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石,石上土,土上有个村,村里有人家,水下沙,沙下泥,泥下……泥下有什么呢?”叶川哄着路上找不到娘亲而哇哇大哭的孩子,孩子慢慢止住了哭声:“泥下……泥下有什么……?”
远远看见有年轻妇人跌跌撞撞跑过来,叶川也不逗孩子了:“泥下有糖葫芦。”
“糖葫芦?”
“对啊,山楂。”说着,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突然伸出来,拿着一串糖葫芦:“糖葫芦。”
小孩把糖葫芦接了过去,年轻妇人也赶到了近前,一把把孩子抱入怀里:“小宝,我的小宝,有没有事?”
确定了孩子没事,年轻妇人又对着叶川千恩万谢了才走。
送走了年轻妇人和孩子,三人去馄饨摊上点了三碗馄饨,等待时,叶川坐在凳子上四处看,终于,他说:“变化还真是大啊。木头都新了。”
“是啊,木头终于换新的了。”梁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不复从前摇摇欲坠的,结实的棚梁。
馄饨上来了,叶川吃了一口,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味道没变。”
“味道没变就好。”
几人先后吃了十几个小摊的东西,虽然饱了,但兴致不减,还想继续,但又想到吃撑了还硬吃实在是无趣,便准备回去,路上,梁澈问他:“今天你过来住还是回去?”
两家只隔了两条街,不远。
叶川打了个嗝,道:“今晚上就不去你那了,我得回去收拾东西去,我让如音等我回去再收拾,她一个人弄太累了。”
梁澈“嗯”了一声,“需要帮忙吗?”
叶川道:“当然,记得把阿叶也领着。”
专心吃着糖葫芦的秋叶抬起头:“什么?!”
…………
“大人。”老管家看见叶川,眼眶湿润着喊了一声。
“诶。”叶川笑着应了。“老吴你这头发白了好多啊。”
吴管家也笑了一下:“老了,大人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那是,永远年轻嘛。我先走了啊,一会儿送几碗乳酪来,我想吃好久了。”
吴管家抹了抹眼角,“诶,味道肯定没变。”
叶川笑笑,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梁澈和秋叶:“走吧。”
吴管家这才看见他身后还有两个人,视线落在梁澈身上时,梁澈正好也抬起头看向他,吴管家嘴唇上下动了动,半晌才道:“二爷。”
梁澈也笑了笑,应道:“诶。”
“我还以为,二爷不会再来了。”
“怎么会?”
此时日头已经开始落下,一阵冷风吹过,吴管家没有武功,被吹的打了个寒战。
叶川道:“这大冷天的,赶紧进去吧各位。”
吴管家也强笑了笑:“是是是,天儿还冷,该进去了。”
…………
“我下次再也不来了!每次来耳边都是叶川张口‘如音渴不渴’闭口‘如音累不累’的,好吵这么多年如音姐就不烦吗?”回去的路上,萧楠哲揉着手腕抱怨道。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你如音姐就喜欢他这样的。”梁澈悠悠道。
“天呐。”
“你不也是吗?回回都说‘他太吵了,再也不要见到他了’,‘再也不要来了’,但哪次你也没落下。”梁澈瞥了他一眼。
“嘿嘿。”
…………
“这个世界真是太有趣了。”齐湟碾着药草幽幽道。
明月递过去一把药草,没出声,但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说。
齐湟却不肯再说了,只是“啧”了几声。
见他如此,明月也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想问就问。”
齐湟立刻凑过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比你想的早。”
“你们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嗯。”
“啧啧啧。”齐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笑了出来。
明月扫过去一眼,齐湟笑着说:“我还以为阿旻得讨厌死小皖呢。”
明月想了想最开始寄回来的信,眉头皱了皱,“一开始确实不太喜欢。”
“也正常,毕竟她身上还有块深到这么多年都没消的牙印呢。”
明月想了想当年秋旻一大清早顶着一肩膀血来找他们时的表情,难得笑了笑。
“诶对了,阿叶当年长牙的时候什么样啊?也在睡觉的时候咬人吗?”齐湟突然想到。
明月淡然道:“没,他那时候喜欢啃茶杯,不分昼夜,醒了就啃,啃累了就睡,睡够了再起来啃,啃高兴了饭也不用吃,水也不用喝的,塞个地方扔个茶杯给他,根本不用人管,羡煞旁人。”
齐湟想着一个小孩抱着一个茶盏奋力啃着的样子,正笑着,秋叶进来了,“笑什么呢?”
