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人为》 第1章 第 1 章 永业十年立春,梁王府内,中书省的官员正在宣读皇帝的赐婚诏书。 “制曰:朕唯教化之本,始于闺门。令闻降平将军王玄戈器宇冲深,面如冠玉,梁王之女李云意柔明婉顺,贤良德淑。嘉其德音,允协宜家,可尚为夫妇,择吉日成礼。” 一语终了,梁王府上下噤若寒蝉,官员卷好诏书,双手举过李弼头顶。 “梁王,接旨吧!” 官员的话如一记闷棍打在他后脑,他麻木地接过诏书,目送官员离开。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管家扶起李弼,他掸了掸身上的灰,瞥了眼手中的烫手山芋,长吁一口气。 “难道就逃不过吗?卢笛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啊!” 他仰望天空,晴朗无云。立春后,天气开始回暖,庭院中的积雪将化未化,园子里的梅花却快要谢了,只剩几朵残花零星点缀在光秃秃的枝头上。 “弓百弓,我回来了!” 李云意的声音如同清泉般悦耳,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袖袄,披了一件纯白长毛狐裘。 她肤如凝脂,阳光照在脸上,透出红润的气色。眉似远山淡入淡出,眸子似那春日娇憨的桃花,似水柔情。尤其是那眼头和眼尾的两颗痣,增添了几分俏皮灵动。 李弼看着她一高一低的步伐,灿烂的微笑,不免神伤。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告诉她这个残忍的真相。 李云意停在内院中央,沐浴在阳光里,其余人则是待在黑暗的屋内。她脚步逐渐放慢,似乎察觉到什么。 李弼冲出来,夺过她背上的背篓。 “父亲,出事了?” 李云意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她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就有了答案。 李弼手一滑,背篓里的通脱木散落一地,他蹲下手忙脚乱地将滚得哪儿都是的通脱木捡起,下人们见状,赶忙上前帮忙。 李云意抓住一位小婢女:“发生什么了?” 那位婢女先望了李弼,又看了管家,他们全都避开她的眼神。婢女咽了咽口水,缓缓开口。 “皇帝赐婚,下令小姐二月初二与降平将军成礼完婚。” “哦。” 李云意表情淡然,甚至没有一丝挣扎,她拿过李弼手中的背篓,慢慢悠悠回房了。 李弼瘫软在地上,气愤地捶地发泄。 “这个王玄戈,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家金戈,他到底想干什么!” “王爷,其实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管家前去扶李弼,此话一出,李弼瞬间精神了,一个鲤鱼打挺,站在管家面前。 “好事?他配得上咱们金戈吗?他哪点值得?他……” 李弼一时语塞,望着管家的眼神突然不自信了,尴尬地扣手。 “小姐,今年都二十了,是时候成家了!” “况且,降平将军仪表堂堂,洁身自好,身边从未有过莺莺燕燕。就这一点,就胜过京城大多数世家公子。” 管家极力推销王玄戈,话里话外都是赞美,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管家被他收买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老丈人看女婿,哪儿哪儿不顺眼。现在又听见管家如此夸赞他,李弼的怒气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这是男的应该做到的,不算什么优点!就凭他带着金戈私奔,他在我这里早就死上八百回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搭上皇帝的?” “我那个小二十岁的堂弟也是糊涂,怎么说金戈也算是他的堂侄,怎么能……” 管家听着李弼的危险发言,惊慌失措下捂住了李弼的嘴,他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 “王爷,这话可不兴说,小心脑袋。” 两人同时望向门外,眼神交流一番后,点点头,管家这才松手了。 “皇上说不得,那王玄戈我说得吧。” 李弼和管家蹲在墙角蛐蛐了王玄戈几个时辰,聊到口干舌燥,嘴唇干裂都不带停的。 李云意回到房间,将通脱木拿出来,将表面包裹的湿布取下,整齐码放在桌子上,里面的通脱木还是湿润的,只不过切口处有点发霉了。 “还好,没有干透。也不枉我大老远从岭南背回来。” 她趁通脱木还湿,马上取出来内茎,她用小刀将内茎片成薄片,放在竹簸箕里晾晒至半干,又将通草片放进水里浸泡,几个时辰后将通草片拿出,用木槌反复捶打直至通草片光滑平整。 之后又将湿的通草纸放进竹簸箕里自然阴干,等到所有纸张都干透了,她取出几本厚书压实。等到所有环节都结束了,天也黑了。 第二天一大早,梅花还剩一些,她便剪了几朵,比照花瓣和花蕊的形状,制作出了几朵栩栩如生的通草花。 “对,还要上色。” 她起身去多宝格,取下一个首饰盒,里面装的却是各式各样的矿物原石以及对应的颜料。 她取了几勺辰砂,放在纸上,用温水将明胶化开,再加入取好的辰砂,仔细研磨成朱红色。用毛笔沾取,仔细填涂,一朵永不凋零的梅花就做好了。 她按照惯例,将做好的通草花放在多宝格上展示。她欣赏自己的作品,嘴角勾出一抹甜蜜的笑。 “我真优秀,后夏怎么会有我这么优秀的人,弓百弓,你说对吧!” 李云意回头看向门外偷听的李弼,李弼挠着头出来,假装自己很忙,又不知道忙什么。 “金戈,如果你不同意这门亲事,我去向皇帝求情,好歹我也是他堂哥,这份薄面他会给的。” 李云意没说话,转身躺在了旁边的贵妃榻上,双手抱着头,两条腿不停晃悠着。 李弼坐在旁边的月牙凳上,将她的下裙扯了扯盖住了右腿。 “小心腿!本来就有伤。” 李弼又开始唠叨了,李云意翻了个白眼,用力将左腿抬起,可是右腿却不行。 “没事的,你看多灵活啊!” 李弼看着故意逞强的李云意,眼泪不禁落下,想起太医说的:“右腿筋脉受损,今后行走站立怕是难啊。” 为了打破这个论断,李弼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为李云意做了这个辅助行走的护具,让她可以尽量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奔跑。 “唉,别哭了。知道我要走,也不至于这么伤心啊!” 李弼双眼放光,不可思议地看向李云意。 李云意歪头,冲他一笑:“弓百弓,不用担心,我查过后夏律,咱们属于八议,死不了的。” “就算皇帝怪罪下来,也不能怎样,大不了把你这个五品小官给撤职了。” 李云意说着突然起身,郑重其事对李弼说。 “父亲,女儿不能尽孝了,钱也没留下多少……” 李弼被她的话感动得稀里哗啦,正当感慨孩子长大时,李云意一个起身将他撞飞。 她还若无其事地站着,托着下巴,蹙眉说:“钱我要带走,有缘江湖见了。” 李弼撑地起身,李云意已经背着挎包走了,连个背影都没留下。 “人呢!再见都不和父王说了。” 李弼急忙追出去,却又和管家相撞,这次是彻底眼冒金星了,管家焦急地扶起他,两人坐在地上。 李弼眼睛半睁着,右手指向李云意离开的方向。 “快去送送小姐,她要走了……” “什么?小姐逃婚了!” 管家将李弼扔下,火急火燎地跑出去,他出了梁王府却没见人影,转身就往降平将军府去了。 “漂亮!” 遭受三次撞击的李弼,终于倒地沉沉睡去了,要不是婢女不小心踩到他,恐怕他得在这里待上一整夜。 将军府内,王玄戈正在练剑,他只穿了一件黑色圆领单衣,一条黑色裤子,腰间系了一条金镶玉的腰带。 一米八八,身量修长。瘦而不柴,肌肉线条流畅紧致。虽说是个武将,皮肤却白皙透亮,处处透着书卷气。眉浓密有型,目光如炬,漆黑的眸子里流转着丝丝寒意,生人勿近。高挺的鼻梁搭配上他大骨量的骨相和大量感的五官,就是很正统的帅哥。他的眉头总锁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管家慌慌张张跑来,插着腰大口喘着粗气。 “小姐逃婚了?” 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管家一抬头只看见一道黑影窜了出去。 王玄戈单薄的身影在街上乱窜,突然一位穿着黑色长毛犬裘,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出现在他面前。 “西市的张氏羊汤店,她正在那儿喝羊汤。” 王玄戈得到准确的消息,立马就想赶去西市。却被那位女生抓住,她将一件花色的狐裘递给他后,转身离开了。 王玄戈披上狐裘,拦了一辆马车,顺手将车夫和马车内的人赶走,驾着马车飞驰。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抢劫,你不怕我去京兆府告你!” 车上那位富太太气冲冲,朝着王玄戈大骂。此时之前那位女生又出现了,她向那位富太太深深鞠了一躬,诚挚地道歉。 “对不起,一切损失由我承担。” “今晚,必定送一辆全新的马车去您府上。这个还望你呢收下。” 富太太看着女生诚恳的态度,又掂量了下钱袋的重量还是原谅了他们。 “下次注意,幸亏碰上的是我,要是别人你就完了。” 那位女生没听完就走了,富太太刚想生气,但看在钱袋的份量上,还是算了。 第2章 第 2 章 王玄戈驾马飞驰,在街上横冲直撞,沿街的小贩可倒大霉了,货物散落一地,像是娇嫩的瓜果蔬菜被马蹄无情践踏,汁水四溅。街上全是行人和小贩的叫骂声。 王玄戈可顾不上他们,就算被告上府衙或者被参一本,今天他也要将李云意带回来。 张氏羊汤店内,李云意正就着胡饼,大口喝着羊汤。 “老板,一斤胡饼加一斤羊肉,一斤牛肉带走!” 李云意嘴里的胡饼还未咽下,突然想起自己逃婚得带点干粮,赶忙让老板多做些。 “好勒!” 老板的锅铲都抡冒烟了,小二忙着收钱上菜,忙得晕头转向。店内人满为患,饭点刚过,店内的客人去了一拨又一拨,也赶不上客人进来的速度。 李云意猛地往后看,双手抱着手臂。 “奇怪,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李云意没有看见怪人和怪事,她嘴里嘟囔了几句,转身却见了鬼。 “啊!你谁啊!” 幸好李云意从小被李弼随机刷新的坏毛病训练出来了,虽然有点意外,至少没被吓到。 王玄戈坐在李云意对面,一身花色狐裘,内搭一身黑衣。他不知从哪里端了一碗羊汤,若无其事地喝了起来。 李云意看见他神情自若,丝毫没有感到尴尬。她环顾四周,虽然没有空的桌子了,但有好几位郎君是一个人,他完全可以和他们拼桌,而且他们里大门更近,可王玄戈偏偏选了李云意。 “你认识我?” “不认识!” 李云意嘴角一撇,身子往后一撤,端起羊汤准备和门口那位郎君拼桌。 “账我一起结了,还有你那几斤干粮。” 王玄戈头没抬过,也没有情绪波动,像块木头一样。 李云意则是嘴角压不住了,一屁股坐下,十分自来熟。 “早说是孔方兄嘛!现在认识了,李金戈!” “王文若。” 李云意端详着眼前这位俊俏的男子,心里想:“可惜了,这么俊美的人却这般无趣,冷冷木木的,活脱脱一块石头。” 李云意想着突然低头,注意到王玄戈抖动的双脚,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 “没什么,你很高兴吧!” 被李云意一问,王玄戈眼神一颤,右手停在半空中。几秒钟后,接连喝了几勺空气,种种不自然都被李云意看在眼里。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个乐开花了,一个心里也乐开花了。 “客官您的胡饼和牛羊肉。” “多谢。” 李云意看了眼桌上的干粮,拿出一张纸擦完嘴,冲着王玄戈浅浅一笑。 “再见了孔方兄!” 李云意走到店外,回眸和王玄戈对视上,王玄戈眼神飘忽躲闪,李云意则是热情挥手。 “看来本姑娘的魅力不减当年啊!” 正当她感慨自己似乎俘获了一位郎君的芳心时,王玄戈闪现在她面前。 “要出远门?我有马车顺路送你出城。” 李云意想要拒绝他的好意,故意凑近他开玩笑。 “不了,你不知道我万一是个披着羊皮的狼或者人面兽心的禽兽呢!” 王玄戈故意贴上去,两人的鼻尖只隔了两厘米,王玄戈歪头,眼神却没有离开她的眼睛。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你右腿有伤,追不上我,也跑不掉 ” 李云意瞳孔颤动,身体僵直,使不上劲,她眼球一转,嘴唇微张。 “你干了什么……” 话音刚落,李云意倒在了王玄戈怀里。王玄戈单手抱起她,左手接住了装胡饼的袋子。 他叫住了沿街叫卖的小孩,示意他们过来。 “这个拿去分了。” 小孩们犹犹豫豫,虽然头上顶着好几个问号,但饥饿已经打败了理智,羊肉和牛肉的香味正在诱惑他们,他们接过袋子,迫不及待打开,瞬间眼放金光。 “谢谢大哥。” 旁边一位机灵鬼看见王玄戈怀里的李云意,大声说:“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这些漂亮话可说到王玄戈心巴上了,他的嘴角歪成了某个商标。他将腰带上镶嵌的玉佩取下,送给了那位小男孩。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孩子们的笑是纯粹的,尽管被生计蹉跎,变得世故而圆滑,内心深处还是保留了一丝未被污染的纯真和童心。 王玄戈眼底的温柔如一汪清泉,一点点渗出,声生不息,永不枯竭。他抱着李云意的手紧了紧,但下意识避开她的右腿,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李云意右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之前那位女生又出现了,王玄戈一眼就在人群中注意到她。王玄戈朝她走来,笑着说了声:“芸姐,辛苦了!” 李芸她是王玄戈的副将亦是王玄戈的师父。她比王玄戈大十岁,但岁月似乎额外优待美人,她的脸上竟然无一丝沟壑褶皱,一米七七的身高在人群中格外两眼,高高扎起的马尾似她永不服输的心,永远高昂。 常年习武,日晒雨淋,她换上了一身莹润透亮的小麦色肌肤,脸颊和鼻梁处点缀着零散的雀斑,柳叶细眉下是一双倔强的丹凤眼,眼下却总有一道淤青,透着淡淡的死感。 “她?要不我送回梁王府?” 李芸说罢便上手想要接过李云意,手都放在她的腰间了,王玄戈却死不松手,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李芸放弃了。 “好吧,你是想在众目睽睽下抱着梁王千金回梁王府,还是说直接抱回将军府,反正离二月初二也没几天了。” 李芸睥睨,看似给他选择实则挖坑。纵使皇上已经下旨赐婚,但终究还未过门,李云意还是大家闺秀,贞洁对她来说是宝贵的,她自己怎么想不管,但世人的眼光是把利刃,唾沫星子是洪水,都能把她杀死。 王玄戈咬紧后槽牙,眼神逐渐狠厉,持续了半分钟的沉默后,他将李云意交给了李芸。 李芸轻轻接过,示意王玄戈脱下外套,她将那件裘衣盖住了李云意,转身坐上了去梁王府的马车。 帘子落下,车夫拉动缰绳,马车缓缓离去。王玄戈目光呆滞,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嘴唇似张非张,可话始终说不出口,就像卡在喉咙的鱼刺,是咽是吐都难受。 马车走远了,李芸掀开侧边的帘子,向后看去确认王玄戈没有跟上来,转头温柔地抚摸李云意。 “虽然没见过你,但从他嘴里听了太多关于你的事。” “怎么会忘了呢?真正应该忘的人却被一直困在回忆里……” 李芸眸中闪过一丝忧伤,转瞬间又被理智替代。 此时马车剧烈晃动了一下,李芸连忙护住李云意,右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警惕地盯着帘子。王玄戈掀开帘子,坐在了李云意旁边。 “果真忍不了!” 李芸冷哼一声,戏谑地盯着他。王玄戈低着头,扣着指甲,难掩心里的激动。 “等到了梁王府,你等我出来了再进去。” “嗯嗯……” 王玄戈拼命点头,李芸的叮嘱他是一点都没认真听。 “到了,给我等着。” 李芸按住差点跳车的王玄戈,自己抱着李云意下车了,梁王府的小厮看见来客了,立马上前迎接。 李芸简单告诉他经过,小厮赶紧将她带进梁王府,还大声叫嚷着。 “王爷!王爷!小姐被送回来了……” 此时李弼正在卧房睡觉,丫环小厮听见后纷纷传递信息,不一会儿就传到李弼梦中。 他猛然惊醒,眼睛还未睁开,大脑还在打架,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终于听清了——“小姐被送回来了!” 李弼翻身下床,一脚蹬上鞋子,也顾不得穿衣服了,随手抓了件外套就火速往外跑。 “不会吧,这么快就被那王八蛋给抓了!” “不至于,不至于……” 李弼边跑边穿鞋,在抄手游廊看见了李芸的背影,他以为是王玄戈,脱下鞋子就向她砸去。 “王八蛋,受死吧!” 李芸稍稍偏头,一个转身就躲过了。李弼看清楚了她的长相,满脸疑惑。 “不是王八蛋,你是……” 李弼双脚定在原地,大脑疯狂加载。 李芸微微点头:“见过王爷,在下李芸。降平将军的副将,请问李小姐住哪儿,她有点累了。” 李弼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他哒哒跑上前,叫了几位丫环一同将李云意抱回房间。 李芸见状准备告辞,可李弼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的木棍,挡住她的去路。 一双大眼睛瞪着她,他一上一下地挑动眉毛,不屑地说:“回去告诉你家将军,金戈是不愿委身于他的。” “这次是他运气好,下一次就不一定了。金戈想跑的话,没人能困住她。” 李芸低头浅笑,眉毛微蹙,嘴角向下说:“真的?她真的不喜欢王玄戈?” “你确定她跑得了,你当我的情报网和暗哨是吃干饭的?” 李芸字字句句都是在威胁李弼,他第一次见这样嚣张的人,有点不知所措。 过了几秒,李芸又说:“王爷,不要负隅顽抗了,也转告李小姐,二月初二将军的喜轿准时来梁王府接她。” 李芸轻功翻上院墙,消失在李弼的视野里。李弼气急败坏,却什么也骂不出来。 第3章 第 3 章 “你可以和未来岳丈说话了。” 李芸敲了敲马车,王玄戈立马跳下马车,大步流星走进了梁王府。 “这王家都是这么心高气傲吗?还什么我的……不是吃素的,吃肉也没有这么拽吧!” 李弼发泄完怒火,王玄戈就来到他面前,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一开口就夹枪带棒。 “岳丈大人,婚事将近,您怎么将我的新娘子放跑了?她走了,二月初二我娶谁呢?” 王玄戈一步一步逼近李弼,一脸得意,比打了胜仗还高兴。 李弼啐了一声,白眼翻上天。 “腿长在她身上,她想跑我还把她敲晕不成。” “她只是腿不好,又不是缺胳膊少腿。” 王玄戈眼神暗淡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就是喜欢犯贱,张口就来。 “不用,关在房里就行。如果梁王府没锁,我倒是有很多。” “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我派些人来保护您吧!” 李弼没扔中的鞋,终究还是落在了王玄戈身上,他脸上被砸出一块红晕。 “她母亲在世时,有多么厌恶你,你不会不知道。” “她临终前,千叮铃万嘱咐,不要让金戈和你再有牵连,你应该也知道?” 李弼眼泛泪光,中年丧妻的痛是他一辈子的潮湿。不管是为了卢笛还是李云意,他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王玄戈哼了一声,笑得癫狂,他目眦欲裂,贴在李弼脸上,发泄三年来的情绪。 “你们将她从我身边抢走,等我回来时,她却忘了我?她怎么能忘了我?” “她这辈子都只能和我在一块,就算她失忆了,就算她恨我,怨我,她也得在我身边!” 啪的一声,王玄戈脸上又多了一道巴掌印,嘴角渗出鲜血,李弼看着几乎疯狂的王玄戈,气笑了。 “我们抢走?她是我们的骨肉,是我们倾注心血浇灌出的花朵,十几年都好好的。” “凭什么你一出现,她就义无反顾地跟你走了?我们乞求她留下,她也没答应。” “你说我们拿回自己的花,有问题吗?” 李弼将这几年的委屈都释放了,压在心头的大山终于塌了,李弼长吁一口气,又换上平淡的口吻。 “放过我们吧!我可以保证她一辈子都不会嫁人。” 王玄戈抬眸,眼睛红红的,却没有一滴泪落下,他一字一句地说。 “绝不!” “你到底要……” 李弼抬头,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游廊,风吹起凋零的梅花,树上的积雪落下,飘扬在天空中好似春日飘飞的柳絮。 李弼托着沉重大的脚步,身心俱疲地来到李云意的房间,他坐在床前,握住她纤细却略显粗糙的左手。 “孩子,我对不住你,都怪父王没本事。” “年轻时只顾着玩了,闲散王爷当了半辈子,到头来却连你的婚事都不能作主。” 泪珠连成线,从他的脸颊滑落,滴在李云意手上。她的手抽动了一下,李弼赶紧擦干眼泪,强装没事。 “弓百弓,男儿有泪不轻弹,又不是白事,哭这么伤心干嘛!” 李云意睁开眼,慢慢坐起来,李弼破涕而笑,假意揉眼睛。 “父王没哭,只是风太大了,沙子都入眼了。” 李云意甜甜地笑着,打了几下李弼:“弓百弓,我要你办件事。” 