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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作者:已提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梁大人消消气。”有得知消息连夜入宫的大臣劝。


    “楠哲被打到半死,现在药也喂不进去水也灌不进去,明日还不知会如何,我如何冷静?


    楠哲是我看着长大的,一年三百六十日,得有三百日在我眼前,生性跳脱犯错无数,可也从未打到这般地步过。”梁澈声音拔高了几度。


    “那萧公子也不是全无错处,不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便罢了,对了,那些板子,萧公子也就受了四五板子吧,剩下的还是梁小姐……”有同僚拽住了他的袖子,他也自知不对,忙住口。


    “错处。”梁澈气极反笑,“我还真是忘了,被人在在众人面前指着鼻子骂全家上下,气急了动手也算错处了?!


    还敢提小女,四五板子便能把楠哲打到这地步,剩下的那十几板子都打到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身上了,我不提她的伤势,你反倒主动提起来了?”梁澈一步步逼近那大臣,“你问啊,你再问一遍我就告诉你我女儿现在如何怎么样?!”


    那人额上汗珠直冒,一直没说话的皇帝却开了口:“梁爱卿先等等,那郎中瞧病也不知瞧得准不准,不妨先让陈太医去看看,再来说这些如何?”


    早就被叫来在一旁等着的陈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对梁澈点点头。


    梁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不必了,瞧病的这位郎中,臣以为全天下不会有比他更好的了。”


    皇帝道:“就算你相信那人的医术,把药方拿来给陈太医看看也是好的,至少也能配配药。”


    “既然陛下执意如此,那就让他进来吧,正好他也来了。”


    不多时,一身白衣的齐湟便走了进来,“草民齐湟,拜见陛下。”


    “岐黄?做医者的起这个名字,可真是妙。”陈太医说。


    “他们都这么说。”齐湟把药方递了过去,陈太医一生醉心医术,见他有这个名字更觉喜欢,便问道:“不知是哪两个字?”


    齐湟一看见陈太医的手便知此人医术非凡——那双手上都是多年拿药沁进去的颜色。温和道,“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齐,湟水的湟。”


    说着,把腰间玉佩拿起来给陈太医看。


    陈太医吓得手抖了抖,那薄薄的药方险些掉在地上,幸好齐湟接住。


    其他人也一直看着他们这边的对话,梁澈道:“现在,陛下相信此人的医术了吧。”


    “自然。”皇帝微笑道。


    ……


    先帝当年出巡黄河上游地带城镇时,突患恶疾,众多太医束手无措,到了药石无医地步之时,有齐姓隐世医者来访,请求一见,帝言:“本时日无多,试试无妨。”


    第一日,先帝对皇后说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让她放心些。


    但先帝一直都在安慰皇后,皇后便未曾当真。


    第二日,先帝有了些精力,皇后大喜,又恐是回光返照,惶恐不安。


    第三日,先帝喝药后午睡,梦中口渴竟醒来自己起身去倒了水。


    ……


    第七日,先帝恢复如初。


    皇后大喜,要赏赐医者,医者却说医者仁心乃组训,并非为了这些才来。


    先帝邀请他入太医院,医者却说,他生于此长于此,故土难离,不愿前往,更何况儿子即将出生,难以移动。


    帝后无法,最后先帝提出要为他未出世的孩子赐名,这次他终于答应了。


    先帝提笔落下一字“湟”。


    医者问为何,先帝道:“又是医学世家,岐黄之术,以‘岐黄’为名更显高明,只是怕太大他压不住,便换个同音的。”


    “同音字千千万,这个字,只怕僭越了。”


    “他生在湟水之边,用这个字有何不可?更何况你家医术冠绝全朝,在医术上,配得上了。”


    “这是朕亲赐的名字,朕会将此事传出去,也算一段佳话了。”


    “至于真假,此物为证。”


    先帝为医者之子赐名,赐贴身玉佩为信。


    ………………


    齐湟,就是当年那位未出生便得皇帝赐名的孩子。


    陈太医细细看了遍药方,犹豫了片刻,问道:“齐医师,这上面这些,真的都是给那位萧公子喝的吗?会不会太过……”


    “就是给他喝的,不喝这个只怕现在人都硬了。”


    陈太医:“那梁小姐的呢?也这么严重?”


