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侯府纨绔自救指南》 第148章 赏花宴4 柳宗元看着这一幕,脸色阴晴不定。 这位寒门才子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他本是抱着鱼跃龙门的期望来的。 当范文程找到他,说要给萧砚舟一个教训时,他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皇家赏花宴,这是多少寒门学子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若能在此拔得头筹,不仅能获得各家千金小姐的青睐,说不定还能得到皇子的赏识。 再不济,也能名声大噪,为接下来的会试铺路。 可如今,第一关就折戟沉沙。 柳元死死盯着萧砚舟诗前那堆积如山的梅枝,眼中满是血丝。 他不甘心!凭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布衣,能获得高家嫡女的青睐? 凭什么自己寒窗苦读十余载,却要在这等场合颜面尽失?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品茶的几位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这跃龙门的机会,他柳元绝不会轻易放过! 柳元猛地灌下一杯烈酒,突然拍案而起,酒盏在案几上震得叮当作响:"不过是一首诗罢了!"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醉意,眼神却清醒得可怕,"萧公子可敢与我比试琴艺?"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明眼人都已看出端倪——这分明是范文程一伙在故意刁难萧砚舟。 柳元不过是他们推出来的一枚棋子,目的就是要让这位突然冒头的才子当众出丑。 范文程立刻帮腔道:"柳兄琴技冠绝京城,曾得大家亲传。" 他斜睨着萧砚舟,语带讥讽,"萧砚舟,你可别怯场啊。" 萧砚水也阴笑着附和:"萧公子,从小到大,我可从没见你碰过琴。我看你还是别献丑了,免得丢了我们萧家的脸面。"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萧砚舟身上,有嘲弄的,有同情的,更多的是等着看热闹的。 确实,这位萧家公子从前纨绔之名在外,整日里不是斗鸡走马,就是吃喝玩乐,谁会相信他能弹琴? 高云舒在对面微微蹙眉,葱白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中丝帕。 她虽对萧砚舟的诗才倾心,却也不清楚他是否通晓音律。 此刻见他被众人围攻,心中既担忧又不忿,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公然相助。 "萧公子..."她轻唤一声,欲言又止,杏眸中满是忐忑。 亭角几位贵女已经窃窃私语起来:"这下有好戏看了。" "高小姐怕是要看走眼了。" "一个纨绔子弟,能写出好诗已是侥幸,哪还会弹琴?" 柳元见萧砚舟迟迟不语,越发得意,竟踉跄着走到场中,对着几位皇子行礼道:"既然萧公子不敢应战,不如让在下献丑一曲?" 大皇子微微颔首,目光却意味深长地看向萧砚舟:"萧公子意下如何?"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场赏花宴,眼看就要变成一场精心设计的羞辱。 萧砚舟却只是从容起身,对着大皇子拱手道:"既然柳兄有雅兴,砚舟自当奉陪。"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柳元心头一跳——这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要认输的样子。 三皇子朱长治原本正与身旁的人低声交谈,闻言转过头来,与萧砚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既然要比试,不如添些彩头助兴?"朱长治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范文程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赌就赌!输的人赔一千两银子!" 朱长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故作惊讶地挑眉:"一千两?范公子好大的手笔。" 萧砚舟却微微摇头,拱手道:"三皇子,范公子,如此雅事,何必沾染铜臭之气?若在下侥幸赢了,只求范公子一件事——"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向范文程,"只需范公子当众承认自己''狗眼看人低'',便足矣。"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文人雅士最重颜面,这赌注看似轻巧,实则比千两白银还要命。 若是输了,不仅要承认自己有眼无珠,更要当众低头认错,这可比赔钱丢人多了。 范文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本想用银子压人,哪想到萧砚舟竟反将一军,把这场比试抬到了文人风骨的高度。 朱长治眼中精光更盛,故意激将道:"范公子,萧兄这般风雅之约,你可敢应下?" "我..."范文程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汗。 众目睽睽之下,他若退缩,岂不更显得心虚? "好!"他猛地一拍桌案,声音却有些发虚,"就依你所言!不过..." 