咱们村的知青考上了吗，还有野子哥……” 同样的问题，在知青点里头也响了起来。 气氛也从开始的激动和兴奋，又霎时冷了下去。 二水逮着来报信的叔问了又问，反复确认，才终于死心。 这八个上大学的名单里，没有谈溪的名字。 原本的喜悦和兴高采烈，就像是大冬天棉袄破了个口子，簌簌直灌风。 陆野家，更是没有半点喜庆的意思。 这个消息并不意外，甚至早在意料之内，谈溪得知并不怎么伤心，但仍旧提不起精神。 得了消息，谈溪只是默默转身进了屋，关上了里屋的门，从里上了锁，把陆野关在了门外头。 “你先出去吧陆野，我想一个人静静。” 陆野把门拍的咚咚响，什么流水席烟花，他统统没那个念头，只挂着里头的人，“小溪，溪溪，你把门开开，有什么话咱们直说，别憋着资格！” “溪溪，你别担心，没考上就没考上，我也不去了，我陪着你再来一年，明年咱一定能上的！” 哪有那么简单。 谈溪把脸埋在被子里。 “002，如果我不做任务会怎么样……” 终于，谈溪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死亡】 【任务是维系宿主运行的程序，一旦任务中断，宿主会在剧情以各种不可抗力的方式死亡】 意料之中的回答。 谈溪埋在被子里，眼泪把脸颊下的布料都给打湿。 怎么办，他和陆野，好像真的要分开了。 第六十二章 都该死 “咻——” “砰！” 还没等天黑，陆家村已经不知道放了多少挂鞭炮，天上炸开来的烟花更是让临近村子的家家户户都探出了头，一家老小都搬凳子出来看。 过年都没这么热闹的劲，到了晚上陆家村一口气考上了八个大学生的消息早就传了个遍。 李村。 “啪！” 李桃花瞄到旁边给孩子喂米糊糊的人动作停了下来，手里的筷子一下子拍到了桌上，眉毛一拧，“看什么看，那烟花是放给你看的吗！” “你睁眼瞎啊，儿子饿的哇哇叫还不喂饭，皮又痒了是吧！” “要不是你看不好富贵，他会夜里着凉吗！这么小就要吃药，我看你就是成心害我儿子！死瘸子！” 李桃花一凶，曹进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连忙又握着勺子给怀里的孩子喂饭，可能是动作急了点，孩子有点呛到了，闭着眼一下子嚎啕大哭。 这下李桃花可忍不住了，兜头就甩了曹进一大嘴巴子，“喂个饭都不会，你这个废物还能干什么！” “就你这熊样还想上大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鬼德行，我把话就放在这，你死了那条心，就在家给我好好照顾儿子，老了他还能给你口棺材，不然，你就等着死外头给狗啃吧！” 曹进被李桃花一巴掌扇的脸都歪了，直接从板凳上翻到了地上。 他捂着脸垂着头，吓得跟被提溜着脖子要下水拔毛的鸡似的，哆嗦个不停，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哦哦，走咯，我们富贵听话哦……” 李桃花看着窝囊的男人，也没了吃饭的心情，抱着孩子就哄起来，沿着院子转悠起来。 一边哄一边给孩子指远处炸开的色彩，“我们富贵看烟花，多漂亮呀，以后也考大学，上个好大学，好不好？” 曹进捂着被扇的肿起来的腮帮子，撑在地上的手一点一点攥紧。 时间太久没打理，跟稻草似的头发遮盖住阴沉的面孔，后腮帮子绷得死紧，一口牙几乎都要咬碎。 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要过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 而那些人，那些没有半点同情心的王八蛋，反倒能一个一个都上大学！ 不公平…… 不公平！！ 明媚艳丽的烟花照亮了半边天，曹进微微扭头，眼里的瞳仁黑的像是阴沟里的淤泥，几乎要把人吸进去，活活埋死。 头一转，眼神阴森森的，落到柜子上放着的一袋子药。 …… “哎呦野子哥，这书记都催了好几趟了，您再不去可不像话了啊！” 来报信的孩子十七八岁，在村里已经算是大人了，说起话来也是一股大人腔调，“您可是咱们陆家村考的最好的大学生！