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
“妍儿,今日你无论如何得回去,你爹发脾气了,哪里有相公回来了,自己却两次回来的道理。
再说翻年楷之肯定去府城,你就不想哄哄他,让他带你去?
妍儿,娘顾不了你一生,哥哥嫂嫂更不能,你还是得靠自己的相公和孩子,你如果老是这样,猴年马月才能有你自己的孩子?”
陆娘子说不出来的无奈。
王家其实挺好的,女婿人也挺好的,妍儿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她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儿太偏激了点,遇事又是直接刚上,一点也不晓得圆润通达,真是白长了美貌。
陆妍哭出声来。
这一刻,她是真正知道了后悔二字怎么写,也真正知道了害怕。
“娘,不是我不想回,是我不敢回去。”
“怎么说?你做什么了?”陆娘子第一反应就是女儿做什么了,不然王家不存在对她做什么。
“娘,我做了错事了,呜呜呜,这次回来王楷之加一起都没有跟我说十句话,前日考试结果出来更是沉着脸,恨不能打我的模样,我这才跑了回来。”
“祖宗,你倒是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了?错在哪?”陆娘子真想拿脑袋去撞墙了。
“娘,九月份,我越想越觉得窝火,就写了一封信带过去,忘记了信到他手正是考试前的几日,信里写了许多埋怨话,有些难听,呜呜呜,我不是存心的,也不知道他这次就差一名就是举人老爷了,呜呜呜。”
陆娘子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怎么生了一个如此蠢笨的女儿?
“娘,王家来人了,亲家老爷跟亲家太太都来了,还有姑爷,爹让您去堂屋。”大媳妇在陆妍门口轻声道,眼光都没有扫小姑子一眼。
“知道了。”陆娘子感觉浑身力气都快没了,“你跟娘一起去,记住,一会王家人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许发脾气,不然真的就会被休了。”
陆妍脸色一下子就苍白起来。
王楷之真的会不要她了吗?
陆妍跟着陆娘子战战兢兢地走进堂屋,一抬眼就看见王楷之面色冷峻地坐在那里,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王老爷和夫人更是沉着脸,整个堂屋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陆希周勉强挤出笑容,招呼道:“亲家公、亲家母,今日怎么亲自来了?有事让下人传个话就是……”
王山长抬手打断,直接道:“希周,今日我们上门,是想谈谈两个孩子的事。”
陆妍的心猛地揪紧,手指死死掐着帕子。
王山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这是令爱乡试前写给犬子的信,希周不妨看看。”
陆希周疑惑地接过信,才看了几行,脸色就变了。信里满是对王楷之的埋怨,说他冷落自己,说王家规矩多,甚至还说“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嫁个商户人家自在”……
他的手微微发抖,抬头狠狠瞪了陆妍一眼,又勉强笑道:“亲家公,妍儿年轻不懂事,这信……”
王夫人冷冷开口:“亲家,若只是几句埋怨,我们也不会放在心上。可这信偏偏在楷之考试前送到,害得他心神不宁,最终落榜。只差一名,就是举人老爷啊!”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妍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她当时只顾着发泄怨气,哪里想过后果?
王楷之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岳父,我今日来,是想求一纸和离书。”
“和离?!”陆妍尖叫出声,眼泪瞬间涌出来,“相公,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
王楷之看都没看她,只是对陆老爷拱手:“岳父,我与陆氏性情不合,勉强在一起也是怨偶,不如好聚好散。”
陆娘子急得直掉眼泪,拉着女儿跪下:“亲家,妍儿知错了,您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亲家母请起。”王山长叹了口气:“希周,我们王家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若只是小错,忍忍也就过去了。可这次……唉,实在是寒了心啊,读书人辛辛苦苦十几二十年,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科举考试吗?”
陆希周知道,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女儿太作了,但凡做到一般化,王家是书香门第,都做不出和离一事来。
也幸亏是书香门第,换成一般人家,直接休弃了事。
和离还可以说是夫妻双方性格不合,休弃可就是直接把娘家人的脸摁在地上擦了。
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才道:“既如此……那就依亲家的意思吧。”
陆妍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她终于明白,自己的一时任性,彻底毁了自己的姻缘。
王家早已经准备好了和离书,当场两家就签字画押,成亲两年多,就跟一场笑话一样。
王楷之起身,跟前岳父岳母行过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经过陆妍身边时,她猛地抓住他的衣角,哀求道:“相公,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停下脚步,终于看了她一眼,眼神却冷得让她发抖:“陆妍,有些错,错了就不能回头,一次就够了。”
说完,他扯回衣角,大步离开。
陆妍望着他的背影,终于明白——她这辈子,再也等不到他回头了。
陆妍瘫坐在地上,眼泪糊了满脸,可王楷之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外。她终于意识到,这次是真的完了。
王山长和夫人起身告辞,临走前,王夫人看了陆妍一眼,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陆家姑娘,以后……好自为之吧。”
陆娘子哭得几乎站不住,大儿媳连忙扶住她,可眼神里却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这个小姑子平日里骄纵任性,如今落得这下场,她竟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该说一句“活该”。
陆希周面色铁青,等王家人一走,猛地一拍桌子:“孽障!你干的好事!”
陆妍瑟缩了一下,哭得更加厉害:“爹……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晚了!”陆希周气得胡子直抖,“你知不知道,王家这门亲事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楷之这次若是中了举,你就是举人娘子!可你呢?你倒好,在他考试前写那种信!你是存心要毁了他的前程,也毁了你自己的日子!”
陆妍被骂得抬不起头,只能捂着脸痛哭。
陆娘子心疼女儿,可也知道这次是她咎由自取,只能含泪劝道:“相公,事已至此,骂也无用,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怎么办?”陆希周冷笑一声,“和离书一签,她就是弃妇!以后还能嫁什么好人家?难不成真如她信里说的,去嫁商户?”
陆妍浑身一颤,想起自己在信里写的那些气话,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嫁个商户,至少不用守这些规矩!”
如今,竟是一语成谶。
几日后,陆家丢不起这个人,很快就把她送到乡下小庄子里“养病”,实则是避风头。她整日以泪洗面,可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三年后,王楷之榜上有名,正式成为举人。消息传来时,陆妍在庄子里哭了一整夜。
也就是在那一年,陆家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丧偶的商户,年纪比她大十岁。她本想拒绝,可陆老爷冷冷道:“你还有得选吗?”
她终于明白,自己亲手毁掉了最好的人生。
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