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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作者:停云观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语文课的温润像一层薄纱,短暂地覆盖了数学课留下的血淋淋伤口。讲台上,老师的声音不急不缓,如同山涧溪流,讲述着陶渊明笔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超脱意境。教室里弥漫着一种舒缓的、带着书卷气的宁静,与赵明远制造的战场氛围截然不同。


    林溪握着桌角那个不再冰冷的保温杯。温热的触感透过金属外壳,持续地、微弱地传递到她的掌心,像一个小小的暖炉,对抗着心底那挥之不去的寒意。她微微抬起帽檐下的视线,不再是完全躲避的姿态,而是尝试着去跟随讲台上老师的身影,去捕捉那些流淌在空气中的、关于“悠然”与“见南山”的词句。


    口罩下的呼吸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耳中的嗡鸣也并未完全消失,如同遥远的潮汐声,时起时伏。但那份在数学课上几乎将她撕裂的、尖锐到极致的恐慌和绝望,此刻似乎被这杯温水和语文课堂的宁静稍稍安抚,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


    困惑于苏阳。


    那个在便利店毫不犹豫为她解围、在走廊里笑着喊她名字、提醒她喝温水下火的女孩。她的笑容那么干净,眼神那么坦荡,关切那么自然,仿佛她们是认识许久的朋友,而非仅仅在开学前一天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为什么?林溪在心底无声地问。为什么她会对自己这样一个戴着帽子口罩、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怪异的陌生人,释放出如此纯粹的善意?是因为看到了昨天在便利店付不出钱的窘迫?还是仅仅因为她天性如此,像阳光一样,毫无保留地温暖着每一个进入她视野的人?林溪的目光无意识地飘向教室墙壁上挂着的时钟。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她的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跑到了隔壁的高一(八)班。苏阳现在在做什么?也是在听语文课吗?她会不会觉得“采菊东篱下”太过遥远?她每天放学后还要去便利店打工吗?那个装着泡面和打折牛奶的塑料袋……她晚上吃什么?住在哪里?……无数个细碎的问题,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带着一种林溪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和……向往。


    向往苏阳身上那种蓬勃的生命力,那种仿佛无论生活给予什么,都能坦然接受并努力生长的韧劲。那种韧劲,是她在这个冰冷的、被父亲鄙夷的、被期望压得喘不过气的华丽牢笼里,从未感受过的。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带着一种宣告休息的清脆。语文老师温和地宣布下课,教室里瞬间松弛下来,响起收拾书本和交谈的声音。林溪没有立刻动。她依旧握着那杯温热的、只剩下半杯的水,感受着那份残存的暖意。


    “林溪,” 同桌陈晓雨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和小心翼翼,试探性地响起,“下节是体育课……在操场集合。你……去吗?”


    林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体育课?暴露在阳光下?在操场上?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她下意识地想拒绝,想找个借口留在教室,或者……躲进卫生间。


    但就在她张口欲言的那一刻,脑海中却再次闪过苏阳的脸。阳光下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奔跑时跳跃的马尾辫,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睛……体育课,对苏阳来说,大概只是再普通不过、甚至可以尽情挥洒汗水的一节课吧?


    “……去。” 一个音节,艰难地从林溪喉咙里挤出来,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却异常清晰。


    陈晓雨似乎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笑容:“太好了!我还怕你又不舒服呢。那我们快走吧!” 她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书本。


    林溪深吸一口气,也站起身。她将保温杯盖好,塞进书包侧袋。然后,她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惊讶的动作——她没有刻意再压低帽檐,也没有去确认口罩是否严丝合缝(虽然它确实戴得很严实),只是像其他同学一样,拿起自己的东西,跟着陈晓雨走出了教室后门。走廊里依旧是人来人往,喧闹嘈杂。林溪低着头,但步伐不再像之前那样贴着墙根、如同受惊的兔子。她只是自然地走在人流中,深蓝色的校服融入一片深蓝的海洋。帽檐和口罩依然是她的铠甲,但此刻,这铠甲似乎不再仅仅是为了隔绝伤害,也像是……一种让她能鼓起勇气迈出脚步的支撑。


