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听我解释,她们都是我的妹妹!》 第两百四十五章 你已经这么了解她了? 他疑惑地转过头。 维洛萨娅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专注。 察觉到许陈停下动作,她轻轻歪了歪头,几缕发丝垂落。 “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她轻声问道,那双蓝色的眸子里盛着许陈的影子。 许陈的动作顿了顿,心中有些无奈。 他在现实世界里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做饭这种技能是生存必备。 至于这些中世纪的菜品,他虽然没有亲手做过,但菜谱就摆在这里,图文并茂,只要识字,具备基本的逻辑思维,按照顺序一步步来,总不至于弄成刚才那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维洛萨娅却像是连最基本的烹饪常识都缺乏。 比如起锅烧油,她刚才差点把整瓶油都毫不犹豫地倒进去…… 许陈在心中叹了口气,拿起一个干净的锅,放到灶台上。 “你看,”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自然“油不需要太多,能覆盖锅底薄薄一层就好。” 他拿起油瓶,示意维洛萨娅靠近些。 “像这样,轻轻晃动锅子,让油均匀铺开。”他一边说,一边示范着晃动锅柄。 然后,他很自然地握住了她伸过来看的手,带着她一起感受晃动锅柄的力道和幅度。 她的手很凉,指尖带着如玉般的微润,也很柔软。 ……绝不像是一个会制造出刚才那种厨房灾难的人该有的手。 一起的时间过得很快,热气腾腾的皇家肉糜冻与蜜汁烤鸠摆在素白的餐桌上。 白得发晃的背景反而衬得食物愈发诱人,香气比之前在厨房时更加浓郁,也更加和谐。食物本身的光泽与色彩,在单调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鲜活。 “哦哦哦哦哦哦哦啊!” 波尔手舞足蹈地发出第一声赞叹。 他拿起银叉,小心翼翼地叉起一小块肉糜冻,姿态虔诚地送入口中,随即闭上眼睛,眉毛夸张地扬起,脸上露出近乎升天的陶醉表情。 “miamiamia!” 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差点飞溅到许陈的盘子里。 许陈不动声色地将盘子往旁边挪了挪。 “客人!您确定您不是哪位隐姓埋名的宫廷御厨,来我们这穷乡僻壤体验生活吗?” 波尔凑近了些却难掩激动,“这个肉糜冻的层次感~天啊,香草的芬芳如同林间的微风,恰到好处,完全没有掩盖肉质本身的醇厚鲜美~” “我发誓,我从未尝过如此完美的肉糜冻!” 许陈心想,你跟着你主人,能健康活到现在也是很伟大了。 他想起那片蓝莓面包——现在知道那多有含金量了。 “还有这只烤鸠!” “瞧瞧这蜜汁的光泽,如同琥珀般剔透!甜度也控制得完美无瑕,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寡,完完全没有抢走禽肉本身的鲜嫩滋味,反而更添一抹销魂的风味!” 许陈只是礼貌笑笑,相比波尔的蹦来蹦去,他显得平静许多。 他切下一块烤鸟肉,送入口中。 应该确实比维洛萨娅最初那个“蜂蜜糖浆腌鸟”的版本好些吧,至少现在能吃出肉味了。 维洛萨娅则安静许多,只是拿起刀叉,专注地切割着盘中的食物,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她的动作有些生疏,叉子偶尔会和盘子发出轻微的刮擦声,但至少没有再制造出新的混乱。 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咀嚼。 波尔则是大嚼特吃,一边吃还一边说个不停。 “主人对烹饪的热情,简直能点燃整个厨房——我是说字面意义上的那种点燃。” 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幸好您来啦,亲爱的客人,要知道主人的饭量其实并不太多,浪费粮食又是很糟糕的行为…… 于是进食的重担就交给我了!哦……看我这糟糕的肚子。” “我记得最深刻的一次,便是主人她尝试做一道据说很简单的蔬菜浓汤…… 要知道主人有信心的东西,我肯定是全力支持呀,那天的菜品我特地是去……呃反正是精心挑选的,洗碗洗的都比平时快了好多。 可惜最后端出来的东西,颜色诡异得像是沼泽里的泥浆!哦天呐,我当时还在想主人是不是只将色香味取到了最后一者? 但令人悲伤的事,那味道……嗯,味道非常具有探索精神。” “稍微复杂一点的菜系,对她来说,那简直就是攀登雪山,还是没带任何工具,并且穿着拖鞋的那种。” 波尔生动的描述和丰富的面部表情让许陈忍不住失笑,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不少。 被当做谈资的维洛萨娅却没有任何反应,她长长的睫毛垂下,似乎完全没听见波尔在说什么,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这些。 她又叉起一块肉糜冻,小口小口地吃着。 波尔见许陈笑了,谈兴更浓,目光在许陈和维洛萨娅之间转了几个来回。 “不过说起来,主人今天倒是格外安静啊。”他故意将话题往维洛萨娅身上引, “往常这个时候,就算不说话,也会看看我的…或者把我赶出去…哦,看来还是客人您的厨艺太高超……” 维洛萨娅终于抬起头,淡淡地看了波尔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对付盘子里的食物,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波尔提到的都是另一个人的事。 许陈见状,放下刀叉,开口解围。 “她应该没有不高兴。”他想了想,补充道,“她只是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不太会被外界打扰。” 这句话他是根据白天的观察得出的。在小店里吃那些小吃时,维洛萨娅也是这副全神贯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仿佛食物就是她的全世界。 波尔闻言,眼睛倏地一亮,呲着个大牙就开始傻乐。 “客人您才来多久,就已经这样了解主人啦!真好呀!” 许陈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借此掩饰住唇边一闪而过的些微不自在,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面,避开了波尔那双过于热情的眼睛。 然后撞上了那双蔚蓝的眼睛,维洛萨娅还在嚼嚼,对着许陈眨了眨眼。 第两百四十六章 走吧 晚餐后,许陈便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浴室里弥漫着一股清淡的皂荚香气,与晚餐时浓郁的肉香形成了鲜明对比。 许陈赤脚踩在微凉的素白地砖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有一瞬间恍惚,又不禁感叹——倒是好久没这么轻松的洗个澡了。 很快他洗漱完毕,换上了同样素白的柔软睡袍。 然后,他上了那张素白的床。 被褥带着阳光晒过般的干燥气息,却依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清。 不过好在他已经逐渐习惯这种有些让人目眩的白了,至少不像最初那样感到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识海。 熟悉的属性面板悄然展开,各项数据静静陈列,没有丝毫变化。 系统依旧无影无踪。 他想起维洛萨娅说,会让波尔带自己去重新了解溯城。 许陈在脑中仔细梳理着已知的线索,试图拼凑出这座诡异城市的真实面貌。 首先,溯城里面的年轻人少之又少,几乎到了罕见的地步,除了维洛萨娅,来自这里的本土人,他目前只见过莉薇娅一个。 所有的社会分段似乎都是由老人和小孩组成的奇特结构。 人们完全忽视了自然的生长规律,或者说,这里的规律本就与外界不同。 老人上高中,小孩在大学里做研究,诸如此类的事情在溯城是那么的平常。 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这一切诡异的发展都仿佛天经地义,精神污染只攻击许陈一个。 同时,那里的人似乎也没有清晰的年龄概念,许陈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去溯城的坟墓一探,默默记下。 第二点,溯城所有的水,无论是河水、湖水还是杯中水,都不会反光。 它们像一块块深色的软布,沉静地吸收着所有的光线,浑浊的,不泄露半分景象。 再说水带给人的触感本就特殊,要如何形容水?清爽?寒冷?还是别的什么呢。许陈不知道,也就无法确认那里的水,是否真的跟他主观印象里的“水”相同了。 不过重点应该是:在那里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都是被严令禁止的。 镜子更是被封为禁物的东西,提起者便是有罪,只有恶势力才会跟镜子有所牵连。 这里就可以插入第三点了,那就是,那里应该存在着一个隐秘的黑巫师群体。 也必定存在某些可以完全压制正派力量的“邪修”武器,或是类似的恐怖存在。 一切禁忌那些家伙都丝毫不顾的踏进,甚至在里面扭来扭去的舞,便可以让所有正派人士都又厌恶又恐惧。 比如说费林之前那个可以让人一脚踏空、无法逃脱的诡异空间。 许陈是真不相信那是什么正派东西,不然怎么可能沦落到那个幼稚的废物手上? 不过那东西,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不,应该说,是确确实实要了他的一条命,他体内的魂魄被夺走了。 第四点,便是维洛萨娅的存在。 她无视一切规则,仿佛游离于整个世界的秩序之外,是“神”的存在。 并且,她应该知道所有自己需要知道的,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所有秘密。 对了,还有那本从大赛中获来的空间系古书。 他现在应该还有六天的平静时间。 这些日子,足够他初步研究一下那本古书,顺便将要做的事情都完成了。 思索着,纷乱的念头如同退潮后的海浪,渐渐平息。 思索着,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许陈慢慢进入了梦乡,四周的素白也一同沉入黑暗。 …… …… 第二天清晨,许陈是被敲门声与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唤醒的。 “亲爱的客人,您醒了吗?” 小矮人波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语调中带着几不可察的急促。 许陈掀开依旧素白的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砖上,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他拉开门,一股比方才更浓的黑烟几乎是扑面灌来,呛得他微微蹙眉。 客厅里,维洛萨娅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个不断冒着滚滚黑烟的平底锅前。 她那身平日里素白的裙摆此刻沾染了些许灰黑的污渍,精致无暇的脸上满是孩童般的困惑与无辜。 “许陈,为什么这个蛋,它、它不肯翻过来?” 维洛萨娅指着锅里那坨已经完全碳化、根本辨认不出原形的黑色物体,语气里带着点绝望。 许陈感觉绝望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他走近几步,只看见锅底已经烧得漆黑一片,坚硬的蛋壳碎片胡乱散落在光洁的灶台上,昭示着一场厨房灾难。 他看着维洛萨娅那双蔚蓝的眼睛,无奈几乎要从胸腔里溢出来。 “你是不是……忘了放油?” 维洛萨娅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动了几下,随即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小巧的嘴巴微微张开,表情无辜又理所当然。 然后平静下来,她闷闷的将锅放至洗碗槽,开始熟练的清洗厨具了。 早餐最终还是许陈做的。 那坨焦黑的、曾经是煎蛋的东西,自然是被彻底遗弃了。维洛萨娅似乎还有些不甘心,时不时看一眼垃圾桶的方向。 波尔默默收拾完残局,擦了擦手,动作麻利而熟练,显然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 “我需要去市集买些新鲜食材,客人要一起吗?” 许陈想起了维洛萨娅昨天的话,她说会让波尔带自己重新认识溯城。 “好。”他简单应道。 随着波尔小手轻轻一挥,许陈只觉眼前的景象骤然模糊,如同水面被投入石子,荡漾开层层涟漪。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因此扭曲了一瞬,带来轻微的失重感。 下一刻,脚下的触感变得坚实。 他们已经站在了一条街道上,四周是风格怪异却又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秩序感的建筑,高耸入云,形态各异,却又奇异地和谐。 