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脚步微顿，迎向那辆黑色的轿车：“马局长，真是巧，我刚和陈厂长谈了点工作上的事情。”
“哦？工作？”
马国栋身体微微前倾，隔着车窗，审视着刘东。
“刘东，我记得你的工作，是王市长特批的那片试验田吧？”
“怎么，农业顾问的工作范围，什么时候扩展到化工厂的核心生产区了？”
他刻意加重了农业顾问和核心生产区几个字。
“马局长说笑了。”
刘东心知对方来者不善，面上却保持着平静：“试验田项目要解决的就是工业污染导致的土地退化问题。”
“追本溯源，自然要来污染源头，化工厂调研一番。”
“了解废渣的成分、产量和处理现状，是制定有效治理方案的基础。”
“这怎么能算越界呢？都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嘛。”
“追本溯源？解决实际问题？”
马国栋鼻腔里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刘东，你这手伸得可够长的啊。”
“刚在农业口子上搞出点动静，就急着往工业领域里钻？”
“还直接找到分管生产的副厂长头上……效率真高。”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玩味：“我听说，你和陈厂长谈得还挺深 入？甚至达成了一些……嗯，特别的理解？”
“刘东，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懂得规矩，明白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化工厂的技术资料、生产流程，那都是国家机密，容不得半点闪失！”
“你一个搞农业的，突然对工业废料这么上心，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这番话几乎是指着鼻子在暗示刘东窃取工业技术甚至里通外国了。
刘东心中警铃大作，马国栋的消息果然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他和陈副厂长的接触，甚至可能猜到了部分合作意向。
他压下心头的怒火，腰杆挺得更直，直视着马国栋的眼睛：
“马局长，您的提醒我记下了。”
“规矩我懂，红线我更不会碰。”
“我和陈厂长谈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件事。”
“如何安全、有效地处理这些对环境造成巨大负担的工业废渣！”
“这是摆在眼前的民生问题，也是化工厂亟待解决的环保难题。”
“废渣不是技术机密，而是需要妥善处理的负担。”
他稍微提高了音量，确保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都能听到。
马国栋脸上的假笑有些挂不住了。
刘东的反应太快，太稳，搬出环保和市长这两面大旗，让他准备好的后续发难一时找不到着力点。
他盯着刘东看了几秒，眼神阴沉得像化不开的墨。
“哼！”
马国栋冷笑一声：“刘东，话说得漂亮没用。”
“试验田能不能成还是个未知数，废渣处理更是涉及复杂工艺和安全规范。”
“我劝你，步子别迈太大，小心……崴了脚。”
“化工厂这边，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地方！”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赤果果的威胁。
“多谢马局长关心。”
刘东仿佛没听出那层威胁，微微颔首：“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试验田的成效，废渣处理的成果，我们拭目以待。”
“至于化工厂这边，我一切按规矩办事，该请示的请示，该汇报的汇报，绝不会给组织添麻烦。”
马国栋被刘东这软中带硬的顶撞噎了一下，知道再纠缠下去也占不到便宜，反而显得自己咄咄逼人。
他重重地靠回座椅，脸色铁青地对着前面的司机挥了挥手。
“开车！”
黑色轿车发出一声低吼，猛地启动，迅速驶离了化工厂大门。
看着远去的车尾，刘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紧锁。
马国栋的警告和敌意比他预想的还要直接和强烈。
这次看似偶遇的交锋，彻底撕破了那层虚伪的客套，将双方的矛盾摆到了明面上。
他知道，马国栋绝不会善罢甘休。
与陈副厂长的秘密协议已经引起了对方的高度警惕，试验田的每一步推进，恐怕都会遭遇更强烈的阻挠。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回到试验田，落实与陈副厂长的初步协议。
把变废为宝的第一步迈出去。
时间，成了最紧迫的东西。
几乎就在刘东离开化工厂大门的同时，那辆黑色的轿车并未驶远，而是在厂区内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了下来。
马国栋阴沉着脸，推开车门，径直走向不远处的一栋办公楼。
没有敲门，马国栋一把推开了虚掩的门。
办公室里的陈副厂长正对着窗外刘东离去的方向出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
“姐夫？”
陈副厂长看到马国栋铁青的脸和几乎要喷火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麻烦来了。
他脸上堆起有些僵硬的笑容，“您怎么有空过来？快坐……”
“坐？”
马国栋冷笑一声，反手关上门。
他没有坐，而是几步走到陈副厂长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我问你，刚才刘东来找你干什么？你们谈了些什么？”
陈副厂长被他逼视得有些心虚：“没，没谈什么，就是关于试验田的事，他想了解下厂里废渣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在治理污染上帮点忙……”
“帮忙？”
马国栋冷哼一声：“陈明远！你当我是三岁小孩糊弄？”
“试验田？他一个搞农业的顾问，跑到你分管的核心生产区来了解情况？”
“还跟你单独谈了那么久！”
“说！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们达成了什么共识？”
陈副厂长陈明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太了解这个姐夫了，保守、多疑，对权力和控制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
刘东那个变废为宝的点子，在姐夫眼里绝对是离经叛道、挑战现有秩序的危险信号。
一旦说出来，不仅合作泡汤，刘东立刻会被扣上更大的帽子，自己也会被牵连。
他手心冒汗，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带着点被误解的委屈：“姐夫，您这说得哪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