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始终藏匿于阴影中,声音沉稳,调度有方的男人,终于暴露在残存的火光下。
他脸上那份精心维持的从容彻底崩塌,双眼骇然暴凸,根根血丝如蛛网般爬满眼白。
脖颈上青筋坟起,像是有无形巨手正死死扼住他的咽喉,连带着将他的声带一并揉碎。
许陈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目光微凝,那无形无质的【念】便已穿透一切阻碍,精准地掐灭了他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男人脸上的惊恐与极致的不解尚未来得及完全绽放,便凝固成了永恒的表情。
那具方才还发号施令、不可一世的身体,如今却像一滩烂泥般委顿在地,瞳孔迅速扩散,再无半分生机。
同样的,那个先前还满口神罚,言语间透着狂信徒特有的神圣与炽热的老家伙,此刻的模样却与“神圣”二字没有半分关系。
一股刺鼻的臊臭味从他湿透的裤裆处弥漫开来,平日里那副悲天悯人的道貌岸然早已被刮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刻骨的恐惧与狼狈。
他枯瘦如柴的手指猛地探出,死死抓住身旁编号七的胳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指甲深深陷入女孩细嫩的皮肉,勒出几道青紫的指痕。
女孩痛得小脸煞白,老人的声音则变得尖锐扭曲:
“你!你这恶魔!立刻自尽!否则我就先杀了这女孩献祭给吾神!神一定会庇佑虔诚的信徒!”
许陈看着这拙劣的表演,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真是活久见,神棍的业务能力一代不如一代了。
“你的神,就教了你这种拿弱者当肉盾的本事?”
“出息了啊,老东西。”
老人被这句带着嘲弄的话噎得一滞,浑浊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恍惚,随即是恼羞成怒。
他似乎想张口辩驳些什么,维护自己那早已碎了一地的可笑尊严,亦或是想再次高呼神名。
然而,就是这连眨眼都不及的瞬间。
许陈的【念】已如无形的死亡之镰悄然挥落,比先前斩杀那魔法师和头目时更加迅捷,更加冰冷。
老人正要进一步收紧掐住女孩的手臂,试图用更大的力道来掩饰内心的慌乱,身体就已经骤然僵直,仿佛被瞬间抽空了所有骨头和力气。
他眼中的光彩如同被狂风吹熄的残烛,迅速黯淡下去。
张开的嘴还维持着威胁的口型,却再也挤不出半个音节,身体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嘭”的一声闷响,在地上砸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愚昧又恶心。”许陈面无表情地评价,甚至连目光都懒得再往那具尸体上多分毫,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眼睛的污染。
编号七先前被老人掐住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此刻她全然感觉不到了。
她浑身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看着许陈,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大、大哥哥……你……你还好吗?你的伤……”
她的小脸上满是泪痕,视线死死锁在许陈胸前。
衣物早已被雷电轰得焦黑破碎,狰狞的贯穿伤疤周围是新生的粉色嫩肉与焦黑的皮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不仅如此,他身上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汩汩渗出,将他大半衣衫染得暗红,整个人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
听到女孩的声音,许陈紧绷的神经似乎略微松弛了一瞬。
他身躯控制不住地剧烈摇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视野开始模糊。
他早就站不稳了,胸口的贯穿伤虽然没能当场要了他的命,但持续的失血和深入骨髓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蚕食着他的力量。更别提与那个魔法师的死斗,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体力。
他能站着,都是因为一直在用重力强行固定控制着自己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这其中的消耗与负荷早已超过他可以忍耐的极限。
此刻,随着精神的瞬间松懈,那股维系着他站立的外力也悄然消散。
许陈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如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地向前栽倒,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让哥哥……睡、睡一会儿……”他只感觉眼前很重,意识正如同退潮般飞速远离,声音几不可闻。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刻,许陈凭借着最后一丝清明,以及对那股奇异生命力的极限压榨,调动起仅存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能量。
他模糊地感知到编号七所在的空间坐标——那是她先前哭泣时断断续续提过的家的方向。他强行发动了空间能力,将女孩小小的身影从这血腥之地传送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所有感官都被抽离,眼前彻底陷入一片纯粹的漆黑,再无任何知觉,彻底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
也不知究竟沉睡了多久。
许陈艰难地掀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眼皮,意识从混沌中一点点剥离。
首先清晰起来的,便是如同惊涛骇浪般汹涌袭来的剧痛,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尖叫、抗议。
胸口的贯穿伤依旧是疼痛的中心,但四肢百骸,无一处不在反馈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顾不上思考自己身在何处,他立刻开始本能地调动体内那股近乎邪异的生命力,修复这具破烂的躯壳。
每一寸断裂肌肉的重新连接,每一个受损细胞的强行新生,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酸胀与刺痛,仿佛有亿万只细小的蚂蚁在血肉深处啃噬、搅动。
饶是如此,他的思维却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中保持着诡异的清晰……
他又活过来了。
他再次确认,自己果然不会死在模拟世界里。
最多,也就是被揍个半死,体验一把濒死套餐,然后在一阵死去活来的痛苦中醒来。
某种程度上,这几乎等同于半个无敌了——如果忽略掉这“无敌”过程中附赠的、能把正常人折磨疯的痛苦体验的话。
……这“福利”未免太大了些,一般人可消受不起。
他粗重地喘息着,待到那股最猛烈的痛楚稍稍平息,他才吃力地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座废弃已久的教堂内部。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破损的彩绘玻璃窗艰难透入,勉强勾勒出周围的轮廓。
石质的墙壁冰冷而斑驳,上面绘制着大片的壁画。
然而,壁画的内容并非歌颂神明或描绘圣徒事迹,反而尽是一些形态扭曲、肢体错位、表情可怖的诡异生物。
它们在幽暗深邃的背景下张牙舞爪,充满了亵渎与不详的气息,看得久了,甚至会产生一种精神污染。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甜气味,混杂着此地特有的阴冷潮湿与厚重尘埃的味道,吸入鼻腔,让人胸口发闷——当然,只有许陈,因为这片空间里的其他人全部死了。
教堂正前方,原本应是神像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基座,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与蛛网,只有一个颜色略浅的印记,显示着曾经有重物长期摆放于此。
从基座残存的华丽装饰风格,以及壁画上某些扭曲生物似乎隐隐围绕着某个中心膜拜的特征来看,这里曾经供奉的,似乎是一位女神。
许陈一边继续调动生命力修复身体的创伤——胸口那片被雷球轰击的焦黑皮肤,在奇异力量的催化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脱落,狰狞的贯穿伤口边缘也在轻微蠕动,缓慢地向内收拢、愈合——一边拖着依然沉重酸痛、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开始仔细检查这个诡异的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