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茶水间被阳光晒得慵懒,空气里漂浮着研磨咖啡粉的焦香。
夏听息刚拧开冷水龙头,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和一声几不可闻的“啧”。
他下意识回头。
喻茶正踮着脚,伸长手臂去够顶层储物柜深处那只蓝色咖啡罐。
宽大的卫衣袖子因动作彻底滑落到肩头,整条手臂暴露在冷白的光线下。
那片光雾纹身不再是袖口半遮半掩的朦胧诱惑,而是毫无保留地铺展开来,从腕骨蜿蜒至肘弯内侧,像一截被囚禁在冷白皮肤里的、正在缓慢呼吸的星云。
暖黄色的光晕温柔地晕染开。
其中浮动的冰蓝色颗粒如同活物般流转、明灭,在静止的空气里蒸腾出近乎妖异的生命力。
夏听息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脚步像被无形的钉住,视线被死死焊在那片流淌的光晕上。
他喉头发紧,指尖残留的冷水珠也变得滚烫。
又是这样。
每一次毫无防备的暴露,都像一次精准的狙击。
“帮忙啊夏哥?” 喻茶的声音带着点使劲儿的微喘,他转过头,脸上毫无被窥探的窘迫,反而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额角渗出细小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着细微的光芒。
夏听息像是被那笑容烫到,猛地回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片致命的光晕移到高处那只摇摇欲坠的蓝色罐子上。
“……嗯。” 他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干,几步走过去,轻易地替他把罐子拿了下来。
冰凉的金属罐体入手,稍稍驱散了掌心莫名的燥热。
“高就是好。”喻茶小声说了句。
夏听息听到了,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想将咖啡罐递给喻茶,却并没有被立刻接过去。
喻茶突然上前凑近半步,伸手作势要接罐子,足尖却像被水渍滑了般轻轻一旋。
热烘烘的躯体毫无预兆地贴进夏听息的警戒线。
那片光雾纹身如活物般扑来——
暖黄油彩在冷白皮肤上沸腾,冰蓝颗粒像微型星爆般溅射,瞬间填满夏听息收缩的瞳孔。
纽扣大小的衬衫布料在如此近距下形同虚设,他甚至能看清光晕边缘皮肤下淡青的血管。
暖黄与冰蓝的颗粒在极近的距离下放大、旋转,仿佛带着吸力,要将夏听息的魂魄都吸进去。
“是我的‘手表’太炫酷,让你看呆了吗?” 喻茶歪着头,眼神清澈又狡黠,像只故意把珍宝推到猎人眼前的小狐狸。
距离太近了。
夏听息甚至能看清光雾纹路边缘皮肤细微的纹理,能闻到喻茶身上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洗衣液的清爽味道,盖过了咖啡的香气。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脏擂鼓般狂跳,抱着冰凉咖啡罐的手指微微发僵。
所有关于梦境、关于质问、关于不安的猜疑,在这过分坦荡的逼视下,都变得像拙劣的借口。
“……设计部新项目,” 夏听息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别开眼,盯着怀里冰凉的蓝色罐子,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需要些人体彩绘素材参考。”
声音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
“哦——” 喻茶拖长了调子,尾音带着了然的笑意,像羽毛轻轻搔过耳膜。
他没有拆穿,反而很自然地把那只沉甸甸的咖啡罐往夏听息怀里又推了推,确保他抱稳。
“这样啊……” 他的指尖在抽离时,不经意地擦过夏听息的手背。
触感温热,甚至还有些烫。
与冰凉的罐体形成鲜明对比,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喻茶收回手,顺势晃了晃自己那条还露在外面的手臂。
光晕随着动作流淌变幻,如同拥有了生命。
“那夏大指导,” 他笑得眉眼弯弯,语气轻快得像在讨论天气,“要不要预约我的手腕当样片?”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夏听息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才慢悠悠地补充,“独家授权哦,时薪嘛——”
他眨眨眼,拖长了语调,“只要一杯你‘顺手’买的柚子茶就行,怎么样?”
夏听息抱着冰冷的咖啡罐,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座僵硬的雕塑。
怀里的重量沉甸甸地压着,而喻茶的话语和那片招摇的光雾,则像无形的重锤,一下下敲打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喻茶的坦荡太有迷惑性了,像一层光滑坚硬、密不透风的玻璃罩子。
夏听息所有汹涌的、带着探究和不安的念头撞上去,不仅无法穿透,反而被重重地反弹回来,撞得他自己胸腔闷痛,气血翻涌。
他像被困在透明的牢笼里,看得见谜底近在咫尺,却连伸出手指触碰的勇气都显得可笑。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喻茶哼起一段不成调的、带着电子颗粒感的旋律,心情颇好地转身。
宽大的卫衣袖子依旧随意地堆在肘弯,那片流光溢彩的光雾纹身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午后的阳光里,随着他轻快的步伐微微晃动。
那不是装饰品。
夏听息盯着消失在门口的、招摇得像面胜利旗帜的光晕,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那更像是一个无声的宣战,一个诱人深入的陷阱,一个喻茶亲手挂在他眼前、他却怎么也解不开的,活生生的谜。
冰凉的咖啡罐贴着心口,也压不住那里擂鼓般的躁动和一片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