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
第一个日出,他还在无声地咆哮,试图挣脱那无形的束缚。
阳光穿透他透明的影子,在身下的白骨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他看着,不可思议。
第二个日出,他尝试理解,回忆每一个细节,寻找系统可能存在的漏洞,发疯了死的想自救,但巷口的风吹过,却带不走他半分。
第三个日出,他开始绝望,意识到这可能是永恒的监牢。
姚兰的笑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
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害自己,为什么同为“队友”,她就这样笑着旁观自己去死,旁观自己变成现在的样子。
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眼中的痛苦半分不吐出来,她全然不知吗,代价是自己也要走上这条路。
自己还有路可走吗?
第四个日出,他放弃了思考,麻木地注视着光影的变幻。连痛苦都变得迟钝,他闭上“眼”又睁开,他连自杀都做不到。
第五个日出,一种奇异的平静开始在他空洞的意识中蔓延。像是一潭死水,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许陈什么都不想了。
第六个日出,那天想了什么……什么呢,忘了……忘了……
第七个日出,当第一缕晨曦再次洒落在他身下的白骨上时,许陈的意识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然后又以一种扭曲的方式重组。
他不再愤怒,不再悲伤,甚至不再恐惧。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看透一切的漠然。
日头渐渐升高,巷子里的光线愈发明亮。就在某一刻,那股将他禁锢在白骨之上的力量,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许陈的意识一阵模糊。
再次清晰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了城门口。
坚实的地面触感从脚底传来,身体的重量坠着他,一种久违的踏实感几乎让他踉跄。
他低头,看见了自己穿着行装的完整身体,手指动了动,握成了拳。阳光有些刺眼,晒在皮肤上,有种微弱的灼痛。
他活了,能控制自己身体了,能自杀了。
“这里就是等级伍的世界吗?嘶,看着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一个懒散轻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这声音像一根钢针瞬间时刺入许陈的耳膜,连着七天七夜的记忆瞬间翻涌。他全身的肌肉都僵了一下。
许陈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姚兰站在他身旁,穿着布衣,正好奇地打量着高耸的城墙与来往的行人。
她的眼神清澈——不太好这么形容,但跟那个憔悴痛苦的样子相比,是纯粹太多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注意到许陈没有动作,疑惑地歪了歪头。
“你怎么不走了?”
她伸出手,想拉许陈的衣袖,却在看到他脸色的瞬间,微微一顿。
许陈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瞳孔深处是一片死寂的猩红。
那眼神让姚兰本能地感到有些恐惧。
然而,许陈却笑了。
那笑容在他布满血丝的脸上绽开,显得异常诡异,不是嘲讽,不是愤怒,更不是喜悦。那是一种洞悉一切之后,混合着疲惫、疯狂与些许解脱的笑。
“走吧。”他开口,声音温温的,“我们进去看看。”
姚兰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了城门。
城内的景象与第一次并无二致。中世纪风格的建筑,石板铺就的街道,偶尔还能看到穿着法师袍的人们利用魔法快速穿行。
“哇,他们居然真的会用魔法!太酷了!”姚兰指着一个从头顶飘过的法师,看得津津有味。
路过一个摊位,她又被一种散发着荧光的小蘑菇吸引了,“许陈,你看这个,它会发光诶,我们买一个吧?”
许陈的目光越过她,扫了一眼那个摊主,一言不发,脚步不停地从旁边走了过去。
姚兰“欸”了一声,只好小跑着跟上。
她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发现,许陈偶尔会“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他的沉默与之前的表现判若两人。
他走得不快不慢,每一步都像是精确计算过。
这一次,巷口并没有玛莎大婶的身影。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他的视线扫过每一个熟悉的角落,像是在确认剧本。
很快,他们来到了那栋熟悉的屋子前。周围的喧嚣似乎都在这里静止了。
姚兰的谈兴也渐渐褪去,她看着紧闭的木门,又看了看许陈。
“许陈,你怎么怪怪的?”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担忧,
“从刚才开始,你就好像……不太对劲。你都不看我,也不看风景,就只是在……走路?”
许陈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面向她。
阳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他的脸庞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然后,他又笑了。
“你接下来,”他轻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顿挫,“打算做些什么?”在姚兰眼中,此时许陈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温度,肌肉的牵扯恰到好处,标准得像是画上去的。
他看着她,眼神里空空荡荡,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谢幕的角色。
姚兰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指尖冰凉。
眼前这个许陈,让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冻住了。
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不是血腥,也不是腐臭,而是某种……燃尽之后残留的灰烬气息。
准确一点说。
是死气。
是那种毫无希望,下一秒就能拿枪指向自己脑袋,却又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吊着活下去,呼吸都艰难,下一秒就能带着所有人去死的状态。
虽然说她影响里的许陈真有这种莫名的厌世感在身上,她见识到的也基本全是许陈杀伐的样子。
但绝不是这样,绝不是,她能完全感受到现在的许陈和先前的不同,从嫌弃不耐到杀意死气的变化太大了。
她要的是一个豁的出去的队友,而不是一个下一秒可能就会上来捅自己一刀的疯子。
“不是,你搞什么……我……我们是来完成任务的。”她试图用他们的主要目的来打破这诡异的氛围,声音却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我先进去研究一下这个房子,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甚至还冲他眨了眨眼,动作僵硬。
“总不能真打算在这里养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