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兰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然后碎裂。
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住许陈。
冰冷的刀柄取代了手心的温度,一股蛮横的力量攥着她的手,将刀锋推向一个她绝对不愿意触碰的地方。
温热的液体溅上她的脸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是许陈的血。
他脸上那温和的笑意并未褪去,只是沾染了血色,更添几分诡异,眼底深处的杀意却像黑曜石,不带一丝杂质,纯粹得令人心悸。
“呃……嗬……”
姚兰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只能发出漏气般的嘶嘶声,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握着刀,捅进了那个前一秒还对她微笑的男人的胸膛。
血沿着刀身与他胸口的缝隙,汩汩流出,染红了他浅色的衬衫。
玛莎大婶脸上的慈爱僵住了,嘴巴张成一个滑稽的圆形,下巴颏儿都快掉到地上,她想扶住旁边的墙,手却抖得不听使唤,最后只能瞪圆了眼睛,眼珠子在眼眶里惊恐地乱转,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姚兰感觉到握着她的那只手松开了。
她手里的刀也随之“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可怖的变化开始了。
她皮肤下的水分仿佛被瞬间抽干,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剥离,先是失去光泽,变得干瘪,然后化作灰黑色的粉尘,簌簌落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正从指尖流逝,那种剥离感让她想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指变成了嶙峋的白骨,指甲还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哗啦一声。
一堆森然的白骨散落在巷口的石板路上,空荡荡的衣物软塌塌地罩在上面,旁边是那把泛着幽光的【念】。
玛莎大婶和芬恩老头也是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温馨的一幕只是个拙劣的幻觉,连空气中残留的惊恐都淡了几分。
静得可怕。
几秒后,旁边屋子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亲爱的,你确定要炖牛肉吗?我记得你前些天说想吃鱼,还没吃成呢。”是玛莎大婶的声音,依旧那么琐碎而温暖,充满了生活气息。
“哎呀娘,我今天不想吃鱼了啊。”
许陈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与他无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里光洁如初,刚才狰狞的伤口连一丝浅红的印记都未曾留下,衬衫上的血迹也消失了。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确认身体的完好。
然后,他垂眸,目光落在脚下那堆属于姚兰的白骨上。
“清醒一下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像是在对白骨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看,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习惯就好。”
“这是我还你的,七天。”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念】,刀身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流光消失。
他转身离开,没有再看那堆白骨一眼。
走到路口,他正好与提着菜篮子,准备出门的玛莎大婶和芬恩老头撞上。
“哦,许陈,你这是要去哪儿?”玛莎大婶亲切地问候,脸上是那熟悉的慈爱,仿佛刚才巷口的血腥从未发生。
“出去走走。”许陈脸上又挂起了那种温和的笑,自然得像是呼吸。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动作熟练地将姚兰留下的狼藉一件件收拾干净,把那些散落的纸张叠好,擦去地上的脚印,把那本摊开的笔记本合上,放回原处。
屋子里恢复了最初的整洁,仿佛姚兰从未在此处崩溃过,也仿佛这里从未有人来过。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指针正指向一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时刻。该去“上班”了。
他推门而出,走向学院的方向。
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无数遍,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准确地避开每一块松动的石板,甚至能预判哪只流浪变种猫会在哪个拐角探出头。
他轻车熟路地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路过了学院门口的喷泉。今天轮到喷泉不出水了。
喷泉里的水池平静如镜,却是一片死寂的漆黑,倒映不出天光,也倒映不出他略显单薄的影子。
他对此早已预料,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继续向前,很快就到了莉薇娅最爱待的那片草地。
记忆中,莉薇娅总是在外面念叨,说她喜欢那棵长歪了的橡树,觉得它很有个性,不像某人那么死板。
她还说过,如果哪天她不见了,说不定就是变成这棵树的一部分了。
每当夜色将至,她就会一个人跑到这里,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发呆,有时会哼着不成调的歌,跑调跑到能让路过的虫子都绕道走,有时只是安静地看着天空。
她说,这里的木元素最是温顺,很适合练习她那些笨拙的治疗法术,至少不会把好不容易治好的花草又弄死,不像某些破坏狂,只会搞爆破。
许陈走过去,坐在了那张冰冷的长椅上,身边的位置空着。
他安静地等待着,目光投向远方,似乎在穿透这浓稠的夜色,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
风过,树叶沙沙作响,除此之外,万籁俱寂。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但很快也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远处高耸的钟楼,传来第一声沉闷的钟鸣。
一声。
两声。
钟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回荡,缓慢而清晰,一下下敲击着人的心脏,也敲击着许陈的耐心。他数着,每一声都和记忆中一样,不多不少。
他始终没有动,脊背挺直,只是静静地看着长椅旁空空如也的位置,仿佛那里坐着一个透明的人。
第十二声钟响落下。
余音在微凉的空气中袅袅消散,最终归于沉寂。
莉薇娅没有来。
许陈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塌下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挺直。
他始终没什么表情,慢慢站起身,夜风吹过,衣角扬起,他伸手拍了拍旁边空着的位置,像是拂去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转身,没有回头,身影融入更深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