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峥虽站在原地不动。
可身上却散发出一股冰冷气息,明明脸上所有表情都和刚才分毫不差,可眼中流转的冷光,仿若一把利剑,悬在了每个人的头顶。
婉棠惊觉,当即跪在地上。
无论错对,她是当事人,就不配站着。
只要让许洛妍一再触碰皇上底线,就够了。
楚云峥声音平缓成线:“这么说来,倒是朕与你抢女人了?”
他说着,目光转移,落在李德福身上。
李德福冷汗涔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匍匐在地,脑袋磕得咚咚作响。
声音透着哭腔:“皇上冤枉啊,奴才就是一个太监,男欢女爱的事情,完全不敢想。”
“提到夫妻,这不是折煞奴才?”
“奴才也是华清池后,才认识婉贵人的……”
李德福额头都磕破,血冒了了出来,也不敢停。
皇上冷漠看待。
在血腥味的冲击下,许洛妍此刻才意识到什么。
皇上怒了!
她是枕边人又如何?
李德福还是亲手带着皇上长大,陪着他争夺皇位的人。
“咚咚咚……”
磕头声渐渐微弱。
李德福身体晃动了一下,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即使如此,口中还在念叨:“奴才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楚云峥看向李德福的眼神,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
再次看向许洛妍,那冰冷眼神哪儿还有平日半点温柔,看的许洛妍汗毛倒立。
她唯唯诺诺,轻轻地唤一声:“皇上……”
“贵妃近日来言语无状,朕竟有些恍惚。”
“不知道贵妃是否还是当日的研儿?”
楚云峥语调平平,可那脸上,分明写着失望和质疑。
一股寒意直从许洛妍的脚底板窜到脑门,她浑身都软了,麻溜地跪在地上。
慌乱的想要开口解释。
只是这般毫无逻辑的样子,怎么能和曾经婉棠精心设计过的,俏皮直率相比较?
“皇上,臣妾只是关心则乱。”
“之所以这样,是不想看见皇上,做出糊涂的决定。”
许洛妍哭得柔弱,声音一再放得轻柔,只为能挽回皇上的心。
可惜此刻说这话,无疑就是火上浇油。
婉棠跪在原地,并不言语。
看在李德福从小照顾他的份上,以及当初夺帝陪伴的情谊,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杀了李德福。
赐婚圣旨却会成为一根刺,卡在皇上的喉咙里。
如何让这根刺消失,婉棠消失,一切平息。
婉棠不想死,她深知许洛妍善妒,头脑发热便会不管不顾。
只要递给她一把铲子,她就能自己挖坑自己跳。
对于她这种从小千娇百宠,什么都想要的人来说。
她成为这件事情的祸端,成为皇帝厌恶的刺,婉棠就能活。
楚云峥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垂在双腿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手中一串蜜蜡佛珠轻轻转动起来,时不时发出一些声响。
楚云峥嘴角扬了扬,笑道:“贵妃好本事,即如此,朕做任何决定,是否要向你汇报?”
“不……不……”许洛妍嘴唇失去血色,轻轻摇头。
冷汗顺着鬓角落下,这一刻,她仿佛又看见了当初不得宠时的皇上。
“臣妾错了。”
“臣妾……”
楚云峥手中佛珠依旧转动,只是朝着外面,扬了一下手。
示意他们可以滚了。
李德福悠悠转醒,跪地叩头谢恩:“谢皇上,不杀之恩。”
说着,眼神示意许洛妍赶紧走。
许洛妍不敢继续停留,争执着站起来,努力两次无果,双腿实在是软得厉害。
还是在李德福的搀扶下,两个人这才滚出翠微宫。
满院的海棠,红得太过明艳。
楚云峥手中的佛珠,依旧在转动。
婉棠跪在地上,情绪平静,低垂着头,抿嘴不言。
楚云峥视线缓缓落下,语气虽轻柔许多,也难掩其中波动的屈辱。
堂堂天子,万人之上,和一个太监抢女人,无疑是奇耻大辱。
对于婉棠的出现,很难不让人怀疑。
【狗皇帝肯定在怀疑她是故意的。】
【之前就怀疑过,婉棠是不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怕什么,满院的梨树,还不能证明狗皇帝的心吗?】
【梨树在,婉棠就死不了。】
婉棠心中疑惑,这梨树,究竟是什么?
不管这么多了,抓住重点就成。
“你为何跪着?”楚云峥如此问。
锐利的眼神,彻底锁定地上的人。
似乎任何阴谋诡计在皇上的面前,都无处遁形。
婉棠重重磕头,语气沉重:“臣妾有罪。”
“本以为,时间一到,臣妾就能安然出宫。”
“没想到,贵妃心善,已为臣妾谋划未来。”
“是臣妾,辱没了皇上。”
说到此处,便可以停下了?
