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京都府衙刚开大门,就见那对夫妻互相搀扶着走来,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我们要撤案!" 女人刚到门口就哭喊起来,"是我们女儿不对,挡了国公府三公子的马道,我们不告了!"
围观的人顿时炸开了锅。
"这不是昨天还在哭着喊冤的老两口吗?"
"肯定是英国公府给了钱!"
"等着看萧大人怎么说!"
萧砚舟正在后堂看卷宗,听见外面的动静,便知是怎么回事。
他起身走到正堂,端坐在公案后,看着下面哭得 "情真意切" 的老夫妻,声音平静:"你们要撤案?"
男人连忙点头:"大人,英国公府赔偿了我们银两,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女儿...... 是她自己不小心,不怪三公子,我们不告了......"
"你们不想为女儿报仇了?" 萧砚舟看着他们,目光里带着一丝痛惜。
女人捂着脸哭:"我女儿已经没了,我们还有儿子要养啊...... 大人,求您高抬贵手,让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说萧砚舟这是何必,人家家属都不追究了。
张启年和周显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 看你这回怎么收场。
萧砚舟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老夫妻憔悴的脸上。
他知道,他们是被生计逼得没了办法。
凭借他们是无法与国公府对抗的。
"你们的诉求,本府知道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传遍大堂,"现在可以回去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老夫妻愣了愣,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连忙磕头:"谢大人!谢大人!"
"但案子不能撤。" 萧砚舟的声音陡然转厉,"你们不追究,是你们的想法。但张腾远触犯国法,纵马杀人,本府身为京都府尹,必须依法处置!"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夫妻也僵住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大人,求您高抬贵手,我们真的不告了。”
男人和女人垂着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男人喉结滚动着,声音嘶哑得厉害:“大人,我们…… 我们是真的想通了,不告了。”
女人连忙跟着点头,指尖把衣角攥得发皱:“是啊,不告了。女儿她…… 她泉下有知,也该体谅我们做爹娘的难处。”
他们不敢抬头看萧砚舟的眼睛,更不敢把国公府那些带着血腥味的威胁说出口。
可每句话都像浸了苦水,字缝里全是 “再闹下去全家都要遭殃” 的意思。
“国公府已经赔偿了银子,够我们给儿子瞧病,够我们老两口埋骨了。” 男人说着,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人啊,总得往前看,不能…… 不能一条道走到黑。”
女人抽噎着附和:“是这个理,大人。我们认了,真的认了,求您别再问了,让我们走吧。”
他们的话像一团湿棉絮,堵得人心里发闷。明眼人都能听出那藏在 “认了” 背后的恐惧,可在这公堂之上,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那些到了嘴边的威胁,终究还是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一句接一句的 “不告了”。
萧砚舟看着他们瑟缩的模样,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着,心里明镜似的。
这哪里是认了,分明是被吓破了胆。
可他终究没再追问,有些苦楚,不说出来,比说出来更让人心惊。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你们的想法我知道了,你们不要怕。”
夫妻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我会酌情考虑你们的意愿,在量刑时予以考量,减轻国公府三公子的罪责。” 萧砚舟话锋一转,目光变得坚定,“但你们要明白,他纵马撞人,触犯的是国法,即便没有苦主追究,朝廷也不能坐视不理。剩下的事,就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了,交给本府处理。”
男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萧砚舟抬手制止了。
“至于英国公府那边,你们不必担心。” 萧砚舟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有本府在,他们不敢再找你们麻烦。你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回去好好给儿子治病,往后好好过日子,这事不会再牵连到你们。”
夫妻愣住了,没想到萧砚舟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看着萧砚舟沉稳的眼神,心里那悬着的石头似乎落了些。
犹豫了半天,男子终于重重磕了个头:“谢…… 谢大人。”
妻子也跟着跪下磕头,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滚落下来,不知道是感激还是委屈。
萧砚舟摆摆手:“回去吧。”
夫妻相互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府衙。
府衙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萧砚舟的心头却像是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等老夫妻走了,张启年忍不住开口:"大人,家属都撤案了,咱们......"
"国法不是家属能撤的。" 萧砚舟打断他,"传下去,明日午时,开堂审案!"
张启年脸上露出难色,搓着手道:“大人,可…… 可没有人犯啊。英国公府那边咬死了三公子病重,连面都不肯露,这案怎么审?总不能对着空堂敲惊堂木吧?”
萧砚舟抬眼看向他,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没人犯,就不能结案了?”
他指尖在案卷上重重一点,声音清晰有力:“本府自有办法。明日开堂,先将案情公之于众,让京城百姓都看看前因后果。就算张腾远不到场,只要证据确凿,本府一样能定案。”
“定案?” 张启年愣住了,“可没有犯人在场……”
“结案之后,他便是朝廷认定的犯人。” 萧砚舟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到那时,英国公府若还想包庇,就得掂量掂量 —— 窝藏朝廷钦犯,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要护短,就得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张启年这才恍然大悟,后背却莫名一寒。
这位新府尹,是铁了心要跟英国公府硬碰硬,连后路都算得清清楚楚。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躬身应道:“卑职…… 卑职明白了。”
萧砚舟没再看他,重新低头看向案卷,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纸页上,却照不进那字里行间的沉郁。
他知道,明日这堂,审的不仅是张腾远的罪,更是要审一审这京城权贵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