波尔走在前面,一手提着小菜篮,回头看了眼许陈,声音一如往常。 “想问的现在都可以问了。” “我能回答的,都会回答你。” 第两百四十七章 聪明兮兮 许陈压下心中的那份因空间变换而引起的轻微不适,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 “溯城这里的人,为什么几乎都是老人和小孩,很少见到年轻人?” 他问出了最直接的问题。 波尔脚步未停,声音幽幽传来。 “亲爱的客人,他们都是因为主人存在的。” 这个回答让许陈的眉头微微皱起。主人?是指维洛萨娅吗? 他没有追问这个称谓,而是等待着波尔的下文。 波尔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困惑,这次他没有回头,而是又补充了一句。 “他们并不是完整的活着。”他顿了顿,侧过半张脸,看向许陈,眼神复杂, “这座城,只有客人你,是完整活着的。” 许陈心头猛地一震,这句话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涛涛狂浪。 不完整的活着? 是什么意思不得而知,许陈只知道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心底无声地蔓延开来,让他指尖有些发凉。 “这个问题,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波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与苍老的、带着惊慌的呼喊自身后骤然传来。 “闪开!快闪开啊!” 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老头正骑着一辆不断喷着浓浓白色蒸汽的怪异自行车,摇摇晃晃、却速度惊人地朝着他们冲过来。 那自行车的结构古怪,像是用各种废旧零件拼凑而成,却爆发出不该有的高速。 眼看那辆失控的蒸汽自行车就要撞上两人,许陈目光一凝。 未见他有任何多余的蓄力或准备动作,那辆疾冲而来的蒸汽自行车速度骤然变得无比迟缓,仿佛一下子陷入了无形的、粘稠的泥沼之中。 他用了重力。 紧接着,他伸手揽住波尔的肩膀,唇齿轻起便念出一个咒语。 而后四周空间便极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两人瞬间从原地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几米开外的路旁,安然无恙。 许陈一直不太习惯使用魔杖,他更喜欢用那柄小刀【念】。 也多亏了他的进步速度逆天,对身体的调动能力也极强,除了刚开始一段时间还需要魔杖辅助,后面就可以只用咒语就催动了。 那辆蒸汽自行车擦着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晃晃悠悠地冲了过去,最终在前方不远处“哐当”一声翻倒在地。 老头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惊魂未定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之前的位置,脸上满是后怕,随即又手忙脚乱地扶起自行车,匆匆蹬着远去了,口中还嘟囔着什么。 波尔赞叹地看了一眼许陈,小小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微笑。 “亲爱的客人,您果然非同一般。” 许陈没有回应这份称赞,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自行车驶过时,路边一个小水洼溅起的水花吸引了。 那水花落下,没有丁点反光,水面浑浊而沉寂,像是一小块深色的、不透光的固体碎裂开来,然后又诡异地融合。 “这里的水,为什么都不会反光?” 他又问出一个深藏已久的疑惑。 波尔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不完整的人,是没有倒影的。”他立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轻声回答,“在他们发现这件事后,便会化作白骨。” 许陈心中巨浪再次翻涌。他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 “化作白骨……不代表死亡吗?” 波尔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 许陈虽然依旧震惊,但心下却是了然。 这与答案之书回答的相同。 姚兰没死,自己还有机会见到她。 但此刻追究那些细节不重要。 他急切追问道:“那他们……在哪里活着?为什么所有人都把他们遗忘了?” 波尔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许陈,反问了一句。 “许陈,你是有挂念的人,变成白骨了吗?” 许陈的心脏猛地一抽。 姚兰的身影清晰无比地浮现在眼前,她在他面前化作白骨的那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每一次想起,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 不是因为自己对其有多少情感,而是许陈无比确信,如果不找到破局的办法,自己总有一天会变得和她一样。 许陈移开视线,望向远处那些奇形怪状的建筑,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有些干涩地响起。 “她在我面前化成白骨。”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而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她了。” 波尔轻轻叹了口气,矮小的身躯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同情与无奈。 “这个我没办法回答你。”他坦诚道,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世上没有无解之事,我们终能找到答案。” 他顿了顿,似乎不愿让气氛一直如此沉重,便抬手指向前方不远处一处人声鼎沸、略显喧闹的所在,试图转移这令人窒息的话题。 “市集到了,进去吧。” 许陈紧握的拳头松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前方就是市集。 高大的、树皮纹路清晰的树精伸展着枝杈般的臂膀,充当着活生生的摊位支架。 有精灵和树精摆着摊位,摊上有个形怪状的果实,也不乏普通人,叫卖声吵嚷 波率先迈步走了进去,他的身影在那些奇形怪状的摊位间穿梭,显得有些渺小。 许陈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四周。 这里确实热闹,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却都是苍老或者稚嫩的嗓音,听不见一丝属于青壮年的活力。 那些孩童,最大的也不过五六岁,脸上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木然。 而老者们,则个个白发苍苍,一切都与外界编制规则还在延续。 波尔在一个售卖块茎类植物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几乎快要与树木融为一体的枯槁树精。 他从怀里摸出一本边缘卷曲的小册子,摊开,凑得很近,一字一句地看着上面的字迹。 那册子纸张泛黄,上面用细密的字迹写满了注释,似乎是某种挑选食材的秘籍。 波尔的眉头微微蹙起,伸出手,犹豫地碰了碰一颗表皮发皱的紫色块茎,又迅速缩了回来,再次低头看向小册子,神情格外认真,仿佛面对的是一道难解的谜题。 许陈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波尔在几个摊位间逡巡,每次挑选都伴随着长时间的查阅与比对。 他看到波尔拿起一株叶片耷拉的青菜,又对照着小册子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放了回去,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沮丧。 有点等不住了的许陈走了上前。 他没有去看波尔那本厚厚的册子,而是目光掠过摊位上那些颜色鲜亮却缺乏生气的蔬菜,他伸手拿起一颗饱满的、表皮光滑的红色圆果,掂了掂分量。 然后,他挑选了几根茎秆挺拔、叶片翠绿的青菜,又从一堆蘑菇里拣出几朵菌盖肥厚、边缘整齐的。 这些都是他在现实世界菜市场里,凭借经验就能轻易分辨好坏的食材。 诚然,他不是很理解。 这一主一仆是上辈子被食物诅咒了吗?怎么平时看起来都聪明兮兮的,一到进食这方面就变得这么呆了。 许陈的动作流畅自然,只是在进行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采购。 波尔则拿着小册子,有些怔愣地看着许陈将挑选好的食材放入他挎着的篮子里,那些食材无一例外都显得新鲜而富有活力,与摊位上其他蔫头耷脑的形成了鲜明对照。 “许陈,你……” 波尔张了张嘴,他看着篮子里那些精神抖擞的蔬菜瓜果,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您简直是……是大厨降临。” 第二百四十八章 十二岁 许陈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于这个称呼,但也不再理会,而是视线飘向了市集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着,一条裤管空荡荡地垂落。 是个断了一条腿的小女孩。 她低着头,双手合十,嘴唇翕动,像是在街边无声地祈祷,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许陈心头莫名一紧,好像有无名之力在牵引,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移了过去。 从怀里摸出一枚银币,许陈在指尖掂了掂,而后轻轻放在小女孩面前那只豁了个口的破碗里。 女孩瑟缩了一下,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沾着灰泥却难掩清秀的脸。她的眼睛很大,只是黯淡,像蒙尘的玻璃珠。 “谢谢…谢谢大哥哥。” 许陈没说话,转身走到旁边的摊位,挑拣了几个看起来还算新鲜的果子,又要了一块还温热的烤饼,用干净的叶子包好,递给了她。 “吃吧。” 小女孩的眼睛蓦地睁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看看手里的食物。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滚落,冲开两道清晰的泥痕。 她接过食物,先是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然后便狼吞虎咽起来,仿佛饿了许多天,这模样让许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无法否定,即使自己受过千疮之痛,心中的情感仍是丰富的,他有把柄,有亲人,同时也有同情心。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破旧的衣衫上。衣服几乎看不出原色,补丁叠着补丁,领口因为瘦小而敞开了一些。 就在那里,女孩心口偏下的位置,一片暗红色的痕迹突兀地映入许陈眼帘。 那绝非胎记。 许陈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默不作声地回到了波尔身边。波尔正提着篮子,一脸满足地欣赏着那些新鲜食材,见许陈回来,立刻迎了上来。 “您真是个大善人,许陈先生。” 波尔由衷地说道,语气里满是敬佩,眼睛却啧啧称奇的一直停在菜篮里。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半天没得到回复,好似察觉到了自己说话的诚意不够,思考了2秒之后,他又补充了句。 “那些果子和饼,对她来说可是难得的美味。” 依旧没有回应。 波尔终于将视线从菜篮中移开,旋即就察觉到许陈的神色有些不对劲,那张平静的脸上此刻竟覆着一层阴影,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怎么了,许陈先生?”波尔关切地问,将篮子换了只手提,凑近了些。 许陈的声音有些发沉:“那小女孩心口的位置,有个烙印。” “烙印?”波尔不解,努力回想了一下,也大概是在给自己找补,他的语速不由得快了些。 “哦,您是说一块红色的印记吗?会不会是……是胎记之类的?” 许陈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却发闷:“如此规整,边缘清晰,像是某种图案的一部分,一定是人为烙上去的。” 他的脸色愈发阴沉。 现实生活中,他曾听说过一些专门拐卖落单的孩童,将其致残,再扔到街上乞讨,以此牟利。 