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薄雾,驱散了昨夜的微凉。叶凡和柳雨晴用过简单的早餐,便驱车前往“夜半人家”。车轮碾过略显空旷的清晨街道,预示着此行将开启一段新的商业篇章。叶凡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敲,脑中快速复盘着柳雨晴提供的关于“夜半人家”和其老板蒋泰的所有信息。
踏入“夜半人家”,尽管尚未到营业时间,但那股浓郁的、经过一夜沉淀的火锅底料香气依旧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木质桌椅特有的味道。这熟悉又诱人的气息,让叶凡对这家店的潜力更添了几分信心。他们很快在略显冷清的大厅里,见到了此行的目标——蒋泰。
蒋泰的形象与叶凡预想的有些出入。他身形高大,但背脊微驼,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昂贵的西装穿在他身上也显得有些松垮,透着一股被生活重压榨干后的疲惫。柳雨晴为双方做了简短的介绍,三人落座。红木茶桌光滑冰冷,映着窗外不甚明亮的天光。
蒋泰甚至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叶总,我的情况,相信柳总已经跟你交了底。两千八百万,一口价。能接受,我们继续;不行,那就当交个朋友,不必多谈。” 他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神死死盯着叶凡,像是在捍卫最后的堡垒。这不仅仅是他的底线,更是他通往“上岸”的唯一船票——两千八百万,才能填上那深不见底的赌债窟窿。房子、车子(除了那辆实在卖不出价的旧奥迪A6)、亲戚朋友的脸面……能抵押的、能变卖的、能透支的,都已耗尽。两千八百万,还完债,他必须死死攥住那剩下的两百万,那是他日后苟延残喘的保命钱。他比谁都清楚,“夜半人家”是只会下金蛋的鹅,一年稳赚近千万,不出三年就能回本。卖掉它,等于亲手斩断了自己东山再起的最后可能。往后余生,老板这个称谓,将彻底与他绝缘。想到此,一股浓烈的悔恨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赌博……真是沾不得的魔鬼!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时间无法倒流。他只能孤注一掷,守住这最后的“两百万”防线。
叶凡微微蹙眉,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一点:“蒋老板,价格上……真的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脑海中闪过收购风格公会时李东升同样干脆的姿态。看来,这些被逼到绝境的人,都习惯于用这种近乎决绝的方式来自保或止损。眼前的蒋泰,与其说是强势,不如说是绝望下的色厉内荏。
蒋泰猛地摇头,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少一分都不行!叶总,这价码关乎我以后能不能活下去。要是连这点活路都不给,我宁愿抱着这堆债一起沉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叶凡沉默了片刻。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略显空荡但装修考究的大厅,鼻尖萦绕着那挥之不去的火锅香气。这家店的基本盘很稳,客流、口碑、盈利模式都经得起推敲。转型虽有挑战,但底子好,操作空间大。更重要的是,他账上充裕的资金给了他足够的底气。两千八百万,虽然肉痛,但并非不可承受。
“好吧,” 叶凡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就依蒋老板,两千八百万。”
尘埃落定。合同签署,资金转账。当手机提示音响起,确认款项到账的那一刻,蒋泰紧绷的肩膀瞬间垮塌下去,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眼神复杂至极——有解脱,有巨大的失落,更深的是一种万念俱灰的茫然。他不再是“夜半人家”的蒋老板了。
叶凡雷厉风行,当即让蒋泰召集了所有核心高管。会议室内,气氛微妙。叶凡简短有力地宣布了所有权变更的消息,并要求总裁办即刻发布公告。他沉稳的气场和不容置疑的态度,迅速压下了高管们脸上的惊疑和窃窃私语。
会议结束,高管们鱼贯而出。蒋泰却磨蹭着留到了最后,他搓了搓手,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近乎讨好的笑容,那笑容在他疲惫沧桑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叶总……那个,您看,我能不能……继续留在公司?总裁的位置您有人选,我理解。那……副总也行?我对这里的一切都熟,肯定能帮上忙的。” 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在熟悉的环境里,即使降级,也能保留一点体面和相对可观的收入,总好过像个丧家之犬般去人才市场投简历。
叶凡停下收拾文件的动作,转过身,目光平静却锐利地直视着蒋泰。他没有委婉,选择了最直白的方式:“蒋总,抱歉。公司目前的管理岗位,没有适合你的位置。” 他看到蒋泰眼中希冀的光瞬间黯淡下去,但话必须说透,“一个无法控制自身欲望、导致事业崩盘的人,我无法放心将任何管理职责交托给他。这对公司,对你,都不负责任。” 叶凡的话像冰冷的锥子,刺破了蒋泰最后一点幻想。更深的考虑叶凡没说出口:前任老板留任,尤其是因赌博失败而被迫出售的老板留任,对军心、对新任管理者的权威,都是巨大的隐患。
