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项突如其来的慈善事业,让整个府衙乃至许多热心市民都忙碌起来,直到大年三十这天。
庄子需要整顿修葺,人员需要安置管理,物资需要接收发放,账目需要清晰透明……千头万绪。
陈知礼亲自过问,穆云、方严知协调人手,顾盼儿也带着丫鬟们去帮忙清点物资、安抚孩童。
病了的孩子和老人还需要医治,宇瀚忙带着人来帮忙…
虽然忙碌,但看着那些孩子们穿上新衣后露出的笑脸,听着庄子裡渐渐传出的笑声和玩耍声,所有人都觉得这份辛苦格外值得。
大年三十的中午,衙门终于封印放假。
陈知礼站在府衙门口,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置办年货、洋溢着节日喜庆的人群,再想到城外庄子里那些终于能过一个温暖年的孤弱之人,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个年,注定与以往不同。
一场原本令人发指的罪案,最终却化作了一场温暖全城的善行。
余杭城,在经历风波之后,似乎变得更加仁爱和团结。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对身旁的穆云和方严知道:“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回去好好过年吧。
慈幼堂的事,年后再细细规划,务必让它长久地办下去,真正成为那些无依之人的归宿。”
“是,大人!”两人拱手应道,脸上也带着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渐次亮起,鞭炮声零星响起。
余杭城在善与恶的交织、悲与喜的转换中,迎来了一个意义非凡的除夕之夜。
而慈幼堂的灯火,也如同暗夜中的一颗暖星,悄然点亮。
大年初一,本应是走亲访友、互道新禧的日子,但余杭府衙的后堂内,却气氛凝重。
陈知礼、穆云、方严知三人未能享受片刻清闲,便被一连串紧急禀报打断了年节的气氛。
“大人,城郊慈幼堂又来了二十多个孩子,都是从邻县一路乞讨过来的!棚屋已经挤不下了!”
“报!西城门口发现十数个孤儿聚集,询问之下都是听闻余杭有慈幼堂可投奔……”
“大人,今日又有三批,共计三十余人到了庄外,多是半大孩子,还有几个带着婴孩的小姑娘……”
消息如雪片般传来。
陈知礼判决胡家案并筹建慈幼堂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余杭府乃至周边州县。
那些在寒冬中挣扎求存、无依无靠的孤儿寡老,仿佛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纷纷朝着余杭城涌来。
新年伊始,这股汇聚的潮流不仅未停,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陈知礼立刻召来穆云和方严知商议。三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与忧色。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严峻得多。”陈知礼指着桌上粗略统计的数字,“这才几天,庄子里已经收容了超过一百五十人,且每日还在增加。
胡家捐的那个庄子,最多也就能容纳二百人 ,这样下去就会严重超负荷。
人多拥挤,易生疫病,管理也极易出乱子。
唉,我从没有想过余杭会有这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
慈幼院上辈子也有,但是在几年后,也是在他手里开始的,缘于一次几个州府的旱灾。
穆云眉头紧锁,语气果断:“当务之急是分流和扩容!
一是立刻在庄子内搭建更多的临时窝棚,虽然简陋,但至少能遮风挡雨,先将人安置下来,避免冻馁。
二是需立刻寻找新的合适场所。城内可有闲置的官仓、庙宇或废宅?能否临时征用?”
方严知沉吟道:“临时征用需谨慎,恐生事端。
寻找新场所确有必要,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眼下更重要的是完善庄子的管理。如此多的人聚在一起,鱼龙混杂,必须立下规矩,分而治之。
可按年龄、性别分区管理,选拔其中懂事可靠者协助管理,制定作息、劳动、卫生等章程,避免滋生懒惰和事端。
同时需增派可靠的人手,仅是衙役和临时雇的婆子远远不够。”
陈知礼点头赞同:“二位所言极是。
穆兄,你立刻带人去办:一、组织人手搭建临时住所,所需物料即刻采买;
二、清查城内及周边可用的大型闲置房产,尽快报我;
三、加强庄子守卫和巡查,防止有人趁机闹事或欺凌弱小。”
“方兄,”他又看向方严知,“管理章程之事,劳你费心,尽快拟定。
人手方面,可从捐款的富户中招募一些识文断字、有善心的账房、管事暂时帮忙,也可请些大夫轮流去义诊。最重要的是……”
陈知礼目光深远:“我们不能只是简单地施粥养人。慈幼堂,不能只成为一个巨大的救济棚。‘养’之外,更重要的是‘教’和‘授’!”
“这些孩子,大多已失怙恃,无人教导,若只一味养着,极易长成懒汉或走上歧路。
必须让他们读书明理,学习技艺,将来能自食其力!”陈知礼语气坚定。
方严知点头:“大人高见!正该如此!可聘请老秀才教授蒙学,识字算数,明白最基本的人伦道理。
再根据年龄和兴趣,请工匠师傅传授技艺,如木工、泥瓦、纺织、厨艺、绣艺、甚至种植、养殖……庄子那二三十亩地,正好可作为农事练习之所。
如此一来,他们日后离开慈幼堂,也能有一技之长傍身。”
穆云也补充道:“还可与城中商铺、工坊联系,待他们学有所成,可荐去做学徒工,既能谋生,也能继续学习。”
陈知礼颔首:“此乃长远之计。但眼下,还需解决另一个问题:余杭一城之力,恐难承担所有涌来的孤幼。其他州县,难道就无动于衷吗?”
他思索片刻,道:“我拟写一份公文,详述此事,倡议余杭府下辖各县,皆应仿效,根据自身能力筹建慈幼之所,安置本县孤寡,而非将压力全部集中于府城。
此事需尽快上奏朝廷,请求朝廷明确政策,甚至拨付部分钱粮支持,将慈幼抚孤纳入地方官考绩之中,方能持久。”
三人商议已定,立刻分头行动。
这个新年,余杭府衙上下在忙碌中度过。
城外慈幼堂的窝棚连夜搭起,新的管理章程张贴出来,识字的先生和手艺人被请进庄子,孩子们眼中的茫然恐惧渐渐被好奇和一丝希望取代。
虽然困难重重,压力巨大,但陈知礼知道,他们正在做一件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这不仅仅是在解决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更是在尝试播下种子,或许微小,却有可能在未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也让余杭这片土地,变得更加温暖和有力量。
而如何将这份善政推行到全府乃至更远,将是他接下来需要深思和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