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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枯芽寄04

作者:潦草不动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蒋山最终还是在她床边的地上铺了草席,从柜子里拿了个旧棉袄卷起来当枕头,躺下去之后在胸口随便搭了件衣服。


    “哥……你睡地上冷不冷?”冯水又在枕头上蹭了蹭眼泪,“你把被子拿走吧。”


    我以前睡柴堆上的时候,就好希望能有床被子。


    蒋山才把她手上的伤包好,她没敢乱动,只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时不时眨一下。


    蒋山转头,正好和她对视上。


    又一次默默叹气。


    “你自己盖好别动。”他从地上起身,去柜子底下翻出一床破了洞的旧棉被,前几年就放着没用了,现在拿出来闻着都有股霉味,“我盖这个就好。”


    “睡吧。”他重新睡下,盖好被子就没再说话。


    其实他家里还有一床完整的被子,但那是数九天才拿出来盖的厚棉被,现在这个季节盖着也不合适。


    但他没说,冯水也不知道这些,她将被子上破的那个大洞看在眼里,蒋山已经重新躺下闭了眼,她不敢再说话。


    以前在蒋六牙家里的时候,蒋六牙总说家里穷,养不起她,什么都不给她准备,吃的用的都是家里人剩下的,冯春梅在的时候,她一天还能吃上三顿,虽然不怎么能吃饱,但哪怕是汤汤水水,好歹是有的吃,冯春梅一走,她就变得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都饿,但每天又都没被饿死,就那么熬着,竟然也熬到了现在。


    蒋山今天给她吃了鸡蛋,给她买药,还让她睡床,弄得自己都没床睡,盖的被子也是破破烂烂的。


    她默默垂下了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难不成……她真是个拖累?


    谁摊上她,谁就要倒霉。


    继母庄桂枝总说她是克星,一开始她还听不懂,以为庄桂枝夸她是天上的星星,还朝她笑,以为这位新来的阿姨会像冯春梅那样爱她,后来,她才在村民的各种躲避驱赶和家人的拳打脚踢里明白,克星,其实是骂人的话。


    而最难受的是,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个克星。


    以前只有冯春梅管她,后来冯春梅就死了;继母来了没多久就怀了弟弟,后来出去玩了一趟,弟弟就没了;蒋六牙怪到她头上,打她的时候又不小心闪了腰,半个多月下不来床;就连她去地里帮着插秧,路过骂她的大爷都连人带锄头翻到了沟里去……


    好像她身边的人,就是会接二连三地出事,不然蒋六牙应该也不会害怕到想打死她吧?


    那蒋山呢?


    冯水轻轻转头看他。


    昨天他在山洞里找到她的时候,说他是来救她的,她还特地问了他知不知道她是克星,害不害怕她。


    他的回答,应该是不怕的意思。


    可是……他只说了救她,却没有说要留下她。


    她的心忽然慌了起来,比下午被他留在这里的时候还要害怕。


    会不会是她想错了,蒋山说的救她,是只救她这一次,等她伤好了,就又把她送回蒋六牙家?


    她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看清屋子里的大致模样,泥巴墙、爬满蜘蛛网的木头房梁、还有看不清纹路的旧瓦屋顶,屋子里的桌子柜子也是很旧,各个角落都起皮掉漆,就连她此刻正睡着的这张床都总是吱呀吱呀地响。


    蒋山好像比蒋六牙还要穷。


    虽然他家还能有她的一份鸡蛋吃,但他还是很穷,穷到连头发都没钱剪,穿的衣服上也满是补丁,而且样式和布料看着还是爷爷那辈穿的。


    蒋六牙和庄桂枝都说过,养她太费钱了,把家里四个人全都卖了也养不起她。


    蒋山家里还就只有他一个人,卖了他换的钱只会更少,肯定也是养不起她的。


    所以他真的只能救她一次,哪怕他的本意不是这样,他的条件也只能支撑他救这唯一的一次,等她伤好了,他还是只能把她送回去。


    冯水想到这里,眼眶又热了,身上的密密麻麻的淤青和伤痕也统统发作起来。


    她又要被打了,而且蒋六牙要是发现她不仅没死,还敢再回去,会不会气得直接打死她?