“笑你呢呗。”齐湟顺手给他倒了杯药茶。
“又笑我,没了我你们这天都聊不下去。”秋叶一边咕哝着一边把药茶一饮而尽,末了还要嫌弃一下:“真难喝。”
齐湟“嘿”了一声:“欠打呢怎么。”
秋叶咬着盏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以做示威。却没想到他们刚才聊的正是他小时候刚长牙时难受,喜欢咬茶盏的事。
齐湟哈哈大笑,明月也笑了。
秋叶没反应过来,但看他们笑得这么开心,也忍不住笑了,边笑边问:“你们笑什么呢?”
“你连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笑啊?”齐湟笑得更大声了。
“你别笑了,快告诉我!”秋叶也笑得更厉害了。
梁澈推门进来,看见这副场景,又把视线落在了明月手中的药草,和一边摊放着的药泥,问齐湟:“你又配了什么东西?”
齐湟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笑得更大声了,秋叶也终于赶上了这个乐,笑的前仰后合。
………………
梁府后花园里,和秋旻待在一起的不是梁皖,也不是萧楠哲,而是一个原本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这的人——叶恒。
叶恒从宫里出来时精神恍惚,秋旻轻轻松松就把他送上了梁家的马车,最后送到了这。
一阵风吹过,叶恒终于说了下午第一句话,“秋校尉,所为何事?”
秋旻平静道:“楠哲与你投缘,他出去做任务,我总不能让你无处可去吧。”
叶恒嘴角扯了扯:“那我还要多谢秋校尉了。”
良久,秋旻道:“楠哲不在,你可以住他的屋子。我给你带路。”
“多谢了。”
……
皇帝往湖里撒了把饵料,对身侧的太监道:“叶川回来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太监虽是亲信,但却不是大总管,不了解皇帝的喜好,没敢出声。
皇帝也不需要他出声,自己想了想:“梁澈应该挺高兴的,哦,秋叶也是。”
太监不敢一直不说话,听着这句没什么问题,小心翼翼道:“梁将军与叶大人是兄弟,秋大人与叶大人也是少年相识,久别重逢,自然是高兴的。”
皇帝笑了笑:“是啊,他们兄弟情深,当然高兴,见到叶川,朕也是高兴的。”
太监听着有些不对,憋出满头大汗也没想出话来。
皇帝又撒了把饵料下去,笑道:“叶川和他儿子多年不见,现在应该也挺高兴吧?”
太监也有些岁数了,想起了当年京中那件“秘闻”,强笑了几声。
皇帝把饵料全洒了下去,拍拍手,愉悦道:“好了,朕想喝羊肉汤,去叫他们做。”
见皇帝终于结束了这个恐怖的话题,太监立刻吩咐下去,生怕晚了一步皇帝就又开始说这些。
皇帝擦完手,突然道:“哦对了,两碗。”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摇了摇。
太监不明所以,但想着应下来总没错,便又吩咐了一遍。
…………
“我想成婚。”叶恒突然道。
秋旻脚步一顿,“什么?”
叶恒也停了下来:“我怕再晚下去就来不及了。”
秋旻也瞬间明白,立刻开始盘算:“可现在叶大人失踪十四年刚回来,那片群岛还不知去了哪,此时此刻,很难请下赐婚,可若是要走平常路子,还要一系列礼节,非拖个一年半载不可。”
叶恒没吭声。
他们此刻正好走到了一个岔路,往左,是萧楠哲的院子,往前,是梁澈的院子,与其挨着的就是秋叶的院子。而往右,是齐湟的院子,梁澈他们回来一定会先去那。
秋旻本已经带着他走上了往左的路,听到叶恒的话后,便退了回来,转而走上中间这条路,“我先带你去将军那,你在那等着他们回来问他们。”
秋旻走出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没等到叶恒回复,复又停下回头看他。
叶恒站在岔路口,道:“我现在就想问。行吗?”
看着秋旻的眼睛,他强笑了笑:“他们应该回来了吧。”
原本如果他不说话,一直跟着秋旻走,今夜就会这么平静的过去,明日继续走一步看一步,或者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去问。若是刚刚跟着秋旻往前,他可以一直等到梁澈和秋叶回来问。
但他想,有些事总是逃不过的。早面对晚面对都是要面对的,躲了十五年,该做个了结了。
良久,秋旻走了过来,在他肩上拍了拍,然后转身大步往来时路走去:“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他们。”
…………
“我不想回去。”梁皖抱着林墨瑶的胳膊不放。
“不回去也行,跟我住吧。”林墨瑶道,又吩咐底下人,“把我的寝衣多拿一套出来。”
“你最好了。”
林墨瑶笑笑。
洗漱完毕,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儿,不知什么时候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剩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