李弼听着李云意耳语,她越说李弼的眉头越紧,五官齐发力,每个毛孔都在表达他的震惊。 “你答应了?王玄戈可不是省油的灯,你真的要进这个狼窝?” “我也没办法啊,今天随便吃个饭都能碰上他的眼线,我肯定跑不了了!” 李云意开始复盘今天逃婚过程,经过她瞎分析,李弼云里雾里,脑袋死机了。 “不就成婚吗,反正我俩又没感情,只要我使劲作妖,甚至给他戴绿帽,我不信他为了男人的尊严不会跟我和离。” 李云意绘声绘色地说着自己的计划,李弼笑容冻在脸上,嘴角抽动着。 “还是不要这样做,后果不太好。” 李弼委婉地提醒她,虽然李云意忘了他,但是李弼可知道他们的事情。 “弓百弓,你怎么这般胆小,要成大事就必须胆大,名声而已,大不了事情败露后我就出家当尼姑!” 李云意掀开被子,跳下床时差点跌倒,李弼想要扶她却被李云意瞪了一眼。 她从小就要强,就算右腿不方便,她也没有麻烦过任何人。 “不刚回来,又要去哪里?” “去雕个木头人,诅咒他。” “唉,巫蛊杀人可是律法严令禁止的!” 李弼赶紧关上门,将她拉进来,李云意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嘴巴嘟了嘟,无辜地看着他。 “我又不出去乱说。” 李弼心软了,叹了口气说:“随你吧,可藏好了!” “放心!” 李云意兴冲冲跑出去,又折返过来,扒着门框。“对了,王文若是谁?今天就是栽在他手里了。” “王文若?” “对。” 李弼的大脑没加载过来,突然脑中想起之前喝酒时,有人提过王文若就是王玄戈。 “哎呀,就是他。” “王玄戈?” “没错。” 李云意天塌了,她没想到自己和未婚夫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她心如死灰,视死如归,双脚像注了铅,抬都抬不起来。 “孩子没事吧?” “很好,很好……” 李云意行尸走肉般走向后院,眼神空洞麻木,笑容僵在脸上,一动不动。 正月里的天还是冷的,李云意生了一盆炭火,橘红的焰火映在她的脸上,眼里是不甘和惆怅。 此时北风呼啸,敲开了窗户,雪花飘进火盆,水火相遇,火星四溅,发出劈哩叭啦的声音。 “水火不容,王玄戈既然你要往火坑里跳,我也不拦你!” 李云意眼神狠厉,攥紧手里的刻刀,一转身一跺脚,刻刀直直嵌进木桌。她顺手拿起水杯,浇灭了那盆炭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北风呼呼吹,雪花一股脑挤进房间,尽管屋内的温度会让它融化,它还是拼命往里跑。灰烬里残存的一丝火星竟然奇迹般燃起来了。 庭院中的积雪化了一拨又一拨,沙漏翻身了一次又一次,日子来到了正月廿二。 这几日李云意都把自己关在工作间内,叮叮哐哐,不知在密谋什么? 她静静坐在窗前,正在一块鸡血石上雕刻什么。身边全是石屑和木屑,地上也全是雕坏的碎石和木块。 李弼端着亲手炖的燕窝,推开了房门。 “别忙了,快来尝尝这次燕窝我可足足炖了一个时辰。” 李云意放下刻刀,吹了口气,石沫吹飞后,只见一只栩栩如生的王八出现在眼前,仔细一看右下方似乎有一行模糊的小字。 李弼凑上前,眯着眼念出了那一行字:“王玄戈是龟,王八是龟。” 两人相视一笑,李弼打了她一拳,转身笑着说:“花这么大力气,就刻了这个小玩意。” “你也该……” 李弼端着燕窝转身,话咽在喉咙,冷汗直流。李云意用一根形如毛笔又似发簪的东西抵在他喉咙。李弼眼神停在喉咙前那锋利的细刃。 “弓百弓,你说这个扎进王玄戈脖颈,他能活多久?” 李云意盯着他,他小心翼翼推开她的手,心有余悸地说:“可拿好,别扎着我。” “哦。” 李云意按了下,那细刃便收回去了,此时和一般的发簪没有区别。 李云意大口喝完,粗犷地擦了下嘴,背上挎包出门了。 李弼看着眼前的残局,无奈地摇头。 “又得我收拾了。” 李云意刚出门就被李芸拦下。“李小姐去哪儿?” “不说,反正你都会跟着我,说不说无所谓。” 李云意推开李芸的佩剑,蹦蹦跳跳,哼着小调走了。 李芸双手抱胸,歪嘴一笑:“说得对。” 李芸跟在她身后,马尾不知觉甩起来了,她跟在李云意身后,从东市逛到西市,李云意买了好多石料、木料以及各种稀奇儿。 “你!要吃汤锅吗?” 李云意转身,背着双手一步一跳走向李芸,热情地牵起李芸的手。 李芸本能甩开,眉头紧锁:“可以,但请李小姐不要碰我。” “不好意思,那我们现在就进去吧!” 李芸和她一同进了飨食宴的包厢,李云意点了一大桌特色菜。 “李小姐,这是鸿门宴吗?” “不是,但天上不会掉胡饼,你吃了就得帮我一件事。” 李芸拿起桌上的梅花糕,轻轻咬了口,挑眉说:“吃人嘴短,李小姐尽管说,干不干还是得我说了算。” 此时汤锅沸了,李云意拿起筷子:“我想知道王玄戈所有的事。” “没问题。” 李芸和她讲了好多事情,唯独没有讲两人之前在一起的事情。不是她不想,是王玄戈吩咐过不能讲。 “所以他一介书生,为何要去征战沙场呢?考科举不比立军功容易?” 李芸愣住了,筷子在锅里放了好久,李云意突然大叫:“快吃,牛肉快老了。” 李芸立马抽出筷子,她抬眸认真地望向李云意的眼睛。 “他弄丢了一个人,那个人只能用军功和圣旨才能换回来。” 李云意眼神呆愣,夹了口菜,一脸天真地问:“那个人是谁啊!” 李芸扶额苦笑,她今天才知道有人能迟钝到这种地步。 第4章 第 4 章 “那你呢?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一个怪人。” “我也是。可是京城不容二怪,你要和我一决高下吗?” “乐意奉陪。” 包厢内氛围特别好,是独属于女孩之间的惺惺相惜,她们从亲朋好友聊到童年糗事,聊到忘乎所以,转眼间天就要黑了,李芸将李云意送回家。 “拜拜,再见就是将军府了。” “嗯?那我在将军府等你。” 李云意和她告别,新年的灯笼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写着喜字的红灯笼和红纱幔,看着庭院中摆放的聘礼,李云意有点说不上来。 她轻轻坐在大红箱子上,看着满院的喜色竟然狂笑不止。 丫鬟小厮面面相觑,“小姐疯了?” “可能是太高兴了!” “放屁!小姐又不喜欢他,怎么高兴得起来。” “也是,小姐心里只有那位书生。” 李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面带微笑说:“说什么呢?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王爷,厨房水开了,我先走了。” “王爷,我们也去看看。” 丫鬟小厮吓得浑身哆嗦,赶忙找理由溜了。 李弼无奈地笑了,他缓缓走去,静静坐在李云意身边。 “父亲,再过几天我就嫁人了,到时候可别哭。” “放心,一滴泪不会流。” 月色皎皎,天幕中零星点缀几个暗暗的星星,只有月亮旁的金星始终闪亮。父女俩静静待着,望着星穹各自被心事困惑。 二月初二,迎亲队伍手持描金宫灯浩浩荡荡走来,乐师吹奏百鸟朝凤,唢呐声里喜庆和悲壮共存。八抬鎏金鸾轿随着音乐一上一下,李云意凤冠霞帔,手持团扇等待迎亲队伍的到来。 “落轿!” 李云意在丫鬟小厮的祝福下,走向了她的宿命。嬷嬷将她扶上轿子,王玄戈骑着战马,一身绯红云锦婚服,意气风发。 “起轿!” 乐师吹奏音乐,敲锣打鼓,好不热闹。王玄戈向人群狂撒喜糖,享受别人对他的祝福。 “他找的人不会是我,李芸的话只是想让我乖乖认命。” “今晚,他的洞房花烛,我的背水一战,大不了鱼死网破。” “不,我不能死,贞洁不是困住我的枷锁,如果情势不对,我也能咬牙迎合他。” 李云意紧紧握着团扇,思绪乱了,她设想了一万种可能,想到了一万种应对方法,却又一次一次将它们推翻,她心脏狂跳,焦虑和恐惧萦绕在心头。 “落轿!” 李云意鸡皮疙瘩掉一地,双脚使不上劲,浑身无力。 “怎么动不了,快起来啊!” 李云意放下团扇,用手捶打双腿,可是双手也是无力的。 王玄戈翻身下马,想要掀开帘子查看,却被嬷嬷拦下了。 “洞房前还是不要见新娘子。” 嬷嬷转身朝着马车内叫喊,“新娘子下轿了!” 李云意还是动不了,嬷嬷一直在外边催,她快要急哭了,就在此时王玄戈翻身上轿,掀开帘子。 “怎么了?” 他轻柔地询问,李云意一抬头,眼睛含着泪,坐在板凳上瑟瑟发抖。 他满脸心疼,他知道这是她又犯病了,他温柔上前,轻轻抱起她。 “你干什么!” “误了吉时就糟了,你能自己下来吗?” 李云意没有挣扎,心里却暗暗较劲,但她也很奇怪,明明才第二次见他,为什么自己并没有那么抗拒,甚至在他身上闻到了一种心安的味道,那种味道和母亲的味道很像。 “母亲……” “嗯?” 李云意靠在他怀里,昏了过去。王玄戈立马接过团扇,生怕砸着她。 “祖宗啊!这种日子还能睡着了。” 嬷嬷在旁边急得连连拍手,大声叫喊,甚至想要叫醒她。王玄戈一个眼神,让嬷嬷大气都不敢喘。 “她睡着了,就不要打扰她,礼仪就免了吧!” “将军,成何体统啊!这可关乎您和……” “都说是我的大事,那就听我的。” 王玄戈压着声音,抱着她在众宾客茫然震惊的眼神里径直去了洞房,他将李云意轻轻放下,仔细盖好被子,就出门招待宾客了。 他走进宴会厅,宾客齐刷刷地看向他,酒杯碗筷停在半空,就都快要溢出来,空气安静得十分尴尬。 王玄戈走到一位中年男子身边,一脸严肃地说:“父亲,麻烦了。” 王弼轻拍了他的左肩,微笑回应:“没事,人来了就行。” “大家接着喝,吃好喝好啊!” 王弼端着酒杯熟练地周旋于各色人物之间,空气在他的招呼下,重新热闹起来了。宾客不再关心新郎官,眼里只有人情世故。 梁王府的人除了李弼,其他人都坐在了角落。李弼想要趁机溜出去看看李云意,却被户部尚书萧笙拦下。 “梁王这是去哪儿啊?今日开始您千金的大喜日子,您这个做父王的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萧笙满口嘲讽,他俩在官场上就不对付,加上之前李云意私奔加逃婚,让萧笙和他的好大儿萧筝颜面尽失,沦为京城的笑柄。两人之间的梁子便越结越大。 李弼不屑地转身,送了他一个白眼,傲娇地说:“在官场,我叫你一声尚书大人,但是在这儿,我还是梁王,皇亲国戚,还请你注意言辞。小心礼部的人参你一本。” 萧笙气得脸都绿了,还是故作无事,凑在李弼耳边低语。 “她那位私奔的郎君怎么办?令爱还真是惹人爱,筝儿喜欢她,如今的新贵也喜欢她!” “要是将军知道她的风流逸事,令爱还能在将军府好过吗?” 萧笙得意地笑了,似乎这场嘴仗他大获全胜了。可李弼只是阴沉着脸,默默转身离开。 萧笙以为他怕了,更加肆无忌惮,“一个没有封地的亲王,一个没有封号的亲王之女,有什么用,也不过是个……” 萧笙重重摔在地上,一脸震惊地看着李弼。李弼睥睨了一眼,用衣服擦了擦手,甩下一句话。 “你留着一条命,是后夏律救了你。” “你……你竟然敢……” 萧笙气得舌头都捋不直,他的话在脑袋乱成一团,嘴里只能蹦出几个字。 王玄戈此时出现在李弼面前,王玄戈向他行礼;“岳丈大人。” “是王爷,我还没承认你这个女婿。” 李弼扫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后离开了,走到池塘是回头说了句。 “记住,金戈不是三年前的她,你只能奢望现在的她能再次爱上你。” 王玄戈双拳紧握,指甲慢慢嵌进肉里,他心里有一团火无处发泄。正巧他听见了萧笙正在咒骂李云意和李弼。 他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他活动活动筋骨,小步加速,一脚踹在萧笙后背,他摔了个狗吃屎。 王玄戈假惺惺地上前扶他:“萧大人,您这是……跪拜大礼不是哪儿都能用啊!” 王玄戈帮他拍灰,趁机又对他重拳出击,萧笙用力甩开他。 “我……别碰我!” 萧笙明知是王玄戈是故意的,他现在是哑巴吃黄连,但面对当朝新贵,他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将军新婚快乐,希望您这辈子都能这般得意。” “多谢,对了令郎也快要成亲了吧。听说定的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 “那真得好好恭喜了。” 王玄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朝堂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是结亲,其实是入赘。 萧笙平日最好面子,为此他将萧筝关在房里打了三天三夜,可萧筝仍不松口,执意要嫁给礼部尚书的独女。 萧笙指着王玄戈的鼻子,半天没有憋出一句话,一气之下转身离开,却又被花园里的石头绊了脚,果然人在倒霉时,喝水都塞牙。 “就你也配评价金戈。” 王玄戈转身去找李弼,他在后花园找了许久,最终在荷花池中的凉亭找到了他。他喝得酩酊大醉,地上的酒坛,酒瓶,酒壶,酒杯乱七八糟倒了一地,李弼的脸又红又烫,他抱着王玄戈的五黑犬——大黑哭诉自己的不满。 大黑一脸无助,却动都动不了。它看见王玄戈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汪汪大叫,尾巴摇成泼浪鼓,眼泪似乎要溢出来了。王玄戈立马跑上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李弼和大黑分开,一分开,大黑一溜烟就不见了。 他们倒是分开了,可王玄戈就惨了。他被李弼紧紧抱着,如同一只膏药猴。 “王爷,您醉了,我送您回去。” “没醉,这种酒不醉人,再给我上几坛。” “王爷……” 王玄戈无可奈何,只得将他背起,踉踉跄跄地往大门外走去,好不容易上了马车,他还得叫几个人才将李弼从他身上拽下来。 “哼哼……将王爷送回梁王府。” “是。” 王玄戈大口喘着粗气,看着马车走了,他刚想松口气。一位身高一米八二,一头红棕色卷发,被一个黄金红宝石的发冠束起,身穿藏青色窄袄的男子勾住脖子。 “文若,你小子成亲居然都不和我说。” “上官淮?你回来了?” 上官淮是他的死党和损友,两人从小就是互相冒犯长大的。 他笑着,一双桃花眼连成一条线,眉尾处的朱砂痣就像散落在脸上的桃花,白嫩的皮肤上却又几处晒斑,鼻梁高挺,嘴唇红润,下巴处有道伤疤,那是在上课时打瞌睡不小心磕到了。 “我还以为你被山里那个妖怪抓去了,消失这么久,请柬送哪里呢?” 王玄戈调侃他,上官淮不好意思地绕头,朝着他胸口打了一拳。 “不管我是上天入地,你也得想办法啊!不做怎么知道不行呢?” 第5章 第 5 章 “我不说,你不也不请自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 上官淮拉着王玄戈往里走,他俩准备不醉不罢休。 宴会厅里热闹非凡,觥筹交错,宾客间攀谈附会,都想借此结交人情,为自己的商业和仕途铺路。 上官淮和王玄戈一桌,喝着小酒寒暄。上官淮鬼鬼祟祟,从兜里掏出一个黑金蜀锦布袋。 “这是什么?” 王玄戈接过,半信半疑地打开,里面赫然是一瓶不知名的药。 “偏方?” 王玄戈眉头紧锁,有点尴尬地看向上官淮。 他一把夺过,故作神秘地说:“这是我在西南向一位方士中金求取的,这个对腿伤很有效。” 王玄戈听到对腿伤有效,眼神立马亮了,抢过瓶子打开,抖了抖。 “这也太少了,你是不心疼你那几分钱。” “放屁!在精不在多好吧,再者说,是药三分毒,你不担心她的身体?” “要是她真出事了,你会放过我。” 上官淮情绪激动,但顾及到旁人和王玄戈的面子,他还是凑近压着嗓子说:“她记起你了?” 上官淮抬眸,两人对视上,王玄戈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和难过,上官淮抿嘴,拍了拍他。 “知道了,顺其自然吧!” “喝酒!” 杯子相碰,酒水溅出几滴。半夜了,热闹欢愉归为平静,宾客们逐渐散去,喝得烂醉如泥的宾客被小厮架着送回府上。 “我还能喝,文若给我满上!” 王玄戈背着他离开,路过后院时,上官淮突然跳下来往花园里跑。 “呕~~” 他吐了一地,夜太深只能听见他阵阵的呕吐声。 王玄戈满脸嫌弃,背过身不想看他,可一转身,人就不见了。 “人呢!” 王玄戈翻遍了花园都没有找到人,“他不回去后院了?” 刚想到这里,一股不安感涌上心头。 “好难受,真想找张床躺下。” 上官淮迷迷糊糊,在后院乱撞,一不小心撞翻了走廊上的花坛,巨大的声响惊醒了李云意。 “地震了!” 李云意猛地起身,检查了衣服还在,只是头冠被取下了,外面上官淮费劲巴力将花坛扶起,听着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李云意抽出头冠上的发簪,轻手轻脚走到门口。 “真服了,这个花坛这么重啊!” 上官淮倚在花坛上,气喘吁吁,他拍了拍手,随便找了间房推门而入。 “嗯,这是洞房啊!” 上官淮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他赶紧撤回一只左脚,可是晚了一步。 “受死吧!” 李云意从门后冲出来,一个花瓶打到了他,骑在他身上,按出利刃抵在上官淮喉咙处。 空气安静了,两人看清对方后,异口同声道。 “你谁啊!” 王玄戈闻声而来,右手拿走李云意手上的武器,左手抱起她。 “嫂嫂,还真是生猛。” 上官淮躺在地上,尴尬地伸出右手大拇指,试图掩盖这个尴尬的场面。 “嫂嫂?你还有胞弟?” 李云意侧眼看王玄戈,他连连摆手,赶紧撇清关系。 “你什么意思,装不认识我?”上官淮一个人鲤鱼打挺,站在王玄戈面前,眼神质问。 李云意想要趁机溜了,却被王玄戈领住后衣领,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直盯着上官淮。 “你不觉得这里多了个人吗?” “我走,不打扰你们。” 上官淮气冲冲离开,临走前朝李云意做了个鬼脸,李云意踹了他一脚,却没踢中。 “放开我!” 王玄戈收回手,李云意大马金刀般坐在婚床上,床上的花生和桂圆有点硌人,她还用手推了推。 “虽然我俩成亲了,但我不会和你一起睡,我要分房睡。” “不行,分床睡可以,分房不行。” 李云意刚想发火,却又忍下去了。见好就收,她还是懂的。 “那中间放个屏风?” “不行。” “好吧。” 两人面对面坐着,王玄戈一直盯着她,李云意浑身不自在,但她又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心里慌慌的,脑子乱乱的,浑身发烫,红晕在脸上散开。 “该死,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李金戈你可别被美色迷了眼,快醒醒。” 李云意刚想用手扇自己,却被王玄戈握住左手,两人间只剩十厘米,眼神交汇的时间,王玄戈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了。 “别打自己,快休息吧,我去书房睡。” 说完,王玄戈起身出门,门关上前,透过门缝,他小声说了句:“好梦。” 可是李云意一点都没注意到,满脸通红,小鹿乱撞,她越想冷静,身体就越兴奋。 她在房间里踱步,“好热啊。” 她脱下繁重的婚服,只剩里衣。她坐在床上打坐,心里默念:“平心静气,一切都是浮云,一切皆虚无缥缈……” 王玄戈躲在门外,听着里面的脚步声,深情地望着手里的发簪,痴痴地说:“一点都没变。” 他反复按动开关,利刃伸出又收回,记忆也随之回到三年前。 王玄戈抬头看着新月,“那天的月色也是如此。” 他将发簪放进怀里,起身回了书房。洞房花烛夜,两人就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二月初三清晨,王玄戈在第一声鸡鸣声响起前,便早早在庭院中练剑,一个时辰后,等阳光刺破云层时,丫环们也摆好了碗筷。 早膳时,桌上只有王玄戈和他的母亲崔清歌。 “少夫人还未起? “禀夫人,已经派人去请了,但将军说不准打扰她。” 崔清歌瞪了眼王玄戈,他却若无其事地夹菜吃饭,崔清歌放下碗筷,轻咳一声。 王玄戈仍然无动于衷,她又连连咳了好几声,还是无人回应,她一气之下拍桌而起。 “新妇入门第一天,都是要被立规矩的,你这样娇纵她,日后可如何是好。” 王玄戈放下碗筷,抬头看了眼她,笑着说:“母亲不是最烦别人立规矩了,如今为何变了,阿婆也这样为难过你?” 崔清歌哑口无言,默默坐下,喝了一口粥。 王玄戈告辞,准备去巡视军营,临走前还提醒崔清歌:“母亲,希望您不要为难她。” “去吧,看在她外祖的份上,我也不会刁难她的。” 话是这么说,可王玄戈前脚刚出将军府,崔清歌后脚就带人去李云意那儿了,一群人站在门外。 “开门。” 崔清歌叫了一位丫环开门,丫环小心翼翼地开了,崔清歌走进去,一群人站在床边。 “搬条玫瑰椅来,我到要看她要睡到几时。” 丫环们搬来一条玫瑰椅,崔清歌坐在床前,静静看着熟睡的李云意。 半个时辰过去了,李云意翻了个身侧躺着,眼睛迷迷糊糊睁开一条缝,瞥见了崔清歌,立马神清气爽。 她假装翻身,伸懒腰背对着崔清歌,“完蛋了,那位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不会就是王玄戈的母亲吧,那个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现在怎么办,我要是起床肯定就死了,但是人有三急,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床上吧。怎么办……” 李云意大脑飞速运转,可崔清歌早就识破了她,冷笑着说:“别装了,我看见你醒了。” “千万别起来,起就是死。” 李云意还想最后挣扎一下,可崔清歌下令让丫环们都出去了,还将门带上了。 李云意听见关门声,听见丫环们走远才慢慢起身,下床想要给崔清歌请安。 “算了,你腿不好,行礼就免了吧。” 崔清歌上下打量李云意,最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李云意有点状况外,她不知道崔清歌是什么类型的婆婆,也不知道她准备干什么。 