他阴鸷地盯着萧砚舟,"若是你输了,不仅要当众承认自己欺世盗名,还要...还要跪着爬出这赏花宴!" 亭中顿时一片死寂。 这赌注,分明是要不死不休了。 萧砚舟神色不变,只是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范公子既然这般有雅兴,萧某...奉陪便是。" 高云舒在对面听得心惊肉跳,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 她既担心萧砚舟的安危,又为他这份从容气度暗暗倾心。 而角落里,柳元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这场赌局,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朱长治闻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端起茶盏掩饰嘴角的笑意,心想这帮蠢货,怕是不知道萧砚舟不仅学会了琴技,而且是高超绝伦,待会儿怕是要把裤腰带都赔进去了。 大皇子轻抚茶盏,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二位才子,不知谁愿先来献艺?" 柳元不等萧砚舟回应,立即跨步上前,拱手道:"回大殿下,学生愿先献丑。" 他眼角余光瞥向萧砚舟,带着几分挑衅,"也好让萧公子...有个准备。"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暗藏心机。 先弹奏者能先声夺人,以精湛琴技震慑对手,更能给评判者留下深刻印象。 柳元此举,分明是要将萧砚舟置于被动境地。 大皇子微微颔首:"准。" 柳元整了整衣冠,端坐琴案前。 他深吸一口气,十指轻抚琴弦,忽而一挑—— 铮! 清越的琴音如珠落玉盘,一曲《梅花三弄》自他指尖流淌而出。 只见他时而轻拢慢捻,时而急拨快挑,将梅花傲雪的风骨演绎得淋漓尽致。 更妙的是,他特意在曲中加入几处变调,既显技艺高超,又不失原曲韵味。 席间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第149章 赏花宴5 范文程面露得色,不时向萧砚舟投去挑衅的目光。 几位精通音律的贵女更是交头接耳:"柳公子这手法,怕是得了大家真传。" "那个萧公子怕是要出丑了。" 曲至高潮处,柳元突然抬眸,直直望向萧砚舟,指下力道骤然加重,琴音如金戈铁马,分明是在示威。 这一瞬的锋芒毕露,引得二位皇子都不由坐直了身子。 待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散尽,满座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大皇子抚掌赞叹,"柳公子琴艺精妙,实属难得。" 柳元起身行礼,额角已见细汗,却难掩得意之色。 他转向萧砚舟,语带双关:"萧公子,该你了。" 萧砚舟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袖,缓步走到琴案前坐下。 他轻轻抚过琴弦,忽然抬头看向湖对面——高云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岸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边。 "献丑了。"萧砚舟微微一笑,指尖轻拨。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范文程还满脸不屑。 可当《广陵散》的旋律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时,他的表情渐渐凝固了。 萧砚舟的指法行云流水,琴音时而如金戈铁马,时而似幽谷清泉。 更妙的是,他竟在曲中融入了方才所作诗句的意境,将梅花的傲骨与幽香表现得淋漓尽致。 湖对岸,高云舒不自觉地向前几步,眼中异彩连连。 她自幼习琴,自然听得出这琴艺绝非一朝一夕能成。 曲至高潮处,萧砚舟忽然抬眸,与高云舒隔湖相望。 那一刻,琴音仿佛化作有形之物,在两人之间流转缠绵。 他修长的十指在琴弦上翻飞,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心底流淌而出,带着说不尽的情意。 琴音渐止,余韵却在湖面上久久回荡。 全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与赞叹。 "天呐!这...这才是真正的《广陵散》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琴师激动得胡须直颤,"老朽活了七十载,今日方知何为天籁之音!" 方才还为柳元叫好的贵族千金们,此刻更是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萧公子这琴技,怕是琴仙再生也不过如此!" "柳公子的琴艺已是难得,可跟萧公子一比,简直云泥之别!" "这哪是凡间该有的琴音?分明是天上的仙乐!" 大皇子激动地站起身,连手中茶盏打翻了都浑然不觉:"好!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萧公子这手琴艺,怕是连教坊司的首席琴师都要甘拜下风了!" 湖对面,高云舒早已听得痴了。 她怔怔地望着萧砚舟,眼中盈满晶莹的泪光。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何为"知音"——那琴声里诉说的,分明是他们之间说不尽、道不完的情愫。 三皇子朱长治笑吟吟地看向范文程,指尖轻叩案几:"范公子,此曲你以为如何?" 