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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是个不大端庄的姿势,但云衔青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伸长胳膊,悄悄把假《中庸》塞进书架角落。
确认岑寄昼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还一副怔怔的模样,云衔青在心里松了口气。
当然,这一通手忙脚乱的掩饰是断然不能叫娘子看出破绽的。
“怎么呆住了?压坏了?”云衔青顺势去勾住岑寄昼脖子,两人额头相抵。
岑寄昼看着他,有时会有种这人是山里刚化形的精怪的错觉。
怎么会有人长了二十几年,好像还对情爱之事不甚了解,所以与常人不同,他与岑寄昼亲昵起来全凭本能。
他喜欢叫岑寄昼娘子,但本身没什么为人夫的概念。
就像此时他坐在岑寄昼大腿上,分明是狐媚的勾栏做派,他却神情一派坦然。
纯粹得反而很勾人。
“怎么会。”岑寄昼微不可察地僵了僵,垂下眸,避开了视线的交汇。
大美人生性内敛,大抵是害臊了。
云衔青笑着起身,去打水梳洗:“好了不闹你了,不早了,快去睡吧。”
这小书生自己走得干脆,留岑寄昼在原地好一阵没说话。
他手撑在榻上,苍白的肌肤上青筋突兀绷紧。
最后只是隐忍地微微呼一口气。
云衔青梳洗完后,走进卧房,看见岑寄昼合衣躺在榻上,长睫落下安静的阴影,呼吸平缓,已经睡着了。
他没急着上榻,而是心情很好地靠在门框上看了会儿。
不管看多少遍都还是觉得真好看啊。
其实岑寄昼的猜想并非全无道理。
云衔青虽不是什么化形的精怪,但从小是实打实在深山里住着,下山前只见过三个活人。
分别是他师父、师娘,还有早已出师,八百年才回来一趟的师兄。
少年人的心是关不住的。
哪怕只能从书册和长辈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山下的世界,云衔青还是好奇极了。
师父摇头晃脑地念“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云衔青向往地眺望着窗外的蓝天,走神中只听进去了一个“颜如玉”。
他从小就有主意,志向非凡,毛都没长齐,已经开始盘算将来。
颜如玉的大美人应当是什么模样?
他只见过啰嗦的白胡子老头师父,凶神恶煞的母夜叉师娘,仿佛总是满腹忧国忧民的苦瓜脸师兄。
“……等我下山了,一定要娶最漂亮的娘子。”小云衔青握紧拳头。
话音刚落,脑门就被书卷敲得嘣一声响,师父吹胡子瞪眼:“我是问你此句何解!”
小云衔青捂着脑门:“啊?哪句?”
于是脑门又被敲了一下,师父气得直摇头:“朽木不可雕也,就你这样,再学一百年都别想下山去给你师父我丢人。”
旁边嗑瓜子的师娘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那岂不是只能在梦里见他那漂亮娘子咯?”
现在云衔青真的娶到了大美人,颜的确如玉,圣贤书诚不欺他。
只可惜那嘲笑过自己白日做梦的老头老太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云衔青唇角的笑容淡了下去。
躺到岑寄昼身边,浅浅药香钻进鼻尖,云衔青翻身抱住岑寄昼,深深地吸了一口,眉目间的阴霾才散去。
岑寄昼没有睁开眼,手却轻轻搭在了他腰上。
云衔青放松心神,被困意挟裹着沉入睡梦。
师娘曾在他第一堂习武课上就说过,习武之人不可有一日松懈,哪怕睡梦中也要留一线清明,风吹草动皆有数,心神得千锤百炼,方可成器。
敏锐是能救命的。
但在岑寄昼身边,云衔青总是不由自主就松懈下来。
岑娘子身上的药香有奇效,叫他安心又舒服。
一夜过去。
或许是睡前触动了少时瑰色的幻想,亦或者单纯是年轻的身体血气方刚。
云衔青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一点燥热。
这时候,枕边人微凉的体温很适合用来降温。
他脑子还有点迷糊,人已经蹭了过去。
有一搭没一搭的,不得章法,全凭本能胡乱蹭。
这时候,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帮他纾解起来。
云衔青弓了下背,瞬间清醒了:“唔?”