崔清歌走到梳妆台前,抬手让李云意过来,李云意穿上护具,慢慢走过来,在铜镜前坐下。 崔清歌温柔地为她梳头,还将桌上的妆奁打开,里面都是几十年前的样式,但首饰的光泽感还在,一看就是精心保养的。 “这是我的嫁妆,是我母亲画的纹样,我的父亲亲手打的首饰。” 李云意看到如此贵重的东西插在自己头上,有点受宠若惊,想要逃走却被崔清歌按在椅子上。 她望着镜子里年轻貌美的李云意,意味深长地盯着她,似笑非笑,似乎在警告她。 “文若喜欢你,不要让他寒心。” “可是……” 李云意刚想反驳,却被崔清歌挡住嘴。 “嘘,不要过早下决定,有一见钟情就有日久生情。只要你放下偏见,走进他的世界,你不会不心动的。” 李云意看着镜中自己装扮后的样子,头发全都梳起来了,没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和知性。 “换身衣服吧,为人妻就得穿成熟点。” 崔清歌一拍手,丫环们拿着成套衣服出来,颜色多是红,绿,蓝,黄等饱和度高的,纹样也多是中规中矩的。 “死气沉沉。” 李云意随手选了件绿色的常服,丫环们伺候她穿衣,换上后,崔清歌又带她熟悉将军府。 两人走在游廊上,崔清歌挨个向她介绍府中的人员和房间布局,事无巨细,听得李云意不耐烦了。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是有你吗,我知道那么清楚干嘛?” 崔清歌敲了下她的脑门,严肃地说:“你才是将军府的女主人,我又不住这里。” “您不住这里!”李云意很意外。 “当然,我是王府的女主人,不是将军府的。” “太好了。” 李云意暗自窃喜,这样她作妖的话就不会有长辈在旁边唠叨了。 第6章 第 6 章 “可是我每月初一回来查账,如果账目不对,你就得跟在我身边学规矩。” 崔清歌的话如同一记闷棍打在她后脑,但几秒后她就想到了应对之法。 “没问题,您就放心交给我!” 李云意信誓旦旦地承诺,崔清歌对她有点感兴趣了。 她对李云意的情感很复杂,在王玄戈出生前她也曾有个女儿,但在两岁时不幸感染风寒,死在了寒风交加的腊月。要是她的孩子长大,应该也和李云意一样,潇洒自在,有爱她的父母也会嫁给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如意郎君,遇见一对善良的公婆。 崔清歌带李云意熟悉完将军府,和她在凉亭又聊了一个时辰。聊得都是王玄戈小时候的糗事以及他之前私奔的事。 “真的?他还和心上人私奔了!” 李云意的八卦魂瞬间燃起来了,她也确定了之前李芸说的话完全是骗人的,王玄戈喜欢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真的,我们都不知道她是谁?文若为了她甚至给他爹下药,骗到钥匙逃跑。” “他们去了哪里?但他后来为什么又答应皇帝的赐婚呢?” 李云意想要问出更多关于王玄戈心上人的事,也许她就是自己和离的关键。 “好像去了江南,但是三个月后,他就失魂落魄地回来了,至今我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完全是伤透了心。” “似乎是心上人被她的母亲强硬地带走了,还臭骂了他一顿,这孩子回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甚至去学武参军了……” 崔清歌满脸心疼,可李云意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么说他是受了情伤,对感情不抱希望了,才答应赐婚的,准备破罐破摔了。” 崔清歌看着出神的李云意还以为她吃醋了,连忙解释说:“但你放心,现在的他肯定是喜欢你的,他不是随便的人。” “嗯嗯,肯定是这样。” 李云意拍手自我肯定,自顾自地起身离开了,脑子还在想办法和离,完全没听进崔清歌的话。 “这孩子和文若一模一样。” 崔清歌宠溺地笑了,她并不生气反而很高兴有一个人能够和王玄戈同频了。 李云意回房后,躺在床上计划怎么和离,“怎么才能和离呢?出轨?给他戴绿帽?” 正当她被方法困扰时,丫环进来通报:“少夫人,萧箫小姐来看您了。” “萧箫?快把她请进来!”李云意从床上爬起来,激动地往外跑。 “萧箫小姐说她就不进来了,她在东来酒楼定了一间包房,想邀少夫人前去叙旧。” 李云意依靠在门框上,思索片刻后换了一身请便的衣服,卸下满头钗环,只戴了那支紫藤花珠簪。 李云意的马车刚走,一位黑衣人便跟在她身后。 李云意掀开车帘,向后张望,回眸邪魅一笑:“王玄戈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哼!也不过如此。” “吁~~少夫人到了。” 车夫停好马车,放下一条红木凳子,伸出手扶李云意,“谢了。” 李云意站在东来酒楼钱,楼上一位紫衣女孩满眼爱意地看着她,一挥手,侍女便下楼来接李云意了。 李云意刚踏过门槛,上官淮就出现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嫂嫂!怎么有空光临我的酒楼?” 李云意眉头紧皱,眼神呆滞,她一时没想起这人是谁。上官淮将幞头取下,露出那红棕色的头发,李云意拍手,两眼放光。 “王玄戈胞弟!给我让开!” 李云意翻脸的速度比酒楼内变脸师傅都快,她一把推开上官淮,在酒楼内四处张望,侍女立马挥手,李云意快步向她走去,却被上官淮拦下。 “嫂嫂,您这样让我很寒心。” “体寒就喝中药。” 李云意想要绕开他,却又被他挡住,两人仿佛在跳交谊舞,上官淮还真就跳了一段胡旋舞。 李云意无语了,她苦笑着说:“上官……淮?” “对,嫂嫂记性真好。” 上官淮像个孩子一样笑着,李云意尴尬地说:“那,淮弟弟能不能让我走了?” 上官淮窃喜,伸出手礼让她,李云意一个大步溜走了。 上官淮叉腰,抬头望着李云意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眼看李云意进了包厢,门关上的瞬间,他和萧箫对视上,那双眸子在他心里种下深深的烙印。 “他是谁?感觉他不怀好意呢?”萧箫开口,温柔地发问。 “疯子,反正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李云意自然地坐下,表情里全是嫌弃。见状,萧箫嘴角也勾起一抹微笑。 萧箫,户部尚书萧笙的女儿,她和李云意从小到大都在一家私塾念书,是同一个老师,她们也算是十几年同窗了。 萧箫身高一米七二,足足比李云意高出一个头,她身量纤细挺拔,一双眸子如徽墨般漆黑明亮,虽然是单眼皮眼睛却大如葡萄,直直的睫毛挡住部分视线,总透着股迷离神秘,一双平眉如砚台中晕开的墨汁,手指如玉笋般纤长细嫩,一身淡紫色的窄袄在她身上别有一番韵味。 “金戈,昨天你大喜的日子我没去祝福你,请你见谅啊!” 李云意拼命摇头,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含含糊糊地说:“完全不会,我本来就是圣上赐婚被逼无奈才嫁给他的,我和他又没真感情。” “可是,我的父亲冒犯梁王,甚至还得罪了你的夫君,我代他向你赔不是。” 萧箫起身准备鞠躬道歉,李云意赶忙跳过凳子将她扶起,冲她甜甜一笑。 “他们俩就这样,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额嗯……他们还真像长不大的孩子。” 萧箫忍不住笑了,李云意也赶紧将她拉到凳子上,“但我有件事不能理解?” 萧箫心头一紧,轻轻咬着后槽牙,挤出一丝微笑:“是关于王玄戈的吗?” “没错,果然你是最了解我的。” 李云意激动地拉起萧箫的手,瞪大双眼看着萧箫,她沉浸在喜悦里竟然没有注意到萧箫眼里的失落和杀意。 “虽然我和他分床睡,他也没对我怎样,但是我想要和离,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主动提或者把我休了也行。” 萧箫心里高兴疯了,但又要压抑心中的窃喜,故作担心地问:“弃妇是没有哪家公子会要的哦。” “爱要不要,不嫁人又不会死,况且弓百弓还巴不得我一辈子缠着他!” 李云意的态度让萧箫放了一百个心,她眼睛一转,手指一勾,李云意心领神会凑近她,萧箫小声说了好多办法。 “就这样办!” 两人在包厢内八卦了好多人,讲身边看不顺眼的人都蛐蛐了一遍,萧箫还给李云意说了好多京城小姐少爷们的风流逸事,惊得李云意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和好朋友在一起总会忘了时间,夕阳顺着楼台窗户洒在萧箫的身上,橘红的光照在她的发丝,整个人发着光。 “晚了,我得走了,不然会被他母亲骂的。” 李云意收拾东西,匆匆离开,萧箫没拦住只能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慢走……” 李云意打开门,传来一声尖叫。她好奇地探过头:“你在偷听!” 上官淮捂着额头,痛苦地回答:“嫂嫂你误会了,我只是来送点心的。” 地上散落的梅花糕似乎证明他没有说谎,李云意随便敷衍他一句,就离开了。 “回府!” 她一边说一边踩着凳子上车,没有注意到红木凳子被换成了黄花梨凳子。 她拉开帘子,王玄戈便笑盈盈地望着他,李云意下意识往后退却被王玄戈一把拉进马车。 “别动我!” 李云意拼命当康,王玄戈没有动手,只是将她拉到座位上。她往旁边挪了挪,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只为离他远一点。 王玄戈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夫人,为何这般见外?” “包办婚姻,还请将军自重。” 两人隔了老远,马车启动了,车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王玄戈一直盯着她,化身望妻石。而李云意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紧闭双眼,双手来回抚摸腰间那个略显破旧的绶带。 街上热闹非凡,快到宵禁时间,小商小贩们都在卖力吆喝,想要将货物低价出售,自己好一身轻地回家,也好给家里人一个交代。 “吁~~将军,夫人,到了。” 李云意弹射起步,顾不上车夫放好凳子也顾不上自己的腿伤,跳下了马车,不出所料崴脚了。 “还好没摔倒。” 李云意强撑着,不争馒头,争口气,她忍着剧痛一瘸一拐地走进将军府。 “王玄戈就在身后,可不能让他瞧不起我。” 李云意慢慢挪动,王玄戈就跟在她身后,明明可以快步离开,他偏要跟在她身后。 “不帮忙就算了,还要看着我出糗,王玄戈我不会放过你的。” 就当李云意快撑不住时,救星来了。 “芸姐!我脚崴了。” 李云意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语气软软的,委屈巴巴地撒娇。 李芸跑到她身后,顺道白了王玄戈一眼,一个公主抱抱起李云意,顺势转身,用李云意的脚踹了一下王玄戈。 王玄戈一脸震惊,满眼不可思议:“芸姐,这不能怪我吧。” 李芸没管他,抱着李云意回房间,温柔地帮她正位,随着一声惨叫,李云意的好脚踝又回来了。 第7章 第 7 章 “下次注意。” “知道啦。” 李云意刚想下床活动,就被李芸摁住:“把护具脱了,顺便把裤子也脱了。” “芸姐,你该不会?” 李云意抱紧自己,尴尬地看向李芸。 李芸无奈地笑了,敲了她的脑门:“想什么呢,我给你上药。” 李云意半信半疑地脱下护具,李芸边上药边说:“这是别人给的偏方,据说对筋脉受损有奇效。” “不是偏方!” 王玄戈不小心弄响了门框,两人齐刷刷望向门外。“什么东西?” 李云意好奇地问,下意识拉过被子挡住右腿。 “放心,我锁门了。” 李芸很快就上好了药,李云意将裤子穿上,刚想穿护具时,听见外面丫环的声音。 “将军,您在这儿干嘛?” 王玄戈十分尴尬,手足无措,李云意顺手拿去床边的拐杖,慢慢走出去,猛地打开门。 “变态!” 说完又重重地关上门,王玄戈碰了一鼻子灰,真是有苦说不出,冲着丫环说:“你来干什么?” “厨房说饭好了,让我来叫夫人吃饭。” “你退下吧。” 王玄戈敲了敲门,李云意不想理他,用被子蒙着头,李芸起身去开门了。 王玄戈扭扭捏捏地说:“晚膳好了,你们要不……” 看着李云意无动于衷的样子,李芸冲他摇了摇头,王玄戈也只得悻悻离开。 “你不饿?那我先去吃饭了。” 李芸假意离开,李云意动了一下,缓缓开口。 “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吃饭吧。” “那就走吧。” 李芸宠溺地看着她,伸出右手。李云意穿好护具,挽着李芸的手,特别高兴。 来到餐厅时,李云意的笑容瞬间消失,她坐在了李王玄戈最远的位置,但也是正对着他的位置。 李芸刚坐下没一会儿,就被一个士兵叫走了,现在只剩他俩尴尬对视了。 王玄戈有意无意地提起和李云意私奔的那位书生,搞得她心烦气躁,饭没吃几口就摔了碗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说说,谁没个心上人,谁没意气用事过,搞得他自己多纯良,自己不也和别人私奔了吗?” 李云意边骂边踢路过的墙壁,路过花坛就顺手揪下几片叶子,反正手和脚不能闲着。 还未到房间,她无意间瞥见王玄戈正在房前等自己,对上他凌厉的眼神,李云意竟然没害怕,回瞪了他一眼。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想……” “太晚了,说什么都没用,反正我心里没你。” 李云意耸了耸肩,转身离开,“反正明天就回门了,今晚就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也无妨。” 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让王玄戈的心如一万根冰锥刺过,他无助地锤门,只能在原地生闷气。 李云意在后院闲逛,随便找了间客房就睡了,她可不管别人的眼光如何,她只在乎她自己。 “你到底是谁?为何我就是记不起你的音容笑貌?” 李云意躺在床上,侧身紧紧抱着枕头,就像拥抱自己的爱人,那位记不清样貌的文弱书生。 “你不会忘了我,你不要怨我,不要恨我……” 一行清泪从她眼角划过,吻过她眼尾的痣,最后落在枕头上,消失了。 王玄戈赤膊在寒冷刺骨的北风里挥舞着剑,那一招一式都在宣泄内心的不甘和思念。 “为什么忘的是我,就连府上的下人都记得一清二楚,唯独忘了我!” 剑砍在园中的草木上,残叶断枝落了一地,挥剑声淹没在北风里,如同他被遗忘在李云意的记忆之海。 剑落地,王玄戈无力地摊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胸膛随着呼出的白雾一上一下,望着漆黑的天幕,他释然地笑了。 “李云意,重新认识一下吧!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的。” 李云意此时已经呼呼大睡了,梦里她不知又和谁相遇了,嘴角扬起一丝甜蜜的微笑。 今夜注定有人难眠了。 二月初四,王玄戈如往常一样,练功,吃早膳,餐桌上仍不见李云意的身影。 “夫人还未起吗?” “将军不知?夫人天未亮就回娘家了。” 王玄戈碗没拿稳,尴尬地笑了,他起身准备往梁王府去,可丫环又说。 “将军留步,这是夫人给您留的纸条,她特别嘱咐让您出发前仔细阅读。” 丫环上手奉上一节卷好的纸,王玄戈接过打开里面的内容让他两眼一黑。 “我回家了,你要来就别说话,离我十米远,不然梁王府的门是不会为你敞开的。” “哦,还有我最近不回来了,叫管家吧账目送到梁王府,这几天我都不想看到你,望周知。” 丫环看着王玄戈脸色逐渐难看,悄悄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尖想要偷看。 王玄戈一把将纸揉成团,在丫环震惊的眼神里,将纸团放进嘴里,反复咀嚼,最后吐在了花园里。 “嚼不烂。” 王玄戈抵着下牙,强忍心中的怒火,朝梁王府去了。 “唉,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一刻钟的时间,王玄戈跑到了梁王府:“果然锁着门。” 王玄戈绕过前门,准备翻墙进入,可他刚抬眼便看见无数碎瓷片和尖锥直直地插在墙上。 “漂亮,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王玄戈只得作罢,老老实实地去正门敲门,小厮将门闩打开一点,露出一条门缝。 “将军,您答应了小姐的要求?” 王玄戈不做声,点了点头,小厮见状也给他开门了,刚打开门王玄戈就冲进内院,大声叫喊。 “夫人!夫人!” “李云意,给我出来!” 小厮见状干净上前拉住他,可是几个看家护院的小厮怎么可能是征战沙场,战功赫赫的将军的对手,小厮几下便被撂倒。 一个小弟见情况不妙,连忙跑去通风报信,而此时的李云意和李弼正对着众多京城公子的画像,挑选李云意计划的实施对象。 李弼拿着一幅画,一脸满意,递到李云意面前:“金戈,你看这位怎样?今年才十八,年轻得很。” 李云意只一眼就说:“丑,弓百弓我的标准就四个字要么容貌甚伟,要么才情出众。” “以后这种就不要问我了。” 李弼撇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了好几眼画像:“很丑吗?这不挺俊的。” 果然有代沟,两人在审美方面还是有差距的。秉承着各花入各眼个的原则,李弼将自己钟意的放一起,李云意讲自己有眼缘的放一起。 小厮踉踉跄跄地跑来,推开门,一脸焦急地说:“王爷,姑爷他咋咋呼呼来了。” 李云意化身桌面清理大事,将所有的画像都推到桌下,喝礼部对视几眼,撒腿就跑了。 “弓百弓交给你了。” 李云意顺着密道出去了,只剩下礼部单兵作战,面对一个即将失控的野兽,李弼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我们……” “岳丈大人,好久不见!” 王玄戈踏着大步走来,李弼赶紧出门,将门丝丝关上。 “你来干嘛,金戈都走了,你这个姑爷当得不称职哈,你当不好就让别人来!” 李弼时不时往李云意离开的方向看去,眼神飘忽不定。 “一个朝廷新贵,满身功勋的一品将军,岳丈都看不上,那放眼京城还有谁能入您的眼?” 王玄戈一顿王婆卖瓜,把李弼整不会了,他的条件确实很好,但是奈何他是骗走李云意的黄毛,身为老父亲的李弼怎么会同意呢。 李弼咳嗽了几声:“再完美的人,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你还不如和离了,这样对你……” “嘿,别走啊!” 王玄戈是听不得和离两字,他转身就走了,李弼还在身后假意挽留他,一脸得意地对旁边的小厮说。 “这个人也不经逗啊。” “王爷,可将军也没什么不好的……” 李弼死亡凝视他,小厮立马捂着嘴跑了。 “果然人言是最不可信的,谁的都是。” 李云意在密道里乱窜,沿着自己曾经做的标志,慢慢摸索着离开。 “阳光!终于到了。” 李云意看着木板缝里透出的光亮,欣喜地推开木板。 “怎么回事,有东西挡住了?” 李云意使出浑身解数,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无法打开木板,她用手敲着木板,咚咚~~ 还是没人来。 “崔兄,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该你落子了。” 崔珏叫那人专注棋局,两人坐在巷子里,用了一个装满东西的大木桶当棋桌,而这个木桶恰好挡住了李云意的出口。 “有人吗?我不想原路折返……” 李云意心如死灰,生无可恋,双手机械麻木地敲打着模板,整整过了半个时辰,才迎来一点转机。 那人拍手叫绝:“崔兄这盘棋妙啊,在下甘拜下风。” “你的棋艺很好,我下得也很吃力。” 崔珏浅浅笑着,两人复盘着棋局,崔珏毫无保留地指出他的不足,以及自己为什么这样下。 “崔兄受教了,下次我必定赢你一局。” “奉陪到底。” 那人起身作揖,“告辞了。” 崔珏回了个礼,就默默坐下收拾棋桌。突然一颗棋子掉落,滚到了木板前,崔珏刚蹲下就听见了李云意有气无力的声音。 第8章 第 8 章 “有没有人啊!” “有人在里面?” 崔珏立马敲了敲木板,李云意听见声音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有人!郎君可否帮忙移开木板外的重物。” 崔珏看着自己的棋桌,尴尬地瞬间红温了,立马将木桶移开,李云意立马掀开木板,崔珏蹲在木板前,两人第一次见面,空气突然安静了,空气中冒着粉红泡泡。 “温润如玉,眸似明珠,眉如新月,眉尾还有颗朱砂痣想,白皙透亮的肌肤,纤瘦的身体,这不妥妥我的梦中书生吗!” 李云意看呆了,她无数次幻想那人的样貌,如今看见崔珏似乎梦中人具象了。 崔珏主动开口问:“娘子没事吧。” “没事,郎君芳龄几何,是何许人士啊!” 李云意一把抓住崔珏的手 崔珏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摔在了地上,一脸惊恐地说:“娘子请自重。” 李云意赶紧起身,整理了仪表,半蹲着伸出右手,温柔地朝他微微一笑。 崔珏没有接受她的好意,赶紧起身向她行了个礼,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娘子实在抱歉,我并不知您会从这里出来,当了这么久,让您……” “没关系,我平常也不从这里出来,不知者无罪是吧!” “可是……” 李云意看着如此腼腆害羞的男孩子,瞬间保护欲上头,她对眼前这个人有种莫名的好感,她自来熟地推了他一下。 “既然你介意,那就请我吃饭吧!” 崔珏眼睛亮了,心中的愧疚感缓解来不少,他嘴唇微张,慢吞吞地说:“那去东来酒楼……给娘子造成这么大的麻烦,我应当好好……” “不行!东来酒楼不行!” 崔珏慌了,低着头扣手,李云意知道是自己语气不好,连忙解释。 “东来酒楼太贵了,我们就随便找个小店,吃碗面块也行。” 崔珏抬头,望着眼前这位不同寻常的女子,心中竟然萌生了一种想要了解她,想向她靠近的冲动。 “那就附近的陈氏面块店,我吃过还不错。” “还等什么,现在就走吧!” 李云意想要挽着他的手臂,但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而且他好像不太喜欢别人碰他,伸出的手赶紧收回来,拍了个巴掌缓解尴尬。 两人走进陈氏面块店,崔珏点了两碗招牌牛肉面块,等上菜的时候,李云意主动出击。 “我叫李金戈,郎君尊姓大名?” “崔珏。” “姓崔,该不会是常平侯家的公子?” 李云意托着下巴思考,冷着脸,崔珏以为她生气了,小心翼翼地开口。 “金戈,你对我的名字有疑问吗?” “不,只是常平侯家也有个和你年纪相仿的郎君,而且他也姓崔。” 李云意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崔珏微笑点头,眼神很惊喜。 “我就是。” 空气又陷入尴尬,常平侯和梁王府的关系不算亲近,但也是时长走动的,要是他回去问常平侯,那李云意嫁人的事不就暴露了。 “客官请慢用。” 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块上桌,升腾的白烟模糊了李云意的视线,对面的崔珏更像那个人了。 “那很巧了,常平侯和我一个叔叔相识。” “还有这层关系?” 李云意不知道该怎么回了,空气再次陷入尴尬,两人默契地埋头吃面块,李云意低头时注意到他衣角上的颜料,她仔细观察崔珏。 “郎君素日喜欢画花鸟?还是喜欢临摹大家之作?” 崔珏又惊又喜,他意外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子洞察力竟如此强。 “我平日爱话些花鸟,有时也画山水。” “但娘子是如何知晓的?” 崔珏满眼期待地看向李云意,李云意立马傲娇地说:“我看见郎君衣角和袖口上有朱砂和绿松石的颜料,而且郎君身上还有很重的矿物味道。” 崔珏尴尬地藏起衣袖,超不经意地闻了下袖口,确实有股颜料的味道,他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 李云意对他确实有好感,但是在相处之后,她的失落感逐渐取代欣喜。 “他终究不是他,但真的太像了。” 李云意望着他暗自神伤,眼神空洞,崔珏小声提醒:“娘子,面块要凉了。” “神游了一会儿。” 李云意夹起面块,还是心不在焉,崔珏感觉到李云意的热情逐渐消散,情绪也慢慢低落。 “看来我确实是个无趣的人,无人喜欢真实的我……” 崔珏的肉越来越低,气氛逐渐压抑,李云意转眼突然瞥见王玄戈的眼线,立马跑到崔珏旁边蹲下。 李云意的衣裳搭在他的脚背上,身体紧紧贴着崔珏的小腿,崔珏低头对上李云意的双眼,她捂着嘴巴皱眉让崔珏不要说话。 “找到人了吗?”王玄戈冷着脸不耐烦地问。 “没有……暗哨说没看见夫人葱梁王府出来,兴许她还在……” 黑衣人声音颤抖,结结巴巴,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接近暴走边缘的野兽。 王玄戈捏碎了手里的文玩核桃,松手碎渣随风掉落。 “回梁王府!” 王玄戈走了,临走前视线和崔珏对上,两人都没在意对方,只当是萍水相逢的过客。 “终于走了,崔郎君拉我一把。” 崔珏握住李云意的右手,轻轻地扶起她,李云意顺势坐在他身旁,凑在他耳边说。 “崔郎君……不,小侯爷您能为我画几张花卉图吗?或者您能教我画画吗?” “可以,但……” 李云意不等他拒绝立马下定主意:“那就约在东市的花坊,那儿的花应该快开了。” “好。” 李云意看了眼天色,已经是中午了,她得赶去醉红楼了,她匆匆离开,崔珏起身大声询问。 “什么日子,哪天我去找你!” 李云意没听见,消失在人潮里,就仿佛是崔珏的一段露水情缘,太阳出来就没了。崔珏的眼里无光,怔怔地说了句:“我等你……” 李云意手舞足蹈,在人群里蹦蹦跳跳,头上的步摇也跟着舞动,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醉红楼。 醉红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里面不仅有卖艺不卖身的月姬,舞姬,也有传统的男妓女妓。和其他的青楼不同,在醉红楼不是有钱就能为所欲为,要是花娘们不愿意,不管你是谁,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会被“请出去”。 这点还得多亏醉红楼的妈妈——桃金娘,她原名叫金水,金家原本是镖行,武行起家的,但万贯家产葬送在了金水父亲手里,家道中落后叔伯婶子都和她断绝关系,举家搬迁了。此时年仅十八的桃金娘肩负起一家子的温饱,她凭借自身优势开办了醉红楼。 “娘子,有没有中意的,您要不看看我。” “娘子,您是听曲儿赏舞,还是寻欢作乐?要不我推荐几个姐妹给你……” 李云意被一群花娘簇拥着,她嘴角压都压不住,很自然地投怀送抱,游刃有余,完全不像刚入新手村。 李云意跟着花娘们去了楼上一个包间,一群人在里面谈笑风生,等门关严实后,所有人都变脸了,不像之前那样谄媚,换上一幅亲切的笑脸。 “李师傅,您都好久没来了,你看我的项链,头冠都过时了。” “对啊,您看我这个手链,其他青楼的花娘几乎人手一件,都没意思了……” 花娘们向她抱怨,语气娇软,像极了撒娇。李云意不好意思地挠头,连忙哄着她们。 “娘子们放心,这次我来就是给你们设计首饰来了。” 花娘们瞬间将桌面首饰干净,摆上笔墨纸砚,亲自为她研墨。 几个时辰过去,李云意根据花娘们的长相,肤色,喜欢设计出了许多独具特色的首饰,始终不乏有头冠,项链,手链,腰链,步摇,钗环,脚链等,每个饰品都是独一无二,这也是李云意深受花娘们喜爱的原因。 花娘们拿起草稿,不禁赞美之词:“果然李师傅菜市最懂我们的,不像外面那些想要赚我们钱,背后还骂我们低贱下作。” “对,简直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此话一出引得李云意和花娘们大笑,虽然她们不介意世人的看法,但李云意还是从她们的表情里读出了一地强颜欢笑。 “这里的女子那位不是被迫的,要么是摊上个赌鬼父亲,要么是摊上吸血家庭,要么逃荒途中被人拐了,卖到这醉红楼。” 李云意心疼地看向她们,没有说话只是在脑海里不断回想桃金娘的这番话。 “对了李师傅,藏宝阁的元掌柜回来了吗?这些日子她不在,我们的首饰都没地方打了……” 李云意突然想起这件事,自己作为藏宝阁的合伙人,都许久没回去查看生意了,她现在只依稀记得云阮玉说。 “金戈,我们准备去西域进货,大概得去一年,时间快的话明年二月底就能回来,不要太想我。” “对了,铺子里的生意也得多留意,虽然你不参与经营,但我不在,你就不能当甩手掌柜了。” “李师傅……” 李云意被花娘拉回现实,她尴尬地说:“快了,二月底应该就回来了,要不这次的首饰就我亲手为娘子们制作。” “当真?那可太好了,李师傅的手艺在京城那可是一绝!” 花娘们特别激动,纷纷上前簇拥着她,将她拉进上等客房,为她斟茶倒酒,吹笙抚琴,李云意享受着此刻的欢愉,不禁感慨。 “人生至乐时刻,也不过如此。” 李云意在醉红楼潇洒,李弼可就惨了,王玄戈带了一众人马将梁王府围得水泄不通,百姓围在外面看热闹,人群中不知情的百姓不禁发问。 第9章 第 9 章 “梁王是犯事了,被下旨抄家了?” “不可能,前天才和大将军结亲,今天就被抄家,哪有这么快。” “听说是梁王闲散王爷做久了,皇帝不满准备给他点教训。” “我还听说是因为婚礼上,梁王丢了大将军面子,大将军一怒之下准备杀了梁王泄愤。” 一时激起千层浪,谣言迅速在人群中蔓延,梁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岳丈大人,我家夫人被您藏到哪里了?” 王玄戈命士兵搬了把交椅放在庭院中,自己坐在交椅上,歪着头大量李弼。 “藏?可笑,你带着人在梁王府找了不下十遍吧,你有看见她吗?” 李弼冷笑,站在正厅的台阶上,不屑一顾。 “岳丈大人,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的暗哨说她没出城门,京城里也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她会在哪儿呢?好难猜啊?” 王玄戈翘着二郎腿,睥睨着李弼,他现在可顾不上什么长幼尊卑,礼仪规范了。 他的态度让李弼彻底怒了,李弼也将头把交椅搬出来,面对面坐着。 “找不到她是你的无能,我到底要看看你怎么大变活人,要是你能在梁王府找到她,我将不会阻止你,不会说你一句不是。” 王玄戈沉默不语,两人就这样干瞪着,丫环小厮躲得远远的,生怕伤及无辜。 王玄戈的人从中午搜到夕阳西下,外面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街上只剩王玄戈的士兵,屋檐上也只剩王玄戈的暗哨。 夜幕降临,属于醉红楼的高光时刻菜刚刚来到,街上其他店铺早早关门了,只有醉红楼和其他几家青楼挂上五彩灯笼,花娘们陆续走出来招揽客人。 “不喝了,我得回家给你们打首饰了。” “李师傅要不就留宿醉红楼,夜深了您一个人回去,我们也不放心啊。” “就是,就是。” 花娘们拼命挽留李云意,她虽然有些醉了,但头脑还算清醒,她知道王玄戈正在全程搜寻她,要是今晚她不回去,她的老父亲可就惨了。 李云意强撑着站起身,花娘们也不留她了,叫人备了辆马车,将她安全送回家。李云意被送到门外,迎面就碰上了王玄戈的兵。 “夫人,您去哪儿呢?将军找了您一整天。” 士兵看着醉红楼前婀娜多姿,风姿绰约的花娘们,脸瞬间红了,李云意见他这般纯良,故意逗他。 “脸红了,要不进去喝一杯。” 士兵脸上的红晕蔓延到后颈,耳根,他结巴地说:“夫人您就别取笑我了,您这是……” “看不出来吗?喝花酒了呀!” 李云意故意装成喝醉的样子,还对士兵动手动脚,士兵吓得魂都没了,立马放了支烟花向王玄戈通报消息。 李云意见他发消息后,也不装了。眼神转变为坚毅:“回梁王府吧!想必他也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是。” 士兵将马夫换下,自己驾着车将李云意送回梁王府。 “找到了!” 王玄戈看着东方天幕上的烟花,激动站起身,他刚想寻着烟花的方向去找,又一处烟花绽放,意思是他已将李云意带回。 王玄戈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李弼看着他的样子心想:“金戈不会被抓了?那不完蛋了,王玄戈那个小心眼不知道有多少阴招会使在金戈身上。” “不行我得拉住他。” 李弼刚起身,李芸就抱着那堆公子画像走来,凑在王玄戈耳边不知道讲了些什么,王玄戈的眼神逐渐狠厉,盯着李弼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想干嘛?”李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认出那堆画像,尴尬地不知所措,只能找个角落藏起来。 片刻钟之后,士兵带着李云意回来了,李云意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任凭脸上和颈间的红印敞亮着,王玄戈看见她进来,下意识上前,却被面子缠住脚步。 他故作淡定地说:“你去哪儿了?不是回娘家吗?” 李云意凑近他,故意露出颈间的唇印,一脸臭屁地说:“这偌大的京城都是我的家想了,我去哪不成,还要和你说?” 王玄戈看清了她颈间的唇印,拳头捏得邦硬,但还是强忍着,紧咬着后槽牙说。 “你干什么了?” “看不来吗?吃花酒去了,不信你问他。”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李弼和李芸用极其担心的眼神望着她,士兵不敢直视王玄戈,此时的他已经怒火中烧,愤怒吃醋到顶点。而单纯的李云意还在侃侃而谈。 “你都不知道,醉红楼的娘子和郎君多么貌美英俊,风趣幽默,不像某人呆板无趣,活脱脱一块石头。” 王玄戈眼神里透着杀气,仿佛想将李云意撕碎吃掉,李芸和李弼在旁边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可李云意觉得这次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故意添油加醋说了好多根本不存在的事,只为让王玄戈觉得她是一个低俗下流的女人。 “哈哈……夫人好雅兴,哪天也叫上我,我们同去醉红楼快活快活。” 王玄戈大笑起来,拍手称快,这回换李氏三人懵了,李云意贴在他面前。 “你不生气?” “有什么生气的,醉红楼生意那么好,多少达官显贵都去过,夫人去一两次,或者天天去又何妨呢!” 王玄戈微笑回应,但是那个笑却让李云意毛骨悚然。 “你去吧,报我的名号让她们给你便宜点。” 李云意眼看计划泡汤吧,转身就要跑,却被王玄戈紧紧抓住右手小臂,这次比平时都要用力,李云意瞳孔地震,不解地望着他。 而此时李云意兜里的图纸掉出来了,之前那位士兵眼疾手快,捡起图纸双手展开递到王玄戈面前,他只瞥了眼,笑着问。 “夫人这是要打首饰,这个让府上的下人去弄就行了。” “放开我!” 李云意被弄疼了,她平常最不喜欢别人拉着她,限制她的行动。 李弼看着宝贝女儿受委屈,大步流星上前,想要扯开两人,却被李芸挡下。 “松开!我教你松手!” 李云意急了,情急之下左手甩了王玄戈一巴掌,红色清晰的巴掌印在王玄戈脸上。 李云意瞪着他,王玄戈舔了下口腔里雪,疯癫地笑了,将她拉进怀里。 “都去青楼了,被我搂着还是这般不适应。” “滚那!” 李云意狠狠向他脚背跺去,却被王玄戈躲过,李芸看不下去了,将李云意拉出来,李云意刚挣脱,又扇了他一巴掌。 李弼紧紧抱着李云意,摸着头安慰。李芸拦在他俩中间,可王玄戈仍不罢休。 将那些公子画像拿出来质问她:“这是什么?” “我父王不喜欢你,自己挑选如意的姑爷有错吗?” 李云意故意刺激他,王玄戈也不忍了,强行扛起她就往将军府走。 “放开我,禽兽!我就算死,今天也不回将军府。” “由不得你。” 李云意拼命拍打他的后背,指甲在他脖颈处留下几道血痕,王玄戈冷着脸,没有一丝情绪。 “芸姐,父王救我!” 听着李云意的尖叫,李芸咬着嘴唇,思考片刻后大声吼了句。 “你们够了!把她放下!” 王玄戈停下,但手还没松开,李芸大步上前接过李云意冲着王玄戈啐了几口,转身离开了。 “还给我!”士兵被李云意吓到了,双手奉上全部图纸,李云意一把夺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弼左右徘徊,对王玄戈说了声:“唉,你也太心急了。” 李芸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离开了。 “岳丈大人给我备间客房,我这几天就在梁王府住下。” “你还要在这里待着?你没感觉到金戈对你已经厌恶到极点了?” 王玄戈不管他,径直往后院跑,他冲着丫环小厮笑了一下:“麻烦了!” 丫环小厮往后退了一大步,立马去收拾客房,生怕他发怒殃及池鱼。 李弼气得捶胸顿足,心里有一万句骂人的话,缺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只能无声发泄。 李云意回到工作间,躺在罗汉床上,望着昏暗的吊顶,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唉……哎……唉……” 李云意一遍又一遍地叹气,今天色心情犹如过山车,猛升猛降,之前的好心情都被王玄戈弄没了,她麻木地脱下护具,平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准备深夜忧郁一下。 可刚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了崔珏俊美的脸蛋,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将被子掀开长舒一口气。 “算了,今天遇见了可爱的小侯爷,也算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这个王玄戈看来是真的吃醋了,看来这个方法行得通,就这样办!” 李云意又蒙上被子,笑得不能自已,就算看不见她的脸庞,光听声音就知道她有多么兴奋。 二月初四,鸡还未打鸣,李云意就被刷刷的声音吵醒了,他无助地掀开被子,双眼无神地盯着吊顶,发出一声尖叫。 “是谁!大清早不睡觉!” 一声怒吼震天动地,公鸡吓得集体打鸣,站了一晚哨的猫头鹰吓得连连振翅,丫环小厮惊得踮起脚尖,蹑手蹑脚。 空气虽然安静了,但李云意彻底睡不着了,她披着头发,穿了件白色狐裘寻着那个声音找去。 第10章 第 10 章 刚路过一道墙,在转角处李云意透过花窗看见了正赤膊练剑的王玄戈。寒冷的北风触碰到他那红润的肌肤的瞬间化为升腾的白雾,白雾围绕在他身旁,分明的肌肉,沿着肌理暴起的青筋,微微冒出的汗珠都在彰显王玄戈的魅力。 可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李云意只看了一眼,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锐评。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鹰晚,到头来也不过如此。” 王玄戈心碎一地,剑也随之掉落。他震惊地看向李云意离开的方向,只看见一个白色的背影。 “我练得不好吗?这么健硕魁梧的身体,什么叫不过如此,她还见过更好的?” 王玄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李云意回到工作间时,丫环也端着热气腾腾的洗脸水站在化妆桌前。所谓的化妆桌,只有一面破碎的铜镜和一个破破烂烂的妆奁。首饰没有几件,只有那万年不变的紫藤花钗和流金步摇。 丫环伺候她穿衣梳妆,期间丫环不经意提了一嘴。 “小姐,王爷和姑爷不是给您送了那么多首饰,您为何只戴这两件啊,显得梁王府和将军府很寒酸。” 李云意看了眼镜中的自己,确实有点太素了,刚想打扮一下,却歪头看向丫环。 “是要将所有的金银珠宝穿戴在身,才算贵吗?” 丫环摇了摇头,似懂非懂,李云意也不想和她争辩,只是随口说了句:“那些首饰你们有喜欢的尽管拿去。” “当真?” “但不要让王玄戈发现,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放心,绝不会让姑爷知道的。” 丫环端着脸盆,蹦蹦跳跳地离开,李云意戴上襻膊,拿出草稿准备打首饰了。 她在罗汉床下搬出一个盒子,里面是她提纯的黄金白银和各种珠宝,她将东西全部搬到旁边的房间,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好了,李云意叫了几位小厮。 “你们去买些煤炭回来,送到我工作间旁的空房间,整齐码放在老地方。” “是,小姐。” 那几位小厮推着车出去了,李云意等待他们的功夫在珠宝原石上画草图,勾勒出自己想要的形状,然后用各式各样的刻刀静心雕刻。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时,外面时不时扔进几颗东西,李云意捡起一颗。 “大豆?” 她望向窗外,恰好看见拿着弹弓正瞄准她的王玄戈。李云意冷哼一声,起身关好门窗,顺便用拐棍抵住了门闩防止王玄戈破门而入。 王玄戈收起弹弓,哼着小调,大摇大摆走到李云意房前,趴在窗前。 “东市的花开了,要去看看吗?” “东市!” 李云意猛地起身,她将和崔珏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刚想去赴约,又想到王玄戈也要去,计划不就夭折了。 她紧皱眉头,原地跺脚。“对不起小侯爷,赏花只能下次了!” 李云意又坐回椅子,右手拿起刻刀,刀刃刚碰上石料却早已没了心情,她双腿抖个不停,焦躁不安。 “真是哪儿哪儿都不顺,王玄戈是不是克我!” 她深思熟虑了半天,起身推开窗户,王玄戈差点被撞翻在地,连人面对面隔窗谈话。 “你到底要怎样?” “邀请你赏花。” 王玄戈笑盈盈地盯着李云意,而她则一脸不耐烦。 “昨晚还想杀了我,今天就来献殷勤?打个巴掌,给颗甜枣,我可不吃这一套。” “昨晚发生什么了?我怎么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某人去吃了花酒,收藏了一些俊美的公子图。” 李云意面无表情地放下窗户,却被王玄戈用手挡住,他一只手撑着窗户,一只手撑着脸。 “可以不去,但你今天得跟我回将军府。” “小姐,煤炭买回来了。” 李云意望了眼他们,又瞥了眼王玄戈,冲他一笑。 “听见了吗?我还有事做,你们将军什么都没有,我怎么给我的美人们,郎君们做小礼物呢?” 李云意挑衅地望着他,单边挑眉,嘴角上扬。王玄戈还是一脸笑意,但窗户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好吧,那就不打扰夫人雅兴了,我先回将军府了。” “慢走,最好走远点。” 