范文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死死盯着案几上的茶盏,仿佛那青瓷上有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回、回殿下..."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萧公子琴艺...确实...更胜一筹..."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承认自己看走眼已经够难堪,更可恨的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一个寒门子弟低头认输。 三皇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这么说,范公子是认输了?" 范文程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不得不低头道:"是...学生愿赌服输..." 他眼角余光瞥见湖对面的高云舒正掩口轻笑,那双杏眸里满是欣喜,更是气得眼前发黑。 这个该死的萧砚舟,不仅当众折了他的面子,还让他在三皇子面前丢尽了脸! 最可恨的是,自己精心安排的局,反倒成全了这对璧人! "范公子果然磊落。"三皇子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萧砚舟,"萧公子琴艺超群,本殿下甚是欣赏。" 萧砚舟从容行礼:"殿下过誉了。" 范文程听着这番对话,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最让他恼火的是湖对面的反应。 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们,此刻一个个面泛红晕,眼波流转地望着萧砚舟。 "这位萧公子是哪家的?怎么从未见过?" "生得可真俊,琴还弹得这么好..." 高云舒坐在其中,心里既欢喜又担忧。 欢喜的是心上人如此出色,担忧的是这么多双眼睛都盯上了他。 "云舒姐姐,"旁边的小姐妹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你认识这位萧公子?" 高云舒刚要开口,就听另一边的黄小姐突然提高声调:"我想起来了!这不是被平西侯府除籍的那位萧公子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不少人的热情。 "啊?就是那个被赶出家门的..." "听说是因为不学无术..." "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高云舒看着那些小姐们瞬间冷淡下来的神色,心里五味杂陈。 她既为萧砚舟心疼,又隐隐有些庆幸——至少,这些势利眼不会再打他的主意了。 ...... 萧砚舟听到范文程认输,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上前一步拱手道:"范公子,既然认输,那就请当着诸位贵人的面,履行赌约如何?"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就说一句''狗眼看人低'',权当给在下一个交代。" 整个亭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范文程身上。 湖对面的贵女们纷纷停下交谈,连侍奉的丫鬟们都屏住了呼吸。 范文程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求助地看向大皇子,却见殿下正悠闲品茶,丝毫没有解围的意思; 再看三皇子,对方眼中满是玩味的神色。 "范公子?"萧砚舟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莫非...想反悔?"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范文程脸上。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是我...狗眼看人低..." 话音刚落,湖对面就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轻笑。 高云舒更是掩着嘴角,眉眼弯成了月牙。 范文程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堂堂礼国公弟子,何时遇到过如此奇耻大辱。 "范公子果然守信。"萧砚舟拱手还礼,语气诚恳得近乎讽刺,"萧某受教了。" 第150章 赏花宴6 三皇子这才放下茶盏,满意地点头:"二位都是信人,甚好。"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范文程一眼,"不过范公子,以后与人打赌,可要三思啊。" 范文程听着这番对话,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笔账,他迟早要跟萧砚舟算清楚! 范文程死死盯着萧砚舟的背影,眼中翻涌着阴毒的恨意。 "让你再得意片刻..."他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咒骂,"待会儿定要你身败名裂!" 他转头狠狠瞪了陈儒一眼,那眼神犹如淬了毒的刀子。 陈儒顿时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慌乱地低下头,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看来今日若不按范公子的意思办,自己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萧砚舟...