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妤召唤饿鬼为己用,任由这些不属于人间道的东西在不死棋上一事并不算什么秘密,平日里,不过因为她是四方神丹流座下的红人,又受到屠伐的重用,这才令众神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不关自己的事,就少去理睬。
但平心而论,并不是人人都能认同图妤这种古怪的术法和修习方式。
平日里为了自保可以视而不见,但若要众仙在此听她区区一个星君说话,尚不够分量。
于是,一位头戴九芝冠的老者先笑着开口,“飞升大罗,是身为神仙的无上恩典,肉身化风作雨,泽被六道,魂魄则与首罗天大人一起永享安乐,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鬼宿星君若书读得少,就去文曲星君府上多走动走动,何至于在此处振臂高呼?”
“你说得对啊,仙君。首罗天大人是何等人物,呼吸之间便可翻覆一方生灵,你成仙比我久,满打满算也足有上完年了,可曾一睹大人真容?”
图妤向前一步,玄色的裙裾拂过光洁的金台,“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你没见过,活着的肯定都没见过啊。”
那老者的神色仍淡然,“谁有时间在此听你个小妮子说些废话……”
话音未落,人群中忽地接连爆发出几声狰狞的吼叫,有几个方才还好端端立着的星君一头栽倒,周身肌肤爆裂,爬出密密麻麻的血纹来,在地上痛得滚来滚去,拼命想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人,“痛,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亢宿星君身子高大,虽隔着许多人,仍是眼尖地瞧见了那上头的文字。
他是见过昔日寄生星君身上的伤口的,立刻脱口而出,“是降……”话说到一半便急急住口,笨嘴拙舌,哼了好半天才断然道,“房宿星君,他们这样子和从前房宿星君差不多!”
是玄穹降灾!
人人都懂,可这四个字没人敢说出口。
眼见那几个星君身旁血腥气越发浓厚,众仙都如惊弓之鸟般退开,人人三缄其口,只是恨不得躲出十丈远,生怕这晦气的味道沾上自己半分。
“是你们平日里习练术法惫懒,又或者是没有按时上缴修为才有此祸事,触怒了首罗天大人,定然如此!”
有人抢着说,“怪不得别人!”
几个身姿纤细的仙姝尚未来得及开口,脖子忽地一歪,支撑着身体的骨骼骤然扭转成了个怪异的角度,七窍流血,状似中邪,一双妙目也翻得只剩眼白,嘴里念叨着什么听不懂的语言。
只剩下个身体强健些的仙君手忙脚乱地堵着满身血流,高声喊冤,“小仙没有,小仙没有啊!小仙日日勤加习练,按时上缴修为,成为正仙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从未有过半点怠慢!”
他不住地对着那黄金高台叩头,“求首罗天大人明鉴,明鉴,小仙尚有未能实现的抱负,这首罗天是万万去不得啊!”
图妤不紧不慢,裙角摇曳如花,自高台上飞身而下。
她半蹲膝盖,咬破食指,在那喊冤的仙君眉心破开一点,抽出一根珠花在虚空中托起,胸有成竹道,“莫慌,我能救你。”
“简直荒谬!”最是看不惯图妤的老者怒道,“他们是自取灭亡,首罗天大人降罪,你是什么东西,能与大人抗衡?”
图妤一身凤冠华服色彩张扬,一双丹凤眼却冷静锐利。
她并未因质疑而生出半点慌乱,手上珠花聚出灵光,牵引着自己的法力注入那仙君眉心的溃口,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喊冤的仙君自是也不信图妤的,抬手要挥开她,“你做什么?住手!”
图妤眸光转冷,险些被打开的手骤然施力,珠花尖端立刻对准那人眼球,不过咫尺之遥,“想活,就闭嘴。”
她说,“我说了能救你。”
数不清的目光落在图妤正在施术的手上,她神色不改,仍是那半笑不笑的样子,却侧目,偷偷望了眼云边摇摇欲坠的高台。
“呃啊——!”
正在此时,一声极其短促的惨呼猛然撕裂沉闷,只见刚才还在望着图妤嗤笑的九曜星官太金竟也跟着倒了下去,遭到吞噬的速度比旁人更快,周身璀璨的神光瞬间湮灭,连一丝挣扎也无,高大的身躯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溃散,砰一声炸作一团血雾,被风一卷,彻底消散于高台之下。
众仙更被吓得傻了,唯有同为九曜星官之一的计都星君反应过来,撕心裂肺大吼一声,“太金!”
来不及了。
其中一个失去神智的仙姝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爬满血痕的头颅随之爆开一团相同的血雾,吓坏了旁边另外一位在上清月府当差的仙姝。
她惨白的花容满是惊骇,一连退了几步,正要尖叫,身体却自胸口诡异地塌陷,瞬间化为一滩流光溢彩的脓水,被无形的力量席卷着,冲向黄金台下。
没有规律,这是没有规律的。
规则已不复存在,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将要遭遇降灾的人是不是自己。
图妤仍旧含笑,身前身后却瞬间炸开了锅。
从容和端严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尖叫和混乱。
魂惊魄动,每一位仙君的眼神之中都充满了恐惧,天神道之上的众仙终于古怪地落入到真正的平等之中,包含正仙在内的所有人都本能地凝聚法力,仙器嗡鸣,却不知敌在何方,又该如何抗衡。
四处乱作一团。
仙光飞窜,衣袍上缠着的祥云亦如沸水翻滚,有些仙君甚至病急乱投医,一股脑地将所有灵力和修为全部送上了首罗天。
然而,在失去了所有修为后,数道狰狞的血痕便立刻爬上了他的脸。
“你们怕什么?大家不都一样,谁也逃不了。”
图妤收了手,只留下那喊冤的仙君孤身一人呆滞地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她并没有丝毫惊恐,反而踏前一步,声音清亮,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清晰地压过所有慌乱:“这不就是规则崩坏的代价,触怒了首罗天,我的术法也只能蒙蔽一时,若不想办法哄好那位大人,咱们都得死。”
“哄好大人?”
双目通红的计都星君怒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