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后,军营中的消息又照常送来,就像他们从未缺失过那条消息一样,但无论是秋旻,梁皖还是萧楠哲,都不敢再传任何消息过去。毕竟谁也不知道现在暗线上的暗桩还是不是自己的那些。
而他们收到的信里也再也没有了秋叶的暗语,不知道是秋叶也发现了暗线出事,或者是信已经被调换过了。
自从宫宴之后,梁府就绝了所有帖子,也幸好,宫宴上的旨意让所有人都不会起疑心,任谁都会觉得梁家三个半大孩子此刻已经焦头烂额,再也没心思出门。
林墨瑶在问过自家御史父亲之后,听见父亲叹了口气,得到了默许。上门拜访过一次。
到了约好见面的花园,只看了几眼就走了——梁皖靠在秋千上睡着了,在等她的这一小会儿里睡着了。
林墨瑶知道这是梁皖想借她的口放出去的消息,又实在是不忍叫好友醒来应付自己,就悄悄离开了。
又状似不经意的在路上与随行嬷嬷们说了此时,话里话外都是对梁皖的心疼,也合乎情理。
李墨竹在得知梁家现在的情况后,对父亲直言,“父亲,我们要不要躲躲?”
得到的结果是一片沉默,李尚书像是没听到般,继续吃着午饭,李墨竹还欲再说,被母亲拉住了袖子,只能住口。
风声鹤唳中,来自军营的车队终于在冬日的第一场雪中赶到了京城。观望的官员占了大多数,梁澈回京,实权削了又削,却没收回虎符,让人看不出皇帝是个什么意思。
梁澈端坐在马上,许是多年不曾享乐放松的缘故,那张刚毅的脸上连皱纹比起旁人都少许多。
身侧是同样端坐马上的军师秋叶,身后跟着两辆马车,再便是随行人员。
迎接的礼部官员站在地上对他们笑着,梁澈挑了挑眉,翻身下了马,与那人平视。
礼部侍郎笑着说了些客套话,凑够了面子,便急着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笑道:“梁将军多年不曾回京,与女儿分离多年,想必思念至极。”
梁澈面无表情的继续听着,秋叶听得无聊,刚想打哈欠就反应过来这不是军营,生生憋了回去。
礼部侍郎说了一堆,终于说完了:“今日梁小姐也同样前来迎接,下官就不打扰几位了。”
秋叶的哈欠卡在了嗓子里,看礼部侍郎的眼神里都像是夹了刀子:这是能在这人满为患的大街上干的事吗?!
从来没见过的爹,指望人家姑娘露出什么表情,哭诉?还是疏离?开心喜悦?
前两种不亚于把梁皖架在火上烤,最后一种……秋叶扪心自问,换成自己,自己做不来。
奈何礼部侍郎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就跑了,露出了后面站着的梁皖秋旻萧楠哲三人。
秋叶看过去,直直对上萧楠哲,那张摄人心魄的脸上毫无表情,看上去都沧桑了许多。
秋叶又把视线转到了秋旻身上,秋旻面色算不得好,可以看出,他们都已经想尽办法阻拦,但也很显然,没拦住。
最后是梁皖,十五岁的少女穿着一身鹅黄,肩上一圈雪绒,发间珠玉不多,只用了几根簪子略略修饰。对于秋叶这种眼睛不好容易被晃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养眼了。
少女表情无措与惊喜并存,细细看去,眼眶还微微红着,泛着泪光,完美的表现!!
现在的情况只需要梁澈稍微做一下反应就能过去了!感谢梁大小姐!
半晌,没听到动静,秋叶心下一沉,扫了一眼梁澈,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就自己先开了口:“你是……梁皖?”