    蒋山原本都要睡着了,迷蒙中总听见冯水这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倒是没听出她在哭,只是单纯以为她是怕黑怕得睡不着,想着她还有那么些伤,心里还是不免惦记着,闭了会儿眼没睡着,又睁开了。


    他躺在草席上在黑暗中看她。


    冯水刚才还是没说自己到底为什么哭,就说了个害怕,然后就让他留下来陪她睡,他自己也只是一根筋地留了下来,别的什么都没问。


    他慢慢皱起了眉。


    蒋二全死得早,蒋山从小就是自己照顾自己,哭了痛了也没人管,这么些年里也没和别的人有什么接触,只偶尔在山上种地的时候,远远看着村里有小孩儿哭了,大人一般都是先打,打完了然后再抱着哄哄。


    他当然是不可能去打冯水的,突然上去抱她肯定也是不行,照这个顺序,他现在似乎应该试着哄两句。


    但他还是怕万一自己想错,冯水已经睡着,自己这样会把她吵醒,先很小声地叫她一声:“冯水?”


    冯水正努力忍着哭声,不敢答应,但也不敢不答应。


    万一她不答应,蒋山生气,直接现在就要给她送回去,可是万一她答应了,被他听了出来,觉得她老哭晦气,也要现在把她送回去怎么办?


    “嗯……”她还是应声,虽然努力克制着,但声线还是颤抖。


    蒋山听着不对劲:“你又哭了?”


    他想到刚才的那些小动静,又问:“还是一直在哭?”


    冯水害怕地闭了闭眼,否认说:“我没有……哭……”


    草席和床铺得很近,蒋山掀了被子坐起来看她:“还说没哭,眼泪都流一枕头了。”


    冯水害怕得皱紧了脸:“我没有……”


    “我不哭了……你别……你不要把我送回去……”她这回真的哭起来,压都压不住,“哥……我听话……我一定听话……”


    “送你回去?”蒋山没懂,看她哭得厉害,划了根火柴点了灯,拿袖子给她擦眼泪,“回哪儿?你家吗?”


    “不要……”冯水哭得更厉害了,手撑着床想起身,蒋山起来扶她。


    “我爸……我爸爸会打死我的。”冯水泪水流了满脸,顺着下巴滴落在床单上,“他这次就是想打死我,是……是邻居有个阿姨怀了孩子,看见他在院子里打我打得厉害,害怕我被打死会冲撞到她的孩子,然后她家里人一起在我家闹,我爸才……才停手,路上被人问起,他就骗别人说我已经死了,要扔到外面去。”


    “哥……哥我求求你……不要送我回去,我不想被打死……”


    蒋山听她说着,眉头气得拧成结,嘴唇也绷紧了,胸口一起一伏的。


    冯水在蒋六牙家过得不好他是知道的,平时挨骂挨打他也能猜到,但给冯水处理伤口时看见她头部和腹部没受什么伤,四肢也没有骨折情况,还以为是蒋六牙到底念及骨肉亲情才手下留情,原来他放冯水一条生路的原因竟是这样?


    “我不会送你回去的,而且蒋六牙已经死了。”


    他没好气地说了句,冯水一下子愣住,两只眼睛就那么看着他不动,嘴巴微张着,说不出话。


    蒋山觉得她大概是吓着了,被这件事,也被他刚才说话的语气。


    他皱着眉咽了咽,缓和了一些语气,但也没好多少:“一家四口全死了,就在昨天我去救你之前,烧死的,房子都烧塌了,湾下面的人连夜帮着下葬的。”


    “所以我不会送你回去,也不会有人再打你。”


    “你就安心在我这儿住着,别老想东想西,一天到晚怕这怕那的。”


