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内，章钊霖第二次进了医院。
肠胃炎。
因为两人昨天晚上从淮市回到京市，章钊霖为了证明他其实跟唐景轩没有什么不一样而毅然决然地跟着他去了一家生意萧瑟的街头烧烤摊。
之后不到两个小时便被唐景轩送进了医院。
秦沅京得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我说，你这……真的假的？”
秦沅京不大相信以章钊霖如此康健的体魄竟会败倒在区区几串卫生堪忧的烧烤上面。
折腾了一夜，章钊霖脸色也不大好，就连一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耷拉下来，低低地垂在额前。
他同寸步不离地跟在秦沅京身后的李崇戈简单打了招呼，才没什么力气地翻起眼皮看了一眼秦沅京。
“我倒宁愿是假的。”
毕竟昨天疼得满头冷汗，被唐景轩连拖带扶送进医院的样子简直让章钊霖不敢回想。
“噗～你可真够拼的，现在怎么样了？人家搭理你了吗？”
章钊霖微微挺了挺背脊，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突然弥漫起一种矜持又诡异的微笑。
“嗯，他是喜欢我的。”
秦沅京在一堆苹果里挑了个最圆润的，正准备使唤李崇戈替他削了给章钊霖，闻言立刻惊喜道：“是吗，那你们是已经在一起了？”
章钊霖的笑容微滞，有些颓丧地靠在了病床上。
“还没，他……好像并没有想要与我在一起的意思。不过只要他心里有我，我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慢慢守着吧，我就不信他当真是铁石心肠。”
秦沅京对这种坚持不懈的精神给予了鼓励，又对章钊霖脆弱的身体表示了慰问与嘲笑后，勾着李崇戈的袖口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章钊霖的手机再一次发出急促的震动，他烦躁地拿起来看了一眼，不大高兴地接了电话。
“干什么？”
即便章钊霖的语气十分恶劣，章潇湘也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同情道：“爸说，你今天晚上务必回家一趟。我可跟你说，咱爸那脸黑得可比他养那条黑狗还黑呢，你可惨咯。”
“他有没有给你说是因为什么事？”
章潇湘不甚在意道：“管他因为什么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控制狂，估计是你哪里又没按他说的做，生气了呗。”
章钊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别这样说他，他也不容易。”
章潇湘：“？”
挂断电话后，章钊霖半靠在病床上拨通了唐景轩的电话，以一种并不符合当前身体状况的虚弱语调问他去了哪里。
“你不是说医院的粥难喝么？我去附近的粥店给你买一点白粥，在回来的路上了。”
章钊霖于是心满意足地躺了回去。
唐景轩嘴再硬，总归是关心他的，昨晚还陪床了呢。
秦沅京这边刚出电梯，正好就遇见提着清粥小菜回来的唐景轩。
感情这种事，旁人是插不上手的，但唐景轩平静神色下隐藏的担忧却莫名让秦沅京触动。
在这一刻，他所体谅和心疼的，并不是他那个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的兄弟，而是温柔却坚韧的唐景轩。
或许是自身也经历过一段漫长的挣扎与犹豫，他莫名觉得，他是理解杨景轩的。
“景轩，方便的话，可以聊聊吗？”
李崇戈感觉到指尖被捏了一下，主动道：“我去车库等你。”
秦沅京注视着李崇戈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才回身礼貌地朝唐景轩比了一个手势，两人移步到了楼梯的一个僻静处。
“景轩，章钊霖的家里的事你或许不是很清楚，他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就是个炮仗脾气，他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也是个炮仗脾气，嘴里说不出几句好听的话，但也都不是有心的，你别跟他计较。”
唐景轩笑了笑，道：“我知道，章先生他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人。”
“章钊霖说你其实是喜欢他的？”
秦沅京切入话题的时机堪称突兀，但唐景轩却早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并没有觉得诧异。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离开。”
唐景轩是以一种完完全全坦诚的态度去面对秦沅京的，因为他确信秦沅京能够理解他。
并不算相熟的两人，竟然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可你为什么却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唐景轩不答反问：“秦先生，你跟李先生的感情应该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吧？”
“是，在我与他成为伴侣之前，我们是多年的挚友。”
“我们的情况跟你不同，满打满算，我和章先生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才一年多，我们之间的感情看似深刻浓烈，实则短暂又脆弱。”
秦沅京并不认同，他道：“感悟的深厚与否，并不能以时间的长短来评判。”
“但至少也是其中一个影响因素。”
唐景轩将手里的袋子提起来捧在了手心，以掌心微弱的热量守护着那份给章钊霖带回来的白粥。
“为了一段时间尚短的感情去对抗家里，划不来。他之前额头上的伤已经就是一个证明了，现在顺其自然地分开，比到时候闹到鸡飞狗跳收不了场要分开好得多。”
还是在这家医院，还是在那间病房，章钊霖只因为说错了几句话就被一个茶盏砸得头破血流，唐景轩不敢想象，章钊霖如果像家里坦白自己喜欢一个男人，他父亲将是怎样的震怒。
秦沅京注意到唐景轩的动作，也注意到他无意识流露出来的感情。
“仅仅因为这个？”
“不全是。”唐景轩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
“秦先生，您认为章先生所谓的喜欢有几分？”
秦沅京不解，章钊霖那样死鸭子嘴硬、大男子主义爆棚的男人，都已经口口声声把喜欢唐景轩这件事挂嘴上了，那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到了非唐景轩不可的地步了，为什么唐景轩还会有这样的质疑？
“您和章先生的那些朋友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喜欢的时候日日带在身边，腻了之后就查无此人。你们这个阶层的喜欢，我的确不是很懂。您和李先生是多年的感情，彼此守护珍重，自然是不一样的。但我跟章先生……我没办法孤注一掷地把自己的感情投入到一场豪赌之中。”
秦沅京没有立即接话，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秦先生，多谢您的一番好意，但不管怎样，我已经打定主意的事情是不会反悔的，我跟您坦白这些话，是希望您能理解我。”
“我们的谈话，还请您不要跟章先生说，对他没有好处的，我跟他之间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再纠缠下去也不过是让彼此更受折磨。”
面对唐景轩的恳求，秦沅京在长达三分钟的犹豫之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唐景轩松了口气，表示感谢后提着袋子转身离去。
秦沅京确定人离开之后迅速给章钊霖打了个电话。
讲信用这件事，也得看时候……
比如今天就不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