岑寄昼也是刚醒的模样,眉眼倦倦低垂,动作倒是不含糊。
云衔青喘息着,头埋在岑寄昼肩膀上,隔着单薄的中衣去咬他的锁骨。
齿关猛的咬紧的某一刻,云衔青眯起眼,那股燥热气散去,懒劲忽然上来了。
他与岑寄昼亲密地抱在一起,觉得很享受,好半天没动,感叹:“岑娘子真好。”
岑寄昼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冷淡的眸子被温情软化:“嗯。”
“好,”云衔青忽然翻身坐起来,双手撑在岑寄昼头侧,“该我了。”
岑寄昼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淡色的薄唇倏地抿紧了。
不是用手,而是……
岑寄昼熟练地跨坐在他身上,缠绵低语:“别动,我来就好。”
男子之间的情事本就艰涩,一个不慎,发热疼痛也是常有的事。
云衔青心疼岑寄昼体弱,每日三碗药勉强养着,仍是个病秧子。
因此他是万万舍不得折腾岑寄昼的,情事上,他主动做了纳入方。
甚至绝大多数时候,他都严防死守,摁着岑寄昼不让动,而是自己来。
岑寄昼是真病弱美人,他云衔青可不是真书生,一点也不文弱。
比起读进狗肚子的四书五经,他的武学天赋是令师娘都赞叹不已的高。
当初决定定居银泉山之后,他折了根树枝,在山里溜达了半天,就把山里的长虫和熊瞎子撵得举家搬迁,其他猛兽也望风而逃。
然而武功锤炼得再好,即使到了金刚不坏的境界,某些时候,云衔青也不得不承认,他也有弱点。
譬如现在。
云衔青鬓角已经汗涔涔的了,他仰着头咬紧牙关,难得露出一丝脆弱的神情。
缓慢下沉的腰身绷紧到了极点。
半年前的洞房花烛夜,他就为岑大美人雄厚的本钱吃过一惊。
半年来渐渐学着适应,但还是有些吃力。
云衔青自认皮糙肉厚,对疼痛已经不大敏感,可是这样酸胀酥麻的滋味实在有些异样。
谈不上舒服,岑寄昼就算一动不动也存在感惊人,好撑。
而从云衔青解开衣衫起,岑寄昼就偏过头不去看他,眼尾湿红稠艳,眸光散乱,手指抓紧床单,指骨泛起青白。
连呼吸也隐忍到了极点。
云衔青气息已经完全乱了,也不耽误他笑:“脸皮真薄……怎么……不敢看我呀岑娘子……”
岑寄昼抬眼,眸色幽深,黑得像是不见底的漩涡,他定定地瞧了云衔青两秒,握住云衔青的腰身往下一沉,同时偏头吻了上来,好像有点咬牙切齿:“你真是——”
云衔青猝不及防,险些没撑住身体,腿根战栗着软了下去。
缓过神,云衔青第一反应是去按住岑寄昼,一开口嗓音哑透了:“都说了不许动!”
他真情实感地担忧岑寄昼这么虚弱的美人会因为太激烈的情事死在床上。
岑寄昼被他强行压着,拗不过他的坚持,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冷冷别过脸不去看他。
云衔青自认为伺候娘子的功夫不比娘子的手活差,他忍着叫人难耐的异样,只想要娘子得趣。
只是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游刃有余,没空去细看他岑娘子脸上压抑的复杂情绪。
大清早折腾完这么一通,险些误了岑寄昼喝药的时辰。
两人披上外衫一齐钻进厨房,岑寄昼煎药,云衔青一边做饭,一边往他的药包瞅了眼:“药快没了。”
看起来就剩两三剂。
“明日我去找隔壁村的郎中再开一副。”岑寄昼低头扇着小药炉,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云衔青忧虑地道:“我看那个郎中开的药不顶用,你脸色始终不见好,咱们去镇上找个更好的大夫看看吧。”
岑寄昼摇头:“不必了,我也没生什么大病,慢慢温养着就好,别担心。”
云衔青根本就做不到别担心,他觉得岑寄昼之所以不愿意去镇上看病,是因为嫌贵。
家里靠他卖画维生,果腹之外还能有点闲钱,可也不多,岑寄昼更愿意用这钱供他念书。
这怎么行?
云衔青暗暗叹了口气。
他当初就多余编个假身份,如今明明有钱,却不能光明正大掏出来给娘子治病。
他真是个失败的夫君……
连他想去镇上打零工都被娘子一口否决掉了。
因为院试就在八月举行,他异常悔恨,简直想回到半年前一巴掌拍晕声称志在入仕的自己。
好死不死,这谎话被娘子听进心里去了。
现在想改也来不及了!
扮什么不好,扮个书生,还是穷得叮当响的那种。
琢磨来琢磨去,当下最清白的挣钱方式竟然是院试中榜,然后坐等公家给新鲜出炉的秀才老爷发津贴。
倘若他师父师娘泉下有灵,看到自家在书房里一秒钟都坐不住的小徒弟变成现在这样,恐怕要笑到忘川河倒灌进阎罗王鼻孔。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