真是把范公子得罪狠了..."陈儒在心里暗暗叫苦,却又不敢违逆。 他偷偷瞥了眼不远处谈笑风生的萧砚舟,咬了咬牙,摸了摸早已准备好的纸包。 琴艺比试结束后,宾客们移步至宴客厅。 精致的八仙桌上已摆满珍馐美味,侍女们手执银壶,为宾客们斟酒布菜。 宴席开始后,萧砚舟与陈儒被安排在了相邻的座位上。 侍女们刚斟完酒,便有几名举人迫不及待地围了过来。 "萧兄今日真是大放异彩啊!" "那首...当真绝妙,不知可否赐教?" "萧公子的琴艺,怕是连乐坊大家都要甘拜下风了!" 萧砚舟不得不站起身来回礼,陈儒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他借着萧砚舟被众人围住的空档,悄悄从袖中摸出一个纸包。 "诸位过奖了。"萧砚舟谦逊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陈儒的手抖得厉害,紧张地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迅速将剩余药粉倒入萧砚舟的酒杯中。 萧砚舟刚回到座位,陈儒就举起酒杯,"萧兄,小弟敬你一杯。" 他接过酒杯,余光瞥见陈儒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又低头看了看杯中酒——在烛光映照下,酒液表面泛着一层不正常的微光。 "陈兄客气了。"萧砚舟嘴角含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酒杯刚沾唇,萧砚舟的舌尖便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异常的甜腻。 他心头一凛,立刻意识到酒中被人下了药。 "呵,下三滥的手段..."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借着举杯仰头的动作,萧砚舟巧妙地用舌尖抵住杯沿,将酒液尽数含在口中而不咽下。 待放下酒杯时,又借着擦拭嘴角的时机,将酒液偷偷吐进了袖中暗藏的手帕里。 "好酒!"萧砚舟装作一饮而尽的样子,还故意晃了晃空杯。 陈儒见状,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 不多时,萧砚舟开始"摇摇欲坠",扶着额头嘟囔:"这酒...怎么这么上头..." 他踉跄几步,故意撞翻了桌上的果盘。 "萧兄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喝醉了?"陈儒假意关切地问道,眼中却闪烁着阴险的光芒。 萧砚舟故意晃了晃脑袋,声音变得含糊起来:"头好晕..." 他的表演堪称完美——眼神逐渐涣散,呼吸变得急促,连耳根都恰到好处地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是不胜酒力。 陈儒挥手,一名粉衣侍女立刻过来,“"萧公子醉了!你扶他去休息一下。" 侍女上前搀扶,"萧公子,奴婢扶您去厢房歇息。" 萧砚舟半眯着眼睛,任由侍女将他扶出宴客厅。 穿过几道幽深的回廊后,侍女推开一间偏僻厢房的门,将"醉醺醺"的萧砚舟扶到床榻上。 "公子热了吧?奴婢去给您开窗..."侍女甜腻地说着,却转身走向了角落的鎏金香炉。 萧砚舟半眯着眼睛,透过睫毛的缝隙,清晰地看到侍女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粉末撒入香炉中。 香炉里的炭火一遇粉末,立刻窜起一簇诡异的蓝绿色火苗,随即散发出甜腻的香气——是上等的催情香! 侍女站在香炉旁等了片刻,待香气弥漫开来,才转身走向床榻。 她的眼神已经变得迷离,脸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显然自己也吸入了不少。 "公子..."侍女突然自己解开了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让奴婢伺候您..." 萧砚舟知道不能再装下去了。 就在她扑上来的瞬间,萧砚舟闪电般出手,一指点在她颈侧穴道上。 侍女瞪大眼睛,还来不及惊呼就软绵绵地倒下了。 萧砚舟迅速起身,推开窗户跃入后院,他悄无声息地沿着回廊潜行。 绕到正门处,果然,在假山后发现了鬼鬼祟祟的范文程和萧砚水。 "都安排好了?"萧砚水压低声音问。 范文程阴笑着点头:"那贱婢应该已经得手了。再过一刻钟,你就带人''偶然''路过..." "这次定要让他身败名裂!"萧砚水咬牙切齿,"看他还怎么参加会试!" 萧砚舟躲在暗处,将范文程与萧砚水的密谋听得一清二楚。 待萧砚水匆匆离去后,范文程仍站在原地,得意地监视着厢房方向。 "呵,想阴我,看来你是没这个本事!"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身形如鬼魅般闪至范文程身后。 范文程只觉后颈一凉,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萧砚舟单手拎起昏迷的范文程,如同拎着一只待宰的鸡鸭,悄无声息地返回厢房。 厢房内,那名侍女仍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 萧砚舟冷笑一声,随手将范文程扔到床上,与那侍女并排而卧。 他动作利落地扯开范文程的衣襟,又往两人身上泼了些酒水,制造出不堪入目的场景。 做完这一切,萧砚舟退到窗边,听到远处传来萧砚水带着人赶来的嘈杂脚步声。 他最后看了眼床上昏迷的二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范公子,好好享受你为自己准备的''大礼''吧。" 说罢,他抬手轻弹,两道劲风精准地击中范文程和侍女的穴位。 