王玄戈尴尬转身,李云意就无情地关上窗户,砰的一声就好像此地不欢迎他。 李云意回到那间空房,将煤炭放进火炉,等煤炭充分燃烧后,她将金块放进燃烧罐,伸进火炉。等到金块完全融化为金水,将金水倒进事先准备好的模具冷却,重复这些动作,她很快就获得了几块矩形的金条,银块。经过反复捶打,拉伸,塑形金条银块变成了薄片或细丝,接下来的工作就特别考验眼力了,李云意要将这些变成花卉,鱼虫,鸟兽等各色图案,这是个精巧活需要沉心静气。 王玄戈气冲冲地离开梁王府,眼线来报,王玄戈冷着脸压着怒火问。 “问到什么,她在醉红楼干了什么?” “将军,醉红楼的花娘和当天的客人说,夫人在醉红楼待了整整一下午,期间从房间里传来了……” 王玄戈的脸色特别难看,眼线连忙找补:“但我问了醉红楼的面首,他们都不认识夫人,相比夫人只是……” 王玄戈拎起那人的衣领,眉头紧皱,咬着后槽牙说:“只是什么?是她不喜欢男人只和女人快活,相比只是单纯的好朋友?” “属下不敢,望将军恕罪。” 王玄戈松手,拍了拍衣裳,骑上马回营了。 那人蹲在地上刚松口气,王玄戈又驾马返回。 “多了,照着夫人的院子在将军府修一个一模一样的!” “是夫人打磨小玩意的那间吗?” 眼线不太确定,想要得到准确的答复,王玄戈却掉头只留下一句。 “越快越好。” “是。” 眼线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才真的送了口气。 此时东市的花坊,各家花店培育的早春新品已经开了,娇嫩的桃花,艳丽的垂丝海棠,雍容华贵的牡丹……各式各样的花卉争奇斗艳,竞相开放。 崔珏在花坊来回逛,焦急地左顾右盼,一位卖花的大娘一眼看出崔珏的不自在。 她折了一朵白牡丹递给崔珏:“公子不是来卖花的吧。” “不……我是,我……” 崔珏语无伦次了,脸一下子就红了,大娘笑着说:“我都看见了,公子在这花坊来来回回逛了28遍,相比在等哪家的娘子吧!” “是,也不是。我们都没约好时间,只是见过一面,我甚至不知她家在哪里,但我就是被她吸引了,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崔珏不自觉说了太多,大娘看着崔珏嘴角扬起的一抹笑,如蜜一般甜,她也忍不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人会一直等的,希望郎君能等到那位娘子。” 大娘消失了,在来往的人群里,在迷人眼的繁花里,大娘竟然不见了。崔珏四处张望只发现怀中多了一枝粉白色的牡丹。 “真的等不到吗?” 崔珏望着远方,来往的无数身影就没有一个是他要等的那人。 “累啊!” 李云意瘫坐在玫瑰椅上,双眼望着吊顶,额头微微渗出汗珠,脸颊泛着红晕,经过一整天的雕刻,捶打,镶嵌等步骤,一件珠光宝气的手链完成了。 “只弄好一件,全部弄完的话,阮玉应该也回来了。” 晚霞爬进房间,时间也不早了,丫环前来叫她吃饭,李云意简单收拾了下和丫环一同前去前厅。 餐桌上只有李弼一人,李云意脸色阴转晴,兴奋地坐在李弼身边。 “他走了?” “应该是。” 李云意端起碗,随心所欲地夹菜吃饭,李弼给她夹了块肉,面露难色。 “金戈?有件事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张口就说啊,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 李云意抽空抬眼看了他一下,一心只想干饭。李弼放下碗筷,挪了挪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 “王玄戈那人警告我,要是你再一声不吭就消失的话,他就求圣上将我掉到他的军营……” “去军营?你那虚弱的身子去军营能干什么,况且你年纪那么大,完全不符合士兵的要求啊。” “好歹我名义上还是他岳丈,他肯定不会让我当士兵的……” “那没事了。” 李弼翻了个白眼,敲了下李云意的脑袋瓜:“能不能让我说完。” 李云意点点头,渗出手让他随意尽情说,李弼坐正缓缓开口。 “但他要我去军营随时待命,寸步不离,而且还要随时报告你的行踪,不然……” 李云意叹了口气,转头不屑地说:“不然就军法处置,王玄戈不就只有这几种方法吗,没什么新意。” 李云意放下碗筷,无奈地叹气,李云意起身重重地拍了拍李弼的右肩。 “弓百弓,各自保重吧。” 李云意转身向大门走去,李弼慌张地拉住她。 “孩子,父王的幸福就握在你手里了,你可别……” “不,你可悠着点,父王的身体不似从前了。” 李云意回头,冲着李弼浅笑,眼睛眯着一条线,嘴唇微启。 “弓百弓,只要他敢对你动手,我就敢让他颜面尽失,生不如死。” 第11章 第 11 章 “孩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李弼的心放在肚子里,松开手目送李云意离开。 李云意回到工作间,她刚拿起刻刀又扔在桌子上,转身躺在了罗汉床上,一眨眼分功夫她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之后的十几天,李云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熬夜奋战,陆陆续续完成了十几件首饰。梁王府这十几天也是风平浪静,除了王玄戈的手下早中晚定时检查李云意的行踪,就没有外人进出了。 将军府这边,形形色色地工匠进出将木料,石料一股脑往里运,又换出一堆木屑和泥土,十几天的工期,王玄戈还真就复制出一个李云意同款工作间。 牌匾刚换上,王玄戈站在庭院中央,叉腰抬头欣赏自己的杰作,心底涌起一股自豪感。 “夫人,这下可以永远待在我身边了。” “啊切……” 李云意收拾好账本,猛地打了个喷嚏,她随手摸了摸鼻子,挎上背包出门了。 二月廿八,东市的花坊更加春意盎然,许多小商小贩带着自家花卉来碰碰运气,南山脚下的村民带着在南山上采的野花也来换点钱,但他们的手中的花比较小,花瓣上也有些虫眼,和花坊各大花店的名贵花卉是比不了的。但近些日子,这些山野小花却在名门贵族间流行起来了,文人墨客都以簪野花为风流雅趣。 “郎君,这几日都见您在这儿等人,那位娘子还没来?” 那位大娘突然出现,手中带了一朵大红色的牡丹花。 崔珏又惊又喜,兴奋地上前和大娘交谈。 “大娘,之前您去哪儿了?怎么一转身您就不见了?” 大娘温柔地笑着,没有说话只是将这朵红牡丹递到他怀里。 崔珏低头看了眼牡丹:“您送了我白牡丹,粉白牡丹,粉色牡丹,这次有送我红牡丹,我不知道该如何……” “大娘?” 崔珏抬眸的瞬间,大娘又不见了,崔珏这次在花坊里四处乱窜,势必要找到大娘,弄清心中的疑惑。 “对不起,没事吧!” 崔珏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萧箫,他连忙弯腰道歉。 萧箫认出了他腰间的紫翡翠玉佩,笑着说:“小侯爷不必自责,今日怎么有雅兴来逛花坊?” “你是?” 崔珏不认识萧箫,满脸问号。但是注意到萧箫身上的绫罗绸缎,头上的缂丝金簪,心想她应该是哪位王公大臣的千金。 萧箫行了一个叉手礼,“萧箫,户部尚书萧笙是家父。” “萧箫小姐,京城有名的才女,久仰大名。” 崔珏回礼,两人笑着寒暄了一会儿。萧箫注意到他手中的红牡丹,好奇地问。 “小公爷是要和哪家娘子约会吗?” 这话一出,崔珏低着头,双手抚摸着红牡丹,一脸娇羞地说:“几日前一位娘子邀我赏花……” “是哪家的娘子能让小侯爷等这么久?” “是……我也不太清楚。” 萧箫的八卦燃起,她对崔珏的印象很好,她很欣赏他的画技和棋艺,因为她不太擅长这些,几年前还曾向他请教,但因为他身体不好,又换上风寒,常平侯便婉拒了她。 这次好不容易碰上他,而且又碰上这种八卦,萧箫一脸姨母笑。 “小侯爷知道那位娘子的芳名吗?” “好像叫李金……” 话还没说完,两人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小侯爷!我来晚了!” 两人齐刷刷回头,萧箫脸上的笑容冻住,崔珏脸上扬起甜甜的笑。李云意飞奔到二人面前,跑起来像个小企鹅,总感觉下一秒她就要摔倒。 “你来了!” “真不好意思,让您等了这么久,但是没想到小侯爷能等我十多天。” 李云意笑着挠头,扭扭捏捏地拿出一个玉佩,双手递到崔珏面前。 崔珏受宠若惊,双眼放光,接过玉佩仔细端详起来。 “小侯爷,我那日看见你腰间的紫玉佩,我一下就想起我有块白色的和田玉籽料,和你气质很配。” “我就花了点时间为你雕刻了这块玉佩。” “平安结?” “对!希望小侯爷能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两人甜蜜对视,空气中全是粉红色的泡泡,将身旁的萧箫忘了。 萧箫攥紧拳头,深吸几口气,挤出一抹僵硬的微笑,轻咳一声。 “金戈,你居然没看见我?” 李云意心头一颤,眼睛瞪大:“右后方有股邪气,萧箫怎么在这里?” 她此时水已经端不平了,她只花了一秒钟就想到了解决方法,转身抱住萧箫,亲了她脸颊一口。 “萧箫,都怪阮玉他们出门了,我一个人做了十几件首饰,你看都老眼昏花了。” “居然连我们美丽动人,才华横溢的萧箫都没看见。” 萧箫虽然内心狂喜,嘴角不自觉上扬,但她还是嘴硬说:“可你老远就看见了小侯爷。” 李云意看了眼崔珏,崔珏冲她笑了,李云意也不争气地笑了,萧箫又生气了,拉过她问。 “嘿,你干嘛!你不是已经成……” 李云意捂着萧箫的嘴,踮起脚尖,将萧箫拉走回头冲崔珏大声说:“小侯爷,我们俩有点事儿,下午未时我们还在这里见面,我们一定回来的!” 萧箫拼命挣扎想要说出李云意成亲的事实,可是李云意死死捂住她,费老劲儿才将她拉到一个巷子里。 崔珏看着两人的背影,手中的红牡丹突然发亮了,那个亮光转瞬即逝。 “大娘,你该不会是上天派来考验我的……” 崔珏笑着回家,路过花店,只要有人吆喝,他就买一盆花,身上的银钱不够了,他就让他们去常平侯府拿。 “金戈,你到底想干嘛!” 萧箫拉开李云意的手,嘴已经捂红了,李云意还在确认崔珏有没有跟上,她一回眸看见萧箫嘴红了。 “对不起,我太用力了,痛吗?” 萧箫呆愣了一会儿,回过神说:“没事,但你和小侯爷是什么情况?” “我不是说要和离吗?这就是我的办法。” 萧箫气笑了也气笑了,指了指李云意的额头,无奈地说:“也不至于这样吧!” “要是事情败露,那些人会怎么说你?王玄戈可不是善茬。” “而且你这样做,把小侯爷当什么了?我看得出小侯爷喜欢你,你要是玩弄他感情,这样对他……” “我其实挺喜欢他的……” “什么!” 李云意的话如同晴天壁雳,萧箫心里防线塌了,她万万没想到李云意居然喜欢崔珏。她才对王玄戈放下戒心,没想到才过几日,又出现一个情敌。 一个名正言顺的夫君,一个她有好感的小侯爷,萧箫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 李云意看着石化的萧箫,还以为她对自己的做法生气了,低着头说:“我喜欢他,我也喜欢你,喜欢阮玉,所以我对他仅限于喜欢或者欣赏。” 萧箫凑近她,一直盯着她的眼睛,“我不信。” 萧箫不相信她是有原因的,同窗十几年,她对李云意的了解和元阮玉、李弼不相上下。 李云意私奔前,才和她说:“情爱是最不可靠的,人还是得有一番事业。”所以话还是不要说太满,这句话才过一个月,李云意便和别人私奔了,临走前还给她和元阮玉留了一封信。 “就当我放屁,他不一样,等你们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人,你们会理解的。” 针对有前科的人,现在的萧箫是一句话都不信,李云意见她一脸不屑,也急了。 “我不一直都是一个清醒的大女人吗?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 “嗯嗯嗯……” 萧箫嘴角向下,眉头就没舒展过,点头又摇头的。 “你不信!” 李云意看出萧箫的疑虑,双手捧着她的脸,额头碰在一起,李云意严肃认真地说。 “我发誓要是我沉沦了,天打雷劈,五雷轰顶,身无分文……” 轰隆轰隆,沉闷的雷声传来,乌云迅速占领了天空,狂风乱作,街上的小商小贩措手不及,他们纷纷抢在下雨前将花盆搬进屋里。 李云意和萧箫尴尬对视,两人定在原地,萧箫牵起李云意的手,走进了一家布铺。 “嘴是十五那天去金龙寺开过光吗?” “别说了。” 李云意尴尬地低下头,双手一直搓着腰间黄色的绶带。萧箫抬头望着天空,阳光透过层层乌云发出微弱的光亮。狂风吹拂起路人的秀发和裙摆,乌云也被吹到东边。 “看来老天爷要放过你了!” “看来我还是蛮诚信的。” 两人站在店内,布铺里店员和掌柜都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人招呼她们,期间几位客人从她俩中间借过,两人让开后,相视一笑。 “走吧,雨是不会下了。” “去哪儿?” “去你想去的地方。” 萧箫的话提醒了李云意,她今天是要去藏宝阁找元阮玉的,她不好意思地看着萧箫。 “萧箫我要去藏宝阁,我就不能陪你……” “没事,别让你的小青梅等久了。” 萧箫拍了拍她的肩膀,默默离开了。 第12章 第 12 章 李云意看着她落寞的背影,鼻子酸酸的,右手紧握着挎包的带子,深吸一口气向萧箫跑去,笑盈盈地挽住萧箫的左臂。 “一起去吧,正好你们也互相认识一下,看看传说中的阮玉和萧箫到底是什么样。” 萧箫瞳孔地震,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她挽紧了李云意,两人蹦蹦跳跳地走向藏宝阁。 两人刚走,身后的眼线便跳上房檐,飞速回到将军府通报了这件事。 王玄戈正襟危坐,闭目养神,眼线半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将军,夫人去见了萧箫小姐,两人正往藏宝阁赶。” “藏宝阁?是她和元阮玉一同经营的珠宝店?” 王玄戈睁开眼,反复盘着手里的核桃,他翘着二郎腿,歪头看着眼线。 “是,元阮玉前日从西域回来,昨日还送信去了梁王府。” “知道了,继续跟着她。” 眼线消失了,王玄戈将核桃放在八仙桌上,起身去了梁王府。 “阮玉!你看我带谁来了!” 藏宝阁内人满为患,所有的店员都应接不暇,李云意眼看没人出来,自顾自往后院跑。 刚走过抄手游廊,迎面碰上了胡掌柜,李云意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冲上前拉住胡掌柜,顾不得他反应,李云意将挎包里的账本都给了他。 “胡掌柜,这个账本你帮我对一下,千万别错!” “李师傅,这是什么账?来路不明的账我是不会弄的……” 胡掌柜立马将这个烫手山芋还给李云意,她双手背在身后,往后退了好几大步,浑身每个细胞都在抗拒。 “将军府的账,你就帮我一下嘛,求你了。” 李云意撒娇,说好话,胡掌柜也不好拒绝,毕竟藏宝阁三位掌柜,他只负责记账和库存管理,其实和普通的账房先生没什么差别。 官大一级压死人,胡掌柜被迫接受了这个烫手山芋,李云意看出他的不乐意,默默将一个东西塞进了他的口袋,故作神秘地说。 “这个你一定会喜欢,辛苦了!” 胡掌柜伸手摸了一下,笑容瞬间出现,他朝李云意行了个礼,乐呵呵地走了。 “你给他了什么?” 萧箫怼了怼了她,眼神示意她,可是李云意故意卖关子,背着手大步朝元阮玉的书房走去。 “切……” 萧箫不乐意了,叹了口气,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来到书房前,两旁放着两盆绿色的牡丹花,门框两侧贴着一幅用波斯语写的对联,横批却是后夏文写的“财源广进”。 李云意敲了敲门,屋内没人回答,但几秒钟后门却开了。 萧箫有点担心,拉住左脚已经踏进书房的李云意:“小心,门怎么会莫名其妙开呢?” 李云意笑着握住她的手:“没关系的,阮玉就这样,不用担心。” 萧箫还是不放心,拉着李云意不让她走,此时屋内传出一道声音。 “爱进不进,不进就别在门口挡着。” 萧箫听这话急了,拉着李云意就往里冲,两人左顾右盼,在左侧看见一位正在打算盘的姑娘。 她穿了一身红白相间的胡服,脚踩一双棕色胡靴,眉骨挺拔,眼眸深邃,那双灰绿色的眼睛让萧箫印象深刻,一头棕褐色的卷发分成几个辫子垂下,头上戴了一串绿松石银链,白得发灰的肌肤在京城显得格格不入。 萧箫第一次见这个元阮玉,和她想象中的形象相差甚远。 元阮玉停下手中的活儿,抬眸看了眼萧箫,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她起身,转着圈走到李云意身边,热情地拉起她的双手,激动地跺脚。 “阿意,这段时间可想死我了!” “软玉你知道我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吗?王玄戈太气人了!” 听到王玄戈的名字,元阮玉先是一愣,转身看向萧箫。 “你们又在一起了?” 元阮玉开始试探萧箫,果真萧箫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李云意拉过她,气愤地说。 “什么叫在一起,那是圣旨不可违,要是可以选,谁稀得嫁给他。” “对啊,她只喜欢书生,那种五大三粗的武将她是不喜欢的。” 萧箫一脸不屑,双手抱拳,挑衅地看着元阮玉,似乎再说,我比你更了解她。 元阮玉邪魅一笑,转身走到贵妃榻前,顺势躺下,留下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也是,她确实喜欢书生。” 萧箫看着随性的元阮玉心里很是不爽,尤其是她那个表情,让萧箫恨得牙痒痒。 “对了,萧箫小姐我们要聊点商业上的事,您能移步到后院吗?” 李云意慌了,元阮玉这是要赶人啊,她赶紧解找补:“她没有恶意,只是……唉,怎么说呢……” “我们两个俗人谈得都是钱,您肯定不喜欢,还是移步到后院喝几杯茶。” “正好我从西域带了葡萄和甜瓜,您也尝尝。” 萧箫咬紧后槽牙,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转身重重地关门离开。 “慢走!” “你够了,怎么对萧箫敌意这么大!” 李云意坐在云阮玉身边,用力拍了拍她的小腿。元阮玉一个翻身,盘腿坐在她面前。 “你是傻还是蠢,你看不出她喜欢你?” 李云意被吓得弹起,连连摇头,在屋内来回转圈:“不会,不会,我们之前是挚友的喜欢,就跟你一样。” 云阮玉翻了个白眼,双手放在膝盖上。 “我们之间是纯洁的友谊,但她?你确定?二十多年来她有对其他人像你这样?” “她有和别人私奔过?” “别骂,说她呢怎么还提旧事。” 元阮玉笑了,两人对视又绷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过了一会儿,李云意坐在她身边。 “真的?她真的喜欢我?是男欢女爱那种?” “不能确定,但**不离十。” 元阮玉撑着下巴,连连点头。李云意疯了,她作为一个爱情观极其保守的人,她虽然能接受他人不同寻常的爱好,但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反观元阮玉则是坦然接受,她一脸不嫌事大的样子。 “也没什么,要是你也喜欢她,我可以去给你说媒……” “别添乱好吗?” 李云意一把推倒元阮玉,她顺势倒下捂住胸口说:“好疼,阿意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李云意没搭理她,现在她脑袋一团乱麻,下午还要和小侯爷见面,还要躲着王玄戈的眼线,晚上又得回到那个烦人的将军府,现在又要解决萧箫这件事,她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元阮玉起身,趴在她的后背上低语:“我爸爸那边有句古话,爱情是两个契合灵魂的相遇,灵魂和你们说的三魂六魄差不多,反正灵魂是无关男女的……” 李云意回头蹙眉,盯着元阮玉的眼睛:“可是我喜欢的是那个人,我又不想失去萧箫,但我又无法做到若无其事地和她相处……我该怎么回应她的感情呢……” 听李云意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推,元阮玉忍不了了,用手堵住她的嘴。 “好了,就当我放屁,她不喜欢你。” “对,她不喜欢我……“ 李云意也开始麻痹自己了,她虽然处理起别人的情感问题得心应手,也能游刃有余地周旋于男人之间,但一碰上她付出过真心的人,她立马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元阮玉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她立马岔开话题:“那就说说王玄戈的事,你肯定想要骂他。” 李云意听到王玄戈,兴致立马上来了。之前的忧虑烟消云散,她叭叭地将他这个月来不顺心的事都和云阮玉说了。 她们一直聊了两个时辰,直到胡掌柜敲门进来。 “李师傅,你的账算好了。” “多谢!”李云意接过账本,看了眼天色准备离开了。 “阮玉,有空来梁王府或者将军府来找我!” “好!” 李云意告别元阮玉,出门拦了辆马车,朝着花坊去了。眼线刚想跟上,却被一个奔跑的小孩撞到。 “郎君没事吧,都怪我没看住孩子……” 那位小孩的母亲拼命鞠躬道歉,眼线起身,看见马车走远了,推开那位妇人,飞奔向马车。 等到眼线跑了,李云意从身后走出来,递给那位妇人几贯铜钱,临走前她还和那位妇人换了身衣裳,她走进一家胭脂水粉铺,给自己化了浓妆,就算是李弼来了也不一定认得出。她还将护具换了条腿穿上,拿出之前买的拐杖。 她拄着拐,慢悠悠地走去花坊,而马车一直开到了醉红楼,却没人下车,眼线不敢贸然上前,只能在远处默默盯着。 