    走出教学楼,初秋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带着温暖甚至有些灼热的力量。林溪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帽檐的阴影很好地保护了她。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班级的学生,喧闹声、哨声、球类落地的砰砰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活力。


    高一(七)班的队伍在操场东侧集合。体育老师是个年轻健壮的男人,声音洪亮,正指挥着大家列队。林溪站在队伍靠后的位置,陈晓雨在她旁边。她能感觉到阳光透过薄薄的校服外套,晒在皮肤上的微热感,也能感觉到周围同学身上散发出的、属于运动前的轻微躁动气息。


    她微微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像被磁石吸引一般,投向操场对面——高一(八)班集合的区域。她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搜寻。


    几乎是瞬间,她就找到了那个身影。


    苏阳站在八班队伍的前排,正侧头和旁边的女生说笑着。她脱掉了校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色T恤,深蓝色的校服裤衬得她身姿挺拔而利落。马尾辫高高束起,露出修长的脖颈。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给她小麦色的皮肤镀上了一层健康的光泽。她笑得眼睛弯弯,露出洁白的牙齿,整个人像一颗吸收饱了阳光的、充满活力的小树。


    就在这时,苏阳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操场对面。她的视线,隔着半个操场的距离和攒动的人头,极其短暂地、准确地捕捉到了七班队伍后方那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身影。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那目光烫了一下,下意识地想低头躲闪。


    但苏阳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苏阳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或探究。相反,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变得更加灿烂和……温暖?她甚至抬起手,朝着林溪的方向,幅度不大但非常清晰地挥了挥!那动作自然极了,带着一种“嘿,又看到你了”的熟稔和纯粹的友好。阳光在她挥动的手臂上跳跃,那笑容仿佛穿透了半个操场的喧嚣和距离,精准地投映在林溪的心湖上。林溪彻底僵住了。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口罩下的脸颊瞬间滚烫,比正午的阳光更甚。她甚至忘了呼吸。苏阳……她看到了自己,不仅看到了,还……还对自己挥手?像对一个朋友那样?


    巨大的冲击感让林溪不知所措。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是该回应吗?怎么回应?像她一样挥手?她做不到。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个突然被舞台追光灯打中的木偶。


    好在,体育老师吹响了尖锐的集合哨,八班那边似乎也开始整队了。苏阳笑着转回头去,和同学说着什么,仿佛刚才那充满阳光的挥手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小插曲。


    林溪却久久无法回神。她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苏阳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和坦荡的挥手,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那堵隔在她们之间的、厚厚的、冰冷的玻璃墙,仿佛被那笑容和挥手瞬间融化了一角,透进一股灼热到令人眩晕的光!


    她握着书包带子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羞耻,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被阳光直射的、近乎眩晕的冲击感。


    “林溪?林溪!” 陈晓雨的声音带着疑惑在耳边响起,“老师让做准备活动了,发什么呆呢?”


    林溪猛地回过神,这才发现队伍已经开始散开,体育老师正大声喊着口令。她慌忙跟着大家的动作,抬起手臂,做出伸展的动作。动作僵硬而笨拙,心思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阳光晒在深蓝色的校服上,带来真实的暖意。操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充满了生命的活力。而她,站在队伍里,帽檐下的目光,却仿佛被牢牢钉在了操场的对面。那个穿着白色T恤、笑容像阳光一样的女孩,苏阳。体育课接下来的时间,林溪像梦游一般。她机械地跟着指令,跑步、跳跃、拉伸,动作僵硬,心不在焉。耳中的嗡鸣似乎□□场上的喧闹声盖过,又或者,是被心底那股翻涌的、灼热而陌生的情绪冲淡了。她满脑子都是苏阳隔着半个操场挥手的画面,那笑容,那坦荡的眼神,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放。


    下课铃响,队伍解散。林溪低着头,跟着人流往回走。经过操场边缘时,她的脚步下意识地放慢,目光再次投向八班队伍的方向。


    苏阳正和几个女生一起,有说有笑地往教学楼走。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林溪的目光。