两人顿时轻哼一声,悠悠转醒。屋内的迷情香早已弥漫开来,范文程刚睁开眼,就感到一阵燥热难耐,而身旁的侍女更是面色潮红,眼神迷离。 "这...这是..."范文程还未来得及理清状况,那侍女已经如蛇般缠了上来。 萧砚舟冷笑一声,身影如轻烟般消失在窗外。 第151章 赏花宴7 萧砚水假惺惺的在外边问了两声,才带着一众宾客闯了进来—— "兄长!我带人...,啊,兄长,你在干什么?!" 萧砚水还没看清床上人的脸,就迫不及待地高声呵斥,声音里满是假惺惺的关切与责备。 然而当他定睛一看,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床上衣衫不整的哪里是萧砚舟? 分明是范文程正与侍女纠缠在一起! "范...范兄?!"萧砚水的声音陡然变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明明安排的好好地,怎么变成范文程了? 几位跟来的千金小姐见状,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啊!下流!" 她们尖叫着捂住眼睛,慌乱地退出房间。 范文程这才从情欲中惊醒,看清眼前情形后,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手忙脚乱地推开侍女。 "范公子好雅兴啊。"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萧砚舟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皇家别院的侍女也敢染指,范兄,好胆量啊!佩服佩服!" 范文程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脸色煞白:"你!你不是已经喝醉了吗?她不是跟你..."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失言,慌忙闭嘴。 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哦?我怎么不知道我醉了?" 他缓步走向范文程,每一步都让后者不自觉地后退,"范兄又是怎么知道,我应该在这里吗?"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萧砚舟继续逼问:"还有,萧砚水怎么会这么凑巧,带着这么多人''恰好''路过这里?" 他环视众人,"莫非...这一切都是范兄精心安排的?" 范文程面如土色,强行狡辩,“你胡说,我没有。” 萧砚水更是吓得躲到了人群后面。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萧砚舟冷笑一声,转向后面过来的几位皇子,"殿下明鉴,此事..." 就在场面混乱之际,只见大皇子带着几名侍卫,面色阴沉地大步走进来。 范文程可以让别人来破坏他的名声,他也可以让大皇子做个见证。 "这...大殿下?!"范文程见到来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学生参见大殿下!" 大皇子冷冷扫视着屋内不堪的场景,目光最后落在衣衫不整的范文程身上:"范公子,好雅兴啊。" 范文程浑身发抖,一个劲地叫起冤来:"大殿下明鉴!学生冤枉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他慌乱地系着衣带,手指哆嗦得连最简单的结都打不好。 萧砚舟站在一旁,故作惊讶地说道:"范兄和萧砚水刚刚不是还说,要带大家来''见识见识''吗?怎么现在又说是被人陷害?" "你!"范文程目眦欲裂地瞪着萧砚舟,却在对上大皇子冰冷的目光时瞬间蔫了,"大殿下,学生真的冤枉..." "够了!"大皇子厉声打断,脸色阴沉得可怕,"范文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皇家别院淫乱!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 侍卫立刻上前架起瘫软的范文程。 在被拖走时,范文程还在拼命挣扎喊冤:"大殿下!学生真的是被人下药了!是萧砚舟...是他害我..." 萧砚舟目送着范文程被拖走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临走前,范文程怨毒地盯着萧砚舟,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萧砚舟只是微微一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范兄,这份大礼,可还满意?" 范文程指着萧砚舟怒吼:"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萧砚水站在一旁听到后,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 他死死盯着萧砚舟,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怎么也想不通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 突然,他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紧接着就是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呃——"萧砚水猛地捂住肚子,脸色瞬间煞白。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噗"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一股恶臭在厢房内弥漫开来。 "呕——"一位贵公子当场干呕起来,"这...这是什么味道!" 萧砚水僵在原地,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裤管往下流。 这一刻,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呐!萧二公子吓得拉...拉裤子了!"一个公子哥捏着鼻子惊呼。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转眼间,厢房外就只剩下几个跑得慢的,和站在原地、裤裆湿透的萧砚水。 萧砚舟也早早的跑出来,站在回廊下,轻轻摇着折扇,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药效,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不远处,三皇子扶着柱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场赏花宴,注定要成为京城贵族圈子里经久不衰的笑谈了。 混乱中,萧砚舟悄然退场,迎面撞上了三皇子。 "萧兄好手段。"三皇子低声笑道,"本王在这都听见动静了。" 萧砚舟拱手:"让殿下见笑了。" "范文程这次算是栽了。"三皇子意味深长地说,"不过萧兄要小心,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砚舟无所谓道:“没什么,不过是兵来将挡而已。” 三皇子拍了拍他的胳膊,“如果需要帮忙,萧兄尽管来找我。” “多谢殿下。” 赏花宴散场时,范文程被大皇子"训斥"一番后放了出来。 毕竟他是礼国公的嫡子,礼国公府又是大皇子一派的重要支持者,大皇子自然不能真的严惩。 "范公子啊,"大皇子拍着范文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今日之事,本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且回去好好反省,莫要再犯。" 范文程低着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不得不恭敬应道:"学生谨记殿下教诲。" 另一边,萧砚水的处境可谓凄惨至极。 他腹中绞痛如刀绞,刚被下人搀扶着清洗更衣完毕,就因实在支撑不住,匆匆告退回府。 一路上他佝偻着腰,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连上马车的力气都没有,是被几个小厮合力抬上去的。 回到侯府后,柳姨娘见状大惊,立即请来了京城最有名的李大夫。 李大夫把脉后,皱着眉头道:"二少爷这是脾胃失调,待老夫开几副调理的药。" 谁知服药后,萧砚水的症状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严重。 他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冲去净房,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到了后半夜,他已经拉得双腿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将恭桶放在房间里。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砚水虚弱地呻吟着,整个人都脱了形。 柳姨娘急得团团转,又连夜请来三位太医会诊。 可太医们把脉后都摇头,说确实是脾胃失调的症状,开的方子也都大同小异。 就这样折腾了三天三夜,萧砚水已经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直到第四天清晨,症状才慢慢缓解,可依旧卧床不起。 而此时,整个侯府上下都知道二少爷在赏花宴上出了大丑,现在又得了怪病,私下里议论纷纷。 第152章 声名远播 出了皇家别苑,萧砚舟登上马车时,小桃已经在车内等候多时。 见他安然无恙,小桃松了口气,连忙递上热茶:"少爷,事情可还顺利?" 萧砚舟接过茶盏,脸上的"病容"一扫而空:"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少爷我计算的药量相当准确,萧砚水准时发作了。" "方才奴婢看见陈儒慌慌张张地乘车跑了,"小桃压低声音,"是不是他给少爷下药?" "虽然我没亲眼所见,"萧砚舟轻啜一口茶,"但能在我酒中下手的,也只有他了。" 小桃气得小脸通红:"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若不是少爷救他,他连考场都进不去!如今竟敢对少爷下手,简直卑鄙下流!" 她握紧拳头,"要不要奴婢..." "自然不能轻饶了他,"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先让石头去查查陈家的底细,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永昌府的首富,行商过程中没有违法的东西,想想都不可能。 回到府中,萧砚舟立即召来石头。 "少爷,有何吩咐?" "两件事,"萧砚舟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查清陈儒他们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尤其是非法所得;第二,把今日赏花宴上范文程的''风流韵事''传遍京城,越详细越好。" 