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卿无尘的到来,让裕王改变了战略。
他原本的目的可并非去广北与万县剿什么匪患。
但以免计划败露,他临时改变了行军路线,硬生生与卿无尘耗了三个月。
只是诡异的是,三个月之前,卿无尘竟遭人暗算,中了箭伤,险些丧命。
但这并非裕王的手笔,他听闻之后,也颇为震惊。
如今匪患暂时平息,是卿无尘离开的日子了。
裕王假惺惺来送别,卿无尘穿着一身白色披风,两人立在广北城外的一处郊野,天高风疾,假意寒暄。
直到裕王离去,卿无尘才忍不住咳嗽起来。
星厌站在他身旁:“爷,你怎么样?”
七爷在政敌面前强忍着,这会子他一咳嗽便久久不停,面色也变得苍白。
半年前他遇刺,那一箭其实并未射到要害,可是箭上淬了毒。
当然,其实这也没什么,解了毒,伤养好,自当好了才是。
只是自从那一日后,七爷身体莫名其妙每况愈下。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七爷话变少了,眉心始终微蹙着,似有什么心事郁结于心,始终无法疏解,无法释怀。
上次醒来之后,第一件事,竟是要他去监视顾嘉慧。
他实在不明白,监视一个已经出嫁的表姑娘,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那位表姑娘又作妖了?
可他却是听说,自顾嘉慧进了朱府大门,便被正房整日磋磨,夫君似乎也不怎么喜爱她。
只是在赌钱输了之后,向她伸手要钱,毕竟她家是皇商,银钱方面自然富足。
顾家怕女儿在府上吃亏,也是要多少都源源不断往朱府供。
都这样了应该不能再对奶奶做什么了吧。
“走吧。”卿无尘上了马,吩咐道。
星厌回神,一行人朝着上京方向奔去。
广北距上京千里之遥,正常的跑马,休息,补给,少说也要跑月余,可他们日夜急奔,硬生生二十日便跑到了上京城外。
可临到要入城时,卿无尘却又慢了下来。
星厌这一路都在担惊受怕,生怕卿无尘一路在马上颠簸,旧疾发作,总算是好好的到达上京城外了。
“爷,你还好吧?”
卿无尘望向高高的城楼,踟躇不前。
“我们现在进去吧?”星厌继续说。
卿无尘却并未搭话。
他一路急忙赶回来,心里一直念着能第一时间见她一面。
三月前的那个梦,直到现在想起来,也不免心绞。
他不断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噩梦而已,他怎么可能给王初芸写什么休书?
他在梦中的时候看了,那休书的字迹,虽极力地模仿他的,叫旁人无法分出真假,但他知道,那并非出自自己之手。
他也绝无可能娶什么表妹。
顾嘉慧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亲戚,并无什么特别。
王初芸何以会在监狱?她一个女子,能有什么罪过,且还是怀有身孕。
再说,有他在,他怎么可能让他陷入那般境地。终归是一场梦吧……
他想,那一定并非真实。
但即便他不断告诉自己那是一场梦,但近来的心绪,始终被那个梦缠绕。
他还是派出暗卫,去每日跟着顾嘉慧。
他如今毫无线索,那个梦里,透露的信息太少。
如今又是一夏,他依稀记得,他去广北之时,正值夏末,竟是将近一年之久。
这期间他也派了暗卫在石榴园附近假意经营些摊子,暗自守着石榴园,传来的消息也都是如出一辙的平安。
王初芸,你还好吗?
“走。”
一小队人马飞驰入了城。
卿无尘让星厌带着人先行回去,他则一路往石榴园去。
他匆匆而来,而当到达那处大门口时,脚步却再度踟蹰。
他一路拾阶而上,院门虚掩,他抬手,轻轻推门,入了内里。
又是一年石榴结果之时。
这处的石榴树,还是如此的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这院中的场景,与他离开之时,几乎一模一样。
一时间,她色厉内荏签下她与温青白的婚书的场景如同昨日一般,又一次在脑海上演。
他一时心神不稳,捂住了心口。
行不多远,便见一棵石榴树上,挂着晾晒的衣裳。
有鹅黄的纱衣。
那必定是王初芸的,还有……小儿衣衫?尿戒子?
他不禁诧异,心说难不成短短时日,夏树便成亲产子了?
亦或是王初莳娶妻生子了?
恰逢此时,屋内隐约传来女子的笑声,还有婴儿的咿呀声。
他循声望去,正看进一处房间窗户内。
久违的人忽然闯入眼帘,叫他心头一阵心悸。
女子笑容温柔,云鬓垂下一丝,显出一分夏日午后的慵懒。
她此时正低着头,眸光柔慈地正望着怀中的……一个婴儿。
这石榴园中,果然多了一个婴儿。
“阿芸。”
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自房内向响起,从窗棂传入卿无尘耳朵。
紧接着,就见着温青白,走到了王初芸身边,与她一道,逗起了怀中的婴儿。
“阿芸,你瞧她与你长得多像,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这画面,叫卿无尘的心猛地一沉,脚步像是灌了铅。
他再度想起来那封婚书。
一种莫名的预感攫住他的心,如同当初,她拿发簪刺中他的心口。
窗内男子的眉眼温和,柔得能化开春水。女子的亦然。
阳光暖暖地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卿无尘从未想象过的、温馨却无比刺眼的画面。
亦如当初,她抱着数月大的珩哥儿,而站在她身旁的,是他。
一瞬间,血液仿佛凝固。震惊,难以置信,随即是排山倒海般的酸楚与苦涩。
那孩子……到底是谁的?他的喉咙发紧,胸腔中像被观音土塞满,沉闷得喘不过气。
屋内人似乎意有所感,不经意抬头,便透过窗户望了出来,两厢对视,如隔世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