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放开!”
穗禾全力挣扎,腰后隐藏的草药堪堪掉落,才意识回神,动作缓下来。
正正对上眼前之人,覆面男子带她进入的,应是这药铺的后柴房,杂乱的很。再收回视线,覆面男子的左面眼睛,如一手丈量程度伤疤,加之男子此刻怒目之下,更显凶煞!
腰后短匕首,穗禾若是杀了眼前人,外面的燕国人要的就是眼前人。
她能否全身逃脱,她在斟酌。
覆面男子像是读心术般,将怀中人诡计读来。胸口鲜血不断线渗出,接近心脏位置,他强制自己粗厚呼吸憋住后,用力将眼前人嘴巴捂住。
放肆!
男女授受不亲!
穗禾刚要伸出的短匕首刺入,却外面急促脚步声音吸引——
“找!快给我找!找不到!防火烧了这药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为首燕国腰佩之人,竟直接将外面包裹浅灰色布衣扯开,皮下,大内密探便装金黄色刺绣,点缀底色为玄黑耀丝绸棉衣。没有找到受伤之人,篝火在青天白日之下,将整个药铺,加之无数惨死之人,一同点燃。
柴房!
不好,柴房极其容易被点燃,穗禾正要寻容身之处。
“救我,求你。”
眼前覆面男子,左眼刀疤之下眼神恳求色彩染上,微微皱起的眉头,和方才要挟她之状,完全不同。
能被燕国腰佩之人追杀如此程度,必定有身份,穗禾若是出不了这十里长亭,给韩老送药,就将这人当作筹码,谈出城条件。
穗禾带人进入柴房的地下空间,果然,和韩老一样。当今医者,为了能度过战乱,都会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寻一个地道,储存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外面,医者擅长用草药做隔离处理,火势正在熊熊燃烧,要半炷香时辰,加之外面大雨天助降火,她只需要等待。
身体放松下来,依靠在那药物包裹前。碎发方才乱战中,已将额前遮盖,豆大汗水,从藏蓝色布条发髻中,渗出。大口呼吸的氧气,不断眨动的眼睛。
“你果然是医者。”
覆面之人,虚弱声音,却猜测准确。
“你如何知晓?”穗禾拉开距离,眼前是一个她的死囚了,伤口在心脏位置。能活过今夜,算是天神下凡。
伤口不断流血,染透夜行布衣,覆面之人指着她:“药草味道,你全身都是。”
果然是她有用,才被救的。穗禾成天不是练功,就是那竹林那一块药草打交道了,身上自然是药草味道,再者,《神农百草》书,记载药草过于繁琐,她到如今还没完全掌握。
“医者,能否救我。”
“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覆面之人,再次朝着她伸手。
穗禾二次拉加距离:“好好说话,不可触碰!”
“你,我都是男郎,有何不可?”
覆面之人强调起来,上下打量她眼神,警惕几分染上眉头。左眼那一度丈量疤痕,正正将她慌乱动作,震慑。
“医者号脉,为人医治,自然与你强人所难,鲁莽五度之人,不同!”
穗禾正了正身子,为不招惹祸端,她在外常以男子身份示人。能说出方才那番话,反倒是说明,覆面之人没有认出她女子身份。
现今堪堪称安全。
救死扶伤,本就着乱世之下,韩老教诲,穗禾很是遵从。她们所处的位置,就是一个地下药草仓库,消肿药物很是好找,只是包扎之物。
寻遍后,穗禾果断用匕首将自己布衣划开。
纤细指尖在慢慢剥开那男子衣物后,上半身全是伤疤,从伤疤的痕迹来看,刀伤,鞭伤,刑具。
古书之上折磨人的书籍,凡所应有,无所不有的残酷刑具,都能在眼前之人身上找到。
果然,世人皆胆怯,医者亦然。
覆面之人循着那眼前人的手指退后动作,向前压去:“怕了?”
胡言!
穗禾自小跟着韩老,竹林壕猪肉质鲜美,豆蔻之际韩老终允许她独自狩猎。烈马之上,她弓弩射箭,成功射杀壕猪。却也不是次次如此好运,险些几次丧命其他野生猛兽獠牙之下。
伤疤自然是不怕的。
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为何自相残杀,弄成这般众生苦痛。
“笄礼,韩老就让我独自捕猎,次次野兔和麋鹿,我也经常受伤。但吃肉的时候,更香,所以就不觉得痛了。”
穗禾回忆道,手上动作不停,消毒用金银花干花覆盖,清洗。
覆面之人面对近在咫尺之人,嚼着那话:“韩老?”
无言。
穗禾处理的伤口很快,从上方太阳伴着灰烬和落日晚霞,照射下来的,现已是末时。
韩老在雨水中,还等着她的药草。
“你的名字!”
“医者!”
