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吕修宴辞别弈国,踏上了去往郕国的路。
郕侯一听说要共谋称王,当场便答应了下来。
随后吕修宴又转道申国,面见申侯说明来意,申侯一开始有些犹豫,担心天下百姓的舆论看法,然而在吕修宴舌灿莲花的游说下,最终还是同意了下来。
一个多月后,吕修宴一行人又借道掖州,桓州,一路抵达崇国面见崇侯,然而崇侯却以祖宗规制为由,拒不答应称王,无奈之下,吕修宴只得放弃。
至此,五国诸侯,已有四国相约相王。
又过了几日,须侯派遣使者,分别向弈国、郕国、申国正式递交了盟书,相约于十五日后各自抵达申国胤州平城,举行四国相王大典。
当盟书送到弈侯手上的时候,弈国朝堂上下几乎一片欢呼雀跃,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们的国君会加冕成王,而他们的身份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唯有以甘挚为首的老士族们却表现得异常失望愤恨,甚至在弈侯宣布前往平城的时候,甘挚一行人当场愤然而去,只留下弈侯一脸的阴沉和冷峻。
与此同时,郕侯那边也是朝野上下一片颂扬,郕国的百官们早已习惯了无论自己的国君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站出来反对,因为那样的话,不仅官爵不保,甚至还会性命堪忧。
因此,对于称王这种史无前例的大事,郕国众臣几乎无一人反对,反而纷纷歌功颂德,直言郕侯称王当之无愧。百官们如此听话的态度让郕侯很是满意,再加上后宫中玉姬的温软逢迎,一时间让郕侯的心都不知道飘去了哪里,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和息帝平起平坐。
申国这边基本也是差不多的境况。
当申侯接到须国使者盟书的时候,朝堂之上也是道喜之声不断,号称天下三公子之一的公子苻遥虽未大张旗鼓的表示支持,但是也没有出言反对。
因为他也知道,称王对于申国日后的发展百利而无一害,即便当下的申国可能还没有足够的资格称王,但是,如果不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只会让申国在法理和天下百姓的心中落后一大截,待日后自己想单独称王,只怕会遭来其他几国的围杀。因此,即便目前条件还不成熟,现下也只能硬着脖子往前走了。
而唯一严词拒绝的便是独占溟州的崇国了。
崇国的第一任国君乃是息朝先祖的侄子,当初因为追随有功,再加上血脉至亲,因此被分封到了物产丰盈的溟州,建立了崇国。
而崇国恰好处在大息王朝的南境边陲。
数百年来,一直在王朝南境抵御大陆南边的蛮人入侵。这也正是为什么各国之间打的昏天黑地,但却很少有人想吞灭崇国的原因,因为崇国就是王朝内部抵御外族的一道屏障。
如今的崇侯名叫姜寻,十七岁即位,现如今已经是个六十二岁的老人了,在四十余年的统治时间里,崇国的发展几乎可以说是停滞不前。
因为长期远离各国纷争,崇侯对于天下局势的变化感知总是慢了一拍,也正因为崇国承担了看守王朝南大门的责任,因此对于中原各国的想法有时就显得过于天真了,说白了就是长期的孤悬一隅,导致举国上下都丢掉了居安思危的精神。
当崇侯听到吕修宴提出会盟称王的时候,一向如敦厚长者的他,罕见的当场发火并狠狠的训斥了吕修宴一顿。在他看来,违背祖宗规制,自行加冕称王,便是大逆不道,是乱臣贼子。
他崇侯一向以仁义治国,对于此等行为如何能不愤怒?更何况,崇国和帝室同宗同源,又岂能跟着外姓一起破坏宗主制度,否则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姜氏的列祖列宗?
因而那一日,当一向出尘飘逸如谪仙的吕修宴被人毫不客气的轰出崇国朝堂的时候,就注定了崇国将失去唯一一次可能与各国逐鹿的机会。
被赶出朝堂的吕修宴,望着崇宫中悬挂的那面青色旗帜时,不禁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数百年崇国,三代之内必亡!”
却说另一边,在各诸侯的殷切期盼下,相王大典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的时候,位于申国胤州谷陵郡的平城城外早已是一片人山人海。
各种颜色的旗帜在清晨的寒风中微扬,绣着各国国号的大纛稳稳的立在场中,无声的流露着不可侵犯的威严和傲气。
须国的黄旗、弈国的赤旗、郕国的蓝旗,以及申国的紫旗,无一不在肆意争先。身穿各式甲胄,军容整齐的诸国军队也一列列排布在城外,静静等待着他们的君主出现。
一片空旷平整的场地内,一座用土石垒筑的祭台赫然屹立当中。
这座祭台高约三丈,上百级台阶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台顶。在祭台的顶端,一尊巨大的三足赤金圆鼎正燃烧着熊熊烈焰,不时的飘出一阵阵青烟,这种鼎是一种古老的礼器,是向上天祭告的容器。 上午巳时一刻,随着一声声雄浑悠远的号角声响起,四辆车驾先后从两个方向缓缓驶入场地,尔后从马车上走下来各国诸侯以及随行的公子。
诸侯们的车驾一入场,各国将士们便纷纷高呼万岁,或用手上的重剑敲打盾牌,或手持长枪不断的敲击地面,似乎要用尽胸腔中的气力来抒发自己的忠诚和拥护。
一时间,音穿千里,声震云霄,好一个气吞山河之势!