    林溪有些失落地收回视线。就在这时,八班队伍里一个圆脸的女生突然小跑着朝她这边过来。


    林溪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脚步停住。


    圆脸女生跑到她面前,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折得很小的、普通的作业纸纸条,直接塞到了林溪握着书包带子的手里。


    “喏,给你的!” 圆脸女生声音清脆,说完还朝林溪眨了眨眼,然后不等林溪反应,就转身跑回了八班的队伍,和苏阳她们汇合了。


    林溪完全愣住了,像被施了定身咒。她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那个小小的、被折成方块的纸条。普通的作业纸,边缘甚至有点毛糙。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是谁?苏阳?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展开那个纸条。


    作业纸上,是几行用蓝色圆珠笔写下的字迹。字迹不算特别工整,但很清晰,带着一种利落的劲道,就像写字的人本身。


    林溪,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虽然隔着口罩也能感觉到一点点苍白啦,体育课动一动有没有好点?别总一个人闷着,容易生病的。


    林溪想会是苏写的纸条吗,她又想到那张薄薄的、带着苏阳字迹和太阳笑脸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紧紧贴在林溪的掌心,也烙进了她的心口。纸条上朴实的关切、那个简单的邀请、那句充满阳光力量的“加油!明天会更好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冰封已久的情感神经末梢。


    汹涌的酸涩和悸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林溪强行筑起的、摇摇欲坠的堤坝。帽檐的阴影下,口罩的边缘,滚烫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争先恐后地涌出,迅速濡湿了口罩的内层布料,带来一片闷热而咸涩的窒息感。


    不行!不能在这里!不能在操场上!在阳光下!在这么多双眼睛可能注视的地方!巨大的恐慌压倒了汹涌的情绪。她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呜咽死死堵在喉咙深处,只发出几声极其压抑、破碎的抽噎。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纸条粗糙的纸张里,也陷入自己的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试图用这身体的疼痛来压制心灵的滔天巨浪。


    她几乎是踉跄着,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凭着本能和最后一丝清醒,朝着离操场最近的教学楼侧翼——那个熟悉的、能提供短暂庇护的卫生间方向,跌跌撞撞地冲去。深蓝色的校服身影在阳光下奔跑,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狼狈,与周围嬉笑打闹的同学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砰!”


    卫生间的门被用力推开,撞在隔板上发出巨响。林溪冲进最里面的隔间,反手插上门栓。狭小、封闭、带着消毒水淡淡气味的小空间,成了她此刻唯一的避难所。


    安全了。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一直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呜咽和抽泣,如同冲破闸门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


    “呜……呜……” 压抑的、破碎的哭声从口罩下闷闷地传出,在狭窄的隔间里回荡,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无尽的委屈。她背靠着冰冷的隔板,身体顺着门板无力地滑落,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帽子掉落在脚边,口罩被她一把扯下,胡乱地扔在地上,露出了那张苍白、布满泪痕、嘴角带着暗红痂痕的脸。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滚落,冲刷着她脸上的灰尘和屈辱的印记。她不再压抑,也不再顾忌。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小兽般无助而绝望的哀鸣。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她的父亲会用那样鄙夷嫌恶的目光看她,仅仅因为她不是个男孩?


    为什么她考进最好的高中,得到的不是鼓励,而是更沉重的枷锁和“别丢脸”的冰冷警告?


    为什么仅仅是一次糟糕的摸底测试,就让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示众的废物?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叫苏阳的女孩,仅仅见过两次面,就能对她这样一个怪异的、沉默的、带着伤痕的陌生人,释放出如此毫无保留、如此温暖纯粹的善意?


