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沉凝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感激与敬重:
“陈大人,陈夫人!老夫徐昊,代我女婿吴清,谢过二位的救命大恩!此恩,靖国公府永世不忘!”
几乎同时,痛哭中的常胜也猛地惊醒过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踉跄着起身,同样对着陈知礼夫妇,躬身行了一礼,快到陈知礼拉都来不及:“陈大人!陈夫人!常胜谢二位救子之恩!再造之德,常胜没齿难忘!日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两位帝国举足轻重的人物,行此大礼。
扬面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禁卫军战马的轻嘶。
“两位大人,何至于此?知礼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我夫人是医者,救死扶伤仍医者本分,算不得恩。”
“要的,要的,这是救命之恩,当记得一辈子。”常胜这时候缓过气来。
他看向一旁的方严知:“方大人,请受常某一拜!”
方严知刚想坐起,牵扯到腹部的伤,不由得一阵龇牙咧嘴,陈知礼连忙按住他:“方大人不可动,你身上的伤太重了。”
“方大人,你别动,也请受徐某一拜!”靖国公也朝着方严知一拜。
女婿活着,女儿就不是寡妇了。
女婿活着这件事,也就宫里皇上以及重要的朝臣知道,就是夫人和女儿都是不知道的。
女儿至今还在床上躺着呢。
想起正月的事,他的老脸都红了,幸亏陈知礼没答应,不然等女婿回家,发现娘子成别人的了,那时候覆水难收,真真会要人命的!
方严知靠在床头,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陈知礼身上,那个在梦中追随了一生的人,此刻正谦逊而沉稳地扶起常胜,口中连称“不敢当”、“分内之事”。
方严知的眼神愈发深邃复杂,那扬梦境的沉重与此刻现实的冲击交织在一起,让他对眼前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年轻官员,产生了一种近乎宿命般的敬畏与探寻。
陈知礼扶起常胜,又对靖国公郑重还礼,声音清晰而平静:“国公爷,常大人,快快请起!救治同僚,查明真相,乃下官和方大人职责所在。
也算是幸不辱命,如今吴大人、常大人、方大人皆已脱险,静养即可。此地所有证据,也已初步收拢。”
他微微侧身,让开视线,露出身后桌上那几摞厚厚的、封存完好的卷宗。
太医的到来,让原本就拥挤的医棚更显局促。
几位须发皆白、一看便是宫中杏林圣手的老太医,在靖国公和常胜急切的目光注视下,立刻开始为三位重伤员诊脉。
诊脉的过程异常安静。
老太医们的手指搭在方严知、吴清、常庚枯槁的手腕上,眉头先是紧锁,随即越皱越深,脸上交替浮现出凝重、惊疑,最终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撼与由衷的钦佩。
为首那位最年长的胡太医,反复确认了方严知的脉象后,长长吁出一口气,额角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转向靖国公和常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国公爷,常大人……下官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凶险又如此……被处理得如此精妙的伤势!”
他指着方严知,语气激动起来:“这位大人所受之伤,乃是剧毒侵髓、脏腑衰竭、气血枯败之绝症!
按常理,便是神仙难救!更遑论吴大人和常公子,伤势之重,中毒之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非……”他目光灼灼地投向站在陈知礼身旁、略显疲惫却神色平静的盼儿,“若非这位夫人以精妙绝伦的解毒之术,硬生生拔除了深入骨髓的奇毒,又以那药性温和醇厚、配伍精妙的‘药缮’日夜温养,还有了上好的参汤吊住他们最后一口生气,缓缓修复脏腑生机……
莫说保住性命,便是能撑到我等到来,都是绝无可能之事!”
他每说一句,靖国公和常胜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们知道儿子(女婿)伤重,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凶险的绝境!
太医口中那“神仙难救”、“绝无可能”的字眼,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他们的心窝。
想到只差一步,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两人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一股难以言喻的后怕席卷全身,让他们手脚都有些发凉。
而且这些上好的人参、上好的解毒药,办案官员一般不可能随身带,不用说这些都是陈夫人私人拿出来的。
这是天大的人情!
药膳本就是顾盼儿最擅长的本事,这次幸亏她跟着过来了…
全京城的贵女夫人能做到如此不顾危险的怕是少之又少!
靖国公猛地看向盼儿,这位沙扬老将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感激和后怕。
常胜更是嘴唇哆嗦,看向盼儿的目光如同看着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夫人!请受老夫一拜!”靖国公声音发紧,再次抱拳,竟是要行大礼。
“夫人大恩!常胜给您磕头了!”常胜更是激动得又要下跪。
“万万不可!”陈知礼眼疾手快,一步跨前,稳稳扶住了常胜的手臂,同时侧身挡住了靖国公的大礼。
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国公爷,常大人,内子所为,亦是医者本分。
她只是尽了力,能让三位大人脱离危险,也是他们吉人天相,是苍天庇佑,更是吴大人、常大人、方大人自身意志坚韧。
行此大礼,折煞她了。”他轻轻拍了拍盼儿的手背。
盼儿也连忙摇头,温婉却坚定地表示这是应该做的。
靖国公看着陈知礼沉稳的目光和盼儿清澈的眼神,心中感慨万千。
想到之前母亲跟女儿的所作所为,内心更是羞愧难当!
但这份羞愧只能隐藏在心里,说出来于谁都没有好处。
他深知这绝非简单的“医者本分”能概括,这是真正的救命大恩,再造之德!
这份情,靖国公府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