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中,血肉横飞,厮杀声和哀嚎遍野,在时间的流逝中,黄土地的战场很快就被鲜血染透,满地尸体横陈。
两军从白天打到黑夜,用从黑夜打到白天,不断拉扯,突围、攻进、最后邶丘军在仅剩八千残兵的时候,莫金的兄长,大将军莫光绝望无奈地扔下兵器,跪在满地狼藉之中,狼狈地举手投降。
辰光之中,有人骑马而来,收紧缰绳,停在莫光跟前。
他的银色盔甲的污血之中泛着寒光,手中的长枪上,粘稠的鲜血顺着枪身滴落在地上。
“降者不杀,予以优待。”他的声音意外的很清朗,清朗中带着无情,“待战后,诸位依旧可以还家耕田。”
这是高高在上的施舍,绝没有丝毫的怜悯。莫光只看了他一眼,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冷意。
他知道,邶丘真的要完了。
就因为他弟弟的一时贪婪,愚蠢到和萧珅狼狈为奸,与大央为敌,要不然怎么会招惹这一场毁家灭国的灾祸。
他既痛又恨,却不得不认命。
邶丘八万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王都赫城之外已经没有任何抵挡,平丘军所向披靡,一路长驱直入,占领了邶丘王宫。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邶丘国都陷落,邶丘王族沦为阶下囚,只有各地州城还有零星的反抗,但无论如何,邶丘的覆灭已经是无法挽回的定局。
胜利的消息从前方传来,又从乾东传到各地,传到了京都。
苟纭章得知消息,眉梢间透露出欣然的笑意,低声称赞,“还算不错。”
她的徒儿没让师父失望嘛。
沈娆大咧咧地笑问她:“若是郡主出征,有把握能两个月拿下邶丘吗?”
苟纭章刚和孟建堂交手切磋了一番,将手中的大刀放回兵器架子放好,摆手示意孟建堂去休息,一边往校场外走,一边和沈娆道:“这不好说。”
沈娆撇撇嘴,傲然道:“我觉得我们江东军可不会输给平丘军。”
“别想当然,我们没有亲身经历,只听了战报便觉得邶丘好打,可实际未必。”
苟纭章抬手擦了擦额上湿润的汗,手背上感觉到了细细的凉意,一点一点,随着眼前落下零星的白花,空气越来越冷。
“下雪了。”沈娆惊呼,双手合拢,接住落下的雪花,“郡主,下雪啦!”
苟纭章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脸色却凝重起来,“下雪了。”
但愿这个时候,辽国不会发兵进攻邶丘,要不然——平丘军的努力就白费了。
天气很快就转冷了。
贺王世子离开江东之后,不知四处传了什么谣言,致使苟纭章的名声更加臭了,从此再无人上门提亲。
苟纭章习以为常,也懒得打探。只是她身边其他人听到传闻,却气得够呛,特别是沈娆,每天的要事就是问候亲切地贺王祖宗十八代。
从军营回到王府,她绕过景园往自己的院子去时,见到一个身影正落寞地坐在凉亭中,望着湖边的水面出神。
苟纭章知道那是萧庆恩,他一直留在江东不走,虽然阿恒另给他找了座清幽的宅子居住,但他依旧常常到裕王府走动。
“邕王殿下,这么冷的天怎么在外边坐着?”苟纭章走进凉亭,就见到他形容落寞,神情戚戚。
萧庆恩蓦然转头看她,忧郁的眼眸中生出一丝亮光,熟稔道:“你回来了?”
苟纭章颔首,看着他身上穿着薄薄的衣袍,好意提醒道:“天冷了,邕王殿下多添件衣裳吧。”
萧庆恩抓了抓衣袖,清俊的脸上却有些窘迫,“本以为会在入冬前离开江东,所以来的时候没有准备什么厚衣裳,只是没想到这一来,也不舍得离开了。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你从前在京都,为何总是心心念念着回家。”
苟纭章顿了一下,淡笑道:“邕王殿下既喜欢江东,愿意待多久都可以,只是要顾全自己的身子,别病了,埋怨我这个地主没有照顾周全。”
萧庆恩哽住了,不尴不尬地低头笑笑。
“现在做衣裳也得要一阵子,我看你身量与范子兼差不多,若是不介意,我让他匀两件衣裳给你暂穿。”
苟纭章微笑着说,内心腹诽:别冷死在裕王府了,到时候还扣她个虐待王爷的罪名。
看着渐渐被水淹没的雪花,萧庆恩忽然道:“听说二哥战胜了。”
他神情艳羡,轻声呢喃,“真羡慕二哥,离开京都还有用武之地,我却只能做个清闲废人。”
苟纭章看得出来,他的精神状态并不好,整个人都很萎靡,散发着一种即将凋零的凄凉感。
萧庆恩在江东并无亲朋好友,江东虽然辽阔,但对他而言也只比京都自由一些而已。
他大概是很寂寞的。
苟纭章想了想,垂下眼眸,“邕王殿下若是觉得太清净,我这儿倒是有事情可以请邕王殿下做,只是事情平庸无趣,就是不知道邕王殿下愿不愿意做。”
萧庆恩很诧异,仰头看着她,眸光里隐隐有些期待,“什么?”
“素闻邕王殿下学问好,不知愿不愿意去书院教书?”苟纭章认真道,“有月钱的。”
萧庆恩愣住了,没想到会是教书这样的事情,沉思半晌,指了指自己,迟疑地问她,“我,教书?”
“怎么了?是嫌事情太小,还是怕累?”
苟纭章挑眉,摊手道:“你身份特殊,我是没办法让你在江东的府衙做事的,毕竟那几位大人可时时盯着我,要是一个不留神,不定又上奏弹劾我什么。”
“不是的。”萧庆恩摇头,深深地望着她,心中微动,“我只是,不太确定,我真的可以做得到吗?”
苟纭章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教七八岁的幼童而已,能有多难。”
“那,我试一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