    那张纸条上的字句,带着苏阳身上阳光的味道,一遍遍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回放:


    「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


    「别总一个人闷着,容易憋坏!」


    「多喝温水!」


    「随时可以来找我玩……」


    「加油!明天会更好的!」


    这些话语,如此简单,如此朴素,甚至带着点打工女孩特有的直白和生活的烟火气。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没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关心。这种关心,是她在这个冰冷的、用金钱堆砌的家里,在父亲林辉充满鄙夷的审视下,在母亲空洞的漠然中,从未感受过的。它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她心底那扇锈死多年的、名为“被接纳”的门锁,释放出里面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混杂着委屈、恐惧、孤独和渴望的洪流。


    她哭得浑身发抖,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嘴角的伤疤被泪水浸得生疼,但她毫不在意。她需要这场哭泣,如同干涸的土地需要一场倾盆大雨。这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爆发,是对所有不公和冰冷的控诉,也是……被那缕猝不及防的阳光灼痛后的本能反应。


    哭声在小小的隔间里回荡,又被冰冷的瓷砖墙壁反弹回来,显得更加凄楚和无助。不知过了多久,汹涌的泪潮才渐渐退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和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她精疲力竭地靠在冰冷的隔板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角落的一点霉斑,胸腔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又像是被塞满了浸透泪水的棉花,沉重而滞涩。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被自己攥得皱巴巴、几乎被汗水泪水浸湿的纸条上。苏阳的字迹有些模糊了,但那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太阳笑脸,却依旧清晰可见,散发着一种笨拙却无比坚定的暖意。


    林溪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手指,一点点将纸条抚平。她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然后,她将纸条对折,再对折,直到它变成一个很小的方块。她拉开校服外套内侧一个极其隐蔽、带拉链的小口袋——这是她用来存放最重要物品的地方,比如仅有的零花钱。她将那张小小的、承载着巨大温暖的纸条,极其珍重地放了进去,拉好拉链。纸条贴着心口的位置,隔着薄薄的校服和T恤,传来一种微弱却真实的、仿佛带着苏阳体温的热度。


    她慢慢地、撑着冰冷的墙壁站起来。双腿有些发软。她捡起地上的帽子和口罩。口罩已经湿透,不能再戴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把帽子重新戴好,压低了帽檐。然后,她走到洗手台前。


    镜子里的人,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色苍白,嘴角的痂痕因为泪水的浸泡显得更加醒目。狼狈不堪。但奇怪的是,那双红肿的眼睛深处,之前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死寂和绝望,似乎……被冲刷掉了一些?虽然依旧疲惫,依旧惊惶,却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如同灰烬中挣扎的火星般的光亮。


    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冲洗着红肿的眼睛和脸颊。冰冷的水流刺激着敏感的皮肤,带来刺痛,却也带来一种异样的清醒。她看着水流冲刷掉脸上的泪痕,也仿佛冲刷掉了一些沉重的污垢。


    她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消毒水味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帽檐下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


    她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这里倒下。


    那张纸条,那个太阳笑脸,那句“明天会更好的”,像一颗被强行塞进她冰冷心脏的、小小的、滚烫的种子。它带来的不是瞬间的治愈,而是剧烈的灼痛,却也带来了……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想要挣扎着活下去的渴望。


    为了什么?为了证明给那个厌恶她的父亲看?不,或许不再是了。


    是为了……不辜负这一缕穿透厚厚冰层、艰难抵达她世界的阳光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必须走出去。回到那个冰冷的教室,回到那座名为“宁安一中”的战场,回到那个名为“家”的牢笼。带着嘴角的伤疤,带着耳中的嗡鸣,带着心底那片巨大的荒芜和冰冷,也带着……心口那张小小的、滚烫的纸条。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狼狈却眼神平静的自己,拉低了帽檐,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走廊里的喧嚣再次扑面而来。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林溪低着头,脚步不再踉跄,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却又异常坚定的平稳,朝着高一(七)班教室的方向走去。


    帽檐的阴影遮挡了她红肿的双眼和嘴角的伤痕。深蓝色的校服包裹着她瘦削的身体。她像一道沉默的影子,重新汇入人流。没有人知道,在这道沉默的影子之下,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山崩地裂的情感风暴。也没有人知道,在她心口最贴近心脏的地方,藏着一颗小小的、来自一个叫苏阳的女孩的、滚烫的太阳。这颗太阳,暂时还无法驱散她世界的严寒,却足以支撑着她,在这片冰冷的荒原上,继续艰难地跋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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