梁皖点点头,“军师大人。”
秋叶笑了笑,转头对着梁澈说:“果然是这么叫我。”当然,梁澈现在听不见,他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又补充道:“别误会,没有不满的意思。”
梁皖顿了顿,重新叫道:“舅舅。”
此言一出,秋旻猛然把头转回来,萧楠哲长眉一挑,礼部尚书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可不是嘛,秋叶与先长宁侯秋禾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比秋禾小了八岁,一岁那年因瘟疫父母双亡,从此与当时只有九岁的秋禾相依为命,秋禾如姐如母,最苦的时候也没把秋叶送人,耗尽心血的把他带大,何其情深,被传为一段佳话,但自秋禾离世,佳话就变为了伤心事,便再也没人提起了。
秋叶听到这声舅舅,愣了一会儿,眼眶微微发红,闷闷道:“欸。”
萧楠哲顺势说:“这多年未见,想必有好多话要说,只怕一时说不完,不若二位大人先回朝复命,我们回府做些吃食,大人们回家时也做好了,咱们边吃边说?”
秋叶“嗯”了一声,似是掩盖自己流泪,转移众人注意力般踩了梁澈一脚,“走了!”
梁澈这才回神,翻身上马,留下礼部尚书在原地。
萧楠哲笑眯眯对礼部尚书说:“那这些东西我们就先带回去了,尚书大人也可以去忙公务了,告辞。”
秋旻松了口气,给车夫引路往梁府走去,他们先前商量时觉得这时候无论是坐马车还是骑马都有所不妥,便一路走着过来。现在自然也要走着回去。
没人发现,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帘在晃动中,一双眼睛一晃而过,车中人看见了梁皖,陷入了回忆中,待到回神时……
…………
到了梁府,三人不知道车里都装了些什么,怕有什么不能碰的,直接把车牵去了车棚,便去厨房鼓捣菜了。
梁澈和秋叶回来时,在厨房找到了三个孩子,拎出来想说几句话,眼瞧着梁澈又要走神,秋叶率先开口挑起话头:“你们见到她了?”
萧楠哲抹了把脸上的面粉:“谁啊?”
秋叶咽了口唾沫,试探道:“你们,没看看马车里有什么吗?”
梁皖有些紧张,看了眼秋旻,突然又不紧张了,因为秋旻很显然比她紧张。
秋叶干巴巴道:“你们最好别告诉我,梁府的车棚还是那个带锁的大屋子。”
秋旻沉痛的点了点头。
秋叶跳起来直奔车棚,幸好他还记得顺手把有钥匙的张管事带走了,梁皖纳闷:十几年没回来,位置居然还能记得这么清楚!过目不忘的秋叶军师果然名不虚传。
没多久,秋叶跟在一个女人身后回来了,那女人看不清年纪,似乎说她多大都行,但不管怎么说,是个美人,丝毫未施粉黛也难掩其美。
女人见到梁皖,微微行了个礼算是见过,但不发一言,只是淡淡的看着梁皖。
平心而论,女人的视线并不让人难受,只是梁皖难得不知该怎么开口。
梁澈在此时打破了沉默:“你吓到她了,这位是明月,身份和芸娘差不多,是你娘那边的人。”
这算是给梁皖介绍了这位女人。
梁皖明白了,把人家关在车棚里一下午,又误会人家身份,梁皖有些愧疚:“明月姨。”
听到这声“明月姨”,明月很显然愣了一下,耳边突然响起了另外一个清脆的女声:“那她以后得叫你……姨,是不是有点显老?”
故人音容笑貌如在眼前,明月“嗯”了一声,别过了头去。
秋叶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开口:“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糊了?”