这种时候您说，您要是不在，那咋能说的过去呢！” “这流水席都摆好了，就等着您去了才开席呢！” 那孩子急的团团转，也不知道陆野是为了什么，这么好个大学，谁家听了不是拖家带口去书记那儿领通知书。 可偏偏就野子哥这么犟，也不知道为了啥，通知书都不去拿，还是书记等了好半晌知道人不来拿，愣了半天过后，给亲自送上门的。 这不，过去大半天了，书记咋搁在饭桌上的，还怎么在饭桌上，连最外头的封口都没撕开，瞅着就是连看都没看。 “哎呦野子哥，我真求您了，您就赶紧去吧，这大家伙都等着呢！” 小孩急的嘴上都要燎泡了，眼瞅着烟花就要放完了，书记找人算的开席的点也到了，这错过好时候，他恐怕要被一家子给吊起来揍了。 “小溪哥不是讲了吗，他不舒服就不去了，药我也从宋叔那给拿过来了，您到底还等个什么劲儿啊！” 从来没办过这种差事，请人吃饭比请人干活还吃力，那孩子急的团团转，就差抹眼泪了。 里屋的门锁着，陆野也没搬个凳子坐着，就这么握着拳头在门口一站就是大半天，知道里头的人不想说话，就也不出声，就这么跟呆头鹅似的站着。 “哥！我真求您了！”孩子真急的跳脚了。 这时候，漆黑的屋里终于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动静，老木床吱呀地发出了一声哀鸣，原本一直垂着头的陆野一下子抬起来脑袋，后背绷紧。 “陆野，我跟你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谈溪眼圈肿肿，趴在哭湿了的被子上已经醒了过来，听着外边的说话声，心里怎么的都不是滋味。 其实，他很想看一看陆野。 但是他害怕多看，就狠不下心了。 知青返乡的政策已经下来了，大哥已经安排人给他办了病退，接他回家的人应该就这两天就会到。 原本他还担心…… 现在好了，村里人都去热闹了，知青们大概也去了，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他可以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 不过，如果任务不能完成，按照002的说法，他大概也没有办法活着到家吧。 各种意外，都能完美地圆掉他的死亡结局。 系统察觉到了他隐约的念头，机械的电子音不知道发了多少行警告。 但谈溪统统当做没看见，甚至到后来，直接将002的声音给屏蔽了。 反正。 在原来的小世界，他也只是一个不起眼，按照剧情一遍又一遍上演悲惨死亡的炮灰。 都是一样的结局，起码，这次，是他能够做主，自己的选择。 不是吗？ 所以…… “陆野，你赶紧去吧！” 谈溪隔着门板，头抵在粗糙的木门上，红着眼睛，“要是耽误了书记的事情，我就要生气了！” “我生气就不理你了，我就从你家搬出去，搬到别的地方！” “让你，”谈溪哽咽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变得凶，“再也见不我！” “别！”陆野一下子急了，恨不得一脚踹开这碍事的门，直挠头，“你别气，我去，我马上去还不成吗！” “我给你留了饭在灶上，温着粥，你待会一定记得吃，不然胃又该疼了，洗澡水我也烧好了，不过是开的，你没兑过水，别烫着，等我回来再弄……” “知道了，你啰嗦死了，”谈溪狠狠咬了下唇，痛的神经一跳，才忍住喉头的酸，用平常的语气指使人，“我饿了当然知道吃饭，你快走吧！” “我一个人，很快就好了。” 陆野抵在门上的手紧了紧，沉默了一会儿，在身后小孩急吼吼的催促声里，终究垂了下去，眼皮动了动。 “那，那我一会就回来，你困了就先睡，别想着给我留门了。” 屋里没再出声。 陆野又等了一会儿，握着拳头，还是跟着那来报信的小孩儿去了。 烟花还在天上亮着，丝丝缕缕的线条聚齐、崩散，像是形形色色的花瓣，在天空中照亮半面天。 公社门口罕见地开了大灯，亮如白昼，众人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了主人公，纷纷上前打趣。 知青们看了一圈，见着谈溪的身影没有出现，也高兴不起来，连感谢都有点提不起精神，闷头戳着碗里的菜。 “这饭吃的，真是一点劲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 但敬酒的，讨吉利话的，应酬一波一波总是逃不过去，无论如何，总是热火朝天的。 但村子的其他地方，就彻底的冷清了下去。 鬼鬼祟祟的一个身影摸进了小路，从知青点的墙根下拐了几个弯子后，往更僻静的地方去了。 “……要不是你们，我怎么可能落到这种下场！”、 “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阴暗的角落，一瘸一拐的人面孔阴森，掏出了手里的洋火，一把擦亮手里的火柴，带起浓重的硝烟味。 一把将烧着的火柴扔进了屋边靠着的草垛，瞬间，原本只是微弱的火星吞噬起干燥的干草，不过几个呼吸，就带起了一阵浓烟，将整个草垛瞬间点燃。 今天是个好天，没下雪，也没有雨，天气干燥的只有西北风。 摇曳吞噬一切的火焰被风带起了几个旋，在空气里打了几个转子，瞬间成了燎原之势。 赤红金黄的灼热高温和火焰吞噬完了草垛，朝着旁边的屋子，张开了血盆大口。 瘸着腿的人看着面前已经将半个房子都点着了的大火，放肆地笑了起来，“活该！你们都活该！” “我什么都没了，这下，你们也什么都没了！！” 第六十三章 大火 点完了火，心里的恶意和报复却还是没有消散，他一瘸一拐，握着剩下的洋火，又重新藏回了阴暗的角落，朝着小路摸了回去。 还有他们…… 他们也都该死！！ 公社门口。 二水和陆果时不时探头，朝大路那头望两眼，却始终没盼来那道身影。 陆果喝了点酒，有点上脸，就往小路上走了几步想要吹吹风。 大概走了十几步，她的脚，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陆果抬头，望着远远的地方，红透了半边天的火光，眼里的惊恐瞬间疯长。 一个扭头，腿一软，在地上狠狠地跌了一跤，腿都摔破了也毫无知觉，朝着公社门口一路狂奔。 “野子哥！” 闹哄哄的公社门口，陆果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多快的速度，穿透所有恭喜道贺的声音，扯着嗓子尖锐大喊，“你家烧着了！你家烧着了！！” 短短几句话。 陆野心口被重重一击，几乎瞬间，头晕目眩，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和绝望，几乎要将他活生生吞噬。 “砰！” 他手里的碗掉到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不算狭窄的过道，一连倒下了七八个凳子，陆野手脚第一次这样不听使唤。 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暂停，熟悉的面孔都变成了陌生人，耳边的声音也统统消失。 一个字都没有，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陆野转身，疯狂地朝大火跑去。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工夫，陆野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几乎只差了一步，兰截霜甩开手上的杯子，朝着漆黑的路上一路狂奔。 “小溪，小溪还在里面！！” “快！快点！！” 知青们最先反应过来，什么都不管了，跟着就跑去救人。 “什么！还有人在里面！” “快点，去拿盆拿瓢！都去救人！快！快点！” 公社门口，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书记还没发话，所有人就地拿了锅碗瓢盆，抬着水桶就往陆野家方向一窝蜂冲去。 刚跑了一半人，一转头，知青点那边也烧了起来。 这下不用书记发话，大家伙也发现不对了，剩下的十几个汉子和婶子对视了几眼，比划了两下，握着拳头，袖子一挽拎着锄头、棍子就往知青点包过去。