那些烙印,便是他们控制这些孩子的证明,也是一种所有权的标记。 不过他当然不能对波尔说出这些,只能含糊道:“或许是某种奴隶标记,或者……某些见不得光的组织的徽记。” 波尔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这……这太可怕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买完了菜,许陈最后望了一眼角落里的小女孩,她依旧在小口小口地啃着饼,吃得很珍惜。 他跟着波尔离开了市集,心中却打定主意,晚些时候定要再来一趟。 他想看看,这个小女孩会不会被人带走,或是前往什么固定的地方。 然而,一只脚刚踏出市集那道由巨大树根纠缠而成的拱门,许陈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敲了一下脑袋,猛地顿住了脚步。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波尔,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朝着市集内飞快地跑去,把一脸错愕的波尔甩在身后。 波尔张大了嘴,看看许陈跑远的方向,又低头瞅瞅篮子里水灵的菜,一头雾水。 …… 许陈努力平复着因疾跑而有些急促的呼吸,再次来到那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被他去而复返的举动吓了一跳,生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到这位好心人的不开心,手中的果子险些掉落,怯怯地看着他。 许陈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不吓到她:“小妹妹,你今年几岁了?” 他返程的原因,便是突然想到,这个世界,年轻人似乎是一个断层。 这里只有孩子,还有老人。 许多人对自己看起来的年龄,与实际的岁数,是完全不相符的,甚至他们自己都未必清楚。老人去学堂念书,孩童在田间劳作,这种颠倒的景象在这里比比皆是。 那么,在这样一座怪异的城里,一个看似只有五六岁、在街边乞讨的小女孩,她真实的年纪,究竟是多少? 他心中暗骂自己,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一点?这个世界的年龄体系根本就是一团乱麻。 小女孩迷茫地眨了眨那双尚算清澈的眼睛,怯生生地回答: “大哥哥,我……我今年十二岁了。” 许陈的瞳孔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十二岁。 面前这个分明看起来最多不过五岁,瘦弱得像根豆芽菜,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女孩,竟然说自己十二岁了。 外貌和记忆果然是不同步的吗? 超前和退后的界限如何分割,又因何而生?人们超前的那些经历是如何而来? 退后的记忆又去了哪里? 他努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哥哥知道了,你先吃东西。明天……明天哥哥还会来看你的。” 说完,他站起身,迅速离开了,脚步甚至比来时更快了几分,留下小女孩捧着果子,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 …… 第二百四十九章 没有软禁你 平复完心情,回到素白的“神宿”,许陈对这种穿梭方式的理解,在刹那间清晰了。 这多亏了方才归返,白光闪耀之中,波尔那只过分显眼的巨大菜篮。 在一瞬间,鲜明的颜色伴着新鲜肉类的腥味,竟如一枚坐标般短暂地映入他的意识。 那是一个突兀至极的标记。 随即,他感到视野扭曲,整个空间似乎在以他为中心迅速旋转、撕裂,而后重组。 这场景他异常熟悉。 在他尝试施展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幅度空间咒法时,眼底掠过的正是这种变幻的残影。 每一次成功的挪移,哪怕只是将一枚石子从左手变到右手,视野的边缘都会泛起类似的涟漪。 这次的空间转移,本质上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或许仅仅是目的地距离更遥远些,构建的“桥梁”更宏大些。 这意味着,只要许陈能确定维洛萨娅所居的那个素白空间,其精准的方位坐标——如同那只菜篮一般清晰的“信标”——他便有可能,不,是一定能够实现自主进出。 一股细微的电流从他心底窜起,让他几乎要握紧拳头。 波尔已然到家,正手脚麻利地整理着带回的食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按捺不住的兴奋,像只摇着尾巴的矮狗,高声呼唤着维洛萨娅,让她出来欣赏他今日的辉煌战果。 “主人!主人快来看啊!今天的菜品,简直是艺术!” 显然,他对这次市集采购的成果满意到了极点,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壮举。 维洛萨娅的身影很快在许陈面前凝实。 她并未穿着平日那身素白而华美的繁复衣裙,而是套着一件式样简单的蕾丝睡裙,柔软的布料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 赤裸的双足轻盈地踏出那扇无形的素白“门扉”,脚趾圆润可爱。 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许迷蒙,仿佛刚从一场回笼觉中被强行唤醒。 那双幽蓝色的眼眸,此刻也显得有些混沌不清,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波尔疯狂摇着尾巴,抱着一大捧五颜六色的蔬菜,小跑着冲到维洛萨娅面前,险些被自己的脚绊倒。 他将刚洗净的、还挂着晶莹水珠的鲜亮蔬菜,几乎怼到了她的脸颊上,绿色的菜叶甚至蹭到了她的鼻尖。 “主人,主人,您看您看,多新鲜!这红的,这绿的,还有这个紫的!能做出一百道不同的菜!” 他的话语像连珠炮一般,透着显而易见的雀跃,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那些菜叶上了。 维洛萨娅被溅了一脸水,秀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波尔。”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不满,却少了往日的清寒,反而多了几分人气。 许陈则静静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觉得有些好笑。 他自己拿起一个洗净的彩椒,在衣角随意擦了擦,便“咔嚓”一口,随意地嚼了起来。 清甜微辣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带着田野的清新。 维洛萨娅也走了过来,目光在许陈手里的彩椒上停顿了一瞬,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拿起另一个颜色不同的彩椒。 她坐到桌边,小口小口地吃着,姿态依旧优雅,即便穿着睡裙,啃着生椒,也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 她看向许陈。 “下午还要去哪吗?” 许陈咽下口中的彩椒,反问,带着一丝探究。 “去哪你都要跟着?” 维洛萨娅歪了歪头,柔软的发丝垂落肩头,她思索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她又补充道,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但你去干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 “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许陈心中无奈,怎么可能当她不存在。 这个女人的存在感比一百个波尔加起来还要强烈。他要寻找的那个真相,完成模拟世界任务的方法,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无法割裂的联系。 他下午,其实是想去一趟墓地的。 那个小女孩的事情,还有这个世界年龄与外貌的诡异错位,或许能在亡者之地找到些许线索。 冷静不代表他的思维停滞,只是那些重压已经一次又一次将他的心神击垮,底线越来越低,防卫不可能不越来越强。 他可以做到平静,甚至在压力山大的时候笑出声来,但不代表他会停止脚步,他依旧要亲手杀死挡住他路的所有困难,情绪是可以压可以换的,他早就熟悉了,在喘息的间隙,为什么不让自己好过些。 不过既然这位神秘的女主人都表示不会干涉,自己的动作也容不得停下,许陈略作思忖,便将打算告诉了她。 “城外的墓地,去看看。” 维洛萨娅的反应平平无奇,仿佛许陈说的是要去厨房拿个盘子。 她似乎除了与烹饪相关的事情,其余的一切都难以在她心中掀起真正的波澜。 此刻她眼中的混沌也已然散去,彻底清醒了过来。 啃着彩椒的动作未停,那双幽蓝的眼眸重新变得淡漠而寒冷,仿佛刚才那个带着睡意、有些娇憨的她只是幻觉。 不过,因为此时她身上那件柔软的睡裙,以及手中漫不经心啃食彩椒的举动,那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倒是被冲淡了几分。 这动作,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正在进食的、漂亮的、但依旧危险的猫。 维洛萨娅将最后一口彩椒咽下。 那清甜的汁水似乎还在 她姿态优雅地起身,走向那扇通往她私人空间的无形“门扉”。 许陈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的背影。 那扇“门”后,便是她的休憩之所。 与他此刻所处的这个素白空间,仅仅是一“门”之隔,近得有些微妙,又远得不可捉摸。 片刻之后,维洛萨娅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她换下那件柔软的蕾丝睡裙,穿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裤,显得干练了许多。 不变的是,她依旧赤着双足,轻盈地踏在地面,不染尘埃。 她自然而然地向许陈伸出手。 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空气中划过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许陈却没有立刻握上那只伸来的手。 他静静地看着维洛萨娅那双幽蓝如深潭的眼眸。 “我也是空间系的。”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认真。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视线未曾移开。 “接下来还有六天。” “我总不能一直这样,无法自由活动,被“软禁”吧。”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指责的意味,但意思却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维洛萨娅那双漂亮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挑,随即微微蹙起。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理解了许陈的意思。 “你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跨越你想要的距离。” 她回复,同时凝视着许陈,眼神专注。 “如果你想自由穿梭,晚上回来,我可以教你。” 她特意在“教你”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中满是认真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没有软禁你。” 这几个字,她吐字异常清晰,眼中是全然的坦诚,不带一丝虚假。 许陈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她说的或许是事实。他目前对空间能力的掌控,确实还很粗浅。 反正也只是试试,好消息是,这段话所含的信息并不只表象,还同时意味着。 维洛萨娅对他暂时没有任何敌意,有的仅仅是“观察”,至少在这7天的“观察期”内,他是很安全的,甚至可以做到呼风唤雨。 他想要什么,维洛萨娅都会给他,至少目前为止,这个理论没被推翻过。 嗯……大赛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伸出手,握住了那双带着微凉体温的纤手。 一阵熟悉的白光骤然将两人完全包裹。 第二百五十章 墓地 当刺目的光芒缓缓散去,他们已然身处一片绿意盎然的原始森林之中。 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天光。 维洛萨娅却并未松开许陈的手。 