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护卫和衙差小心翼翼地进入秘道。
秘道并不长,但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和霉味。
出口被巧妙伪装成一座偏僻小院内的假山石。这小院就在王家大宅的后巷,平日里门户紧闭,毫不起眼。
当护卫们冲进小院内唯一的正房时,一股更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
只见屋内光线昏暗,一个形容枯槁、浑身污秽不堪的男子被铁链锁在墙角,他衣衫破烂,身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气息奄奄,几乎难以辨认。
但仔细看去,其面部轮廓,赫然与死去的“王大有”极为相似!
“大人!找到王员外了!他还活着!情况不太好!”护卫急忙回报。
陈知礼闻讯立刻赶到小院,看到眼前景象,纵然是他,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满面红光的王大善人?分明是一个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的囚徒!
“快!解开锁链!小心抬出去!立刻去请全县最好的大夫!不惜一切代价救人!”陈知礼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愤怒,立刻下令。
当务之急是保住王大有的性命。
同时,他眼中寒光一闪,对朱劲松道:“立刻将章氏拿下!严密看管,没有本官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王家嫡子也看管起来。”
章氏被带至一间僻静的厢房看押。
起初,她还想维持那副温婉哀戚的模样,但当她看到陈知礼冰冷的目光和随后传来的、王大有被找到并正在救治的消息时,她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瘫倒在地,不再是那个吃斋念佛的慈祥主母,而是像一个疯婆子般又哭又笑,嘶哑着嗓子将一切和盘托出:
“是我!都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怪我嘛?不能,不能怪我。
我恨!我恨啊!”她尖叫道,“五年!整整五年!他眼里只有那个贱人和那个小杂种!
我也曾经温婉贤淑,宠妾就宠妾吧,将来王家的一切还不都是我儿子的?
我干脆眼不见为净,待在小佛堂吃斋念佛,偶尔还去住庵堂。
我以为我做到此地步了,我什么都忍!我日夜都在忍受煎熬!他居然还敢动抬那贱人为平妻的念头!他把我这个结发妻子置于何地?把我儿置于何地?
我不同意,他又让我把那小杂种认在名下当嫡子,凭什么?”
她的面容因嫉恨而扭曲:“我想他死!我早就想他死了!早就想下毒毒死他,他不念原配于情,我为什么要心软?
可下毒太容易查到我身上了……幸好,我想起书房那条公爹手上就有的逃生秘道。
真是天助我也!”
她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得意”:“那个被烧死的,是他最信任的那个管事,身形与他有七八分相似。
我用了双倍的紫夜香迷晕了他,再用白磷……呵呵,那场景,呵呵,呵呵!对外就说管事出差了,谁会在意?”
“而做这一切的前三日,我就把那个负心汉拖进秘道,关在那里。”她眼神怨毒,“我要他把偷偷转移的家产都吐出来!我知道,王家的财产绝不止明面上那些!他肯定藏了一大笔银,说不定就是要留给那个小贱种!我不甘心!那都是我儿的!”
她突然又哭起来,捶打着地面:“可他就是不说!无论我怎么打他,折磨他,他就是不肯说!这个狠心的男人!他宁肯看着王家明面上的产业败落,宁肯自己受尽苦楚,也不肯把那些钱交出来!他在防着谁?还不是防着我!哈哈哈……”
她笑声凄厉,充满了绝望和疯狂:“我知道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败露,可我舍不得那些钱啊!那么多钱……只要他说出来……只要他说出来……”
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一切的根源竟是深宅内院的嫉恨与贪婪。
章氏因丈夫宠妾灭妻、冷落自己而心生怨恨,又觊觎丈夫可能隐藏的巨额财富,竟策划了如此一场李代桃僵、金蝉脱壳的毒计,企图通过折磨丈夫逼问出钱财下落,再将其杀害隐匿。
很快,大夫传来消息,王大有因折磨、营养不良和感染,身体极度虚弱,但性命总算保住了。
他恢复些许神智后,得知一切,眼泪纵横。
他证实了章氏的供词,并坦言确实藏有一笔不小的财富,只是以防万一之用,却没想到引来妻子的如此毒手。
他挣扎着为儿子求情,证明嫡子对此事毫不知情,常年在外读书,与自己被囚、母亲作案毫无关联。
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王家嫡子,得知真相后,如遭雷击。
他心目中温婉慈悲的母亲,竟是如此心狠手辣、折磨父亲的恶魔;
而自己安稳读书的背后,竟是父亲在地狱中煎熬,差一点被永埋在秘道。
他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当场哭晕过去,醒来后神情恍惚,几乎崩溃。
案件审理清楚,人证物证俱在。陈知礼当堂宣判:
“犯妇章氏,身为人妻,心肠歹毒,因嫉生恨,谋害亲夫,使用诡计制造焚尸假象,囚禁折磨受害人,意图谋夺家产,其行令人发指,罪大恶极!依《大珩律》,判斩立决,上报刑部核准后执行!”
法槌落下,章氏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曾经显赫一时、乐善好施的王家,转眼间家主险些丧命,主母被判极刑,嫡子精神崩溃,庶子年幼无知,家业蒙尘,令人唏嘘不已。
一场因内心恶魔而起的悲剧,最终以家破人亡告终。
陈知礼看着这一切,心中并无快意,唯有沉重。
此案再次印证了人心难测,有时比任何野兽都更加可怕。
他吩咐人好生照料王大有及其两个孩子,同时将章氏移监候斩。
余杭首富王大有案,至此终于尘埃落定,但其带来的震撼与反思,却久久回荡在众人心中。
所有谈论此事的人,都唏嘘不已,这样好的家世,这样好的日子,为什么要作呢?
男人嘛,要钱纳妾也行,可妾者,不过是个玩意儿,当什么真?
有嫡子,庶子认不认嫡母名下也无所谓,就是认,也得小妾懂事,主母愿意…
总之,王家的事在余杭谈了好一阵子,直到四月春耕,一个个都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