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礼决定还是亲自去一趟城外庵堂,之前派了人去,一切正常,没什么疑点。
庵堂离县城并不远,马车半个时辰就能到山脚下。
到了山脚,走上两刻钟也就到了,庵堂简简单单的,香火并不旺,除了老住持,也就五六个尼姑。
老主持约莫五十多岁,慈眉善目,陈知礼看她的第一眼,就感觉这个人应该不会跟人同流合污做杀人越货的事。
但他又是一个理性的人,并未因住持的慈眉善目而完全打消疑虑,他带着人几乎将庵堂内外细细搜查了一遍。
正如他所料,这清修之地并无甚可疑之物,除了……在住持日常打坐的静室香炉里,以及章氏曾居住的客房角落,都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泛着淡紫色的香灰末,与王大有书房残留的如出一辙。
其实这个他自己也懂一些,但还是派人去咨询过大夫,就是寻常的安神定心之香,许多地方都有卖的。
询问住持,老尼姑神色坦然:“此乃‘紫夜香’,确实有宁神安眠之效,外面有卖,只不过这些是我们自己所制,效果相对更好一些,许多香客都会求取一些,章居士亦是如此。
她心思重,常夜不能寐,便时常燃此香助眠。
此香并无毒性,即便常年使用,于身体也无大碍。”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似是随口一提,“只是万物皆需有度,此香若一次用量过大,非但不能安神,反会令人四肢麻木,动弹不得,若无解药,至少需半个时辰方能缓缓解开。”
陈知礼心中一动,记下了这个关键信息。
他面上不动声色,又询问了些章氏平日在庵堂的言行,住持只道其诚心礼佛,沉默寡言,偶有愁容,并无异常。
回到钱塘县衙,派去向岳祖父顾四彦请教的钱琛也回来了。
钱琛禀报道:“大人,顾老太爷仔细听了属下描述的香末特征及其效用后言道,此香若大量使用,确可致人迅速昏迷,知觉丧失。
更关键的是,老太爷提到,若人在此种昏迷状态下,周身涂以白磷……”
“白磷?”陈知礼目光一凛。
“是。老太爷说,白磷燃点极低,稍遇空气摩擦或温度稍高便可自燃,燃烧时火焰温度极高,却能极快燃尽。
若是将其涂抹于人身,而想保住的部位(比如双手)事先用湿布或其他隔热之物紧密包裹住,那么白磷燃烧时,便可在极短时间内将涂抹部位严重烧毁,而被保护部位则安然无恙!
因其燃烧迅猛,若是在密闭空间内,甚至可能来不及引燃太多其他物品!”
原来如此!
陈知礼恍然大悟!
凶手竟是利用了如此诡秘的手段!先用过量紫夜香将王大有迷晕使其无法动弹呼救,再将其全身涂抹白磷,唯独用特殊方法保护好双手,然后只需等待白磷自燃或稍稍引燃,便可制造出这“全身焦黑唯手完好”的诡异现场!
“可是,”陈知礼随即生出新的疑惑,“凶手如此大费周章保护死者的双手,仅仅是为了迷惑我们?这似乎多此一举。
而且,王大有手指上那枚显眼的玉扳指还留着,仿佛生怕别人认不出这是他一样。
在他自己的书房里,有必要特意通过扳指来强调身份吗?”
除非……那双手上,或者那扳指上,还隐藏着别的什么秘密?或者,凶手保护双手,另有目的?
“不对!”陈知礼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一闪,“书房!重点重新回到书房!朱劲松!”
“属下在!”朱劲松应声而出。
“你立刻带人,再探王府书房!这次不要只看表面,给本官掘地三尺也要查清楚!重点检查有无夹层、密室或者——秘道!”陈知礼下令。
他怀疑,那双手被保护,或许是因为手上沾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或者凶手需要确保那双手的“完整性”来达成某个目的,比如开启某个需要指纹或掌纹的隐秘机关?
还是死者根本不是王大有?而是另有其人?
而王大有的真实死因,或许并不仅仅是焚烧那么简单,书房可能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朱劲松领命,立刻带着一群精明强干的护卫和衙役,再次涌入王大有的书房。
这一次,他们不再局限于查看烧毁的家具和地面,而是开始敲击每一面墙壁,检查每一块地砖,挪动每一个书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书房内回荡着敲击和摸索的声音。
忽然,一名护卫在检查靠墙的一个巨大书架时,发现书架背后靠墙的底部,有几块地砖的缝隙似乎比旁边的要略微宽一些,而且敲击之声略显空洞!
“大人!这里有发现!”护卫立刻喊道。
朱劲松连忙过去,仔细查看。
他让人小心翼翼地将书架稍微移开一点缝隙,然后用工具撬动那几块地砖。
地砖果然应手而松!掀开地砖,下面赫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中涌出,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与紫夜香和白磷燃烧后都不尽相同的奇异气味!
一条隐秘的暗道,竟然真的藏在王大有的书房之下!
这条暗道通向何处?
里面藏着什么秘密?王大有的真正死因是否与此有关?凶手保护那双完好的手,是否是为了进入或处理这个秘道中的东西?
所有线索仿佛瞬间被这条突然出现的秘道串联起来,却又指向了更深的迷雾。
陈知礼、穆云闻报立刻赶到现场,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心中波澜起伏。
他知道,案件调查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真相的核心,或许就隐藏在这条黑暗的秘道之中。
而做这一切的,或许就是那个温婉的章氏。
陈知礼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女人狠起来实在也可怕,少年夫妻,共同育有儿子,怎么就下得去手?
这样做了,就不怕事情暴露,日后她的儿子没法子做人?
“你怎么啦?不舒服吗?是不是着凉了?”穆云关切道。
“不是。”陈知礼摇摇头,“我就是不明白,有些人狠起来可以置原配于死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穆云冷笑:“大人,这类事还少吗?我自己跟儿子所中的毒,胡家姐妹的事,方大人妻儿的事,这些还只是我们身边的,心思不正的人实在太多了,说毛骨悚然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