她反而牵着他,径直朝着森林的更深处走去,步伐轻盈却坚定。 她的动作自然,玉指从始至终都是微微凉的,她身上好像没有温度,反而白嫩在疯狂贪婪的无声吞噬着许陈身上的温度。 许陈被牵着的那只手慢慢开始变成和维洛萨娅相差无几的温度,牵着手的柔软触感也因此很快不再那么鲜明,反而像是习惯了摇篮的婴儿,在温床中难以自拔。 许陈只是盯了一会那双葱白玉手,便开始默默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林木异常茂密,参天古树随处可见,虬结的树根盘踞在湿滑的地面。 虽然因为维洛萨娅在身边,大多侵入肺腑的都是她身上的青涩冷香,但许陈还是能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潮湿泥土与腐朽落叶混合的气息。 同时这里显得异常偏僻,寂静无声,几乎看不到任何人烟活动的痕迹。 墓地选在这种杳无人迹的偏僻地方,倒也十分合情合理,就是这样的大晴天……这里还这么阴森,就有些奇怪了。 正当他思索时,维洛萨娅的声音蓦然在寂静的林间响起。 “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至少在这七天,我不会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 她微微侧过头,那双幽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林间显得格外认真。 “你相信我吧。” 许陈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逝的幽怨。 他瞬间想起了先前每一次“见到”维洛萨娅时,自己被迫丢弃的那些魂魄碎片。 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奈感从心底悄然升起,又被他强行压下。 维洛萨娅不知道,自己几乎被她“剥夺”了一切吗? 警惕只是不可缺的生存手段,再说,要让他如何才能全然信任这个掌握着所有诡异事件背后因果的、神秘莫测的“神”? 但他同样清楚,至少到目前为止,维洛萨娅所说的话,都一一应验了—— 咳咳,这点在她对炸厨房那份异乎寻常的热爱与执着上,体现得尤为淋漓尽致一点。 不过同时,一种荒诞的轻松感奇异地缓解了他心中的情绪。 眼下,他也确实没有别的路可走,除了暂时相信她。 许陈轻轻点了点头,语气随意却不敷衍。 “相信你。” 没想到,维洛萨娅却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个简单的答案,她追问了一句。 “超过莉薇娅?”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许陈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许陈闻言,不由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这话题跳转得未免也太突兀了。 但他还是顺着她的话,认真地回复道。 “超过莉薇娅。” 话音落下。 维洛萨娅才后知后觉地,仿佛也感觉到了自己刚才那句追问显得有些没头没脑,甚至有些幼稚。 她那副向来生冷而认真的神情,竟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崩裂。 她下意识地轻轻咬了咬自己柔软的下唇。 许陈好像看见,她那瓷白小巧的耳根,悄然无声地漫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淡淡的绯红。 嗯?怎么感觉她的手好像也开始升温了? 又向前跋涉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周遭的树木愈发显得古老而扭曲,阳光几乎彻底被隔绝在外。 一片突兀的空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与其说是空地,不如称之为一片被遗忘的坟冢。 数十块墓碑东倒西歪地散落在荒草丛中,材质各异,有粗糙的岩石,也有打磨过的黑曜石,甚至还有几块是腐朽不堪的木牌。 许陈的目光扫过那些墓碑。 一些墓碑上镌刻着他能勉强辨认的通用语字符,名字的格式却千奇百怪。 “格里高利·冯·艾森巴赫”。 “月影氏族的艾拉瑞”。 “无名剑士,死于荣耀之役”。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曾经可能会哭会笑,但如今,只剩下冰冷的石碑与这片荒凉为伴。 他看得有些出神。 维洛萨娅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他的手,此刻正静立在一旁。 她脸上的那抹不易察觉的绯红早已褪去,神情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淡。 她忽然迈开脚步,走向其中一块保存相对完好的石质墓碑。 “动手吧。” 许陈转过头,不明白维洛萨娅是什么意思。 她说什么? 刨开这些坟墓? 维洛萨娅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陈述。 “无论你想知道的是什么,这样效率都最高。” 她的语气笃定,不带丝毫玩笑的成分。 许陈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有道理,但,真的好吗? 他原本是想就来简单探查一番,实在没发现就将所有精神力都凝聚在感知上,这样,就算不破坏一草一木,他也可以摸清大部分自己想知的事情。 维洛萨娅此时却微微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幽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她似乎从来没有关于悲伤又或是愤怒的情感,有的只是那种,又似麻木又似凉薄的,毫无波动的平静。 “我不信死人有魂魄。” “如果有。” “我早就被索命致死了。” 最后一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许陈眉头一皱。 他就算是傻子,也能知道这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背后一定藏着些什么。 但他对维洛萨娅了解实在太少太少了,以至于完全没能理解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从维洛萨娅平静无波的脸上,缓缓移向那些歪斜的墓碑,最终定格。 刨开它们。 这念头本身就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亵渎感,让他胃里隐隐抽搐。 在许陈的认知里,这些长眠于此的灵魂,无论生前如何,死后总该获得安宁。 然而维洛萨娅那双幽蓝色的眼眸正直直地注视着他,不带温度,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许陈喉结滚动了一下,口腔干涩异常。 他避开了她的视线,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挣扎。 他的目光在荒草与墓碑间逡巡,最终落在一块离他们最近的墓碑上。 材质普通,没有任何雕饰。 碑身上空空如也,没有名字,没有生平,甚至连个标记都欠奉。 它就那样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仿佛早已被世界遗忘。 不能浪费时间,不过是个模拟世界而已,自己身边只是一个自诩神明的疯子,没什么大不了的,许陈这样想着。 于是迈动了有些僵硬的腿,走到那块无名墓碑前,伸出手,掌心向下,虚按在那片冰冷的土地上方。 一股无形的力量自他手中涌出。 紧接着,墓碑前的泥土开始轻微地颤动。然后,那些板结的土壤,那些盘根错节的草根,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操控,开始自行向两侧剖开。 没有剧烈的声响,只有泥土翻涌时发出的沉闷低吟,石块被无形的力量拨开,堆积在两侧。 这过程比他想象的要顺利,也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不适。 维洛萨娅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她那双总是显得过分平静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许陈施为的景象。 “这是什么能力。” 她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沉寂,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听不出喜怒。 “魔法?” 许陈没有回头,手上动作未停。 他扯了扯嘴角,瞎掰。“大概是挖土豆的家传手艺,融合了点魔力的小把戏,熟能生巧。” 维洛萨娅没有接话,只是目光落在他那双看不见任何实质力量流转的手上。 泥土持续不断地被移开,一个边缘整齐的深坑迅速成形。 很快,一块腐朽的木板显露出来。 是棺材板。 颜色暗沉,边缘已经有些碎裂,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许陈停下了动作。 第二百五十一章 你要的,我全都可以给你 他盯着那块棺材板,沉默了数秒。 然后,他弯下腰,双手抓住了棺材板的边缘。 入手的感觉粗糙而湿冷,木刺扎进掌心也毫无察觉。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在寂静的林间格外刺耳。 棺材板被他掀开了一半,重重地砸落在旁边的泥土上,溅起几点泥星。 许陈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瞳孔在看清棺内景象的瞬间,骤然收缩如针尖。 预想中的骸骨,或者腐烂的尸身,全都没有。 空荡荡的棺材底部,只有一个小小的,暗红色的烙印。 许陈死死地盯着那个烙印,仿佛要将它看穿。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和那些墓碑一样苍白。 一种冰寒刺骨的感觉,从他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头顶,沿着脊柱炸开。他全身的汗毛,在这一刻根根倒竖,头皮发麻。 这个烙印。 他认得这个烙印。 那个在集市角落蜷缩着,衣衫褴褛的乞讨女孩胸口就有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狰狞的印记。 他猛地转过头,脚步踉跄了一下,看向维洛萨娅,试图从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搜寻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是什么?” 维洛萨娅的表情却平静得像一潭深冬的湖水,没有丝毫涟漪。 “怎么了。”她的声音依旧平直。 “盗尸贼不是很常见的吗?” “盗尸贼?” 许陈哑然,他说不出话了。 维洛萨娅似乎看穿了他的未尽之言,她轻轻抬了抬眼皮,目光从那口空棺上掠过,又落回许陈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上。 她的语气有些变了,只是许陈正在愤怒和不可置信中才没察觉。 “……一个一个翻效率太低了。” 话音未落。 维洛萨娅素白的手指微微抬起,动作轻缓,仿佛只是要拂去眼前的柳絮。 刹那间,一点素白的光芒自她指尖迸发而出,倏然亮起。 那光芒初始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在瞬息之间暴涨,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纯粹能量涟漪,以她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般席卷了整个坟场。 许陈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强风扑面而来,吹得他衣衫紧贴身体,猎猎作响,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挡,脚下的大地传来细密的震动。 他脚下的泥土,那些歪斜墓碑周围的泥土,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温柔而坚定地操控着。 它们没有狂暴地炸开,没有尘土飞扬,而是以一种诡异的精准,针对性地向两侧退散、剥离。 泥土翻涌,草根断裂,却诡异地悄无声息,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这股力量吞噬了。 紧接着,一口口棺材,在无形力量的牵引下,缓缓从各自的坟墓中升腾而起。 那些腐朽的木板,沉重的石棺,此刻都轻若鸿毛。 没有剧烈的晃动,没有刺耳的摩擦,更没有丝毫阻滞,它们就像是被精心摆放的棋子,安静地、有序地悬浮在半空,随着维洛萨娅的意念调整着位置。 几分钟后,也许更短。 