石头眼中精光一闪:"少爷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错,"萧砚舟冷笑,"前些日子他们以''私德不修''参我,如今我要让全京城都知道,真正的''私德不修''是谁!记住,重点渲染范文程强迫侍女这一段,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礼国公嫡子是何等不堪!" 石头躬身领命:"属下明白,明日一早,保准让范公子名扬京城。" 原本也只是在上层社会流传的信息,如今被萧砚舟一传播,京城可就传遍了。 第二日,京城各大茶楼酒肆就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范侍郎家的公子在皇家别院行苟且之事,被当场撞破!" "何止啊!平西侯府二公子更丢人,据说当场失禁,臭气熏天!" "啧啧,难怪太医连夜被请去萧府..." “诶呀,你不知道,范公子那活可是非常小,那侍女都说范家少爷不行...” 谣言像长了翅膀,不到晌午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最绝的是,不知谁还编了首打油诗: "范家公子好风流,别院侍女共枕游。 萧二身怀恶疾病,满屋黄金变粪丘!" 平西侯府内,萧砚水瘫在床上,整个人瘦了一圈。 十几个丫鬟轮流端着铜盆进出,却怎么也遮不住满屋恶臭。 "滚!都给我滚!"萧砚水砸碎了第三个夜壶,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他这两日吃什么拉什么,连太医开的药都止不住,简直要把肠子都拉出来了。 "少爷..."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地进来,"范公子派人来问,那件事还..." "问个屁!"萧砚水抓起枕头砸过去,"没看见老子都快死了吗!" 话音未落,腹中又是一阵雷鸣,他脸色大变:"快拿恭桶来!" 趁着萧砚水病得爬不起来,石头带人连夜行动。 "就这三个。"他蹲在房梁上,冷眼看着下面喝得烂醉的汉子——正是当日绑架小桃的萧府护院。 "左边那个最可恶,上次还摸过小桃姑娘的手。" 三个醉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麻袋套头拖进了小巷。 等他们清醒时,已经身在城外乱葬岗,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 石头蹲下身,一把扯下为首护院嘴里的破布,冷笑道:"你们敢绑架小桃姑娘,真是不知道死活。" 那护院吓得面如土色,哭喊着求饶:"好汉饶命啊!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石头一脚踹在他脸上,踹得他鼻血横流,"奉命调戏姑娘?" 说着从腰间抽出寒光闪闪的匕首,刀锋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他走到那个曾经对小桃动手动脚的护院面前,眼中杀意凛然:"哪只手摸的小桃姑娘?" 手起刀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那只曾经轻薄过小桃的手已经和身体分了家。 惨叫声持续了整整半夜。 石头对这几人进行了最严厉的惩戒。 特别是那个对小桃不轨的护院,在经历了最痛苦的折磨后,最后被一刀毙命。 天亮时分,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扔进乱葬岗最深处。 野狗和乌鸦很快循着血腥味而来,不到半日就将这些尸体啃食得只剩白骨。 ...... 比起萧砚水、范文程的狼狈不堪,萧砚舟这几日可谓春风得意。 他"诗琴双绝"的名号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听说了吗?萧大公子那首诗,连翰林院的周学士都赞不绝口,说是''二十年来仅见''!" "何止啊!他那曲《广陵散》,据说比教坊司的首席琴师弹得还要传神三分!" "真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纨绔,如今竟有这般才华?" 茶楼酒肆里,说书人已经把赏花宴上的故事编成了段子,讲得绘声绘色。 连朝中几位大儒都在私下议论,说以萧砚舟的文采,这次会试必能高中,甚至有望争夺状元之位。 一时间,各色请柬如雪片般飞来,什么文会、诗社、琴集,都想请这位新晋才子前去一展风采。 萧砚舟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面对纷至沓来的邀约,他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一一婉言谢绝。 "多谢贵府盛情,只是会试在即,实在不敢分心。" "承蒙厚爱,待科考过后,再登门讨教。" "学生才疏学浅,还需潜心备考,恕难赴约。" 这些得体的回绝,既不失礼数,又彰显了读书人应有的谦逊与专注。 渐渐地,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也都理解了他的选择,反而更加赞赏这位"浪子回头"的才子能够如此沉得住气。 不过萧砚舟也并非完全闭门不出。 偶尔,他会应邀参加一些真正有分量的文会,比如翰林院几位清流学士主持的"兰亭雅集",或是国子监祭酒举办的"经义讲会"。 在这些场合,他总是谦和有礼,言谈举止恰到好处,既展现了才华,又不显得锋芒太露。 "萧公子年纪轻轻,却如此沉稳,实在难得。"翰林院周学士曾如此评价。 小桃有些不解:"少爷,为何不多出去走动走动?也好让那些人看看您的才华。" 萧砚舟只是淡淡一笑:"名声这东西,就像一把双刃剑。现在捧得越高,将来摔得就越重。况且...