    冯水保持着刚才的表情和动作僵了大概有半分钟,脑子才彻底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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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过来蒋山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蒋六牙家的人全死了,蒋山也愿意留下她,她是真的、再也不用过以前那样的生活了。


    来不及有任何表情,冯水哇地一下大哭起来,泪水决堤一样往外流着。


    蒋山原本以为解释了她应该就不会哭了,结果她竟然哭得更厉害,忙着安慰,可他又觉得蒋六牙和他家里那些人做的事实在是罪大恶极,就算现在人死灯灭,他也说不了他们什么好,如果冯水是因为伤心他们去世哭的,那他更是劝不了一点。


    “冯水,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哭的。”


    他起身去柜子边上拿了条干净帕子,坐在床边给她擦眼泪,可是冯水的眼泪越擦越多,他也越来越生气,气她被打、更气她被这样的人打了还为这样的人哭,刚想开口制止她,就一下被她钻进怀里抱住。


    她抱得很紧,紧到他隔着秋衣都能感觉到她额头上的热汗和脸上的泪滴。


    “哥……”


    “你真好……”


    我不要离开哥,永远都不要。


    蒋山震惊得瞪大了眼,纠结两秒,还是轻轻抱住了她,她背上有伤,手臂上也有,他就在她后脑勺轻轻摸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闷声应了一句表示自己听到了:“嗯。”


    冯水也没再说话,仍是紧抱着他,转了转脑袋,将整张脸全部埋进他胸口。


    蒋山能感觉到自己的衣服正在被温热的水渍一点一点浸湿,然后慢慢变凉。


    大概是被这凉意刺激到,冯水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从他怀里离开,皱着眉一脸抱歉:“对不起哥,我……我把你衣服哭湿了。”


    蒋山两根手指揪住已经湿到贴紧皮肤的布料往外拉了拉:“没事,换一件就行。”


    他看了眼冯水:“你还要哭吗?”


    冯水没明白,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嗯?”


    蒋山看得一乐,抬手把她脸上所剩无几的泪水抹掉,他手上全是茧,力气不大,但还是刮得冯水闭眼皱紧了脸。


    他看她这样又笑起来,拿着帕子站起身:“我去外面给你拧一把水,擦个脸再睡,免得被眼泪腌了脸,明天又要嚷嚷疼。”


    冯水坐在床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时不时抽噎一下。


    她摸了摸刚才被蒋山手掌摩挲过的脸,然后看着自己的手眨了眨眼。


    哥哥。


    蒋山拿着帕子进来,看她看着手发呆,低头看了眼:“伤口又裂开了?”


    冯水想得入神,根本没发现他进来,被他的说话声吓得一抖,收回了手抿着唇不敢说话。


    蒋山笑着哄她:“没事儿,一会儿又包。”


    他一只手捏着冯水下巴,另一只手拿着帕子给她洗脸,力道又轻了些,这次冯水没有皱巴了。


    他把帕子搭在架子上,重新给冯水包手。


    “哥。”冯水忽然叫他一声。


    “嗯?”他上着药,头也没抬。


    “哥。”冯水又叫他。


    “干嘛?”蒋山抬头,看见冯水正抿着唇朝他笑,清亮亮的大眼睛盈盈看着他。


    他呼吸忽然一滞,咬紧了牙关才忍住想要回避视线的动作。


    “没事,就想叫一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又低下头去包纱布。


    “哥。”她咬了咬下唇,再次开口,“等我伤好了,也会对你这么好的。”


    蒋山动作慢了一拍,好一会儿,他才应声:“嗯。”


    伤口被包扎好,蒋山扶着冯水躺下去,吹了灯,重新躺回到草席上。


    冯水躺在床上,听到旁边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困意袭来,她终于沉沉地睡去。


    梦里,许久不见的冯春梅捧着好大一束梅花出现,她笑着将她抱起,含着眼泪亲吻她。


    “我的宝贝女儿,终于又有人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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