整个坟场的棺材,无论新旧,无论大小,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全部悬停在了许陈的面前。 维洛萨娅依旧站在原地,指尖的光芒已然敛去,她看着眼前这壮观又诡异的景象,连呼吸都没有一丝紊乱。 她的目光转向因过度震惊而表情呆滞的许陈,开口。 “嗯……开盲盒吧。” 整个坟场的空气因那些洞开的棺木而愈发阴寒。腐朽的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腥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许陈的视线从维洛萨娅那张看不出波动的脸庞上挪开,艰难地投向半空中悬浮着的近百口棺材。 他踏前一步,伸出手臂,扳住第一口棺材的边缘,向外掀去。 木板摩擦着棺沿,发出刺耳的“嘎啦”声,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空的,没有尸体,只有烙印。 他心脏猛地一沉,不及多想,立刻转向第二口。 手臂再次发力,棺盖“砰”一声翻开,撞在旁边的棺身上。 依旧是空的,烙印在许陈的眼底愈发猩红,宛如恶鬼。 第三口,第四口,第五口…… 许陈的动作从最初的竭尽全力,渐渐变得迅猛而粗暴,最后化为一种近乎麻木的机械式重复。 他不再去细听棺盖落地的声音,也不再感受手掌与粗糙木板摩擦带来的痛楚。 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渗进眼角,带来涩意,他却仿佛未觉,只是不断地重复着掀开、察看、再转向下一个的动作。 终于,最后一口棺材。他几乎是咆哮着用肩膀将棺盖狠狠撞开。“哐当!”一声巨响,棺盖碎裂开来,木屑四溅。 依旧是空的。 只有棺材底部,那个深深刻入木板的暗红色烙印在昏暗天光下显得尤为狰狞刺目,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他早已预料,却不愿接受的事实。 上百口棺材如今全部敞开着它们幽深空洞的内部,像一张张沉默而巨大的嘴,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光线与希望。 没有一具尸体。 没有一丝骸骨。 连一片衣角,一根发丝都寻觅不到。 维洛萨娅始终静立一旁,幽蓝的眼眸映着许陈狂躁的身影和那些洞开的空棺,神色在微弱的一点点变化,她发现了许陈的情感波动之大。 直到最后一口棺材被撞开,许陈的身形僵在那里,她那宛如冰雕般精致的眉峰,才几不可察地轻轻蹙拢了瞬息,又迅速舒展开。 她偏了偏头,目光掠过那些空棺底部的烙印,唇瓣微动。 “他们现在已经如此明目张胆了么。” 许陈的拳头“咯”的一声攥紧,指节根根凸起,因过度用力而失却了所有血色,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惨白。 那个烙印。 又是那个烙印! 一股混杂着暴怒与强烈生理性恶心的浊气在他胸腔内疯狂翻搅、冲撞,几欲破腔而出。 他猛地扬起手臂,颤抖的手指直直戳向最近一口棺材底部那醒目的暗红色符号。 他开口,声音却干涩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恶狠狠地剐出来的。 “这是那个组织的标志。对不对!” 这根本不是疑问,而是带着血与火的控诉,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绝望确认。 维洛萨娅的目光在那烙印上不带任何情绪地停留了一瞬,便漠然移开,然后看向许陈,大概是错觉,那里面是担忧。 她点了点头。 “嗯,你……” 她顿了顿:“他们,便是世俗意义上的‘黑魔法师’。” 许陈一刻也无法再忍受。 “我得去找到他们!” 一声压抑着极致怒火的低吼尚未在空气中完全消散,许陈的身形已骤然动了! 他胸腔中积郁的巨大悲愤与深入骨髓的憎恶,瞬间引爆了他体内潜藏的重力异能。那股力量近乎失控地喷薄而出,在他周身形成一股无形的力场。 速度飙升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许陈的身影在空气中拖曳出模糊的残影,激荡起的强劲气流将周遭的枯叶与尘土尽数卷上半空。 他脑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集市! 他等不及了,想到跟那些东西在呼吸一个世界的空气,他就感觉犯恶心。 就在许陈的脚尖即将踏出坟场界限,冲入林间那条幽暗小径的一刹那。 他身后的空气,毫无预兆地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般剧烈扭曲、折叠起来,荡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诡异波纹。 一只骨节分明、肌肤瓷白得近乎透明的纤细手掌,从那急剧波动的空间裂隙中不疾不徐地探了出来。 那只手看似随意地一伸,却精准无比地扣住了许陈疾速前冲的右手手腕。 “嘭!”一声闷响,并非撞击声,而是许陈前冲的巨大动能被强行截断时,空气发出的爆鸣。 许陈狂飙的身形骤然凝滞,仿佛一头撞上了一堵看不见摸不着,却坚不可摧的透明壁垒。 维洛萨娅的身影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悄然晕开一般,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显现。她看起来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清冷淡漠,连发丝都未曾凌乱分毫。 她的声音响起,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一丝难以捕捉的细微顿挫。 “你现在这副模样,独自去寻衅那个组织。” “就是去送死。” 她攥着许陈手腕的五指,看似并未如何用力,却如铁箍般稳固。 “你想变强。” “我帮你。” 252 她那双幽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这次,被许陈察觉到了,那是许陈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一丝极淡,淡到几乎无法辨识的……近似担忧的痕迹。 “别冲动行事。” “我不想你出事,所以,你不可以出事。” 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细不可闻。 许陈放弃了挣脱的打算,紧绷如弓弦的身体线条,极其缓慢地松弛下来。 他缓缓转过头,一双沉静无波的眼睛对上维洛萨娅的视线。 维洛萨娅预想过他脸上可能会出现的疯狂、暴怒,或是被阻拦后的激烈不甘。 然而,他脸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种令人心脏无端抽紧的、异乎寻常的平静。 那平静深处,潜藏着的是一片幽深无底、宛如万年寒潭的凛冽杀意。 他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与其说是笑容,不如说是一个冰冷的面部肌肉动作,不带丝毫暖意,却也奇异地并非全然的拒人千里。 只有许陈自己清楚,他愤怒,因而他更清醒。 他是人,有情感,这是弱点,但同时,这也是他的武器。 重压和情绪要把他逼疯了,这里没有怪物,他要发泄,便只有杀人。 恶人,终于出现恶人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癫狂的恨意。 把压力转化成恨意,再把恨意转化成杀意,这样情绪转移,只要这世上恶人不死绝,他就永远有动力。 “放心。” 癫狂一闪而过后,许陈的声音也恢复了先前的平稳,听不出方才掀棺的一丝嘶哑与暴戾,字音清晰。 “我有分寸。” 他停顿片刻,深邃的目光直视着维洛萨娅那双幽蓝的眼眸,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谢谢你。” 这三个字吐出,清晰而郑重。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被维洛萨娅扣住的手腕,以一个极其刁钻且出人意料的角度,骤然发力一旋一抖! 那股劲力不大,却异常精巧。 维洛萨娅竟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巧劲下,手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松。 就是这刹那的松动! 许陈的手腕如游鱼般滑脱。 他甚至没有再看维洛萨娅一眼,身形再次暴起,而后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消失在幽暗的林间小径尽头。 这一次,维洛萨娅没有再试图阻拦。 她静静伫立在原地,微微垂下眼帘,凝视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手心。 指尖似乎还萦绕着他手腕皮肤一掠而过的温度。 她罕见地有些出神,眼神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空茫与困惑。 谢谢我? 他方才,是说了谢谢我。 可是……她自认什么实质性的帮助都未曾给予他。 若要细究,方才的举动,甚至称得上是阻拦与添乱。 在今天,她还没有真正为他做任何事呢。 为何要言谢。 这句话,按常理,不该是……在他达成所愿之后,才可能说出口的吗。 难道……他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 维洛萨娅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极轻地吐出几个不成片段的音节,与其说是自语,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呢喃。 短短数息之后,她脸庞上那缕极其罕见的迷茫与不解,便如同被无形的寒风拂过,迅速消散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她一贯的,甚至比以往更加幽深、更加冰冷的平静。 她缓缓抬起臻首,目光投向许陈早已消失无踪的密林深处,视线仿佛能够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影与弥漫的雾气。 那双幽蓝色的眼眸,深邃得宛如万古不化的冰封之湖。 最终,她只是站在那里,没有移动分毫,也没有再追上去的意思。 许陈的身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间穿梭。 空气中弥漫着特有的微凉湿气,他没有丝毫停留,径直朝着记忆中那个喧闹的集市而去。 集市边缘,人声鼎沸。 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鲜活的生命气息与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寒意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迅速扫过一张张鲜活或麻木的面孔。 果然。 在一个人流相对稀疏的角落,那个瘦小的身影蜷缩着,如同被遗弃的小兽。 小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枯黄,脸上沾着些许污渍,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惶恐。 许陈没有半分迟疑,几步便走到她面前。 他蹲下身,动作轻柔得不像话,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小女孩冰凉的脸颊。 “别怕。”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是来帮你的。” 小女孩的身体猛地一颤,瞳孔因惊恐而骤然收缩,像受惊的小鹿。 许陈清晰地感知到她每一个细微的生理变化,同时,他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蛛网般悄然铺开,警惕着周遭每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他们…他们没看见我在这里…” 小女孩自然认出了许陈,但她的的声音还是带着哭腔,细弱蚊蚋。 “他们会打死我的…” 她拼命想挣脱,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道锐利如针,阴险至极的目光,从人群的某个方向刺了过来,牢牢锁定在他们身上。 许陈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寒,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和安抚的神情,仿佛对那道目光毫无察觉。 他继续柔声对小女孩说。 “看着我。” 一抹微弱却纯粹的能量光晕在他掌心浮现,温暖而不刺眼。 “你看,我是很强的魔法师。” “我可以保护你。” 小女孩的目光触及那光晕,有片刻的失神,但旋即,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疯狂地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惊惧地瞥向了某个固定的方向。 