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响起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声，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高喊。 “逮到了书记！” “人逮到了！！” …… 热…… 【醒醒宿主！】 【快醒醒！】 好热…… 好烫…… 喘不过气了…… “咳咳咳！！！”谈溪被一阵浓烟呛醒，着急忙慌地去扯柜子上的电灯线，却发出了一声电火花，接着是一阵清脆的爆裂。 “砰！” 【宿主快捂住口鼻！】 着火了！ 谈溪惊恐地抬头，刚要往外跑，却呛地根本睁不开眼，烟熏火燎，本就红肿的眼皮更加发烫红肿，惨白的小脸上挂着黑灰，往上看了一眼。 房梁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摇摇欲坠。 浓烟沿着木门的缝隙不断地往里滚，连墙壁都在发烫，门已经开始燃烧，火舌贪婪恐怖地疯狂往里挤。 外面的大火包围了里屋唯一的一扇窗户，像是马戏团里的火圈，带着死亡的希望。 浓烟和大火疯狂肆虐，赤红的火光嘶吼着，要吞噬一切。 “砰！” 不知道又是什么东西燃烧着掉下来，带起的灼热擦着谈溪的胳膊过去。 几乎瞬间，那被放大无数倍的疼痛就让他眼前一黑，几乎要生生疼晕死过去。 【坚持住宿主！】 系统疯狂扫描现场，反复模拟，推测出唯一的一丝生机。 【往窗户的地方跑！】 不！ 不行！ 谈溪猛地瞳孔一颤，死死地盯着被火光吞噬的木门。 002机械音里带上了从未有过的严厉。 【宿主，你不要命了！】 任务还没有完成，说明陆野的通知书还没有被烧掉！ 陆野的通知书还在外面！ 门上是老式的插銷锁，被钉在木头上，拧开的锁扣只是一个小小的椭圆形，在大火里高温的烘烤下扭曲摇晃。 谈溪被熏得满是眼泪的眼神里，那锁几乎要被烧得融化，即便没有融化，也是难以想象的高温。 【你疯了！！】 系统的机械音透出崩溃。 谈溪捂着口鼻，深深地喘了口气，被呛得崩溃咳嗽，嗓子里全是烟灰和血腥气味。 不知道是热还是疼，浑身都在发抖，好像无法呼吸，全身的血液都要被烤干。 他抱着铁盒子，晃了晃脑袋，眼前一阵模糊的摇晃，孤注一掷朝着门锁的方向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开，开了…… 谈溪眼前一阵模糊，眼前发黑，几乎喘不上气，但却升起了希望，脑海里一声又一声警报。忽远忽近。 【快跑！】 【你头上的房梁要塌了！！】 整个房子已经在火海里，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噼啪的声音和不断坠落的声音一阵接一阵。 漫天的大火烧到了陆野的心里，他没有一丝停顿，直接一脚踹开被大火包围的大门。 谈溪眼前，一点一点，黑了下去，最后的画面，停顿在了冲进来的一双脚上。 “烘！！” 一阵恐怖的大火和浓烟瞬间疯狂涌了出来，把所有人都呛的后退了几步，咳嗽、眼泪，此起彼伏。 陆野没有一秒钟的犹豫，逆着大火，冲了进去。 “陆野你疯了！” 不知道是谁，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这么大的火你进去会被烧死的！！” “还愣着干什么！快救火！快啊！！” “快！ “哗——” 几乎是一进去，陆野浑身就烧了起来，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抱着铁盒子倒在地上的人，满屋的烟尘浓烟中，房梁摇摇欲坠。 “咔——” 陆野没有丝毫犹豫，朝着地上的人，猛地扑了过去。 “砰！” “别怕，”陆野咳出了口血，却护着身下的人，“别怕，小溪，哥来了……” “咳咳……快！在这！快点！” “快把房梁抬起来，咳咳……快点！！” “湿棉袄呢，快点给谈溪裹上！” “陆野！草！你他妈的要有口气赶紧给老子爬起来！” “咳咳……你要是死了，我正好把谈溪带走！” 