三人瞬间转身往厨房里冲。
明月看向秋叶,似乎在指责他,秋叶耸了耸肩,“菜糊了晚上就没吃的了。”
…………
梁澈在吃饭之前,整了整衣襟,郑重的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放心,虽然都受了伤,但平安。”
这是在说之前莫名消失的几条暗线,数十个人,三个孩子听见此言俱是松了口气。
席间有秋叶和萧楠哲在,无论如何也不会安静,俩人能因为一个肉丸子从六岁一直算到如今。
梁皖和秋旻这边倒是和谐了许多,只是秋旻总是让梁皖多吃蔬菜有些让梁皖头疼。
明月和梁澈倒是一直没说话。
直到秋叶在口舌上输了萧楠哲一局,没抢到最后一块炒蛋,累得他不得不停下来歇歇,顺便问明月:“对了,你住哪啊?”
明月抬眼看他一眼:“去找芸娘,你呢?”
秋叶嘿嘿笑笑:“我就在梁府蹭吃蹭住不走了。”
明月:“嗯。”
梁澈把视线从梁皖身上移开,开了口:“你也在梁府住吧,有事方便。”
明月:“不合适。”瞥见梁皖,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谁不知道你梁家今年之前足足十四年没有女客过夜?”
梁澈放下了筷子,问秋旻:“什么女客?”
秋旻把先前张家来人刁难的事讲了一遍。
梁澈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位俗家姓张,表情变得怪异起来,问梁皖:“你……就这么一直忍着他们家?”
梁皖咽下去一口菜,答道:“祖母在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我就也这么做了。”
秋叶大为震惊:“将近十年啊,你能忍住十年不带朋友来家里玩?!”
梁皖没说话,梁澈顿了片刻,“我本以为母亲去后他们要么来找我,要么停止,一点消息也没传来我以为……是我疏忽,秋叶,下一封拜帖去张家,后日,不,明日,明日我就会登门拜访,将此事说清。这些糟烂事早就该解决了。”
秋叶应下。还是忍不住说:“梁小皖,你真的太厉害了,十年啊,你到底是怎么忍住不让家将把他们乱棍打出去,让他们不敢再来的?”
“所以……我是可以直接把他们打出去的?”
“当然!”
眼瞧着秋叶即将开始“教”一些不太对劲的事给梁皖,秋旻开始剧烈的咳嗽,拦住了两人话题的继续发散。
秋叶“哀怨”的看了秋旻一眼,引得梁皖忍不住笑了一声。
秋叶今年二十九岁,朝廷三品大员,功成名就,相貌极好,但就是没娶妻,在梁澈的庇护下每日潇洒,学些奇奇怪怪的技能,比如杀猪,据说他能在半刻钟里把一头肥猪拆完。又比如熬糖,据说他的帐子里永远都有新生的麦芽用于熬糖。
可能是因为这一点,秋叶极受小孩子喜欢。
比如现在,一顿饭的时间,秋叶和梁皖已经后日约好一起出去玩了,席间虽然梁澈开口极少,但至少没让任何人赶到尴尬。
用过饭,明月本想自然的离开,却被梁皖拉住,她说:“绣坊很好,离的也不远。”
不知为何,梁皖竟也不大想让她离开,还没想好怎么说,梁澈便走到身旁,道:“芸娘明日也会搬来。”
明月:“原因?”
梁澈:“绣坊流言虽少,但防卫到底没有梁府好。以防生变。”
明月想起那几条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消失的暗线,明白梁澈的顾虑,点了点头。
梁皖主动提出要带明月去陈设齐全的院子。因为今日梁澈回京,府里已经上上下下彻底打扫了一遍,哪处都是干净的,只是陈设齐不齐全的区别。
路上,明月跟在梁皖身侧后几步,突然听见梁皖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到您就觉得好想亲近。”
明月愣了愣,最终眸色晦暗,意义不明的说了句:“也许是缘分吧”
明月本没想得到回应,却看见梁皖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她这个角度本看不清梁皖的表情,但她却从那点头的动作中,自己脑补出了表情。嘴角微微勾起。
挺好,小丫头还没把自己忘干净。
嗯……这是最后一章存稿了,其实这章都是赶出来的,我不会弃坑,但要等到大概七月才能稳定的复更,在这之前……相遇即是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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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