蒋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惨白。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辩解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都苍白无力。叶凡的话虽然刺耳,但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最深的痛处。他最终只是苦涩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明白了。”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熟悉的办公室,眼神空洞,默默地转身走了出去。背影佝偻,步履沉重,像是背负着整个坍塌的世界。
接下来的几天,叶凡高效运转。注册“凡菲投资公司”(叶凡60%,柳茹菲40%),任命风格公会副总为新公司总经理,将“夜半人家”更名为充满记忆点和服务暗示的“湖底捞”,并将风格公会和湖底捞都纳入凡菲投资旗下。每一步都走得清晰而稳健。
带着精心准备的资料,叶凡来到了岳父柳建军的小餐馆。正是午后稍闲的时段,店里弥漫着家常菜的烟火气。柳建军系着围裙,正在仔细擦拭灶台。
“爸,” 叶凡将厚厚一叠装订好的文件递过去,“这是我针对火锅店运营的一些想法和规划,您看看。”
柳建军有些意外地接过,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坐到一张干净的餐桌旁翻阅起来。起初是好奇,但随着一页页翻过,他的表情逐渐变为凝重,继而转为震惊。这份资料详尽得超乎想象——从员工服务理念的灌输、培训体系的构建,到门店选址的苛刻标准、装修风格的统一规范,再到细致入微的服务流程(等位服务、特色小食)、极具竞争力的薪酬结构和激发能动性的激励制度……林林总总,包罗万象,逻辑严密,可操作性极强。
“这……” 柳建军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光芒,他忍不住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不是生气,是激动),“叶凡!我原先还纳闷你怎么把好好的‘夜半人家’名字给改了!现在我懂了!就凭这份东西,只要照着做,这‘湖底捞’想不火都难啊!这准备……太充分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赞叹和信服,之前的疑虑一扫而空。
叶凡笑了笑,带着对岳父专业眼光的尊重:“爸,您经验丰富,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调整的?”
柳建军连连摆手,爱不释手地摸着资料:“没了没了!简直太完善了!这比我干了一辈子餐饮琢磨出来的东西都周全百倍!照着这个来,绝对成!” 他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属于创业者的兴奋光芒。
“那好,” 叶凡顺势提出安排,“明天我们就一起去公司,正式接手。您今晚先熟悉一下资料?”
“没问题!” 柳建军用力点头。
叶凡接着谈关键问题,语气诚恳:“爸,还有您这家店并入湖底捞的事。员工愿意留下的,欢迎加入,统一培训上岗。关于您个人的安排……” 他稍作停顿,清晰地说道,“我考虑过了,您担任湖底捞的总经理,除了固定的年薪,我将给予您湖底捞公司10%的股权。” 这是叶凡深思熟虑的结果,既是对岳父能力的认可,也是对亲情的尊重,更将柳建军的利益与公司深度绑定。
柳建军闻言,惊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叶凡,咱们是一家人!这店并入就并入了,我当总经理拿工资就行,怎么能要股份?这太贵重了!” 他深知,一旦湖底捞按计划做起来,这10%的股份价值将难以估量。他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叶凡态度坚决,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爸,正因为是一家人,才更要明算账,不能让您吃亏。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还有约,先走一步。明天早上九点,公司见,我安排会议正式宣布您的任命。” 说完,不给柳建军再推辞的机会,叶凡利落地起身离开。
看着叶凡离去的背影,柳建军心中五味杂陈,有感动,有压力,更有前所未有的干劲。他郑重地收好资料,立刻召集了店里的老伙计们。当他把湖底捞未来优厚的薪资待遇(比自己小店高出近一半)说出来时,员工们脸上的惊喜和期待让他倍感欣慰。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表示愿意跟着“新东家”干。
“好!” 柳建军朗声道,脸上露出笑容,“那咱们这小店,明天再开最后一天!站好最后一班岗!后天开始,咱们就一起去新天地,接受新培训!” 员工们欢声应和,小店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柳建军看着这群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伙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更坚定了要把“湖底捞”做好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