许陈的动作没有任何预兆。 他顺着小女孩那惊鸿一瞥的视线,骤然回头。 目光如电。 一个穿着不起眼黑衣的男子,正远远站在一个摊位后,阴影几乎将他吞没。 那男子显然没料到许陈会如此敏锐,被那洞穿一切的目光捕捉到的瞬间,他脸上的阴冷表情僵住了一瞬。 下一刻,黑衣男子毫不犹豫,身形一矮,如游鱼般滑入人群,几个兔起鹘落,便彻底消失在集市的另一端。 则许陈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身上一闪而逝的能量波动。 是个魔法师? 但他没有立刻去追。 而是重新看向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如果不跟我离开。” “今天晚上,你一定会经历很糟糕的事情。” “我猜的没错?” 小女孩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小手死死抓住了许陈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抬起泪痕交错的小脸,看着许陈,说出的话却让许陈微微一怔。 “他们…他们很强的…” “大哥哥…他们会杀了你的…” “你快跑吧!” 许陈看着她,看着这孩子在极度恐惧之下,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他的安危。 他脸上那令人心悸的平静似乎被这稚嫩的担忧撕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口子。 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在他嘴角漾开。 “放心。” 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 “他们杀不死我。” “你也会没事的。” 他反手握住小女孩冰冷的小手,那只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然后,他将孩子轻柔地抱了起来。 空间之力无声发动。 前一刻还人声嘈杂的集市角落,下一瞬,两人已然消失无踪。 第二百五十三章 鸦 许陈并未带着小女孩在街巷间乱逛,而是径直回了自己那间居所。 屋内的陈设依旧是简单至极,因为有些日子没人居住了,所以一打开门便有一些灰尘被阳光晒透的燥味。 一张床,一张桌,几把椅子,却收拾得井井有条,与外间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他将小女孩轻轻放在那张唯一的旧沙发上,动作尽可能地轻柔,生怕惊扰了她。 他先从厨房的角落找了些剩下的麦饼,又倒了杯温水,递到她唇边。 小女孩依旧怯生生的,但腹中的饥饿让她小口小口地吞咽起来。 食物的温度似乎驱散了她身上些许寒意。 待她吃下一些,许陈才开始着手为她清理身上的污渍。 褪去那件破烂不堪的外衣时,许陈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 小女孩瘦弱的身体上,除了泥垢,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新的,旧的,青紫交错,有些细小的伤口甚至已经开始发炎,边缘泛着不健康的红。 她是如何拖着这样一条断腿,在冰冷的街头独自求生的。 伤口没有任何处理的痕迹,溃烂已经很严重了。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 许陈的眼底再次掠过一丝冰寒,这次却不是针对任何人,而是源于一种无声的愤怒。 他尝试调动体内的魔法能量,一团柔和的治疗光芒在他掌心亮起,覆盖在那些细小的伤口上。 光芒所过之处,细小的破损缓缓愈合,但对于那些深可见骨的旧伤,以及那条断裂的腿骨,他的治疗魔法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目前的治愈能力,还远未达到生死人肉白骨的境地。 没有丝毫犹豫,他指尖微动,空气中几缕魔力丝线迅速勾勒,凝成一枚小巧的光符。 光符一闪,便无声无息地穿透墙壁,消失在暮色中。 这是魔法师之间传递紧急讯息的飞书。 他唤了莉薇娅。 …… 莉薇娅的效率远超许陈的预料。 不过片刻功夫,房门外便传来了轻快却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许陈开门,莉薇娅娇俏的身影便跳了进来,她身上还穿着那套略显宽大的学院制服,墨绿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活力四射的模样,仿佛世间没有任何烦恼能沾染她分毫。 “许陈许陈,这么急叫我,是哪里捡到什么好玩的小——” 她的话在看清沙发上那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时,戛然而止。 莉薇娅眨了眨眼,好奇地凑近几步,歪着头打量着小女孩。 “呀,好可怜的小娃娃。” 许陈没有理会她的惊奇,直接开口。 “帮她处理伤口,清洗干净。” 莉薇娅愣了一下,随即看到小女孩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处,脸上的活泼褪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少见的凝重。 “交给我吧。” 她应得干脆。 许陈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小女孩身上那件几乎不能蔽体的破布。 “我出去给她买件合身的衣服。” 他转身准备离开。 在踏出房门的前一刻,他手指再次轻点,一道无形的能量屏障在房间内悄然成型,将整个空间笼罩。 这结界极为隐秘,却又坚固异常。 “若有任何异常波动,我会立刻回来。” 他对莉薇娅交代了一句。 莉薇娅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笑着对许晨摆摆手,已经开始检查小女孩的伤势了。 许陈这才迈步走出房门,融入外间微凉的暮色。 他没有选择最近的成衣铺子,反而绕了个圈,走向一家名为“软布坊”的店铺。 那里出售的衣物大多用料柔软舒适,更适合孩童穿着。 这一路,他刻意放缓了脚步,没有动用任何空间之力,只是如一个普通人般行走在石板路上。 夜风拂过他的发梢,带来一丝凉意。 果然。 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又一次出现了。 它比之前在集市时更加隐晦,几乎完美地融入了人群嘈杂气息之中,若非许陈的感知力远超常人,根本无从察觉。 对方显然是个中老手,懂得如何完美地隐藏自己的气息与杀意。 许陈的唇角,却在此刻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丝毫不惧,甚至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仿佛那道窥伺的目光,不过是一道无足轻重的涟漪。 他平静的买好衣服,平静的返程。 刚走到门前,门锁便传来轻微的“咔哒”一声,内部的栓销被解开。 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 莉薇娅探出头,发梢还在滴水,水珠顺着她白皙的颈项滑落,消失在衣领深处。 她身上那套学院制服湿漉漉地贴着,清晰勾勒出少女初具规模的玲珑曲线,让她有些不自在地揪了揪湿透的衣角。 “哎呀,许陈你回来啦!”她看见许陈,眼睛一亮,但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懊恼地跺了跺脚,水花溅起几滴。 “你家这个太不人性话了!” 莉薇娅的脸颊微微泛红,语气带着孩童般的委屈与窘迫。 “我想给小妹妹擦洗一下,结果那个净水装置……它、它好像有点失控!我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启动符文,水就跟疯了一样喷出来,全喷我身上了!” 她伸手指了指房间内一个角落,又指了指自己狼狈的模样,显得手足无措,墨绿色的裙摆紧贴着腿,让她每动一下都有些不自然。 她补充道:“我还试着用了个小小的干燥咒,结果……好像让衣服更皱了。” 她小声抱怨,脸上满是挫败。 许陈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深邃的眼眸中古井无波。 他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那道持续存在的窥探,也没有在意莉薇娅此刻因湿透而略显诱人的窘态。 他的嘴角反而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温暖却不达眼底。 他侧身,将外套脱下,轻轻披在莉薇娅有些发凉的肩上,替她拢了拢。 “小心着凉。” 莉薇娅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包裹,微微一怔。 袍子还带着许陈的体温,以及那股让她心安的草木香气,鼻尖萦绕着,脸颊更红了几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宽大袍子罩住的双手,小声嘟囔:“谢谢……” 许陈只是微微颔首,视线越过她的肩头,望向房间内。 沙发上的小女孩似乎睡得安稳,呼吸均匀。 …… 与此同时,距离格林顿东街一百二十四号不足两百步的一条阴暗小巷内。 这里是城市的背面,光鲜之下的腐朽角落,巷子深处,堆积着废弃的木箱和破损的家具,散发着潮湿的霉味与腐烂食物的酸臭,偶尔还有老鼠窸窣跑过的声音。 一道瘦长的黑影贴着斑驳的墙壁滑入,动作无声,几乎没有实体感,停在最黑暗、最肮脏的角落,身影与周围的垃圾几乎融为一体。 那人缓缓抬起头,兜帽的阴影极深,只露出一双毫无情感的眼睛。 他喉咙里发出一串古怪的音节,那声音嘶哑、尖锐,不属于人类的语音,更接近夜行动物摩擦骨骼发出的动静,在寂静的巷弄中显得尤为诡异。 空气中泛起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魔力波动,那波动极细微,迅速散开又消失。 片刻之后。 巷口上方,一个黑点由远及近,无声无息地降落。 那是一只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羽毛在微弱的光线下也毫无光泽,吸尽了所有色彩。 它精准地停在那人伸出的、包裹在黑色手套里的手臂上。 “告诉黑心桑。” “格林顿东街,一百二十四号。” “编号七,被一个男人带走了。” “目标身边有同伴。” “两人都是魔法师。初步判断,实力不弱。” 他补充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谨慎。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那个男人很警觉。” “速去!” 血红眼珠的乌鸦歪了歪头,随即发出一声短促而沙哑的“嘎”,振翅而起。 它化作一道迅捷的黑影,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没有带起一丝风。 黑影人目送着乌鸦远去,直到那最后一丝气息也消失在感知中。 兜帽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格林顿东街一百二十四号的方向,仿佛要将那栋建筑的轮廓烙印在脑海中。 随后,他的身影也悄然融入了黑暗。 第二百五十四章 莉薇娅 莉薇娅穿着许陈的外套,但那深色衣物对她而言实在太过宽大,袖子直拖到指尖,走路都得提着衣摆,仿佛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 她却不怎么在意,反而深吸一口气,闻着那熟悉的、许陈身上独有的清冽草木气息萦绕鼻尖,她把自己蜷进沙发柔软的角落,像只找到了舒适窝的猫儿,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许陈正用温和的风魔法,小心翼翼地拂动那个昏睡小女孩湿漉漉的发丝。 水汽在他精准的控制下蒸腾,发丝在他指间轻柔地飞舞,带着暖意。 莉薇娅单手撑着脑袋,歪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许陈。” 她开口,打破了房间内的宁静。 “这个小妹妹,你打算怎么办?” 许陈的动作没有停顿,目光依旧落在小女孩苍白的小脸上。 “她不是普通的乞讨孩子。”他的声音很轻,却笃定。 “我怀疑,有一个组织在背后操控着一切,专门针对拥有特殊潜质的孩子。” 莉薇娅的呼吸滞住了,她脑袋翘起来,显然等着许陈下一句话。 许陈则抬手,指尖轻移,便拨开了女孩胸前被浸湿的衣料。 昏黄灯光下,一小块稚嫩的肌肤暴露出来,上面赫然是一个狰狞的烙印。 图案扭曲,像某种不知名的红色虫豸死死盘踞,与周围白皙的皮肤形成刺目的对比。 莉薇娅只看了一眼,便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漂亮的眼睛瞬间睁圆,瞳孔中先是全然的惊愕,随即像被点燃的火药,爆发出汹涌的怒意。 “这群畜生!” “他们怎么对这么小的孩子……” 怒火烧过后,寒意与更深的忧虑一点点爬上她的心头。 她看向许陈,语气里充满了担忧:“但,听起来,对方是个很大,很有组织的黑魔法团伙。