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跟在文妙旁边,替她掀开了轿帘。
“这是县衙后宅的偏院,平时县衙里来了客人,都是暂住这里,夫人您先歇着,要是缺什么了,吩咐刘妈妈置办就是。”
刘妈妈是陈敬之母亲的陪嫁丫鬟,陈母故去后,刘妈妈便像他亲生母亲一样的照顾他的衣食起居。跟着陈敬之来了县衙,衙门后院女眷不多,人手不够时刘妈妈也充当女使,帮着张罗后宅里的事。
文妙和薄荷互看一眼,倒真是个偏院。
虽算不上破旧,但也看得出来这座院子许久没有修缮过,破败大过了人气儿。早知道是这样的住所,刚刚她就不用顾及面子要住什么偏院了,她一个堂堂正正的知县夫人,难道还住不得大院?
薄荷是个人精,看见了她的表情不善,立刻猜出了一二。
还没等发话,刘妈妈便接过话来,“咱们小姐可是正儿八经的知县夫人,怎么能住这么破的地方,这要是传出去,咱们小姐的面子往哪里搁,再说了知县姑爷要是真心疼夫人,也应该把上房让出来给我们小姐住才是。”
冬青犯了难,这是……要直接入住大院?
冬青在心里再度暗骂了一遍陈敬之,把这棘手的活扔给了他,他现在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要不是看在他们同窗多年的分上,打死也不帮忙接这种差事。
还不如去跟浮尸打交道呢。
薄荷眼神犀利,追问:“莫不是大院里藏有知县姑爷的红粉知己不成。”
冬青忙答:“这肯定没有。”
“那为何主簿大人还犹豫,难道真要我们睡这草垛子不成,虽然咱们文家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但也不是什么受欺凌的,拜堂之日不娶亲就算了,还让我们小姐睡这么偏僻的院子,也不劳烦大人费心,我们这就启程回渠州,免得叨扰了大人和知县的雅致。”
薄荷连珠炮似的,文妙眼瞧着冬青额头的汗大滴大滴地滚落。
文妙无心与人难堪,抬手止住了薄荷接下去的话。
刘妈妈连连点头,殷勤说道:“就是,知县夫人哪能睡这么个破地方,赶紧找两个小丫鬟把老爷的房间收拾一下,再烧两锅热水,让夫人好好泡个澡,舒坦一下筋骨。”
刘妈妈伺候了老爷夫人几十年,又跟着知县少爷来了这么个地方,虽然是主仆相称,若真论起来也算得上是半个母亲。
现如今有人发话,冬青也不再为难了,吩咐人又利索地把东西搬出了正房,送去了偏院。
刘妈妈五十有余,是个面善的女人,不着声色打量了一遍文妙,笑的合不拢嘴:“夫人您跟我来,一会好好洗个澡休息一下,晚上妈妈我给您做咱们鸣县的特色菜,保准您呀,吃了还想吃。”
伸手不打笑脸人,文妙也不是好歹不分的人,“嗯”了一声,“那谢谢刘妈妈了。”
刘妈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谢什么,咱们大人英俊不凡才华横溢,夫人貌美如花,以后呀,定能生个漂亮人儿出来。”
才见第一面就这么夸,文妙还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虽说是正房,但房间里的空间并不大。仅一张睡床和简单餐席,用翠玉屏风隔开,入眼可见的地方全都用红色装点,门上贴着大大的喜字。
廊上的红灯笼随风而动,红绸绑了一半垂在地上,可以看得出,若是没有出现浮尸,今晚,大概是一个欢庆又热闹的夜晚。
洗了个澡,浑身的筋骨才算是重新活过来一般。
沉默着用完了晚膳,又沉默的回了房。
夜深,陈敬之还没有回来。
文妙也不打算多等他,官府办案没有那么快。吩咐薄荷去休息,薄荷还想着新姑爷都没回来她一个丫鬟就去休息像什么话,不愿意先回屋。
被文妙催着,薄荷没办法,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
薄荷前脚出门,后脚文妙就利索的插/上了门栓,不回来就算了,不回来她也能睡觉。
……
换了新地方,文妙认床的毛病再度发作,挣扎到了半夜,睡意总算姗姗来迟。还没闭上眼睛,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声音不大,但是叩门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着实有些渗人。
文妙睁眼双眼,黑夜里,她的双眼像是一柄利刃,泛着寒光。从床上坐起来,警惕地看着门外的一团黑影。
手伸向后腰处,腰间突起的一物让她的心安些许。
快步行至门口,在下一声叩门声响起时,打开了门。
门外的陈敬之一怔,手还扬在半空中。周遭漆黑一片,借着天空上的点点星子泛起的微弱亮光,文妙隐约看清了敲门男子的面容。
很清隽,也很清瘦,衣炔带起的深夜晚归的凉风。
“你…”对方才起了个话头,文妙便侧身让开了,低声说道:“先进来吧,别吵醒了其他人。”
陈敬之:……
点燃灯,屋内亮堂了起来,文妙这时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夫君。藏青色官袍下是一张清冷严肃的脸。
玉冠束墨发,剑眉敛星目,如刀刻般的侧脸带着深夜的凉意,目光炯炯,和文妙无声地在长桌边对视。
倒是文妙先停止这场对视,侧过脸。给陈敬之添了一杯茶水,递给他,“先喝杯水吧。”
陈敬之有些不自在,一个人独身了许久,忽然在自己的卧房里多出来一个人,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想起晚上冬青过来的抱怨,低头饮茶间,这才抽空打量了一眼自己的未来夫人。
的确如冬青描述不假,是个妙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