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戈驾马飞驰,在街上横冲直撞,沿街的小贩可倒大霉了,货物散落一地,像是娇嫩的瓜果蔬菜被马蹄无情践踏,汁水四溅。街上全是行人和小贩的叫骂声。
王玄戈可顾不上他们,就算被告上府衙或者被参一本,今天他也要将李云意带回来。
张氏羊汤店内,李云意正就着胡饼,大口喝着羊汤。
“老板,一斤胡饼加一斤羊肉,一斤牛肉带走!”
李云意嘴里的胡饼还未咽下,突然想起自己逃婚得带点干粮,赶忙让老板多做些。
“好勒!”
老板的锅铲都抡冒烟了,小二忙着收钱上菜,忙得晕头转向。店内人满为患,饭点刚过,店内的客人去了一拨又一拨,也赶不上客人进来的速度。
李云意猛地往后看,双手抱着手臂。
“奇怪,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李云意没有看见怪人和怪事,她嘴里嘟囔了几句,转身却见了鬼。
“啊!你谁啊!”
幸好李云意从小被李弼随机刷新的坏毛病训练出来了,虽然有点意外,至少没被吓到。
王玄戈坐在李云意对面,一身花色狐裘,内搭一身黑衣。他不知从哪里端了一碗羊汤,若无其事地喝了起来。
李云意看见他神情自若,丝毫没有感到尴尬。她环顾四周,虽然没有空的桌子了,但有好几位郎君是一个人,他完全可以和他们拼桌,而且他们里大门更近,可王玄戈偏偏选了李云意。
“你认识我?”
“不认识!”
李云意嘴角一撇,身子往后一撤,端起羊汤准备和门口那位郎君拼桌。
“账我一起结了,还有你那几斤干粮。”
王玄戈头没抬过,也没有情绪波动,像块木头一样。
李云意则是嘴角压不住了,一屁股坐下,十分自来熟。
“早说是孔方兄嘛!现在认识了,李金戈!”
“王文若。”
李云意端详着眼前这位俊俏的男子,心里想:“可惜了,这么俊美的人却这般无趣,冷冷木木的,活脱脱一块石头。”
李云意想着突然低头,注意到王玄戈抖动的双脚,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
“没什么,你很高兴吧!”
被李云意一问,王玄戈眼神一颤,右手停在半空中。几秒钟后,接连喝了几勺空气,种种不自然都被李云意看在眼里。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个乐开花了,一个心里也乐开花了。
“客官您的胡饼和牛羊肉。”
“多谢。”
李云意看了眼桌上的干粮,拿出一张纸擦完嘴,冲着王玄戈浅浅一笑。
“再见了孔方兄!”
李云意走到店外,回眸和王玄戈对视上,王玄戈眼神飘忽躲闪,李云意则是热情挥手。
“看来本姑娘的魅力不减当年啊!”
正当她感慨自己似乎俘获了一位郎君的芳心时,王玄戈闪现在她面前。
“要出远门?我有马车顺路送你出城。”
李云意想要拒绝他的好意,故意凑近他开玩笑。
“不了,你不知道我万一是个披着羊皮的狼或者人面兽心的禽兽呢!”
王玄戈故意贴上去,两人的鼻尖只隔了两厘米,王玄戈歪头,眼神却没有离开她的眼睛。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你右腿有伤,追不上我,也跑不掉 ”
李云意瞳孔颤动,身体僵直,使不上劲,她眼球一转,嘴唇微张。
“你干了什么……”
话音刚落,李云意倒在了王玄戈怀里。王玄戈单手抱起她,左手接住了装胡饼的袋子。
他叫住了沿街叫卖的小孩,示意他们过来。
“这个拿去分了。”
小孩们犹犹豫豫,虽然头上顶着好几个问号,但饥饿已经打败了理智,羊肉和牛肉的香味正在诱惑他们,他们接过袋子,迫不及待打开,瞬间眼放金光。
“谢谢大哥。”
旁边一位机灵鬼看见王玄戈怀里的李云意,大声说:“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这些漂亮话可说到王玄戈心巴上了,他的嘴角歪成了某个商标。他将腰带上镶嵌的玉佩取下,送给了那位小男孩。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孩子们的笑是纯粹的,尽管被生计蹉跎,变得世故而圆滑,内心深处还是保留了一丝未被污染的纯真和童心。
王玄戈眼底的温柔如一汪清泉,一点点渗出,声生不息,永不枯竭。他抱着李云意的手紧了紧,但下意识避开她的右腿,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李云意右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之前那位女生又出现了,王玄戈一眼就在人群中注意到她。王玄戈朝她走来,笑着说了声:“芸姐,辛苦了!”