沉重的房梁下，男人的指节，奇迹般的，动了动。 屋外，所有人脸上都是黑灰，手里的盆、桶、滴滴答答的流着水，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门口。 “不行，房子要塌了，怎么还不出来！” “再不出来都会死里面的！” “人呢！怎么还不出来啊！” “菩萨啊，佛祖啊，你保佑保佑孩子们吧！” 周二水急哭了，陆果和罗宁海握着彼此的手，死死地握着对方，眼睛里的眼泪一圈一圈打转。 忽地。 门口的火势骤然加大，似乎有急速的风带起了更大的火。 有人瞳孔一缩，尖叫起来。 “出来了！” “救出来了！！” 就在这瞬间，几道人影狼狈地从大火里，带着一身的火和浓烟、黑灰，扑了出来，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轰！” 房屋彻底被火焰吞噬，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滴——】 【任务已完成】 第六十四章 和他断了吧 “滴……” “滴……” 细微的动静进了耳朵里，谈溪的眼皮动了动，身边似乎有什么嘈杂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又骤然小了下去，有点陌生。 不是陆野的声音…… 迷迷糊糊的，只有这一个感觉，但实在太累，没有办法思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消失了所有的清醒与感知。 真正醒来，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 眼皮有些僵硬，不知道多久没动过了，似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脸上擦了过去。 冰冰凉的，谈溪以为是陆野，下意识地拍了一下对方的手，嘟囔了一句。 “陆野，凉水……” 手下的感觉不对，没有熟悉的粗糙的茧子，反而细腻柔软，像是保养良好的模样。 不对，不是陆野！ “唰！” 谈溪眼皮重重的颤了一下，猛地睁了开来。 “小、小溪？” 女人手里捏着帕子，不可置信地轻轻唤了一声，见人睁开了眼，嘴唇动了动，似乎要张嘴，眼泪一下子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冲上前，想要抚摸床上人的额头，却又不知道如何下手，哽咽开口，“小溪，儿子……你、你终于醒了！” 谈溪愣了一下，才喃喃地叫了一声，“妈、妈妈……” 嗓音是从没有过的嘶哑，只说了几个字，就是尖锐的疼痛。 “哎！”女人重重地应了一声，眼泪又是止不住地淌，“宝贝你别急着说话，医生说了你的嗓子得养个小半年呢！” “你先躺着，妈妈这就给部队里去电话告诉大哥和爸爸！” 女人擦了下眼泪，“你不知道，你昏迷了一个月，爸爸妈妈和大哥都担心死了，要是万一、万一……” 说着眼泪流的更厉害。 “不过总算是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咱们慢慢养身体，总能好的……” “郑医生，郑医生！我儿子醒了！”说着急匆匆地出去了，脸上还挂着笑意。 谈溪这才有时间，抬头是陌生的天花板，不再是熟悉的蓝色蚊帐，微微动了下胳膊，是蓝白的病号服，浓重的消毒水气味。 他艰难地扭头看了下四周，没有。 这是间单人病床，没有别人。 “002，陆野呢，陆野怎么样？” 尽管嗓子受了伤，但和系统的交流并不怎么受影响，谈溪一醒来就是陌生的环境，又没找到陆野人，心里莫名的慌张。 【活着】 “我当然知道他还活着，他是主角还能死了吗？我是问，他现在在哪儿，为什么没跟我在一起！” 【陆家村】 不知道为什么，谈溪醒来以后，觉得系统莫名其妙地带上了点情绪，态度十分的冷淡，就像是谁惹它生气了一样。 “那我呢，我在哪儿啊，这不是陆家村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宿主】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吗】 随着系统的声音，浓重的烟尘和炙烤的大火似乎又扑面而来。 死亡，那么近。 谈溪浑身一颤，重重地打了个哆嗦。 【看来你还知道怕】 说完了这一句，系统就跟消失一样，任凭谈溪怎么叫都没在出现。 像极了谈溪把他送进小黑屋的操作，单方面切断了联系。 很快，屋外响起了一连串地脚步声。 推门而入，白大褂率先进了来，身后是谈母和两个长得有些相似的男人，一个年轻，一个已经挂上了两鬓白霜。 医生简单地进行了个检查，点了点头，“患者已经恢复清醒，剩下的就是慢慢调理身体，最近不要情绪太激动，减少说话频率，再过一个星期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好，郑医生，谢谢你了！” “客气了谈首长，有需要再叫我就行。” “那我先出去了。” 医生出了门，三个人一下子围了过来。 “大哥……” “爸、爸爸……” “行了，医生都说了少说话，急什么，别叫人了。”谈父原本还板着面孔，可一看到床上虚弱的小儿子，还是柔软了下去，给人慢慢地扶了起来，靠在了床上。 谈溪怎么可能不急，身后刚垫上了枕头，忍着疼痛就问，“我怎么在这……陆家村……陆野呢，他怎么没在。” “什么陆家村，以后提都别再提！”谁知道，谈溪只是刚开了口，谈父一下子脸色沉了下去，“你就当没在那地方待过！” “谈文复，你凶孩子干什么！” 林兴一听丈夫这语气，一下子急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小溪这才刚醒！你没听医生说不要情绪激动吗，要是儿子有事我跟你没完！” “当初要不是你非说小溪被娇惯坏了，要送他去下乡再教育，他会被别人谋害，放火给烧了吗！这次要不是命大给人救了，我儿子就没了！” 谋害？ 那场火，不是意外？ 谈溪更着急了，但一急，嗓子就疼的说不出来，只能疯狂地扯着母亲的衣角眨眼，琥珀色的瞳孔里荡漾开乞求。 “宝，别急，别急啊，你听你大哥给你说，”林兴连忙拍了拍小儿子，扭头朝向一边的大儿子，叹了口气，“峰啊，跟你弟……说说吧。” 纵火，谋杀，嫉妒，被抓…… 谈峰言语里不加描述，将所有事情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他也没有想到，只是为了给弟弟一个惊喜，亲自去了陆家村接小弟，竟然会收到这样一份“大礼”。 他见着那个被抓的，瘸了一条腿，叫曹进的人。 然后，踢断了他另一条腿。 “你放心，哥已经交代过警局了，这段时间会好好照顾他的。” “不过，也照顾不了多久，”谈峰摸了摸谈溪的前额，语气森冷，“纵火杀人，他家里人除了等着给他收尸，没有别的选择。” 林兴一听儿子这话，连忙打断，“哎呀好了好了，这么好的日子说那么晦气的事情干什么，小溪你放心，你受的委屈家里都知道，不会放过他的！” 听到曹进的名字，谈溪并不觉得惊讶，反而有一种意料之内的感受。 虽然李家的日子不好过，但起码有吃有穿，比起这个年代的很多人已经算不错了。 但他却还是不知足，心里的贪念和欲望不断膨胀。 不作死就不会死。 谈溪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他现在着急的，是另一个人。 想着陆野，他又扯了扯大哥的衣角，艰难地抬起手，比划了两下。 谈峰的脸色一下子复杂了起来，看了眼身后的父母，不动声色地开口，“爸妈，刚刚郑医生好像让你们去取药，我看小溪也到了换药的时候了。” “哦哦，对，是该换药了！”林兴看了下吊瓶里的药液，连忙起身，拉着丈夫就出了门。 “大哥，”谈溪艰难地开口，“陆野……” 谈锋没说话，沉默着看着自己的弟弟，抬手摸了摸人的额发，说了一句，“他没事，第二天就醒了。” “小溪，和他断了吧。” 谈溪瞳孔一颤，扯着兄长衣袖的手，一下子，掉回到了病床的床单上，语气艰难。 “大、大哥……” “你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