皇上冷笑:“你认了罪,就不怕死?”
“怕!”婉棠回答得干脆,微微抬头,畏惧皇威,却也晓得真诚。
一双眼睛,满眼都是楚云峥。
笑道:“命由天定,既天要亡我,臣妾只得顺从天意。”
“只求皇上,能让臣妾埋在这花园之中。化作春泥,来年一树梨花压海棠,为皇上留下一缕残香。”
楚云峥的眼神微微一变。
瞧着那梨树凋零,也不过挂着寥寥几片树叶。
再看向明艳动人,正是青春好年华的婉棠。
他上前,指腹轻轻拂过她的眉眼。
眼底的杀气渐渐褪去,语调柔和:“朕乃是天子,你的命,由朕来定!”
“你便是盛开的梨花,用不着去滋养谁。”
“地上凉,膝盖受不了。”
他笑得那般柔和,弯腰,亲自将婉棠从地上抱了起来。
李德福刚送走了许洛妍。
一进门,便瞧着这一幕。
盯着婉棠的眼神都要滴出血,眼中的恨意和占有欲,毫不掩饰。
婉棠轻轻将头靠在楚云峥脖子上,冲着李德福,挑衅一笑。
她绝不妥协!
她的命,要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们要用权势来碾压,那婉棠,就让她丢了手中的权。
“皇上,真好。”
“您护了臣妾,想必贵妃娘娘,再也不会拿圣旨做文章了。”
婉棠语气如释重负,靠在楚云峥的耳边,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身为帝王,这十年来,婉棠不知道听了多少关于他的事迹。
又怎会不知道,当今的天子,最痛恨抓着他把柄的人。
前朝多少人无辜枉死,不也因为手中有着能制衡皇上的东西?
她明显感觉到楚云峥身上的气息越发的冷,却故作不知,傻呵呵地笑着。
楚云峥将她放在床上。
手从她腰间划过,忽地将她按在了床上。
一下一下地撞击着。
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满和泄愤。
等着皇上累了,婉棠轻轻盖上被子,走了出去。
李德福头伤得不轻,去了太医院。
刚走出房间,大内侍卫欧阳青匆匆赶来。
仅对婉棠微微点头,便进了内室。
如今婉棠也是贵人,欧阳青应当行礼。
他并不是不懂礼仪嚣张的人,这样只能说明,他还有其他身份。
此刻也不避开婉棠,直接面见皇上。甚至是在李德福不在的时候。
连李德福都防的事情,会是什么?
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又是什么?
婉棠的手,不禁越握越紧,赶紧去了翠微堂的小厨房。
“都出去吧!”婉棠命令。
厨房几人走了出去,躲在后面的烧火太监,这才探出头来。
二十一岁的模样,笑起来有两颗虎牙。
瞧着婉棠,发自肺腑的恭喜:“小顺子恭喜婉贵人。”
看着小顺子,婉棠的脸上终于露出发自真心的笑。
“小顺子,我果然没看错,真的是你。”婉棠言语之间尽是欣喜。
小顺子是景仁宫中的小太监。
母亲病重想偷偷往外捎点银子,被采薇发现,不仅没收所有银钱,还被打了一顿。
是婉棠暗中相助,不仅给他治了伤,还自掏腰包,托人去救了他母亲的命。
两人私下交好,小顺子也是为数不多知道婉棠真容的人。
小顺子笑得淳朴:“为了能伺候小主,我花光了所有银钱,才被调来做个烧火的。”
“你将银钱全花了?”婉棠微微蹙眉。
“小主步履艰难,奴才来了,也有个照应。”小顺子赤诚相待。
婉棠心中暖洋洋的。
重重点头:“小顺子,你放心,我们不会一直被人踩在脚下的。”
“既然来了,那你可愿意助我?”
“是小主救了奴才的老娘,就是要了奴才的命,也……”
婉棠捂住他的嘴巴,一笑倾城:“我们都要活着,活成谁也高攀不起的样子。”
她将一只银手镯给了小顺子:“若景仁宫有个风吹草动,切记,将这个手镯,丢在现场。”
小顺子不问其中缘由,郑重接下手镯:“小主放心,奴才来得匆忙,那景仁宫中,可还有许多衣物未收拾。”
“还请小主恩准,奴才回去收拾东西。”
婉棠摇摇头:“不,你我从未见过面。”
“回去收拾东西,理所应当。”
入夜。
皇上宿在翠微宫。
纱幔之中,皇上就连睡觉也拥着婉棠,生怕她会离开身边。
有着这份宠爱,留在宫中,也是无人能比。
而就在此刻,宫外忽地传来一道道惊呼声。
“走水了!”
“救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