时间回到中午,王玄戈只身去了梁王府,李弼不在家,丫环小厮不敢拦他,只好将他放进来。 “姑爷有何事?小姐她出门了,王爷也不在……” “不找他们,带我去小姐院子。” 丫环小厮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带路,王玄戈轻咳一声,换上一脸虚伪的笑。 “要我叫士兵来抄院子吗?” “不,这就带您去。” 王玄戈跟在他们身后,他在李云意的房间里待了很久,直到一个时辰后。 第13章 第 13 章 王玄戈推开门,丫环小厮吓得连连后退。 “怎么着,我吃人?” 王玄戈笑着逗他们,丫环小厮频频点头,又觉得不妥连连摇头。 “今晚夫人就不回来了,所有的东西装箱送去将军府。” “可是小姐她……” 一位丫环怯生生,还想挽救一下,可被王玄戈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再说一句。 “来人!” 王玄戈一拍手,从院墙上跳下好几位黑衣人,他们都戴着面具,身手敏捷,迅速跑进房间,麻利地收拾东西,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原本乱中有序的房间变得空荡荡。 丫环小厮目瞪口呆,在他们惊愕的目光里,那群人抬着一箱箱的东西走了,王玄戈看着空无一物的房间,满意地点头,转身冲着他们喊。 “东西按原位放好,得让夫人有亲切感。” 王玄戈说完就大摇大摆离开了,留下丫环小厮大眼瞪小眼,长达一分钟的沉寂后,一个丫环大叫。 “还等什么,快去找王爷和小姐!” 丫环小厮四处乱窜,手忙脚乱,接二连三地撞在一起,费了一番劲儿,他们才陆陆续续出了梁王府。 二月廿八下午未时,东市花坊的人渐少,只剩几家大的花店还在开张,之前的大风让店主们怕了,将花藏在屋内,街上只剩下没来得及抬走的花几,花架和撒落一地的泥土和花肥。 崔珏换了身鲜亮的衣裳,天蓝色的袄子,腰间系着那两块玉佩和棕色镶嵌银扣的牛皮腰带。头发被玉冠束起,简单又清爽。 李云意走到他面前,可他却没认出,让出道路自己站在道边,眼睛一直望着远方。 李云意故意挡在他面前,崔珏也只是一味忍让,两人你挡我退,僵持了好一会儿,李云意突然放声大笑。 听见熟悉的声音,崔珏有点意外,李云意连忙擦掉脸上不合适的妆容,将护具穿好,立正站在他面前。 “小侯爷这下认出我是谁了吧!” 崔珏看着她脸上未卸干净的水粉,被手指搓红的脸颊,还有她那明媚的笑容,彻底沦陷了。 “李娘子还真千变万化,捉摸不透……” “我竟没认出娘子。” 李云意毫不在意,一把挽起他的手臂:“虽然花坊关门了,但京城还有很多有意思的铺子,一起逛逛!” 崔珏有点不自在,浑身僵硬,男女授受不亲被他奉为金科玉律,况且两人才见两次面,李云意便这般熟络,自己却扭扭捏捏,倒显得他不解风情了。 可是他还是松开了李云意的手,两人并肩走着,中间隔了一个人。 “李娘子还是这样吧,我怕众人议论你。” 李云意看着小脸通红,说话结结巴巴的崔珏,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含情脉脉地盯着他。 “别叫李娘子,金戈或者云意都行,显得怪生分的。” “好,云意。” 崔珏没叫她金戈却叫了她云意,他对李云意的好感直线上升,眼神里的光亮都多了几分。 两人并排走在繁华的京城,街上不乏有眷侣路过,看着他们甜蜜的氛围,两人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直到肩膀相碰的瞬间,一股电流直击灵魂,两人立马躲开,之间的距离又变大了。 他们一路上聊了很多,说起三月十五金龙寺的庙会,崔珏主动提起自己和方静主持的关系。 “我每月十五都会去金龙寺找方静主持下棋品茶,他平日也喜欢动手做些小玩意,相比云意和他应该会聊得来。” 李云意激动的抱住他,但一秒钟后又松开,一直将耳边的头发往耳后放。 “那太好了,我正好每月十五都会去金龙寺的后山采药,采花,以后我们可以一起。” “当真?” “千真万确,十五我们在金龙寺见!” 李云意和崔珏同时转身,她伸出右手,两人拉勾约定,此时的夕阳洒在他俩身上,两人的影子被无限拉长,空气也在此时静止。 “咸菜!酸甜微辣,咸香可口的咸菜!对不住,两位请让一下。” 卖咸菜的小贩径直从两人中间穿过,李云意和崔珏纷纷转向街边的房屋,背对背站着。 李云意低头回味,反复总结自己哪点可以更好,下次要是碰到其他的小侯爷或者公子也可以用,而崔珏拼命拍打自己的大腿,用力掐自己的手臂内侧,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 李云意正窃喜时,抬头却瞥见王玄戈正大摇大摆地从对街走来,没来及告别,她撒腿就跑了,在回头确认的一秒钟内,她和王玄戈眼神对上了。 “不是在醉红楼吗?怎么在这里?” “完蛋,死腿快跑!” 王玄戈心里有疑惑,但身体已经不自觉跟上了,眼看李云意越跑越快,他心里的疑惑也彻底消失了,他加快步伐向她追去。 “其实,云意我对你……” 崔珏转身想要表明心意,却被风一般的王玄戈打断,他的脚步带起一阵风,扬起了崔珏的衣摆,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看着王玄戈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陈氏面块店,那日看见的也是他吧?” 崔珏回过神想要找李云意,却发现她不见了,王玄戈也跑没影了,他在原地徘徊,叹了好几口气。 “真的像风一样,找不到踪迹……” 崔珏落寞地回家了,他在一次将心意藏进肚子里。 “不行了,跑不动了,他爱追不追,老娘不玩儿了。” 李云意在路边的台阶坐下,埋着头喘着粗气,她有点岔气,口腔里的铁锈味越来越浓,嗓子里的疼痛越来越明显。 王玄戈风一般的男子,路过李云意时差点没看见或者是没刹住车,他跑过几十米又慢慢掉头,一屁股坐在了李云意身边。 李云意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裙摆,王玄戈尴尬地挪了挪身子。 “真是,没点眼力见儿。” 王玄戈没说话,右手熟练地搭上李云意的肩,她却一脸嫌弃地推开:“说话就说话,别动手。” 王玄戈没听进去,又将手搭上,在三番五次的推拉后,李云意妥协了,任凭他的手搭在肩上,可是王玄戈竟然得寸进尺,十尺一丈,一把将她搂进怀中。 “夫人,不是去醉红楼了吗?我正准备去接你呢!” “呵呵……你的眼线也该好好练练了,马车上有人吗?就在醉红楼等几个时辰。” 李云意拼命推却推不开,她眼珠一转,手扶上他的腰,一直往上挠他痒痒,王玄戈咬紧后槽牙,虽然很痒但他还是不想放手。 “软硬不吃?” 李云意抬头和王玄戈对视,他挤出一丝微笑:“不痒,还蛮舒服的。” 李云意也没空和他闹了,她压着嗓子说:“天要黑了,我们还不回将军府。” “不急,我叫人来接我们。” 王玄戈一直搂着她,想象这时要是三年前该是多么温馨的画面,但现在他怀里的恋人是想要弄死他,不想和他多待一秒的夫人。 “将军我来了!” “可以松手了?” 李云意望着他,王玄戈狠狠瞪了眼之前跟踪李云意的眼线,极不情愿地松手,李云意立马推开他,踩着板凳上马车了,王玄戈不慎倒在台阶上。 眼线立马上前扶他,王玄戈打掉眼线的手,在他耳边低语:“之前没看出夫人,现在却来得这么早。” “不是将军您让我来的吗?况且天色渐晚,我也怕夫人出事啊!” 眼线单纯又无辜的回答,弄得王玄戈也是没脾气了,他指着眼线的鼻子,欲言又止,都想上脚踹他了,李云意等的不耐烦了,掀开车帘冲他们大喊。 “走不走啊,还不上来我自己驾车走了!” 两人立马上车,王玄戈刚掀开车帘,就看见李云意拿着她的暗器直指王玄戈。 “坐我旁边可以,但别碰我,不然这把利刃捅向你,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王玄戈尴尬地笑了笑,默默选了个靠边的角落坐下,十几分钟的车程却感觉十分漫长,李云意待在马车里简直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她多希望此时此刻自己五感尽失。 “吁,将军,夫人到了。” 李云意迫不及待地冲出马车,这次她长记性了,赶紧让眼线放好凳子,自己可别又崴脚了。 李云意飞奔进院子,刚想回房间就被王玄戈拉住往反方向走。 “房间不是在那边吗?况且正厅也不再那边啊!” 王玄戈没有回答,只是强压着内心的激动,一想到李云意看见自己精心复刻的工作间,那个感动的样子王玄戈就忍不住笑了。 李云意看他像个傻子一样,心里默念:“一天天跟个傻子一样,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李云意刚骂完,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院子,她走进去不可思议地观察着熟悉又陌生的院子,转头对王玄戈说。 “你这几天就在干这个?” 王玄戈一脸骄傲地说:“夫人不比惊讶,这种小事易如反掌。” 李云意刚有点好感和感激瞬间消失,她回了个敷衍地笑,径直走进院子。还是三间屋子,屋内的陈设也都一模一样。 第14章 第 14 章 李云意越看越奇怪,怎么自己的工具箱,多宝格上的展示品甚至自己没来得及收拾的碎屑都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她狐疑地看向王玄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些东旭哪来的?简直一模一样,就是新了点,不然我都得怀疑是你从我家搬来的。” 王玄戈心虚了,故意岔开话题:“这个就不用管了,先去吃饭吧!” 饭桌上两人倒是风平浪静,没有针锋相对,说话也不夹枪带棒了,吃过晚饭李云意起身离开,王玄戈随即跟在她身后。 “你不回自己房间?跟着我干嘛?” “那个院子虽说是你的工作间,但整个将军府都是我们的,你还是得和我一起睡。” 李云意挂脸了,自暴自弃地坐在椅子上,“那你给我弄的院子有什么用呢,我大可白天回梁王府,晚上再回来。” “你这样,还不如给我根链子。” 王玄戈也是在她身边坐下,李云意故意避开他,王玄戈按住她的椅子,笑面虎一般盯着她。 “夫人天天往娘家跑,要是别人知道了,得说我天天欺负你了。” “难道不是?” 两人对视着,李云意早已对他的美色免疫,褪去第一眼的悸动,她现在觉得王玄戈也不过如此,神主令人厌恶。 “我倒是想,但夫人没给机会呀!” 王玄戈的回答让李云意心头一颤,她开始胡思乱想,脑补了一万种王玄戈趁人之危,霸王硬上弓的剧情,她一脸愤恨地看着他,但在王玄戈的眼里李云意的嗔怒却好似撒娇。 “夫人不想和我睡?” “你是床还是榻,谁都想睡你!” 李云意愤然离席,气得方向都弄错了,她为了面子硬着头皮绕了将军府一整圈。王玄戈此时还在阴阳怪气。 “夫人是要消食吗?要不要我陪你!” “滚!” 李云意从来不生闷气,她的声音震天动地,将军府上下都愣住了,路过她的丫环小厮纷纷绕行,生怕李云意将气撒在他们身上。 李云意骂骂咧咧,一路上都在问候王玄戈,但是道德又在绑架她,让她无法说些直抒胸臆,言简意赅的话,也就是脏话。她从来不说,或者是从来不说出口。 “气人,我今晚就不睡了,门窗也给你封死,看看谁命更大。” 李云意边说边动手封窗锁门,可封到最后一扇窗时,王玄戈从窗户探出来。 嬉皮笑脸地说:“夫人,一点空气都不给,这好像是在折磨你吧!” “不用你管,大不了劳请平夷将军给我收尸。” 李云意绝情地关上窗,拍了拍手上碎屑,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 在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感觉有鼻子痒痒,脸上好像有股热气,她眼睛睁不开,身体也动不了,但是这种不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皱眉,表情十分难受。 王玄戈什么也没干,只是蹲在她的窗前,用着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轻轻地扫过李云意的小脸,他嘴一直没合上,完全沉浸恶作剧的喜悦里。 李云意经过一番挣扎,终于意识战胜了困倦的身体,她一拳打在了王玄戈脸上,这一拳几乎是李云意的全部功力,王玄戈直直倒地,眼毛金星,竟然昏死过去了。 李云意艰难地坐在床边,睡眼惺忪,看到眼前一道长长的黑影突然惊醒,她赶紧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 “王……八蛋,你也有今天。” 她一脸坏笑穿好护具,踮着脚尖鬼鬼祟祟地走到王玄戈身边,她蹲在他身边,用手戳了戳他的脸。 “还活着吗?你也有今天,还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不也被我一拳干翻在地。” “是你太弱了,还是我是战神转世。” 李云意好奇地查看王玄戈的状态,还有气就是昏过去了,她埋着头狂笑,笑翻在地。 她突然看到多宝格上的印章,突然计上心头。她小跑去取回那个王八印章,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堆颜料,她手忙脚乱地调好一碗墨绿色的颜料,印章往上一按,然后哈一口气,往王玄戈右脸上一盖,一个无痛的王八纹身就成功了,当她准备盖第二个时,王玄戈醒了,两人一对视。 “你手里拿的什么?” 李云意拿着印章悬在半空中,她尴尬地收回手,不经意将那些颜料推远一点。 “没什么,我看你躺在地上,还想将你扛到床上去呢!” “夫人,还是那么贴心。” 王玄戈窃喜,但是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王玄戈下意识摸脸,李云意立马神情紧张地握住他的手。 “不要用手摸,你的脸好像肿了我有药,我帮你上药。” 李云意立马起身拿药,还时不时回头嘱咐他不要摸脸,王玄戈见她如此贴心,感动了,竟然犯起了花痴,脸上的疼痛好像都没了。 李云意正在争分夺秒地翻找药瓶,身为一个有条理却没收拾的女子,她的东西常年处在一个地方,但这个地方可能常年都不知道在哪里,都不一定用上。 “拜托,颜料还干呢,药瓶到底在哪里。” “找到了!” 果然是山重水尽后是柳暗花明啊,她兴奋地拿起药瓶,跪在王玄戈面前,为他仔细地上药。 王玄戈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眼神逐渐迷离,一直在咽口水,李云意却没注意到这点,她眼里都是那个王八纹身,她在抹药时超不经意地摸了下那个纹身,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好了。” 李云意回头毁灭证据时,王玄戈看着她的眼神已经不行了,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将李云意吃掉。 “对了,这个药……” 李云意转身时,王玄戈竟然扑了上来,刚想进一步时,他却又倒在了李云意怀里。 李云意一反常态,居然没有推开他,“这个药的副作用是让人很快入睡。” 李云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昏睡的王玄戈放在床上。 “这也太重了,我还是太善了,换别人就让你在地上睡了。” 李云意随意地拉起被子,扔在他身上,转身就往他的婚房去了。 第二天,王玄戈被生物钟吵醒,和往常一样去练剑,吃饭,上朝,巡营。但是吃早餐时,丫环默默掏出一块铜镜,在为他盛饭时,超不经意地放下铜镜,果不其然王玄戈一眼就注意到了脸上的王八像。 他举起铜镜,不可置信地擦了擦脸,直到右脸被擦红,那个王八都没有一丝消退。 “李云意!” “夫人,没事吧。” 李云意此时正在下台阶,差点被王玄戈的声音吓到,打了个踉跄。 “没事,等下将军找我,你就说我回梁王府了,要是问起王八的事,你就说是他昨晚摔在了我的印章上才不慎印上的。” “我就先走了,记得一定要和他说。” 李云意夺路而逃,跑步回了梁王府。她前脚刚离开,王玄戈后脚就跟上了,丫环转身看见他脸上的王八印,忍不住笑了。 “好笑吗?” “将军恕罪!” 丫环刚想跪下请罪,却被王玄戈拉着,“夫人去哪儿了?” 丫环小心翼翼地说:“夫人回梁王府了,她还说您脸上的王……是昨晚您不慎摔倒在印章上弄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天下有这么巧的事?” 王玄戈怒火中烧,也只能咽了这口气,正好此时上官淮抱着一个描金黑漆木匣走来,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脸上的王八,他赶忙转身回府。 上官淮原本乐呵呵地朝他打招呼,王玄戈却转身离开,没有任何表示,上官淮气得直跺脚。 “什么意思,见都不想见我,我有这么讨厌吗?” 上官淮赶紧追上王玄戈,在抄手游廊的转角处看见了他的背影,上官淮立马追上去,王玄戈也加快脚步走进了书房。 他赶紧趁上官淮进门之前,找出了之前李云意为他做的面具,刚带好面具,上官淮也推门而入了。 “王文若,你什么意思见到我就跑,不欢迎我吗?” 上官淮走到他面前,气愤地将那个描金黑漆木匣扔在书桌上。王玄戈没有解释,只是默默打开了那个木匣。 “诶,你眼里只有我带的礼物吗?见到我难道不高兴吗?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来找你?” 上官淮吧啦吧啦说了一大推,王玄戈嫌他有点吵了,还捂了捂耳朵,他打开木匣后,发现里面是一些矿物原石。 “给我一堆破石头干嘛?” “谁说是给你的,这是我孝敬嫂嫂的,准确来说是我有求于她。” 王玄戈一把盖上木匣,歪着头打量着上官淮,他今天穿了身柠檬黄的圆领窄袖,腰间系了两条棕色的皮带,上面挂着几块金镶玉,和一个荷包。这些都不重要,奇怪的是他今日竟然抹了香粉,换了熏香就连头上的发冠也换了新的。 “你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是想干嘛?我警告你她可不喜欢你这样的纨绔子弟。” 上官淮无语了,冲着他翻了好几个白眼,震惊地看着他。 “我是那样的人吗?主要是我想请醉红楼的几位花娘去我店里表演,京城里就属她家的乐姬能和宫里媲美。” 王玄戈皱眉,翘着二郎腿,摇了摇头,不解地问:“你不是从来都不屑于用这些手段来招揽客人吗?这如今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可别笑我了,要不是突然出现一家什么东升酒楼,我们的客人都流失一大半了。” 上官淮随便找地儿坐下,摊在椅子上,连连叹气。王玄戈近日心思都在李云意身上,对京城发生的事情还真是不太了解。 “你也不差钱,生意不好就不好呗。” “我是不差钱,但我的厨师,掌柜,店小二还有给我供货的阿伯阿婶,他们还需要钱生活呢,我现在还能用自己的钱填补亏空,但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啊!” 上官淮一提起这些人就会眼泛泪花,神情都会变得严肃认真。王玄戈也明白了,伸了个懒腰,望着屋顶说。 “她的事我做不了主,你可以去问她。但我们可以先去这个东升酒楼谈谈情况。” “说得对,我到要看看这个冒牌货到底是什么样!” 两人一拍即合,坐上马车就往东升酒楼去了。 第15章 第 15 章 “记得跟嫂嫂说哈。” “知道。” 马车上,上官淮时不时就要提醒王玄戈,生怕对方忘了。 王玄戈听烦了,索性在上官淮身上扯下一块布,堵住耳朵。 “你干嘛,这可是香云纱!很贵的。” 上官淮十分心疼,虽然他人傻钱多,但看着王玄戈这样糟蹋东西,他还是忍不了。从兜里套出一个迷你的玉算盘,用力地敲着。 “吁!将军到了。” 王玄戈睁开眼,上官淮咬着嘴唇,将算盘递到他面前,王玄戈凑近一看。 “什么?个十百千……” “是三十五贯六十文。” 上官淮将玉算盘放回兜里,咬着切齿地说。 “奸商。” 王玄戈拍手,歪嘴挑眉,对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无奸不商,嫂嫂也是开店的,她们店里的东西可不便宜。” 上官淮听到王玄戈评价自己,赶紧拉出了李云意,不出所料,王玄戈立马坐正了,起身下马车了。 “当我没说。” “呵呵。” 上官淮跟在他身后,两人站在东升酒楼门前,看着这个气派的门牌,楼台上笙歌的舞娘和乐姬使劲浑身解数,展现自身的魅力,引得路人驻足旁观。 上官淮看呆了,头一直仰着,惊掉了下巴。 “这看着不像正经场所啊!” “进去看看吧。” 王玄戈不等上官淮,径直走进酒楼,要是之前,以王玄戈的身份,不管走进哪家酒楼,掌柜都会亲自接待他。 但在东升酒楼,他在中间站了好久,都没一个跑堂的搭理他。上官淮鬼鬼祟祟地躲到他身后,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块破布将脸挡起来了。 “你这是……掩耳挡铃?” “你懂什么,要是让他们掌柜的认出我,我还怎么在京城混下去。” 上官淮一直捂着自己脸,王玄戈无奈地笑了,耸肩摊手,一脸不屑。 楼上一位拿着皮影的男子正好看见他们,虽然他不认识王玄戈,但是他相中了上官淮,他一直扫视着,嘴角不自觉上扬。 “真不错,身高体型,还有红棕色头发,好久没见过这样的了。” 皮影男右手托着皮影,身体止不住发抖,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兴奋和癫狂。 王玄戈立马察觉到这股不安,他朝皮影男的方向看去,那人却不见了。 “奇怪……” “哪儿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上官淮抱着自己,警惕地查看四周,立马套出自己的龟壳,卜了一卦。 “不祥?这个地方有古怪。” 王玄戈和上官淮相视一笑,默契地转身,背对背站着。 “眼神涣散,面黄肌瘦,情绪激动,这里的客人不太对劲。” “何止客人,这个房子都不对劲,十煞全占,这个掌柜也是个人才。” 两人转身,面前正好是正对着大门的楼梯,楼梯中间站着一个低着头的男人。 那个男人抬头看见王玄戈他们后,浑身发抖,想要往后看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前走。 他含胸驼背,头一直低着,双手无处安放。 “他是掌柜?” 王玄戈嘴角抽动,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畏畏缩缩的男人会是东升酒楼的掌柜,他看看那人又回头看看上官淮。 “别乱想哈,掌柜可是店铺的门面,断不可是这般胆小怕事,畏手畏脚的人物。” 上官淮一看王玄戈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否认,他也在想眼前这位男人是谁。 “掌柜,楼上张员外出事了。” 一位店小二跑来,神色慌张,凑在掌柜耳边说。 “掌柜?!” 上官淮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会输给这样一位胆小的人。 “知道了,你先去处理吧。我要……” 掌柜说到这里,看向了王玄戈他们。店小二见状也识趣离开了。 “客官,里边请。” 两人面面相觑,几秒钟后,两人跟着掌柜走了。上楼时,王玄戈故意打听:“掌柜贵姓?” “没有姓名,他们都叫我掌柜。” “怎么可能,就算没人给你取,你自己也要有个名字啊。” 上官淮义正言辞,他以为掌柜是个可怜人,竟然对他心生怜悯了。 掌柜神色暗淡,一言不发,三人很快到了一间上房,他推开门时说了一句。 “掌柜就是他给我起的名。” 掌柜的声音很小,淹没在开门的吱呀声里,王玄戈和上官淮都没听清,还想继续问一下。 可掌柜没给他们机会,拍了拍手,很快一群人就端着饭菜上来了。 圆桌上摆满了各色美味佳肴,饭菜的香味飘进鼻腔瞬间让上官淮脸色大变,他立马屏住呼吸。 他还想提醒王玄戈,可是掌柜还有店小二都在,寡不敌众,情势不明,上官淮也不敢贸然行动。 掌柜作揖,带着店小二离开了。掌柜关上门,站在门外,一改此前畏畏缩缩的样子,挺直腰杆大声说。 “客官慢用,尤其是东来酒楼的上官掌柜,鄙人期待您的评价。” 上官淮急了,想要拉住掌柜问清楚,可是一阵迷烟突然出现,他捂住口鼻,再睁开眼时,掌柜早已消失不见了。 “他之前都是装的?” 上官淮彻底懵了,他叉着腰原地踱步,刚转身他就看到王玄戈拿起筷子准备夹菜。 “别吃!” “为什么?” 上官淮打掉王玄戈手里的筷子,王玄戈一脸状况外。 “你没闻出这些菜不对吗?这个味道肯定是下药了。” 王玄戈抽出腰间的银针,挨个试了试,举着没变色的银针在上官淮面前晃。 “没毒,可以吃。” 上官淮气笑了,他不知道王玄戈是真的心大还是装的,他将所有的筷子碗筷都摔了。 “这下还吃吗?” 王玄戈邪魅一笑,又拿出一根银针,“这样和筷子没差。” 上官淮无奈地笑了,瘫坐在椅子上,摆烂了,他也不想劝了。 “吃呗,吃上瘾了,我看你这个将军还怎么当。” 上官淮突然起身坐在他身边,贱嗖嗖地贴在王玄戈耳边故意说:“除了影响生育,也没什么问题。” 王玄戈笑容僵在脸上,到嘴边的肉瞬间寡淡无味,没有食欲了。上官淮见他这种反应,又开始犯贱。 “怎么不吃了,快吃啊!没毒~~可以吃~~你继续……” 王玄戈将肉放进上官淮的嘴里,随手扔掉银针。 “呸!你干嘛!” 上官淮吓得起身,赶紧吐掉,端起桌上的茶壶漱口。王玄戈歪头看着他,笑着说:“你不怕茶水里下药?” “我现在更怕你。” 上官淮抽出手帕擦嘴,王玄戈注意到手帕上的槐花图案,一脸八卦地问。 “你不是说花朵图案的手帕都是姑娘用,你是打死不会用的?” 上官淮脸红了,赶紧将手帕藏起来。想要解释,但是现在任何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认了。 “是哪家娘子送的?要不我给你做个媒?” “谁稀罕你啊,还是多担心担心你吧,嫂嫂雄鹰般的女人,怎么会甘心做你的金丝雀!” 上官淮过完嘴瘾,立马就后悔了,他扇了自己几巴掌,一脸歉疚地看着王玄戈。想要道歉,但是面子大于一切,话被塞在喉咙里。 王玄戈咬紧后槽牙,右手放在桌下,紧紧握拳,指甲嵌进肉里,血液慢慢渗出,在掌心开出花。 “你说的没错,但我就是不放手,笼子做大一点是我最后的底线。” 上官淮无话可说了,他呆呆地望着楼下繁华的街道,不知道在想什么。王玄戈起身走到楼台上,顺着栏杆跳了下去。 上官淮只听见一阵声音,他担心地趴在栏杆上,只看见王玄戈的背影,他举起右手比了一个三一个二,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 上官淮急得就想跳下去,他跨坐在栏杆上,目测距离地面有三四米,他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终身一跃(未成功版)。 “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从楼梯下去吧。” 上官淮从栏杆上下来,失魂落魄地推开门,他路过东升酒楼的大堂时,看见一群人围着看皮影戏。 他纳闷了,“怎么白天也弄影子戏啊?能好看吗?” 他鬼使神差地跟上去,拼命挤才有一个缝隙供他观看,戏班正在表演,幕布上惟妙惟肖的皮影小人,师傅熟练地拉动棍子,小人随即做出一个又一个动作,憨态可掬的小人引得小孩子们大笑。 上官淮也被吸引了,正当他入迷时,一位穿着黑袍的男人,举着好几个皮影小人从人群中穿过,他还没走到幕后,那些师傅就起身作揖,恭候他的大驾。 他坐在正中间,双手十分灵活,皮影小人在他手里仿佛活了过来,动作更加自然,甚至还有表情变化,尤其是皮影的眼神,仿佛那就是一双活生生的眼睛。 “花活儿真多,也难怪客人都跑这儿来了。” 上官淮有点羡慕嫉妒恨了,但他也不得不得承认这个皮影戏真精彩,他突然嘴角一斜,坏点子就出来了。 “要是我把这个皮影师傅挖走,我的酒楼不就有救了。” 说干就干,他蹲在路边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那个黑袍人出来。 上官淮立马拦住他,一脸谄媚地说:“师傅有没有意愿来东来酒楼演出,我们出价三倍。” 第16章 第 16 章 黑袍人拼命摇头,黑袍的帽沿很深,上官淮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是自己出的价不够。 “五倍,十倍再不济您出个数,不管多少我都答应!” 上官淮是铁了心要挖东升酒楼的墙角,将什么利润成本都抛之脑后了,他拉着黑袍人的手,殷切地恳求。 黑袍人推开他的手,语气十分委婉:“掌柜这不是钱的事,只是在下很忙,没空来酒楼表演了。” “东升酒楼也不来了?” 上官淮双眼放光,黑袍人笑了一声,点点头。 “太好了,那……要不忙过这几日再来……” 黑袍没有继续和他纠缠,转身离开了,举起手里的皮影,在空中舞动着,嘴里还用方言唱着听不懂的小调。 上官淮目送他离开,右手托着下巴,眉头微蹙:“艺人都这样,有性格,有态度,有气质……” “那是我没脾气!” 王玄戈突然出现,吓得上官淮浑身哆嗦,他立马后退五米,离开了王玄戈的攻击范围。 王玄戈什么都没说,一味盯着他。 上官淮不好意思地开口:“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酒楼等我?” “你还记得呢?我寻思你是和别人聊得正上头,忘了还有个怨种等你呢!” 王玄戈语气里全是抱怨,上官淮不敢直视他那哀怨的眼神,全程低着头,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王玄戈没等他,转身大步流星就离开了,上官淮缓了一会儿,准确来说是找好了托词。 “这件事是我的错,但是我有新发现啊,你知道……” “喂!等等!” “你都等了那么久了,就不能在等等我嘛!” 上官淮边追边喊,他喊得越大声,王玄戈就走得越快,两人就这样,你追我跑,原本十多分钟的路程,六分钟就到了。 “不要生气了,我向你道歉,嫂嫂那个药我还有,我都给你。” 上官淮还不用追上王玄戈,手刚搭在他肩上,准备休息一下,可王玄戈一个转身,他就脸朝下摔在了东来酒楼正门的台阶上。 路人和进出的客人店小二都看见掌柜的糗事,上官淮彻底颜面扫地了。 他在地上趴着,不肯起身,发红发烫的耳朵完全暴露他。店小二看着自家老板迟迟不起身,生怕他摔坏了,赶紧上前扶起他。 可他却翻身坐在台阶上,双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店小二眼见情势不对立马跑了。 “没有心的人,你和李云意都是没有心的人。看见我摔倒了都不来扶我!” 上官淮不管不顾了,在大门口撒泼打滚,路人看见后纷纷交头接耳。 “你说东来酒楼的掌柜是受了什么打击,尽然在大门口撒泼?” “一看就是平夷将军干的好事,你看他。” 路人的议论让王玄戈有点尴尬,他大步上前,一把拎起上官淮的衣领,将他拖进了东来酒楼。 “还演吗?” “不演了,再也不演了。” 王玄戈弯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上官淮立马擦干眼泪,单纯又无辜地看着他。 王玄戈也拿他没办法,挥了挥手,二掌柜立马上前,殷勤地说:“将军有何吩咐?” “收拾间上房,我和你们掌柜有事聊。” “好勒!” 二掌柜麻溜地吩咐小二,不过几分钟两人就被二掌柜带到了一间上房。 两人一进屋,王玄戈边走到楼台前前,放了一剑烟花。 “你要叫谁来啊?” “芸姐。” 两人静静坐着,相对无言。 “找我什么事?” 李芸闪现在楼台,悠然自若地依靠在栏杆上。上官淮难以置信,他慢慢走到李芸身边,右手指着大门,惊讶地问。 “你是飞上来了的?” 李芸没正眼看她,径直朝王玄戈走去,她大马金戈般坐在他对面。 “失踪案查的怎样了?” “没线索,没头绪,没进展。” 李芸叹了口气,双手举过头顶,抬头看了眼上官淮,两人一对视。 上官淮笑嘻嘻地坐在她身边,瞪大双眼,拍了拍李芸:“怎么了?有什么离奇的案子?” 李芸看了眼王玄戈,王玄戈转头看了眼上官淮,欲言又止,但是李芸抢过话说。 “这一个月,京城发生了很多起失踪案,没要勒索钱财,也没有尸体出现。” “妖怪干的?” 上官淮十分激动,他痴迷于各种神神鬼鬼的事。 “要是妖怪干的就好了,到时候就请上官老道帮忙了。” 王玄戈故意嘲讽他,上官淮瞪了他一眼,又看着李芸问。 “他们是在哪里消失的,我等下去看看。” 李芸尴尬又无奈,笑一笑算了:“要是知道,还至于查了一个月没线索吗?” “切,你们太差劲了。” 上官淮切了一声,转身双手抱胸。李芸站在她身后,右手握拳发力,王玄戈看见后立马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就当拳头快落在上官淮头上时,他转身拍手说:“这也不怪你们,毕竟这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 “你干嘛?” 李芸摸了摸头,歪头望着他笑:“没什么。”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三人针对这个失踪案讨论了半天。 谈话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上官淮前去开门,刚准备开骂。 二掌柜惊慌地说:“将军,夫人来了……但是她……” “她来找我!她居然主动来找我!” 王玄戈被喜悦冲昏头,他蹭起来,飞奔向李云意。 三人愣是没拦住,上官淮拉着二掌柜问:“她来干嘛?” “怒发冲冠,看样子是有好大的脾气。” 上官淮和李芸默契地看向门外,愣了几秒后两人默契地将二掌柜推出去,关好门闩。 “同道中人。” “彼此彼此。” 两人在房间里又吃又喝,吐槽了这些年被他俩折磨的日子。 王玄戈兴冲冲跑下楼,却没有看到李云意,只看到站成一排的店小二,他皱着眉走过去。 “夫人呢?” 店小二立马让开,李云意正蹲在地上,手指卷上腰间的绶带,在地上画着圈圈。 “夫人?怎么想着来找我呢?” 王玄戈此刻还没意识到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李云意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起身。 猛地冲到王玄戈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将他逼得连连后退。 “我回家以为遭了贼,结果是你搬空了我的院子。” “哼……我就说你怎么会那么好心,还给我一比一还原……” “你把我的院子搬空了,我睡哪里,你要我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回答我!未经我同意就动我东西,我的东西要是少了一丝一毫,我让你将军府不得安宁。” “我这几日都不想看到你,知道了吗?我不想看……” 两人一直往后退,王玄戈跌倒在正厅中间的,李云意眼看着要扑倒在他身上,她拼命往后仰,转了一圈倒在了王玄戈身边,滚了几圈,立马起身。 她掸了掸身上的灰,转身就跑了。王玄戈躺在地上,看着旁边吃瓜的店小二。 “就这,专门跑来撒了个娇?” “将军您确定吗?” 店小二指了指他的脸,表情逐渐狰狞,王玄戈赶紧摸了摸脸。 “我的面具呢?我的脸……” “将军!” 王玄戈晕倒了,店小二立马簇拥他,但是谁都不敢动,他的脸在几秒钟内立马肿成了猪头。 二掌柜飞奔上楼,却在门口左脚拌右脚,一整个摔进房间,三人尴尬对视。 二掌柜凭借毅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将军晕了,脸上还有只乌龟……” 说完二掌柜就趴下了,李芸和上官淮跨过他,飞奔下楼,李芸直接从楼梯上翻下去,上官淮还哒哒地下楼。 “让开!” 李芸推开一人,紧张的心在看到王玄戈的猪头时全都变成了无情地嘲笑。 她死死捂住嘴,转身蹲在地上,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可是抽搐的身体完全暴露了她。 上官淮姗姗来迟,他双手放在店小二腰间,扒开一条缝将脑袋探进去。 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见王玄戈的狼狈样,他笑得前仰后合,两人全然不顾肿成猪头的王玄戈,先笑为敬。 过了好一会,店小二才弱弱地问了一句:“掌柜的,要不叫个郎中?还是送回将军府?” 上官淮猛地起身,叉着腰傲首挺胸地说:“叫,将京城的名医都叫来,对了京城的名画师也叫来。” 店小二面面相觑,互相推搡都不敢去,直到李芸给了他们一个眼神,他们才飞奔出去了。 “还愣着干嘛!将他扛回房间啊,就躺在这里不是丢你我的脸吗?” 李芸推了推上官淮,自己则是上楼了。可怜的上官淮只好一个扛着又高又重的王玄戈,吃力地上楼,每上一节台阶,膝盖就发出爆鸣,他的双腿都快抖成筛子了,他好不容易将他放到床上,刚顺着床滑下靠在床边放空。 李芸看着他咋舌了:“才扛一个人就累成这样。” 上官淮此时已经没了反驳的力气,现在说他什么他都认了,与其挽回面子他现在只想睡觉,睡他个三天三夜,睡到天昏地暗。 第17章 第 17 章 “我真服了,刚对他有点好感,结果整这出。” 李云意骂骂咧咧,边走边踹路边的石子,但她脸上突然露出笑容,默默拿出身后的面具,仔细端详。 “但是,这个面具还不错。就当作赔礼吧!” 李云意戴上面具,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正值中午,商贩使尽浑身解数招揽客人。后厨里师傅的锅铲抡冒烟了,洗净的蔬菜还滴着水,刚下入油锅与热油接触的瞬间滋啦滋啦的声音传来,带着香气和温度的油烟升腾,不一会儿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端上桌。 李云意走在街上,各种香味诱惑着她。她一时犯了选择困难症,她在几家档口前徘徊,面对着几家店小二的极力宣传,她托着下巴连连摇头。 “客官,去我家。我们店可好了,童叟无欺,价格公道。” “去去去,你们家就占个便宜,那些菜我都不想说,太难吃了!” “你家好吃,上个月还吃死一个人。” 两家的店小二吵起来,要不是李云意挡在他们中间,他俩能打个八百回合不带喘气的。 李云意想了半天,突然往后撤了一大步,伸出双手,微微弯腰:“你们要分个高下嘛?” 两人面面相觑,李云意等了半天,站直身子,左看看,右看看。冲他们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唉,没胃口。” “还是回去吃吧。” 李云意刚一转身,面前站着一个同样带着面具的人。 李云意透过那面具看清了那双眼睛,恍惚间她看到了自己和那位书生站在窗边,画面一闪而过,一滴泪从她脸颊滑落。 她强装镇定,低着头从那人身边走过。可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呼吸变得困难,她还是转身了。 两人同时转身,李云意又惊又喜,又有点尴尬,她手慢脚乱,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在她转身离开时,那人叫住了她:“云意!是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云意愣了,她怀着忐忑而激动的心情,慢慢向他走去。那人取下面具,冲她甜甜一笑。 “小侯爷!是你啊!” 李云意激动地抱住他,跳到了他身上。崔珏不知所措,双手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双手悬空着,手指用力地抓住她的衣服。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们,李云意看着满脸通红的崔珏,尴尬地望了望四周,有和崔珏对视了一眼。 崔珏缓缓地将她放下,在她站稳前,他的双手一直护着她。 “小侯爷,居然能在这里遇见你!” 李云意娇羞地捋了捋头发,低着头双脚不自觉地抖动。 “京城太小了。” 崔珏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说几个字,脸颊和耳朵就开始发烫,他假装整理仪容仪表,趁机轻拍了下自己的脸。 李云意为了不让话掉地上,她指着崔珏手里的面具,又笑盈盈地贴在他面前说。 “小侯爷带的面具很有趣,你觉得我的面具怎么样?” 李云意左转,右转,凑近他好让他看清楚。崔珏也凑近她,仔细端详这个面具,嘴唇微启。 “这个是方静主持送的,对了,云意下月十五你有空吗?金龙寺的……” “有,很有空。我们去哪里?” 李云意还没等他说完,就立马答应。崔珏有点惊讶,但是嘴角的喜悦是藏不住。 “金龙寺三年一度的庙会,今年他们的主题是谜面与谜底。” “在大门前领取自己的面具和谜面,在庙会结束之间找到自己的谜底就可以得到一个礼物。” 李云意兴奋,她拉着崔珏的手:“什么礼物?” “保密?” “你就和我说吧!” 李云意左右晃着,嘴巴微微嘟起,眨着眼睛满脸娇羞。崔珏暗爽,轻咬着嘴唇,头埋得低低的极力掩藏自己的心动。 “我……可……” 崔珏刚抬头,笑容僵在脸上,刚说出口的话缠在舌尖,身体逐渐僵硬。李云意看出他眼里的惊恐,她疑惑地转身却和萧箫撞了个满怀。 刚想破口大骂,李云意抬头被萧箫阴沉的眼神吓退。萧箫浑身散发着恶意,昂着头一步一步逼近崔珏。 崔珏慢慢往后退,双手无助地悬在半空,嘴角不自觉抽动着抖出几个字。 “萧箫小姐?好巧……” duang的一声,崔珏摔在地上,萧箫睥睨着,右手青筋凸起,锃亮的刀刃映出了李云意懵逼又胆怯的神情。 萧箫咬着牙偏了偏头,崔珏疯狂地吞咽口水,脖颈间的皮肤划过刀刃,冰冷刺骨的触感却不及萧箫眼神的万分之一。 李云意愣了几秒,挡在二人面前,似哭非笑地握住萧箫的右手。 “萧箫,刀拿远点,不要失手了?” 李云意试探着将刀挪开,不知萧箫哪儿来的力气,李云意用力拉了好几下,刀剑纹丝不动。李云意不想上了他们,只得叹气作罢。 萧箫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眼睛一直盯着崔珏。过了两分钟,萧箫将剑扔在地上,抓起李云意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离开前她扔下一句话:“小侯爷,当朝新贵的喜酒你没喝?去将军府打听打听吧,会有意外之喜的。” 李云意尴尬地回头看着他,嘴上说着抱歉。崔珏撑地起身,珊珊来迟的书童掸去了他身上的灰尘。 他恍然大悟紧紧握住书童的手,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地问:“将军的夫人是谁?” “小侯爷说的哪位将军?” “还能是谁!当朝新贵!” 崔珏失态了,他第一次厉声呵斥他人,书童吓得立马跪地道歉。 “梁王之女……李云意……” 这句话如同冰锥扎进他的心脏,他捂着胸口仿佛心脏实实在在被刺伤了,他紧紧咬着下嘴唇直到舌尖传来一丝铁锈味。 他失魂落魄,行尸走肉般游荡在街上,书童默默跟在身后。刚走出几米崔珏便晕倒在地,书童立马扛起他往回跑。 萧箫用力握着李云意的手腕,正在气头上的她完全顾不上力道轻重,手腕的红印越来越深昭示着她越来越难以压抑的情绪。 