待覆面之人在包扎完伤口上反应过来,上方柴房门已经被打开,他捂住心脏,将腰间玉佩甩出去。
迫切想要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
“小七。”穗禾将怕青色缠绕白玉佩收下,这次行医不错,还有收获,看着成色,街角典当铺子,能换好多锭银子。
最好事从不留名,若要积善行德,那就给小七那小财迷攒攒财运吧。
竹屋被鲜血覆盖,从二层渗透的鲜血,透过竹子缝隙,生生将一层小憩榻上的话本小说和**酒肆牛肉,全部浸透。
“韩老!”
“小七!”
早已离去的凶手,只剩下一片血泊中,仿佛一切都在等着穗禾到来。
“韩老,你——你怎么了?你起来啊,我不要,不要离开我。”
药草砸如血泊之中,缠着几个燕国盔甲包裹之下尸体后,穗禾失去身体控制。咚——跪倒在地后,一步一步将双腿挪过去。
韩老在床榻之上,手心失温,嘴角鲜血如断线珍珠,滴滴将榻褥浸透大片。
“韩老!”
“禾儿,禾儿回来了,韩老我要你张眼看看我,韩老,我要你看看我——”
哭泣将天空竹林响彻,血泊之中,一把佩剑刺入的燕国士兵腹部,小七把握佩剑之手,指尖颤动。
血色渲染的眼前,小七睫毛撑开,腹部中刀,虚弱道:“禾儿。”
“禾儿。”
气到颤抖的身体,穗禾转身,将小七头抱起。
欲语泪先流,“啊!”
“是谁!是谁将你们伤成这样!我要去杀了他。”
“燕国,燕国,我一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小七用尽全力伸出的左手,伴着鲜血,抚摸向她的脸颊:
“禾儿,好好活着——”
后面还有什么话,却被一口鲜血先涌出,夺了话口。
“小七,不要,不要,我要你活着!”
“小七,不要再说话了,我给你们治,我可以的,我可以。我是韩老的弟子,我一定可以救活你们,一定可以!”
身下血泊小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那韩老叮嘱无数次不可触碰的禁地。
一竹木柜子后,玄木黑耀盒子。
“那是何物?”
穗禾问着,还没有等到回复,眼前窗外铁质利箭,生生将竹木窗户射穿,正正刺入小七心脏位置。
“小七!”
“小七!”
不待穗禾反应过来,无数铁质利箭天女散花般射入,门外台阶之上,数人燕国士兵,脚步匆匆,盔甲碰撞,掺着利剑出鞘声音。
全部向穗禾袭来。
灵活闪躲后,起身将小七嘱托之物拿起。
“穗禾姑娘?”
“跟我们走!”身后,居然能知道韩老后门暗处机关之人,一身着隼棕色皮毛的毛衣,穆国草原弯刀被拿在双手之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穗禾来不及反应,那穆国之人,将她拖入后门暗道。
眼前,小七与韩老的尸骨,这次她最后一眼。燕国与她到底有何关系,抑或是与韩老,小七?
穗禾是不知的,但她能知晓,燕国次次为了将她杀死,不惜动用了整支军队,足足上千军队。
人真卑微如草贱。
往前,这般言论,次次韩老教诲她,她是不信的,现在,她无比确信。
燕军残暴,并不达目的是不罢休,二次刺入韩老和小七身上的长剑。
穗禾记住了,并一定会让燕国付出代价。
永和长亭。
这是十里长亭最后一亭,当然,过了这驿站,就是穆国的疆土了。
“穗禾姑娘,吃点东西吧,您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门外,穆国弯刀之人,用那征战沙场的沙哑声音,尽量温柔劝说着。
窗外,穗禾恨自己,无力抵抗那燕国千人军队。韩老说的是对,纵然韩老全部本事都给她学来了,到底还是弱女子一枚。
“穗禾姑娘,您身子会撑不下去的,穆将军还在等您回府。”
劝说不曾停下一刻,穗禾无奈开门后。
脸上惨白,灵魂早已跟着韩老,小七一起,死亡,遁入地面之下,陷入轮回之中。
“穗禾姑娘,您没事吧?”
穆国弯刀男子,从未见过如此脸色差之人,慌忙跪下。
“穗禾姑娘,是阿鹰无能!”
“燕国这次为暗处袭来,并率兵数千,皆是暗卫。”
“阿鹰此次率数十穆国手下,虽个个草原能者,但寡不敌众。卑职无能!”
穗禾将人扶起,摇头,救,甚至安葬韩老,小七。
这本是她的责任,与旁人无关。
“你叫阿鹰。”
穗禾试探,关于草原穆国,她从未有过记忆,只是眼前阿鹰,真如其名,鹰般厉眼。
“穗禾姑娘,您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阿鹰同样将话口砸回去。
她应该记得什么吗?
穗禾既来之则安之,眼中终于有了几分期待:“若如你所言,我随你去了穆将军府复命。”
“我能否——再回来,将心系之人,尸骨安葬。”
几分哽咽,三日过去,穗禾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想那失去亲人痛苦之事。
阿鹰突然哑言。
如鲠在喉般,低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