李芸她是王玄戈的副将亦是王玄戈的师父。她比王玄戈大十岁,但岁月似乎额外优待美人,她的脸上竟然无一丝沟壑褶皱,一米七七的身高在人群中格外两眼,高高扎起的马尾似她永不服输的心,永远高昂。
常年习武,日晒雨淋,她换上了一身莹润透亮的小麦色肌肤,脸颊和鼻梁处点缀着零散的雀斑,柳叶细眉下是一双倔强的丹凤眼,眼下却总有一道淤青,透着淡淡的死感。
“她?要不我送回梁王府?”
李芸说罢便上手想要接过李云意,手都放在她的腰间了,王玄戈却死不松手,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李芸放弃了。
“好吧,你是想在众目睽睽下抱着梁王千金回梁王府,还是说直接抱回将军府,反正离二月初二也没几天了。”
李芸睥睨,看似给他选择实则挖坑。纵使皇上已经下旨赐婚,但终究还未过门,李云意还是大家闺秀,贞洁对她来说是宝贵的,她自己怎么想不管,但世人的眼光是把利刃,唾沫星子是洪水,都能把她杀死。
王玄戈咬紧后槽牙,眼神逐渐狠厉,持续了半分钟的沉默后,他将李云意交给了李芸。
李芸轻轻接过,示意王玄戈脱下外套,她将那件裘衣盖住了李云意,转身坐上了去梁王府的马车。
帘子落下,车夫拉动缰绳,马车缓缓离去。王玄戈目光呆滞,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嘴唇似张非张,可话始终说不出口,就像卡在喉咙的鱼刺,是咽是吐都难受。
马车走远了,李芸掀开侧边的帘子,向后看去确认王玄戈没有跟上来,转头温柔地抚摸李云意。
“虽然没见过你,但从他嘴里听了太多关于你的事。”
“怎么会忘了呢?真正应该忘的人却被一直困在回忆里……”
李芸眸中闪过一丝忧伤,转瞬间又被理智替代。
此时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李芸连忙护住李云意,右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警惕地盯着帘子。王玄戈掀开帘子,坐在了李云意旁边。
“果真忍不了!”
李芸冷哼一声,戏谑地盯着他。王玄戈低着头,扣着指甲,难掩心里的激动。
“等到了梁王府,你等我出来了再进去。”
“嗯嗯……”
王玄戈拼命点头,李芸的叮嘱他是一点都没认真听。
“到了,给我等着。”
李芸按住差点跳车的王玄戈,自己抱着李云意下车了,梁王府的小厮看见来客了,立马上前迎接。
李芸简单告诉他经过,小厮赶紧将她带进梁王府,还大声叫嚷着。
“王爷!王爷!小姐被送回来了……”
此时李弼正在卧房睡觉,丫环小厮听见后纷纷传递信息,不一会儿就传到李弼梦中。
他猛然惊醒,眼睛还未睁开,大脑还在打架,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终于听清了——“小姐被送回来了!”
李弼翻身下床,一脚蹬上鞋子,也顾不得穿衣服了,随手抓了件外套就火速往外跑。
“不会吧,这么快就被那王八蛋给抓了!”
“不至于,不至于……”
李弼边跑边穿鞋,在抄手游廊看见了李芸的背影,他以为是王玄戈,脱下鞋子就向她砸去。
“王八蛋,受死吧!”
李芸稍稍偏头,一个转身就躲过了。李弼看清楚了她的长相,满脸疑惑。
“不是王八蛋,你是……”
李弼双脚定在原地,大脑疯狂加载。
李芸微微点头:“见过王爷,在下李芸。降平将军的副将,请问李小姐住哪儿,她有点累了。”
李弼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他哒哒跑上前,叫了几位丫环一同将李云意抱回房间。
李芸见状准备告辞,可李弼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的木棍,挡住她的去路。
一双大眼睛瞪着她,他一上一下地挑动眉毛,不屑地说:“回去告诉你家将军,金戈是不愿委身于他的。”
“这次是他运气好,下一次就不一定了。金戈想跑的话,没人能困住她。”
李芸低头浅笑,眉毛微蹙,嘴角向下说:“真的?她真的不喜欢王玄戈?”
“你确定她跑得了,你当我的情报网和暗哨是吃干饭的?”
李芸字字句句都是在威胁李弼,他第一次见这样嚣张的人,有点不知所措。
过了几秒,李芸又说:“王爷,不要负隅顽抗了,也转告李小姐,二月初二将军的喜轿准时来梁王府接她。”
李芸轻功翻上院墙,消失在李弼的视野里。李弼气急败坏,却什么也骂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