手腕上传来的痛觉让李云意认清了萧箫的情感,她没有反抗默默忍受着直到萧箫在桥上停下。 两人望着平静的水面,熙熙囔囔的行人和她们擦肩而过,河边嬉闹的孩童不时扔下几块石子,两人的倒影在层层涟漪间慢慢模糊。 萧箫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市井声中,李云意听不清她的声音更听不懂她的心声,只在喧闹声中听到了几声抽噎和叹息声。 河面又归于平静,倒影却只剩李云意一人,她转身在人群中寻找,只看见一身青衣消失在人潮里。 “萧箫……” 李云意神伤,落寞地走在街上,脑中一直回想着她和萧箫相识相遇的瞬间。途中撞到了好几位行人,行人的咒骂声也没将她拉回现实。 “萧箫!你怎么回事?你对她是男女之情吗就使劲往上凑,拈酸吃醋的。你们只是朋友,只是朋友……” “我真的能接受……为什么总是莫名生气呢?她到底有哪点不一样……我竟然……” 萧箫自言自语,思绪就像打了结的线团怎么也绕不开,让人心烦意乱。不知不觉她竟然走到了一个死胡同,她看着眼前突然出现墙,墙上还有一些泛黄长毛的污渍,她一抬头还看见一串一串黑色的液体沿着墙面低落。 萧箫立马转身,快步离开这里,眼看着就要走到大街上,一个黑衣人捂住她的嘴,硬生生地将她拖进了胡同。 求生的本能驱使萧箫奋力反抗,黑衣人向她撒了迷药,在意识模糊前萧箫将李云意送她的戒指嵌进了那堵墙里。 一只鞋一支珠钗掉在地上,一只手捡起装进了袋子,那人穿了一身黑袍,帽沿很深看不清脸,但那人手上又一处鲜红色的胎记,在虎口处形似一只乌鸦。 很快宵禁时间到了,夜巡队正在赶人,李云意望着明亮的天空,皱眉苦笑。 “为何今日的夜巡兵来得这般早?该不会出事了?” 李云意想到这里,赶紧找了角落躲起来。她趴在墙后偷听。 “人找到了吗?” “没有,会不会在哪儿玩呢?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呢!” “也许吧,但户部尚书要找人咱也只能照办,继续找!” 夜巡队走后,李云意托着下巴慢慢走出来,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户部尚书?萧箫她爹要找谁?该不会是萧箫吧?” “呸呸呸……肯定不是她。” 李云意极力否认自己猜想,但是心口突然传来的绞痛又让她担惊受怕。 “还站那儿干嘛呢!宵禁了,想挨板子吗?” 李云意撒腿就跑,这里离梁王府和将军府都太远了,她一时半会肯定赶不回去,情急之下她尽然跑进了东升酒楼。 东升酒楼大门敞开着,可是大厅里却空无一人,桌上的残羹剩饭还有余温,地面上全是未收拾的果壳碎屑,各种空酒坛随意躺在地上,种种迹象都表明这里之前肯定有很多人。 李云意看着眼前的狼藉,感想转身离开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音乐声吸引,她寻着声音找去却只看见。 第18章 第 18 章 “皮影戏?” 李云意很意外,看着幕布上跳动的小人,身后操纵小人的手艺人正哼着小调,唱着不一样的故事。 李云意席地而坐,完全被皮影戏吸引了。一曲终了,小人全都停在幕布上,李云意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指尖碰到幕布的瞬间,灯光全部熄灭。 “啊!怎么回事?” 李云意一个不小心向前倒去,伴随着撕裂声李云意扎穿了幕布,她迅速坐在地上,摸出腰间的火种,连续吹了好几口气,火光亮起的瞬间一张带着面具的脸堆在她面前。 她强装镇定,狂咽几口唾沫,右手已经拿好武器随时准备鱼死网破。 那人笑了,笑声诡谲神秘。此时的灯光的也全部亮了,李云意在闭眼的瞬间弹射起步,迅速往大门跑去。 “别跑了,门关了,出不去的。” 李云意僵在原地,手中的火种落在地上,她手忙脚乱,双脚拼命踩地。面具男趁她慌乱之际,走在她身后。 “谁说我要跑的,你这里是酒楼?我……是来吃饭的……” 李云意昂起头,强硬地说,双手却紧紧握住衣角,声线也是颤抖的。 李云意面对他站着,原来面具男就是此前那位皮影艺人。 “吃饭?可本店已经打烊了?” “那我……我就走呗,抱歉打扰了。” 李云意快速鞠了个躬,准备离开时却注意到此前杂乱的大厅变得异常整洁,桌椅板凳全不见了,只剩下中央那个被她弄坏的幕布。 “客官弄坏我的东西,不赔偿就走?不太合适吧!” 面具男的声音一出,一记重重的关门声随之响起,李云意吓得一激灵。她缓缓转身,看着破烂的幕布不好意思地开口。 “怎么赔偿?您要多少银钱?” “银钱向来是我们东升酒楼最不缺的。” “那你想要……” 李云意有点急了,她刚想反驳却被面具男递出的皮影弄得不知所措。 “接着。” 面具男示意她拿着,李云意抽出腰间的手帕,隔着手帕半信半疑地接过皮影。 面具男在大厅中悠然的转圈,抬头望着横梁说。 “但我缺个徒弟,如果你愿意今天这件事就了了。” “徒弟?” 李云意一步二步往后退,但是眼前这个局势已经完全超出她的预期了。 面具男见她迟迟回答,背在身后的手比了一个手势,二楼的掌柜得到消息掏出了一把飞刀。 “我愿意。我明天再来好吗?” 面具男收手,掌柜也收起飞刀快步下楼。 “带着皮影,明天见。” 大门开了,李云意夺路而逃根本来不及说再见,她和门口的掌柜擦肩而过,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此时的天全黑了,街上空无一人。她沿着灯笼指示的方向往家赶,路上她还在感慨。 “玩脱了,差点把小命交代在那儿。” “他们到底是谁?那个面具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还有为何门口那人身上会有萧箫的香气,这里面绝对有古怪,那个地方……” 李云意说到东升酒楼不由得往后看了一眼,就一眼的功夫她和一个男人相撞,她被撞翻在地。 她刚想开骂,看清那人的脸庞后她立马哑火了。 “是你啊,怎么这次还是你跟着我?” 李云意伸出手,王玄戈的眼线立马搀扶起她。眼线接连弯腰道歉,李云意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瞥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辫子……他们都这样叫。” “小辫子?有意思。你跟踪的技术还得练,每次我都能发现你,王玄戈怎么每次都派你来呢?” 听着李云意的数落,小辫子羞愧地低下了头,声音特别小地说:“是夫人太厉害,我自愧不如。” 小辫子的恭维说到了李云意心坎上,她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 “你有什么特长?总得有个一技之长,不然王玄戈怎么会让你来监视我!” 正当李云意沾沾自喜时,小辫子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夫人,其实我是最差的那个,空有力气,没有脑子。” “将军说,看着夫人的话,只要能跑能跳,必要时打倒那些前来骚扰的人就行了,其他精锐还得为他办事……” 小辫子说完,往后撤了一大步。不出所料,李云意朝着他的方向挥了一拳,她咬紧牙冠,怒目圆睁。 “可恶!竟敢如此看轻我。王玄戈,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罢,李云意怒气冲冲往将军府感,小辫子在身后追,小声说了句,闯祸了。 “夫人!夫人!” 李云意根本不理会他,一个劲儿往前走,走出十来米后她猛然停下。 转身迷之微笑地看着小辫子,“小辫子,暗中监视我很累吧?” “不累啊!夫人也……” 小辫子的反驳被李云意的强势吓退,李云意继续说着。 “你累!要不以后就跟在我身边,这样你也用担心王玄戈会责罚你了!” “可是将军他……” “你听他的,他听我的,你听我的不是天经地义吗?况且,你在我身边不是更好掌握我的行程。” 小辫子懵了,李云意继续忽悠,在几轮的连番轰炸下,小辫子终于妥协了。 “好吧,但是夫人一定和将军说清楚。” “没问题!小辫子听令!” “我在!” “快去叫辆马车,我们回将军府。将军这回儿应该在床上疼得打滚儿!” “是!” 小辫子带着李云意去了他停车的地方,李云意上车坐稳后,小辫子驾着车回府了。 随着马车消失在黑夜里,东升酒楼里却传来了微弱的求救声。 东升酒楼的大厅里,面具男坐在中央的,桌上摆着最近新做的皮影,掌柜跪在旁边为他斟茶倒水,虎口处赫然是那红色的乌鸦。 面具男将面具拿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和他声线完全不符的脸,一双上扬的丹凤眼,眼睫遮住了他大半的黑瞳孔,也遮住了他眼里的光亮。眉毛下垂,又细又长,颜色却淡得接近黑色,凹陷的脸颊将他的颧骨衬得十分突出,鲜红的薄唇尽显凉薄。 瘦,实在是太瘦了。可尽管他如此瘦削,样貌和身材也不过三十,可是他的声音却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 掌柜跪在他身旁,为他剥着瓜子,干净的瓜子仁放在了青瓷碟里,面具男随手拿起几粒放进嘴里。 “咸了。” 掌柜立马起身,将青瓷碟撤走。刚想换上另一种果子,面具男开口了。 “不必了,夜深了吃多了怕是睡不着了。” “是。” 掌柜点点头,恭敬地坐在他身旁。面具人瞥了一眼说。 “掌柜今日的事办的怎样?院子里人偶还好吗?” 掌柜神色慌张,转身跪在他面前。头埋得死死,声音颤抖地说:“那位青衣女子我抓到了,但是那位红发的东来酒楼的掌柜,属下失手了……” “还请亻鬼大人恕罪!” 亻鬼没说话,伸手抬起掌柜。 “说罢,怎么回事。” 掌柜咽了咽口水,假装不经意瞥了一眼亻鬼,被他的眼神吓了一哆嗦。 “亻鬼大人,原本都成功了,却被一女子发现,她伸手了得,我还被她划了一件。” 亻鬼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光后,将茶杯放进掌柜手中。 掌柜刚想去斟茶,却被亻鬼叫住。“别动。” 亻鬼起身,提起炉子上沸腾的水壶,往掌柜手中的茶杯到水,滚烫的水隔着茶杯也将掌柜的手心烫红,眼看茶杯就要满时,亻鬼停手了。 “将被子放下吧,别撒了。” 掌柜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放下,水面虽然起了点涟漪却没有一滴水溅出。掌柜看向亻鬼,他挑了挑眉,笑着说。 “没事了,说说院子里的人偶吧!” 掌柜坐下,将手放在大腿中间。手心的疼痛让他无比清醒,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得小心谨慎。 “四号死了,好像是惊厥过度,吓死了。尸体已经被放进冰窖,就等大人下令处置。” 亻鬼拿起桌上的皮影,蹙眉嘴角向下,摇了摇头。 “四号,可惜了她可是我最得意的,不过现在有了新人,拉出去烧了吧!” 掌柜有点意外,跪坐在地上,身体朝他挪了挪。 “大人,这个不做皮影了吗?” “算了,我的爱徒要是知道我干这种事,怕是会吓得哭鼻子。” 亻鬼脸上尽然露出一脸宠溺的笑,这种笑掌柜从来没有见过。他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大人,属下有一事不解。为何您要找一腿脚不便的人做徒弟呢?她一看就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孩子,这种费时费力的事情,她能行吗?” 亻鬼望着远方出神,不知思绪飘到了何方。 “掌柜,我们认识多久了?” “三年又两月有余了。” “三年了,我认识她比你还多个三年。她远比你想的更能吃苦。” 听完亻鬼的话掌柜有点云里雾里,他三年前在黑市被迫和狮虎相斗,几次死里逃生。可是他却逃不了这个牢笼,因为一次风寒,他一病不起,失去利用价值的他差点就成了狮虎的午餐,此时是亻鬼花了三个金锭买下了他。 第19章 第 19 章 “那人偶还要继续吗?” “继续,谁也不能拦我。” 说罢亻鬼起身离开,掌柜行礼道别。看着亻鬼离去的背影,他也准备离开了。 “掌柜,红发我一定要,要是抓不住他就把坏事的那人抓住。” 掌柜转身,亻鬼已经不见了。掌柜看着桌上亻鬼用茶水留下的字——“李”若有所思,他不知这个“李”意味着什么。 当晚掌柜举了个火把,走进了一个密道,幽深狭长的密道里全是绝望的求救声。密道的尽头是一个宽敞的院子,说是院子却不见天日,只有几盏昏暗的油灯照亮,四周还围满了白色的幕布。 掌柜刚踏进院子,求救声戛然而止。数十个打扮精致的人偶被绳子绑住,绳子限制了他们的活动,有时候还得被绳子绑着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 萧箫第一次看清绑走自己的贼人,她叫住准备前往冰窖的掌柜。 “你绑了我们,到底想干什么?” 掌柜寻声看去,走到萧箫面前,冷冷地说:“十八号,你想知道什么?” 萧箫用鼻孔看他,一脸不屑地说:“所有关在这里的男男女女。” 掌柜笑得前仰后合,笑声持续了一分钟,一分钟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十八号,搞清楚你的身份,你不配得到真相。” 萧箫脸上赫然出现一道清晰的巴掌印,嘴角也渗出鲜血。萧箫朝他吐了一口唾沫,嚣张地说。 “有本事杀了我,不然我出去定然饶不了你!” 掌柜抹了把脸,转身离开,他不想和她过多纠缠。在这里的人,从来不缺萧箫这种骨子硬的。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最终还不是屈服了,要不就是疯了。 萧箫还在身后咒骂他,掌柜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走向冰窖。 身旁一位矮小的女人主动和萧箫搭话,“十八号,你新来的?” 萧箫一脸傲气地看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孩子,大人事你少管。” “我已经二十八了!我只是身材矮小,我是孩子!” “哦!” 萧箫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惹恼了那人,她刚想破口大骂,萧箫却开口了。 “你叫什么?” 那人愣了几秒,小声说:“七号,我被抓到这里已经两年了。” “我问的是名字,什么七号,八号的。” “你叫什么名字,姓甚名谁!” 萧箫强硬的态度,丝毫没让七号生气,相反她竟然笑了,之后又大哭了。萧箫眼看问不出个所以然,就找了其他人。 可是这里的所有人都像是行尸走肉般,除了七号搭理了她,其余的人都不说话,神情麻木,就像真的人偶,傀儡一般。 萧箫累了,她刚想坐下休息,却被绳子束缚着只能站着或者半蹲着。 “别费力了,只能站着或者吊着。” 七号的话让萧箫心提到嗓子眼,她不明白吊着是什么意思,她刚想继续追问。却被托着着四号尸体的掌柜吓得目瞪口呆。 在众人的注视中,掌柜拉着四号的右脚,托着她往外走。萧箫无意间瞥见了四号的眼睛,死不瞑目。瞬间寒毛四起,心脏狂跳不止。 一瞬间院子里噤若寒蝉,萧箫吓得浑身哆嗦。七号看见后立马轻声安慰。 “没事的,习惯就好。死人的事不常发生,只要能忍,苟活着,不难。” 萧箫听不进七号的话,她满脑子都是今天吃醋对李云意做的事情。她现在十分后悔,后悔自己还没有表明心意,就要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 “金戈,怎么办?我还没向你道歉呢!你会原谅我吗?” “啊切~~王玄戈那个混蛋,该不会又在骂我,看我回去不……” “心脏怎么这么难受,呼吸也乱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李云意捂着胸口,这是第二次了。不安的情绪在她心底发酵,总感觉这一切和萧箫有关。 “明天一定要去户部尚书哪儿,萧箫一定没事的。” “吁~~夫人,到家了。” 小辫子扶着李云意下车,此时的将军府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门口的小厮看见李云意平安归来,立马回去通传。 “夫人回来了!” 李云意和小辫子对视,两人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人刚走到前院,李弼和崔清歌便火急火燎地跑来,身后还跟着王弼。 崔清歌一把抱住她,仔细检查她的身体,眼眶红红的,李弼也在旁抹眼泪。 “你没事就好。” 李云意一脸懵,但还是伸出手回应崔清歌。 “发生了何事?怎么你们和父王都来了?” 李云意还以为是自己捉弄王玄戈的事被发现了,刚想回房拿解药,却听见一个噩耗。 崔清歌泣不成声,李弼艰难开口。“金戈,萧箫她……” “她怎么了?” 李云意立马推开崔清歌,看着几人的眼神,也明白肯定发生了不好的事。 “萧箫失踪了,夜巡兵和萧笙还在找,但……” 李云意笑着穿过他们,自顾自地说:“不见了啊,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了,只是不见了,又不是什么大……” “孩子!” 李弼抱起晕倒的李云意,崔清歌立马吩咐下人去把王玄戈房里的郎中叫来。 将军府乱成一团,经过郎中的检查,李云意只是晕了,睡一觉就好了。 “这可怎么办?文若还躺在床上呢,现在云意也到了,这可怎么办啊!” 崔清歌十分担心,心疼拉起李云意的手。李弼和王弼正房外听着郎中交代注意事项,两人送走郎中后,面面相觑。 王弼率先开口:“王爷,今天这事是我们的过失,没有看好云意还请王爷见谅。” 李弼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但也没有责怪他们,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之间的默契是不需要说话的。 过了两个时辰,王弼和李弼都回府了。崔清歌吩咐了李芸几件事后,也离开了。 所有人离开后,一道黑影从墙上翻过。李芸跟随身影找去,却只找到一个玉佩。 李芸双眼瞪大,她发了疯似地想要找到那个黑衣人,因为这个玉佩是她母亲的心爱之物,二十年前那场浩劫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和母亲,和李家有关东西。 这个东西的出现,预示着李家的人回来了。 阳光洒在李云意脸上,刺眼的眼光让她睁不开眼。她缓缓起身,靠在床头。 刚睁开眼,就看见王玄戈,李芸,上官淮三人坐在床前。 “你们想干嘛?” 李云意瞬间惊醒,她拉起被子将自己牢牢包裹住,然后用手擦了擦眼睛。 王玄戈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面具继续带上,他严肃地看着李云意。 “夫人,昨天那场较量你赢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王八怎么卸掉,还有我身上的毒怎么解?” 王玄戈说完,三人都默契地低头偷笑。上官淮甚至笑出了声,其余三人立马望向他。 “不好意思。” “云意,玩笑要适度。你就给他解药吧,尽管他很烦人,但昨天他已经出尽洋相了,也算是得到教训了。” 李芸温柔地劝解她,上官淮听着李芸似贬非夸的话,实在是忍不住,自己起身去了屋外。 李云意看了看李芸,又瞪了瞪王玄戈,最后还是妥协了。 “右边多宝格第三个抽屉,红色药瓶和左边第二层右数第四个格子蓝色药瓶,一个涂脸一个内服。” 王玄戈立马起身去找,李芸也准备离开。 “对了,你先更衣,吃饭。我们在书房见。” “好。” 一个时辰后,四人在书房碰面。李云意率先开口。 “王玄戈,你的暗哨就没有消息,萧箫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李芸安抚着情绪激动的李云意,王玄戈欲言又止。上官淮眼看情况不对劲,立马接过话茬说。 “嫂嫂,也不能全怪他。昨天,我也差点被那伙贼人掳了去。” 此话一出,李云意和王玄戈同时起立,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可能?他们脑子有问题。” 李芸和上官淮一脸坏笑,王玄戈低着头,一脸娇羞。 “你娇羞什么?” “你接着说。” 李云意好奇地问上官淮,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昨天,我的龟壳不小心掉了,顺着地势滚到了一个漆黑的巷子里。” “我走进去就感觉不对劲,我立马算了一卦,你猜怎么着,大凶!” “但我不信邪啊,还是继续往里走。看见我的龟壳落进了水坑里,我捡来后迎面就被一个黑袍人捂着嘴往巷子深处拽。” “我拼命挣扎,最终逃过一劫。” 李云意听得一愣一愣,她伸出大拇指发自心底地佩服。 “上官淮之前是我小看你,没想到你还有两把刷子。” 上官淮被夸得不好意思,连忙让李云意不要说了。 王玄戈看着自己老婆这样夸自己的死党,醋坛子又打翻了,他歪着嘴,一脸轻蔑地说。 “就他?要不是芸姐及时出现,那小子早就死八百回了。” “你拆我台是吧,那就别怪我了。” “嫂嫂你知道吗,他以前可是……” 王玄戈一个反擒拿控制住了上官淮,顺道还点了他的哑穴,上官淮有苦说不出,只好拼命笔画。 李云意不知道他在比划什么,一脸无语地看向李芸。 “芸姐还是这么靠谱,不像某些人。” 李芸从身后给了王玄戈一拳,顺手解了上官淮的哑穴。她严肃地警告他们:“别闹了,不然就是一拳的事。” 两人在绝对武力面前也只能认栽,李云意得知李芸和那人交过手,激动地问。 “那人虎口处是不是有个形似乌鸦的红色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