身穿云纹玄赤衮袍,头戴高冠的弈侯在言慎的陪同下,缓缓的走进场去,却不想迎面撞见了前来的郕侯。
只见郕侯着一身蓝金衮冕,身边跟着一位妖娆倾城的美人。不得不说,此女子过于妖艳,以至于郕侯一路走来,都吸引了不少在场的目光。对此,郕侯却感到沾沾自喜,神色傲然,仿佛是在向世人炫耀一般,而他也是这里唯一一个带着姬妾前来的诸侯。
如此场合,不带未来的储君,却带着后宫妇人,这其中的隐喻当真让人耐人寻味。因此在场的有心之人就已经在心里揣测,郕国的那位世子将来还能不能稳坐这国君之位,毕竟郕侯偏爱二儿子姒祁可谓人尽皆知。
弈侯瞧见郕侯一脸得意的望了过来,便不由得想起了在郕国战死的长子言谦,脸色变的有些僵硬,眸底也升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恨。然而郕侯却仿佛没看到弈侯那不善的脸色一般,自顾自的昂首走了过来,朝弈侯拱了拱手:“弈侯!”
“郕侯!”弈侯压下心底的那份怨气,面无表情的沉声回了个礼。所谓礼不可偏废,一旁的言慎也只好跟着欠了欠身子,算是拜见了。
“妾身玉姬见过弈侯。”一个魅惑的声音响起,郕侯身边那名妖娆女子福了福身子,娇滴滴的朝弈侯行了个女子礼。
弈侯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面前的美人,双眸中顿时浮起一抹浓浓的惊艳,然而很快便又恢复一片清明,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捕捉到弈侯眼底的那抹异色,玉姬的心中很是得意。她一直都坚信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抗拒她的美貌,然而弈侯的突然转冷,却又让她不由生起了一丝恼怒,只是脸上却依旧挂着风情万种的笑容。
一旁的郕侯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美人的情绪变化,洋洋自得的介绍道:“这是我郕国的玉姬夫人,仙姿玉貌,宛若天女临凡,乃是孤最为贵重的宝贝!”
玉姬听到郕侯当众夸赞自己,不禁娇羞的低下头去,一抹娇艳的红霞爬上吹弹可破的双颊,却更彰显的美艳不可方物。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当郕侯说出玉姬是他最贵重的宝贝的时候,跟在弈侯身后的言慎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屑与讥讽。
弈侯再次瞥了一眼玉姬,意味深长的说道:“玉姬夫人艳冠天下,乃孤生平仅见,实在当得起这份殊荣,配得上这份恩宠。”
郕侯颇为自傲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不知道弈侯最贵重的宝贝又是什么呢?可否说出来让孤也长长见识?”
弈侯摇了摇头,捋了捋半白的美髯淡淡一笑:“我弈国没有什么物华天宝,更没有什么绝世美人。孤最为贵重的宝贝便是我弈国千千万万的子民!”
郕侯闻言,脸上稍显尴尬。一旁的言慎听罢,心里却是微微一震,目光也变的益发坚定起来。
“原来弈侯、郕侯已经商讨上了,倒是孤等有些拖延了。”一个温厚威严的声音传来,略带一丝愉悦和调侃。
众人转过头去,只见身穿金纹黄袍,头戴金冠的须侯正和一身深紫色衮服的申侯并肩往这边走来。
须侯身后跟着的乃是吕修宴以及长子吕修乾,而申侯身侧跟着的则是同样号称天下三公子之一的苻遥。
四大诸侯聚到一起,众人彼此之间行了礼,尔后便开始在礼官的引领下,踩着铺就的红毯一同往祭台方向走去。
呜——
“咚!咚!咚!咚!”
蓄势待发的号手们吹响了巨大的牛角号,上身赤裸的精壮战士则挥动着两条遒劲的臂膀,站在战车上重重的敲打建鼓,一声声雄浑低沉的号角声夹杂着激越昂扬的建鼓声,传遍了平城的每一个角落。
场中所有人,包括宗室子弟,大小官吏以及各国将士,无一不是心情激荡,兴奋万分。他们,将在今天亲眼见证历史的改写。
天下,终究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