    “她的跟这个不一样,没这么严重。”


    哪只是没这么严重,梁皖此刻都能趴在床上自己下棋玩了。不过有萧楠哲的伤势在前,这个“没这么严重”的程度就要靠陈太医自己猜了。


    陈太医叹了口气,对皇帝道:“陛下,萧公子梁小姐确实身受重伤。”


    皇帝不辨情绪的看了他几眼:“既如此,便让齐医师入太医院药房取药吧,药房药齐。”


    终于说到这了。


    齐湟道:“那便请陈太医带路了。”


    陈太医却没动:“齐医师有所不知,这上面最难找的几味药,太医院中……都没有。不难找的那些,也不必特意去太医院拿。”


    “那该如何?”


    陈太医说:“只能去产地。”


    齐湟的目光看向梁澈,两人一起又看向皇帝。


    梁澈扑通一声跪下:“请陛下成全臣爱子女之心,允臣亲自前往。”


    皇帝看了他许久,“好。”


    梁澈又道:“臣戎马半生,现在只想和孩子们在一起,臣惟愿解甲归田,带他们四处看看。请陛下一并成全。”说罢直接磕了下去。


    又是许久,皇帝笑了,道:“你要辞官,那秋叶呢?也要辞吗?秋旻呢?萧楠哲呢?都要辞吗?”


    “陛下圣明,这正是吾等之愿。”


    许久,皇帝道:“你们都走吧,伺候的人也都走吧,只留梁爱卿便好,朕要与他好好聊聊。”


    ………………


    梁澈回来了,回来时带回了一份旨意:陛下命梁澈亲自云游四方,体会风土民情,绘制全朝地图,为行事方便,无官兵随从,轻装出行。


    叶川秋叶,秋旻梁皖,叶恒萧楠哲,六人从旁协助。另有家眷几人随从。


    为期不定。


    梁皖听闻,大笑着鼓掌:“不枉我挨打!”结果扯到了伤,疼得呲牙咧嘴。缓过来又是一阵叹息。


    萧楠哲还是没醒,浑身高热不止。


    秋旻去了李府,在书房问李墨竹:“李姑娘,你真的不愿意与我们一同走吗?”


    李墨竹笑了:“这个问题,墨瑶已经问过我无数次了,梁小姐来问过。”她放下笔,站起来摇了摇头:“我家在这。”


    “林小姐的家也在这。”秋旻道。


    “林大人已准备好一切,若有任何风声即刻便能走,可我父亲不是,他不想走,我娘也不想走,对我而言,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好的。”


    又半开玩笑道:“你们走吧,我留下来给你们当账房先生两家算账。”


    秋旻看着她,许久才“嗯”了一声。


    …………


    林墨瑶在前往承恩寺之前,须提前开始数日沐浴焚香洗去浊气,抄经诵佛。远离外人。


    自几人一同在梁府暗室内编账那日后,竟是再未见过。


    叶恒日日看着林墨瑶的画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经过多方打听,最后打听到了承恩寺的人的离京日期,又请梁澈在同一日同一时离京,想在城门口再见一面,一句话不说都行。


    梁澈答应了。


    ……


    当日,两方人在城门口见了面,打了招呼,聊上几句。


    女尼一眼就认出了梁澈:“阿弥陀佛,多年不见,梁施主别来无恙。”


    梁澈也还能认出她:“静秋大师别来无恙。”


    “施主当年深夜入寺,一夜走遍所有神佛殿,问遍漫天神佛,却又在破晓前离去,贫尼一直想问施主,当年施主想问的是什么,又可曾问到。”静秋道


    “许多,我想问许多,可一件也没问到。”梁澈道。


    “那现在呢?”


