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陈富强与吴氏两口子,在有武一行六人的护卫下,离了余杭,一路向北,朝着老家和县方向行去。
出发前,儿子知礼曾推算过,二叔和小舅他们高中回乡,应是四月底动身,若一切顺利,五月底前当赶到和县。
而自家是四月二十启程,马车速度不慢,正常情况下,五月二十左右便能抵达。
所以即使途中慢慢悠悠,肯定也是比二叔他们先到。
谁知道行程过半时,吴氏偶感风寒,竟发起热来。
毕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年纪摆在这,夫妇二人虽心急,却也不敢怠慢,只得寻了稳妥的客栈停下,将息了三日。
幸得有武的娘子梅花精通医理,随行又带了药材,悉心照料之下,吴氏的热才渐渐退去,只是人依旧有些虚弱,行程不免又被拖慢了些。
如此一番耽搁,待到马车辘辘驶入和县地界时,已是五月二十五日。
陈富强心下焦急,甫一安顿下来,便立刻遣有武去打听京城赶考那队人的消息。
有武很快回来禀报:“老爷,问过了,和县还没有高中归家的。算算日子,怕是也就这几日了。”
陈富强闻言,沉吟片刻。吴氏身体还需将养,来回奔波于村里和县城之间也不便。
有武见状,便建议道:“老爷,不如我们就在县城客栈里安心等上几日?等二老爷他们到了,咱们一起回村,也省得两下里错过,徒增奔波。”
陈富强觉得在理,便点头应允了。
他特意嘱咐有武,寻一家干净寻常的客栈即可,莫要声张,只想安安静静等着弟弟一家归来。
然而,知府大人的老父亲回到了县里,纵是再低调,又岂能真正瞒得住?
不过半日工夫,和县知县便得了消息,立刻带着县丞、主薄还有师爷,亲自赶到客栈来拜会。
知县大人态度极为恭谨热情,一口一个“老太爷”、“老夫人”,非要设宴为二老接风洗尘。
陈富强本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出身,不惯这等场面,连连推辞:“大人太客气了,万万使不得,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等等家里人,实在不敢劳烦大人。”
可县太爷哪里肯依?
言辞恳切,道理说尽,无非是“陈大人乃国之栋梁,下官敬仰已久”、“老太爷老夫人荣归故里,下官略尽地主之谊乃是本分”云云。
推搡不过,陈富强实在没法子,只得退了一步,道:“大人盛情,陈某心领了。只是此番回老家,主要是想与舍弟一家团聚。
我小舅子和大侄子这次会试还算不错,名字在三百人之中,约莫就这几日便到。
若大人不弃,可否容我等他们到了一起?也让他们沾沾大人的光。”
县太爷一听,正中下怀,岂有不答应之理?
连忙笑道:“应当的,应当的!下官早已听闻,陈大人的堂弟与小舅爷此番一同高中,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啊!
届时下官定要一并恭贺!”他心里明镜似的,陈知礼如今是皇上跟前的新贵,他的堂弟和小舅子即便名次不高,但有这层关系在,将来前途岂可限量?
自己这小小县令,能提前烧烧这热灶,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更何况,此次和县中了三人,除了陈知文和顾再有,另一人便是本县王山长的儿子王楷之,这顿宴席,于公于私,都显得名正言顺,恰到好处。
于是,双方说定,只等陈富才一行到来。
等待的日子,似乎格外漫长。
陈富强每日在客栈门口张望,吴氏的身体在梅花的调理下渐渐好转,心里也时时刻刻想着早点与弟妹他们团聚,心中满是期盼。
直到五月二十八日,傍晚时分,夕阳给县城的青石板路铺上了一层温暖的金晖。
客栈外传来一阵异常热闹的喧嚣声,夹杂着马蹄声。
有武疾步进来,脸上带着笑,声音都提高了些许:“老爷,夫人!来了!富才老爷他们的车到了!刚进城门!”
陈富强猛地站起身,吴氏也激动地抓紧了手中的帕子。两口子一前一后,疾步向外走去。
刚到客栈门口,就见街角转来一队风尘仆仆的车马。
前面几辆马车帘子掀开,探出几个熟悉的、却因三年多未见而略显陌生的脸庞——正是弟弟陈富才、弟媳郝氏,还有知文他们!
几乎同时,对方也看到了站在客栈门口的陈富强夫妇。
“大哥!”陈富才声音带着颤音,不等马车停稳,便踉跄着跳了下来。
“富才!”陈富强也急步迎了上去。
兄弟二人终于在分别三年多后,在家乡的县城街头见面了,紧紧地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彼此打量着,眼眶都瞬间红了。
陈富才看着大哥似乎比离家时更显富态了些,面色也好,心下安慰。
陈富强看着弟弟,脸上虽多了些风霜痕迹,但精神头却很好,想必是儿子高中,心里畅快。
“大哥,你们咋在县城?啥时候到的?”陈富才激动地问。
“知文、再有高中,这么大的喜事,我们肯定得回来。
到了几日了。你嫂子路上病了,歇了歇,就在这等你们。”陈富强说着,声音也有些哽咽。
这时,吴氏也和郝氏拉住了手,妯娌俩也是眼圈泛红,互相问着好。
身后,知文、再有等小辈也纷纷下车,上前来恭敬地行礼。
知文一家三口、再有一家四口都回来了。
一时间,客栈门口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与喧闹。
夕阳的余晖将每个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
有武过来:“大家伙都进客栈吧,所幸今儿客空房间,大家能住一起。”
陈富强忙道:“好好好,都站门口像什么?有武,快帮他们定房间,晚餐一起安排了。”
话音刚落,衙差小跑着过来:“老太爷,我们县太爷已经在迎宾楼定了酒席,半个时辰后他在酒楼等各位的到来,我们县太爷说了,你们的护卫随行都能带去,酒席管够。”
陈富强深知不能再推了,衙差这么快赶来,肯定是县太爷派人等在城门口。
打发了衙差,他低声跟老二说了个大概,“去吧,毕竟是盛情难却,咱们先开房洗漱,半个时辰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