我们要不要……多找些人帮忙?” “你一个人处理,会不会出事啊……虽然你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但毕竟对方是黑魔法师……” 许陈的指尖拂过那枚烙印,眼神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他正面迎过黑魔法师,而且对方甚至没有动用自己的能力,而只是借力打力,就可以对他造成很大压力。 人数增长成一个组织,而且明显是有编排,有分工的成熟组织,难度和危险性绝对是不容小觑的。 “不需要。”但他还是这样开口了,声音平淡。 “我一个人足够了。” 他顿了顿,看向莉薇娅,目光柔和了些许:“只是这段时间,可能要麻烦你多照顾她一下。” 莉薇娅立刻从沙发上坐直,挺了挺被宽大衣袍裹住的胸脯,毫不犹豫:“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说完,她又有些泄气地看着自己几乎被衣物吞没的双手,两条纤细的小腿在沙发边缘晃荡。 “不过,许陈,你这衣服也太大了,袖子都能再塞进一个我了!” 她嘟囔着,伸手扯了扯过长的袖子,却又在旁人不注意时,悄悄将脸颊贴近衣领。 鼻尖蹭着那柔软的布料,她深深吸了一口那令她安心的草木气息,脸颊不自觉地泛起薄红,嘴角也偷偷弯了起来。 “喂,许陈,” 她眼珠骨碌一转,脸上重新漾起笑容,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狡黠,“我衣服都湿透了,还帮你照顾小妹妹,你是不是得有点表示?” 她拖长了语调,暗示意味十足:“比如,赔我一身新衣服?顺便,请我吃顿好的?” 许陈的目光掠过窗外墨色的天空,远处城市的灯火稀疏。 “今晚我还有事。” 莉薇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蔫了,眼里的光彩也黯淡了些许,但她很快调整过来,重新将自己缩回衣服里面,睁着眼睛,小猫一样气鼓鼓的看着他。 许陈的声音再次传来,平淡中似乎多了些温度:“衣服,我会帮你买。” 莉薇娅眼睛蓦地一亮,但没两秒,她便故意重新板起脸来,上下打量着许陈,语气调侃: “就你?你的审美……靠谱吗?别买回来些老气横秋的款式了,我要求可是很高的,懂不?” 话是这么说,她眉眼间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心情显然好了许多。 许陈没有回应她的调侃,他的心思已经飘向了别处。 维洛萨娅。 她曾说过,今晚会教导他空间魔法。 掌握了空间魔法,他就能自由出入那个纯白无瑕的空间,更重要的是,对魔法更深层次的理解与运用,将是他对抗那个未知组织的强大助力。 可是,自己要如何通知她呢? 许陈眉宇间掠过思索。 他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莉薇娅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门缓缓合上。 许陈在床边停步,弯腰伸手在床板下方摸索。片刻,他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石板。 石板入手微凉,通体暗沉,表面布满粗糙的颗粒,与路边随手捡来的普通石头没什么两样。 许陈却只是静静握着它。 几息之后,奇异的变化开始发生。 石板原本哑光的表面仿佛从内部沁出微光,起初只是隐约的荧光,渐渐地,光泽越来越盛,如同被无形的手细细打磨,粗糙的质感褪去,变得温润光滑。 最终,那块毫不起眼的石头在他掌中化为一面漆黑的镜子,镜面澄澈,幽深不见底。 镜中先是映出许陈带着探寻的眼眸,但不过一瞬,他自己的影像便开始扭曲、模糊,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波纹荡漾。 他的面容消散,镜面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轮廓。 肌肤瓷白胜雪,一头冰晶般剔透的蓝色长发垂落。 她的五官精致绝伦,美得几乎不真实,那双蔚蓝色的眼眸,如同两枚最纯净的宝石,此刻正静静凝视着前方。 许陈心念微动。 他完全没料到,镜中女子出现的背景,竟是他家门外那条安静街道的第三盏路灯之下。 她已经到了? 不等他细想,镜中的维洛萨娅似乎察觉到这边的窥视,微微侧过头。 第二百五十五章 神的秘密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穿透镜面,精准地与许陈的目光对上。 眼波轻轻一转,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许陈没有犹豫。 下一瞬,他已站在了冰冷的夜风中,街灯的光晕在他身侧拉长了影子,空气里有种雨后青草的潮湿味道。 维洛萨娅就站在那橘黄色的光柱边缘,雪白的肌肤在夜色中几乎泛着微光,比月色更皎洁。 她那双蔚蓝的眼眸,此刻正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幽怨,直直地望向他。 那眼神看得许陈心里莫名其妙有点发毛。 自己惹她了?今天确实有一点情绪失控,但也没朝她发脾气啊,她为什么会不开心? 许陈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空气中弥漫着初夏夜晚特有的微凉湿气,混杂着远处不知名花朵的淡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醋味? “你们……” 维洛萨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清冷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像冰面上裂开的细纹。 “因为来不及繁衍,所以直接捡了个孩子来吗?” 许陈脑子嗡的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繁衍? 孩子? “不是,事情不是……”他急于解释,这误会可太离谱了,却被维洛萨娅轻轻抬手打断。 她的动作依旧优雅,眼神还是那样幽幽的。 “我今天问了波尔。”维洛萨娅的语气突然有点认真,甚至带着几分恍然, “关于人类的一些……嗯,习俗。” 许陈一头雾水,问波尔?波尔那家伙能懂什么人类习俗?他看起来也没比维洛萨娅…… “是我忘记了。”她蔚蓝的眼眸注视着许陈,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许陈更糊涂了,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是他不知道的吗? “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疑问,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 维洛萨娅微微偏头,冰蓝色的长发如丝绸般滑落肩头。“我才想起来,你跟他们不一样。” “你不是我的信徒。” 她的声音很轻。 “我之前一直忘记了这一点。”她又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强调这个事实的重要性。 “对不起。” 对不起?许陈的大脑还是在宕机。 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竟然在对他道歉? 他不由自主地想,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想帮自己提升空间魔法了?还是……有别的什么更深层的含义? 他此刻几乎没有任何底牌可以在这位喜怒无常的神明面前自保了,如果对方变卦,甚至要当自己的敌人,那接下来的路会举步维艰。 维洛萨娅的力量,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洋,仅仅是冰山一角就足以让他感到窒息。 他沉默地思索着对策,却见维洛萨娅一直静静地看着他,见他半晌不语,她那双剔透的蓝眸中掠过一丝困惑,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的道歉……不够吗?” 许陈被她这句话拉回神,下意识地反问:“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这下轮到维洛萨娅不解了。 她精致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理解他的逻辑。 “我对你,有时是在对我的信徒。所以,可能让你不开心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下午事件的方向,虽然那里空无一物。“下午的事,我跟你道歉。我不应该替你做决定。” 许陈这才理解对方的意思,不由得嘴角动了动,失笑出声,他摇了摇头,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你没有替我做决定。” 他看着维洛萨娅蔚蓝的眼睛,许陈很清楚,如果自己当时完全抗拒,就算维洛萨娅强行施为,他也绝不会让维洛萨娅动手的。 下午的事,之所以会那样发展,是因为那的确是当时最快捷也最有效的办法。 只是他心底那份愧疚以及对那个神秘组织的愤怒,交织在一起,才让他情绪有些失控。 “我不是生你的气。” 他的声音平静下来。“你帮了我很多。至少你主观上……吧,不需要对我道歉。” 维洛萨娅静静听着,眸中的疑惑渐渐散去。 “那你不生气了?”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确认,尾音甚至微微上扬了少许。 许陈觉得有些好笑,这家伙怎么有点……可爱? “一星期的交易,还成立,对吗?”她紧接着问,这才是她关心的重点。 许陈点头。这是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那,不是你的信徒……”许陈斟酌着措辞,抬头看向维洛萨娅。 “你白天说的进修,还作数吗?”他今晚顶着莉薇娅的怨念出来,就是为了维洛萨娅白天承诺的空间魔法提升。 优先级他分的还是很清楚的,对莉薇娅,他最多也是好奇为何她的外貌与他人不一样,而维洛萨娅,不仅是他现在最大的助力,还是现在他必须围绕的中心。 他可从没打算丧命在此,模拟的目的他从来清晰。 维洛萨娅轻轻颔首,冰蓝色的眼眸中映着路灯昏黄的光。 “当然。在这七天,我们都是平等的。”她的话语清晰而肯定。 “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就好。” 朋友?许陈对这个词有些陌生,尤其从一位神明口中说出。他有些不确定,但心底却莫名松了口气。 “不过,我也有个请求。”维洛萨娅话锋一转。 许陈心中一动。“是什么?” “教我和波尔挑选食材。”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期待,眼睛都亮了几分。 许陈有些无奈,嘴角却不自觉地牵动了一下。 这位姐姐对烹饪的执念,似乎超乎寻常。 从“捡孩子”的误会,到此刻对食材的渴望,她的思维跳跃得让他叹为观止…… “为什么……你这么喜欢烹饪?”大概事件气氛缓和了,许陈问。 但未料到,话音刚落,维洛萨娅神情却骤然黯淡下来。 那双美丽的蓝眸中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甚至闪过一丝许陈难以理解的狠厉。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而痛苦的回忆。 “因为烹饪食材……”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压抑的低沉,“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无论是变好,还是毁灭。”她的指尖微微蜷缩,仿佛握着什么无形的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不可控的,只有我的手。” 许陈心头一震。 你都是神了,为什么还会有不可控的事情? 这句话在他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他选择不去触碰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禁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神”,或许也不例外。 第二百五十六章 活下去 这次维洛萨娅没拉住许陈的手,示意他自己去那片素白的住所。 她反而开始指引他。 “找到那种感觉。” 她的声音平静,与她身上那股他总能感知到的磅礴力量形成奇异的对比。 许陈觉得,除了烹饪的时候,其他时间,这女人都哪怕是念一本菜谱,听起来都像是某种神谕。 “你平时短距离瞬移用的那种。” 许陈思索片刻,闭上眼,向内搜寻。 那股熟悉的波动,平时召之即来,此刻却像是故意躲藏,在意识的角落里闪烁不定。 他尝试了几次,额角慢慢渗出细汗。 “不是蛮力,” 维洛萨娅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不耐,只有陈述,是引导,像水流过河道。 许陈调整呼吸不再急躁。片刻后,他捕捉到了那股波动,微弱但清晰。 “对,就是那个波动。” 维洛萨娅仿佛能洞察他心绪的每一点变化,甚至能感知到他刚才那点小小的狼狈。 “现在,稳住它。” “但要控制在可控的范围。” “想象自己一直在移动,一直向北……” “不要停。” “就这样……无限制地持续下去。” 许陈感受到她在身侧的气息,莫名安心,聚精会神。 空间在他周围折叠的熟悉拉扯感传来,却又有所不同。 不再是猛然的切换,而是一种流淌,一种平稳的滑行。 他感觉自己像一条在无形隧道中穿梭的鱼,四周的空间是水,而他在其中连续不断地前进。 这种恒定、轻柔的位移,消耗着精神力,却也带来一种奇妙的掌控感。 一丝微弱的寒意开始渗透他的感知,先是衣物,然后是肌肤。 那是一种古老的寒冷,不带丝毫湿气,纯粹是锋利、空洞的冷。 随着无尽挪移的每一刻流逝,寒意愈发刺骨,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皮肤上,许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维洛萨娅没有让他停下的意思。 “快到了。” 维洛萨娅的声音在他身侧轻柔地响起,却清晰地穿透了他精神的高度集中。她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赞许? “这里……其实有名字。” 那寒冷此刻已如一个实体,几乎成了他所穿越的虚空中的一个同伴。它包裹着他,审视着他。 “这里,叫冷原。” 许陈骤然睁开双眼。 周遭的世界是一片无垠的纯白,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 没有墙壁,没有穹顶,没有可以与无限地平线区分开来的地面。目之所及,皆是茫茫白色,仿佛整个宇宙都被漂白了。 他成功了。 他竟然真的把自己传送到了这里,虽然有引导,但终究是凭借他自己的力量,跨越了远超以往的距离。 维洛萨娅立于他身旁,在这片没有特征的光线下,她的神情难以辨认。她看起来与这片纯白融为一体,又格格不入。 她只是轻轻地,近乎随意地一挥手。 许陈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这空间里通常使用的那些家具——那张他睡过的床,那张他和维洛萨娅一起“挑选”过食材的桌子,还有几把椅子——凭空……消失了。 前一刻还在,下一瞬便无影无踪,仿佛消融进了那片白色之中,连点渣都没留。 他们孤零零地站着,两个身影,漂浮在一片绝对的、找不到边际的白色海洋。 “现在,”维洛萨娅的声音在这片空旷中带着轻微的回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宁静,“开始尝试调动你身上的能量。” “其他的,我会帮你。” 许陈点头,他没什么好变扭的,忆起记忆中书中所述的法门。 他让意念下沉,引导着体内初生的力量。 随后一股暖流便开始自他核心散开,一股能量的奔流在他体内震颤。 他的气血随之奔涌,雀跃着,渴望着。 他发力,让那股力量舒展开来,向着这片白色外放。 这种感觉……很强。 远比他上一次有意识地衡量时要强得多。 与他初次尝试时的差距已经很大,简直判若两人。 是因为身边多了个人吗? 如果说之前他的能量是小溪,现在至少也是一条奔腾的小河了。 自己已经强了至少一倍。 格林顿天才魔法师的名号,并非虚传,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那些家伙眼神的重量。 只是与他做比较的身边人维洛萨娅,是这世界的神。 单是这个念头,就足以让他任何萌发的自得都烟消云散。 他的努力,于他而言再怎么显著,于她而言,也不过是萤火之于皓月。 神祇的重量比天才可重多了,这点许陈很清楚。 然后,他感觉到了。 一股新的洪流汇入了他自身的力量。 浩瀚。 难以估量。 不过,那不是他的。 这股奔腾的能量,清冷而磅礴,自外界,是自维洛萨娅那里,向他涌来了。 它与他自身外放的力量融合,将其不断增幅,拓展着他的极限。 他自身的能量本如江河,此刻却被一片汪洋所哺育,被强行拓宽了河道,冲刷着堤岸。 这股涌入的力量源源不绝,仿佛永无止境。 他的经络,他的整个存在,在这突如其来、沛莫能御的扩充下开始发出呻吟。先是酸胀,然后是撕裂般的疼痛。 力量在增长。 不断增长。 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强,也更痛苦。 他的身体,这凡俗的容器,开始发出抗议。 胸口一阵紧缩,一股灼烧般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猛地抽气,粗重的喘息被白色吞没,许陈可以感受到自己心脏狂跳的速度,听到在一片寂静中自己剧烈的喘息,搅乱了气流也将心搅乱了。 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撕裂了他的喉咙,他控制不住地躬下身。一蓬血雾在他紧闭的眼睑前,染红了那片素净的虚无。 随着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液体从嘴角溢出。那股一直源源不断为他扩充能量的洪流也随之停顿了一下。 压力骤然减轻,让许陈几乎要虚脱跪倒。 他没有睁眼,也无法睁眼。此时的眼皮重如千斤,他脑子里混沌着旋转一句话——不能死在这里。 他所有的心神都用来维持着能量的运转,维持着他已达到的状态,不让那刚刚被撑开的经络重新萎缩。 疼痛化作遥远的轰鸣,在脑海深处回荡,但他死死咬住牙关。 “相信我。” 这三个字是他喉间挤出的沙哑低语,混着血沫,却承载着钢铁般的意志。他不知道维洛萨娅会不会因此犹豫,但他必须表明自己的决心,这个机会不能失去,绝不能。 一片死寂,被这无垠冷原的广漠所填充。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然后,那股外来的能量,那股曾有片刻迟疑的力量,再度奔涌而来。 它恢复了先前的频率,甚至更加凶猛,继续向他不断传来,依旧那般汹涌,向他体内灌注,拉伸着他,在他濒临破碎的同时,又仿佛在重塑他。 洪流仍在继续,他的意识在痛苦的浪潮中沉浮,却始终坚守着那一丝清明。 当然要活着……必须要活着。 (晚点还有) 第二百五十七章 安眠 意志坚定,身体却早已难扛重负,混混沌沌。 许陈只感觉自己像身处波涛汹涌的海上,却只组着一艘小船,整个人都随着波涛在不断被摇晃,船没翻,海水却在一刻不停的灌进身体,五脏六腑像要被崩裂开。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许陈都觉得自己要被完全淹没时,那股洪流终于停歇。 许陈的意识从极致的痛苦与扩张中缓缓回落。 身体不再是简单的血肉之躯,每一寸都仿佛被精炼重铸,骨骼、经络、乃至最微小的细胞,都在一种奇异的平衡中重新聚合,既有散架后的松弛,又有重塑后的坚韧。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念头到处,一股前所未有的轻盈感随之而生。 这并非单纯力量的暴涨,更像是一种质的蜕变。 诚然的,这感觉有些古怪。 非要解释的话就是过去能量是外物,需要他费力引导;如今却成了他呼吸的一部分,对自身每一缕力量的流转都了如指掌。 他成功了,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 “恭喜。” 维洛萨娅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神祇的漠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她好像笑了? 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许陈想象不出,他眼前的事物还有些模糊,但总感觉因为这两个字,这无垠的纯白都因此柔和了些许。 许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带着浓郁的血腥余味,胸腔的灼痛感尚未完全消散。 他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依旧是那片无垠的纯白,但在他此刻的感知中,这片白色不再是单调的平面,而是呈现出无数细微的层次,仿佛能从中分辨出空间本身的纹理。 “咳咳……我得走了。”许陈开口,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砂砾。 “她们还在家里……我正好回去,不用麻烦你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维洛萨娅则注视着他,目光好像在这一刻变了,又好像没变。 “你现在这副样子,回不去。”她陈述着事实,语气淡漠却不容置喙,停顿数秒没有回复,她又哑火了,或许因为熟悉许陈的执拗,她闷闷的加了句。 “……不过,我可以让你看看。” 话音刚落,维洛萨娅素手轻抬,面前的白色虚无如水面般荡漾开层层涟漪,一面光洁如镜的影像随之凭空展开,清晰稳定。 镜中是他无比熟悉的房间,小女孩艾米蜷缩在床上,小小的身子裹在柔软的被子里,呼吸匀净绵长,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浑身洁净的创口贴,她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 莉薇娅则毫无形象地四仰八叉躺在另一张床上,被子被她踢到了床尾,一只手臂横在额头,睡姿豪放不羁,却也透着安心。 许陈一直紧绷的心弦在看到这安宁的景象时,骤然松弛下来。 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驱散了体内的些许寒意,他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轻声笑了。 维洛萨娅的目光掠过他,在他唇边那抹不加掩饰的笑意上停顿了一瞬,极其短暂。 周围那永恒不变的白色光芒,似乎黯淡了那么一丝,这暗淡比先前所有情绪都鲜明,空气也仿佛凝滞了片刻。 “看来你很满意她现在的样子。”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隐约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尾音微微上挑。 许陈嘴角的笑意僵了僵,随即领悟过来。 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该不会是……吃醋了?他心头掠过一丝荒谬的念头,却又觉得并非不可能。 不要以自己的思维揣摩神……想起路灯下维洛萨娅郑重的神明信徒论,许陈在心底默念。 他轻咳一声,掩饰住喉咙的不适和心底的莞尔:“我只是……担心她们的安全,毕竟是……” 他斟酌着用词,试图让自己的解释听起来真诚且不冒犯。“谢谢你,真的。” 维洛萨娅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眸清澈深邃,仿佛能映照出他心底最细微的念头。 许陈感觉额角有些隐隐作痛,跟她解释这种事情,难度好像不亚于刚才的能量冲击。他绞尽脑汁,语气放得极缓极柔:“她们只是凡人,而且……” 他话未说完,维洛萨娅周遭那片似乎变得有些压抑的白光,又悄然柔和了下来。 在那片没有特定光源的纯白中,她的脸颊上,似乎极快地掠过一抹淡淡的绯色,快得像是错觉。 “知道了。”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细微得几乎被这片空间的寂静吞没。 话音未落,她身形微微一晃,竟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那面映照着房间景象的光镜,也随之无声地破碎,化为无数光点,消散于无垠的白色之中。 许陈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片刻后,忍不住失笑摇头。 她浑身都白的透明,只有耳朵会红。 站定后,许陈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先前因维洛萨娅在场而强撑的精神一旦松懈,身体深处那被极致力量撕扯过的虚弱便清晰地显露出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需要休息。 他意念一动,回到了在这片无垠白色中属于他的那个“点”——素白的房间,他躺过的床。 他躺了上去,身体陷入柔软之中,意识却沉浸在体内那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洪流里。 它不再是之前狂暴的奔腾,而是化为了一条河,温顺地依照他的意志流淌。空间魔法的诸多奥秘,此刻在他脑海中变得清晰无比,仿佛触手可及。 指尖微动,周围的白色空间似乎都随之轻颤了一下,回应着他的感知。 那抹因维洛萨娅的趣事而勾起的笑意,在他脸上缓缓褪去,不留一丝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森然。 他的眼神变得幽沉,之前因疲惫和放松而略显柔和的线条重新紧绷。 现在的最直接目标,就是弄死那个组织。 他轻轻合上双眼,遮住了眸底那抹足以冻结一切的寒光。 等着。 声音没有发出,却在他心底轰鸣。 你们的所作所为,我会让你们……一一,百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