    “还是时常想,有些想通了,有些没有。”


    “有些事是不必急的。”


    “我知道。”梁澈如此道。


    静秋又把视线转向梁皖,“小施主,你身有佛缘。”


    梁皖笑了笑:“我不信佛。”


    “那为何施主还要经常上山礼佛呢?”静秋微笑道。


    梁皖笑容僵硬了一下。


    静秋道:“这世道,本就是不公平的,小施主肯不求回报的出手相救,是大善,佛祖会喜欢你的。”


    梁皖应了:“我还是信自己。”


    静秋又看向秋旻,秋旻道:“我杀孽太重,佛祖应该不喜欢我。”


    静秋平静看了她许久,道:“施主杀孽确实太重,但佛祖却未必不喜欢你。”


    秋旻不信神佛,但却道:“但愿吧。”


    静秋又把视线移向马车,看了许久,却没说话。


    梁皖问她:“师傅,里面那位呢?”


    静秋:“他有他自己的缘法。”


    “至于那边那两位施主。”静秋看向马车边的叶恒,和隔着帘子与他对话的车里人,“也是善人,佛祖会喜欢他们的。”


    又看向特意来送他们的李墨竹:“这位施主。”


    李墨竹道:“我一身铜臭,莫说佛祖,便是读书人都不喜欢我。”


    静秋平静道:“那是他们酸腐,银钱,没偷没抢没挥霍,用在正路上,有何不可用的?施主莫着相了。”


    李墨竹笑了:“你们承恩寺的人,挺有意思的。”


    静秋微微一笑。


    又看向那边的叶恒,无奈对梁澈道:“要不,我放他上去聊吧。”


    梁澈漫不经心道:“可以吗?如果可以那当然好。”


    静秋:“……”


    ……


    李墨竹静坐在书房里,手上摩挲着一串铃铛。那铃铛做工极好,墨绿的颜色却又带着光泽,上又有竹叶浮雕,声音清脆悦耳。


    那是刚刚萧楠哲给她的。


    ……


    “李姑娘留步。”与静秋打过招呼后,秋旻叫住了想要回李家马车上的李墨竹。


    “秋大人有何事?”


    秋旻微微一笑,“不是我有事,只是想请李姑娘车上一叙。”


    此刻车上,只有萧楠哲。


    片刻后,李墨竹“嗯”了一声,“请。”


    秋旻先上了车,也不知做了些什么,只是过了一小会儿,便出来让李墨竹上车,自己下了车。


    车里,萧楠哲呼吸急促,那张妖冶的脸上眉头紧皱。睡得很不踏实,发尾坠着的铃铛轻微的响着


    这是他要醒来的征兆。


    李墨竹探身倒了杯温凉的茶水,准备等他醒了给他喝,一直发烧的人骤然开口嗓子极为难受。


    果然,萧楠哲醒来后喝了茶水,虽然嗓音依旧沙哑,但总算能说的出话了。


    “李姑娘。”


    “嗯。”


    萧楠哲没多说什么,只是从身旁拿起一个长方形墨绿色木盒,盒盖上雕着几根竹子。递给她。“我想着要走了,想把这个给你。”


    李墨竹打开盒盖看了眼,是串铃铛。李墨竹没说话。


    萧楠哲:“虽然交情不深,但你我也算朋友,离别前,送个礼物,合情合理。”


    “那我收下。”


    萧楠哲笑笑:“嗯。”


    萧楠哲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美人什么时候都是美人,哪怕如今在病中也一样。


    李墨竹真的很喜欢看着他,可她也知道这很失礼,故而每次都只在不被发现时悄悄看他,看他笑着做各种事,笑着与人打闹……


    照理说,她该告辞了,但一想到经此一别……李墨竹便想多看他几眼,再看几眼。


    不知过了多久,萧楠哲的声音响起:“好看吗?”


    李墨竹没犹豫:“当然好看。”


    “那……”萧楠哲突然噤了声,没说下去。


    李墨竹笑笑:“告辞了。”


    说着,摘下头上一只素簪,递给萧楠哲:“经此一别,山高水远,愿与君,生生不见。”


    入秋了,京城的秋天不是丰收,而是凋零,走吧,永远也别回来。


    萧楠哲强撑着坐直,做了个礼,什么都没说。只接了那只簪子,强笑笑。一滴水落在衣襟上,悄无声息的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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