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耗费了他无数心血、承载了他最炽热告白的三层红丝绒蛋糕，依旧静静地矗立着。
只是奶油玫瑰的边缘因为反复冷藏而显得有些僵硬。
云羽看着这个蛋糕，琉璃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灰暗。
他拿起叉子，没有切，而是直接从蛋糕边缘挖下一大块，塞进嘴里。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他机械地、近乎麻木地吃着，动作越来越快，像是要把所有未说出口的爱恋、所有被拒绝的委屈、所有不被理解的孤独，都随着这甜腻的蛋糕一起，强行吞咽下去。
奶油糊满了他的嘴角，粘在指尖上。
他一边吃，一边用带着浓重哭腔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控诉：
“飞霄……就是个骗子！”
“明明......明明不喜欢吃甜食......昨天......昨天还装得那么开心......还说什么......‘最甜最好的蛋糕’......”
“明明......明明说好的......什么愿望都可以......什么奖励都可以.....呜.....”
他用力咽下一大口蛋糕，呛得咳嗽起来，眼泪终于再次汹涌而出。
“却......却不肯原谅羽儿......连......连摸摸头都不肯......骗子......大骗子......”
控诉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被压抑的呜咽取代。
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固执地、带着一种自虐般的情绪，将剩下的蛋糕一口一口地塞进嘴里，直到胃里传来饱胀的恶心感，直到整个蛋糕被挖得面目全非。
他吃完了。或者说，他强行塞完了。
看着盒子里一片狼藉的蛋糕残骸，云羽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然后，他伸出手，极其缓慢地、极其认真地，将掀开的盒盖重新盖好。
他又拿起那个被解开的蓝色缎带，笨拙地、仔细地，重新系上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份破碎的心意和不堪的狼狈，重新封装起来。
他抱着这个重新系好蝴蝶结、里面却只剩残骸的蛋糕盒，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
最终，他像是藏匿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又像是埋葬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将它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自己床铺底下最深的角落里。
那里，一片黑暗。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朴素的小本子。
他翻开本子，前面几页工整地记录着一些飞霄教他的生活小技巧和菜谱。
翻到后面空白的一页，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
【飞霄姐姐欠羽儿：】
1. 飞霄今天说给羽儿奖励，她说什么都可以，羽儿很开心！羽儿要把奖励存起来，等以后用！
2. 飞霄今天说可以帮羽儿实现一个愿望，这样的话，羽儿就可以向飞霄提两个想要的东西了，不过呢，羽儿现在还没有什么想要的，等羽儿想好了再告诉姐姐......
云羽看着这两行字，手指微微颤抖。
他拿起笔，在空白处，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
【飞霄是个骗子！】这几个字写得又深又重，几乎要划破纸背。
写完，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眼中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委屈。
但很快，那愤怒又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更深的茫然和自我厌弃。
他拿起笔，在那行刺眼的“骗子”上，狠狠地划了几道粗重的横线！几乎要将那两个字彻底涂黑抹去！
仿佛在否定自己刚才的“大逆不道”。
划掉之后，他像耗尽了所有力气，将笔丢在一边。
他趴在桌子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对着虚空，用嘶哑的、带着无尽疲惫和认命的声音，低低地、一遍遍地重复：
“羽儿不能怪飞霄......是羽儿的错......是羽儿不好......是羽儿太贪心了......”
“是羽儿的错......是羽儿惹飞霄姐姐生气了......”
“是羽儿的错......”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一片模糊的呓语。
他就这样趴在桌上，紧锁着眉头，即使在睡梦中，身体也微微蜷缩着，仿佛在抵御着某种无形的寒冷和伤害。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沾着泪痕和奶油渍的苍白脸颊上，映照出一片令人心碎的孤寂和脆弱。
房间里，只剩下少年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那萦绕不散的、甜腻到发苦的蛋糕气息。
.......
晨光刺透了薄薄的窗帘，落在云羽的脸上。
他猛地惊醒，额头上渗着细密的冷汗，昨夜混乱的梦境碎片还残留着甜腻到发苦的味道和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下意识地看向手机屏幕——11:07！
心脏骤然一缩。
晚了！给飞霄姐姐做午饭的时间快来不及了！
昨夜的一切，那狼藉的蛋糕、空洞的控诉、卑微的自我厌弃，此刻都被一股更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恐慌压下。
他不能迟到，不能让飞霄姐姐等！也许......也许今天会不一样？
云羽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甚至顾不上洗漱，胡乱套上衣服就冲出了家门。
清晨的凉风让他打了个激灵，却吹不散他心中那份沉甸甸的焦虑。
他几乎是跑着冲向最近的集市，在摊位间穿梭，凭借着记忆快速挑选飞霄可能喜欢的食材——新鲜的时蔬、优质的肉类，甚至还记得她偶尔提过一句想试试的某种菌菇。
他挑选得异常认真，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菜篮，而是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回到家中，厨房成了他唯一的战场。
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全神贯注地处理食材，刀工比平时更加利落，调味也格外用心。
每一个步骤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仿佛在精心雕琢一件献给神明的贡品。
时间在灶火的跳动和油锅的滋滋声中流逝，当最后一道菜被仔细地装进保温饭盒，云羽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抱着饭盒，再次站在了飞霄办公室门前。
门开了。
飞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她的目光落在云羽手中的饭盒上，没有惊讶，也没有询问，只是淡淡地伸出手，接了过去。
“谢谢。”
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云羽的心猛地一沉，那点微弱的希望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她没有拒绝午饭......她似乎真的在等......可是，这冰冷的“谢谢”和毫无波澜的眼神，比昨天的直接拒绝更让他心寒。
没有笑容，没有眼神交流。
是啊......自己到底是在期待些什么呢？想要飞霄像以前一样夸自己？
——那是以前了，以后也许再也不可能了......
.............
「63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