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头顶一块巨石猛然砸落,在薛青身侧不远处摔得粉碎,剧烈的地动山摇将她从短暂的失神中惊醒。
来不及细想,薛青足尖一点,身形如鬼魅般闪出了正在分崩离析的石室。
她手中的鬼玺,在吞噬了那枚骨雕之后,猩红的丝线倏地隐没,短暂地消失了几息。
紧接着,一条崭新的,颜色更加深沉的红线,从鬼玺的另一面缓缓生长出来,穿透重重坍塌的乱石,遥遥指向了另一个未知的方向。
仿佛在对她下达新的旨意。
地宫的摇晃愈发剧烈,碎石如雨,砸在薛青的周围,激起一片尘埃。
她无暇顾及鬼玺上那条崭新的红线,心念一动,便将鬼玺收回体内。
她重新戴好帷帽,遮住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地宫即将彻底化为齑粉,此刻顺着鬼玺新的指引去探寻未知,无异于自寻死路。
她本想寻一条最近的捷径离开,可脑海中却浮现出那道月白色的身影。
薛青脚步一转,朝着来时的方向,逆着崩塌的洪流穿行而去。
甬道内,碎石如雨般落下,整条通道都在扭曲变形。
而谢无咎,就静静地站在那片混乱的中心,月白色的衣袍在狂乱的气流中纹丝不动,仿佛一座亘古不变的雕像。
他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到来,微微侧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眸准确无误地“看”向她的方向,唇角弯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你回来了。”
薛青没有回答,她二话不说,身形一闪便到了他跟前,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便向外逃去。
冰凉的触感从腕间传来,那只手没有丝毫的挣扎与抗拒。
谢无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任由她拉着,从容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在即将彻底坍塌的宫城中化作两道流光亡命穿梭。
当他们终于冲出地宫,重新返回地面,悬浮于半空之上时,脚下,正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毁灭。
以他们逃离的入口为中心,方圆百里的鸣沙洲,那片金色的广袤沙漠,正在疯狂地向下塌陷。
巨大的流沙漩涡形成,将断裂的石柱、倾倒的宫殿、破碎的砖瓦,连同那段被遗忘的历史,一同吞噬。
沙土如瀑布般倾泻,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整个天地间都弥漫着一股终结的悲怆。
薛青静静地看着这宏伟而又苍凉的景象。
她心中明白,从今以后,世间再无人会知晓,这片荒漠之下,曾有一座古老而宏伟的宫城。
也再无人知晓,那里曾沉睡着一个名为白狩的神虎,她骁勇,善战,也无比孤独。
就在她为此默然之际,异变陡生。
“呜——”
一声悠长而悲戚的哀鸣,不是从任何生灵口中发出,而是自那塌陷的深渊地心,自每一寸颤抖的沙砾中响起。
那是沙漠的悲鸣。
紧接着,一股浓厚到近乎实质的黑色秽瘴,如同地狱深处喷涌而出的墨汁,从鸣沙洲的最深处冲天而起。
秽瘴所过之处,金色的沙海瞬间化为焦黑的死地,最后一丝生机也被彻底剥夺。
大地在哀嚎,沙土在哭泣。
那股污浊、邪恶、混乱的气息铺天盖地,转瞬间便遮蔽了天光,将这方天地化作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薛青刚刚恢复的嗅觉,在这一刻被一股极致的、冰冷的、仿佛来自混沌初开的腐朽与恶意所淹没。
几乎是同一时刻,三界之内,所有广袤的沙海,无论是否已被秽瘴侵染,都发生了同样的异变。
那些早已被秽瘴占据的死亡沙海,如同鸣沙洲一般,沙漠深处同样冲出更加浓郁的秽瘴洪流,仿佛地狱之门洞开。
而在那些尚未被秽瘴污染的净土沙漠,一场诡异的寂静正在上演。
赤炎沙海。
西域火蝎正要将毒刺刺入猎物的头颅,却猛地僵住了动作。
它缓缓抬起巨大的头颅,望向沙漠深处,那对狰狞的复眼中,竟流露出一丝茫然与哀伤。
其他成群结队、正在迁徙或捕猎的妖兽,无论品阶高低,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所有动作。
它们齐齐抬起头,朝向鸣沙洲的方向,发出了阵阵凄厉而悲怆的嘶鸣,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寒鸦沙原。
成群结队的沙地妖狼停下了迁徙的脚步,齐齐面朝同一个方向,俯下身躯,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呜咽,仿佛在朝拜它们逝去的王。
一支横穿大漠的商队,驼兽们忽然焦躁不安地停下脚步,任凭主人如何抽打驱赶,都跪伏在地,将头埋进沙土中,发出呜咽。
经验丰富的老商客们茫然地看着天空,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轻微地颤抖,一股莫名的悲伤顺着脚底涌上心头,让他们不寒而栗。
直到一个孩童指着远方,发出惊恐的尖叫。
“爹!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沙漠的地平线上,一缕缕灰黑色的烟气正从黄沙之下袅袅升起,如同来自地狱的触手,缓缓地向着天空蔓延。
恐慌,瞬间在这片净土上炸开。
“是秽瘴!秽瘴出现了!”
“快跑啊!”
绝望的呐喊与哭嚎,在三界的每一片净土沙漠中,同时上演。
遥远的云穹帝宫,万法殿内。
紧闭的殿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一道身影静坐于寒玉蒲团之上,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面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一头如霜雪般的银发垂落至腰际,衬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更显病弱与破碎。
正是闭关疗伤的裴玄度。
就在此刻,他紧闭的双睫猛地一颤,随即睁开了双眼。
方才那一瞬间,一股贯穿天地的宏大悲戚,无视了所有禁制与阵法,直接撞入他的神台。
这感觉……太熟悉了。
就像是……
他的思绪还未捕捉到那丝熟悉的源头,殿外便传来了侍卫十万火急的通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帝尊!无妄海急报!”
裴玄度眉头微蹙,掐诀打开了禁制。
一名身着金甲的侍卫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声音里满是焦急。
“帝尊正在闭关静养,属下本不该前来惊扰。但无妄海急报,封印堕神归墟的大阵,发生了异变,大阵……正在加速松动!”
侍卫说完,飞快地瞥了一眼裴玄度那满头银发与苍白的脸色,心中猛地一沉。
帝尊在十年前强行逆转时轮,惨遭天道反噬,气数大亏,这十年来一直在闭关修养。
若非是发生了撼动三界根基的大事,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此打扰。
看帝尊如今的模样,恐怕那伤势,依旧沉重。
“怎么如此?”裴玄度撑着扶手,缓缓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丝病态的迟缓,“是归墟教的那些余孽发动了总攻吗?”
侍卫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惶恐与不解:“回帝尊,不是。无妄海风平浪静,归墟教并无任何异动,大阵……它是在从内部自行崩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