如今我已经有了虚名,最重要的是会试要高中,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第153章 会试1 礼国公府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混账东西!"礼国公范明德一掌拍在紫檀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我范家百年清誉,今日竟毁于你手!" 范文程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父亲明鉴,儿子确实是被人算计了!那萧砚舟..." "住口!"范明德厉声打断,踱步到窗前,"本想留着这小子给你当个磨刀石,没想到你竟如此不堪大用!" 这时,范明德的胞弟范同匆匆赶回府中。 这位礼部侍郎一进门就皱眉道:"大哥,现在满京城都在传程儿的丑事..." "来得正好。"范明德阴沉着脸,"既然已经撕破脸,就不能让那萧砚舟顺利参加会试。" 范同会意,压低声音道:"会试由礼部负责,虽然尚书大人亲自坐镇,但考场内安插几个我们的人还是容易的。" 范明德冷冷道,"只需在考场上做些手脚——或是污了他的考卷,或是让他的墨砚出问题,总之要让他无法正常应试。" 范文程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二叔,最好让他当众出丑!" "你还有脸说话?"范明德怒斥,转向范同,"记住,此事要做得不着痕迹。" 范同躬身道:"大哥放心,我这就去安排。让他吃个哑巴亏,还查不出缘由。" 窗外,寒风呼啸。 范明德望着阴沉的天色,喃喃自语:"萧砚舟...要怪就怪你太不知进退..." ...... 二月初九这天,京城的天还黑着,小桃就早早起来了。 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把连夜准备的考篮又检查了一遍。 "手炉、炭块、油布..."她小声念叨着,手指划过每样物品,"御寒的狐裘毯子、参片、肉脯..." 突然想起什么,又急匆匆跑进厨房,把温着的姜汤灌进暖壶里。 石头打着哈欠进来:"小桃姐,少爷还没起呢,你这么早..." "你懂什么!"小桃瞪他一眼,"会试可是九天九夜!听说去年有个举子冻病了,死在里面!" 说着又往考篮里塞了两双加厚的羊毛袜。 天色漆黑,萧砚舟就穿戴整齐出来了。 他看了眼考篮,笑道:"你这是要把整个家都搬去贡院?" 小桃急得直跺脚:"少爷还笑!听说贡院的号舍四面透风,夜里能把人冻僵!" 她不由分说地把狐裘披风裹在萧砚舟身上,"林夫子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街道上黑漆漆的,只有零星几盏灯笼在寒风中摇晃。 萧砚舟和林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身后跟着挑考篮的石头。 沿途不时遇到其他赶考的举子,个个缩着脖子,像一群沉默的幽灵。 "听说今年有六千多人应试,只取三百人..." 萧砚舟紧了紧披风:"林兄准备得如何?" "尽人事,听天命吧。"林墨叹了口气,"我的成绩实在是有些困难。" 快到贡院时,天色已经泛青。 远远望去,贡院门前人头攒动,像一片黑压压的潮水。 士兵们举着火把维持秩序,火光映照下,每个人的脸都冻得苍白。 "江南道举子排队!" "湖广道的这边!" 喊声此起彼伏,士兵们来回穿梭,维持着秩序。 萧砚舟和林墨随着人流缓缓向前移动,足足排了一个时辰才接近搜检处。 就在队伍缓慢前行时,一名身材魁梧的士兵从萧砚舟身边经过。 他看似随意地撞了一下萧砚舟的肩膀,另一只手却以极快的速度在萧砚舟的考篮底部轻轻一拂。 "这位举子,请排好队。"士兵面无表情地说着,手上动作却干净利落,转眼间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吆喝,"后面的跟上!别磨蹭!" 萧砚舟何等人物?如今武功已臻化境,对这点风吹草动自然心知肚明。 他不动声色地随着队伍前进,待轮到自己时,从容取下考篮,右手托着篮底,内力暗吐,那张纸条竟如活物般从篮底飞出,悄无声息地吸附在他掌心。 "请举子接受检查。"搜检士兵板着脸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萧砚舟微微一笑,左手将考篮递上,右手衣袖轻拂,内力微吐间,那张纸条已化作齑粉,随风飘散在脚边。 那士兵接过考篮,翻来覆去检查了三遍,连夹层都拆开看了,却始终找不到预期中的东西。 他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又仔细搜查萧砚舟的衣物,甚至连鞋袜都检查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有问题吗?"萧砚舟温和地问道,眼中却带着一丝讥诮。 士兵额头渗出细汗,不自觉地望向不远处的同伙。 那人也是一脸诧异,显然没料到计划会出纰漏。 "没...没问题。"士兵只得悻悻地放行,"举子请进。" 萧砚舟从容整理好衣冠,拎起考篮,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瞥了那士兵一眼,吓得对方一个激灵。 他心中冷笑:这点小把戏,也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看样子,不是范家就是萧砚水,亡他之心不死啊! 他相信,应该不只有这么点手段,后面应该还会有。 天色尚未放亮,贡院内一片朦胧。 搜检过后,领取号牌。 萧砚舟提着考篮来到自己的号舍前,借着微弱的晨光打量着这方寸之地。 三面灰砖墙,正面敞开,宽不过三尺,深不足四尺,连腿都伸不直。 号舍内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还结着蛛网。 萧砚舟轻叹一声,从考篮中取出准备好的油布和扫帚。 他动作利落地清扫起来,先是用扫帚将四面墙角的蛛网灰尘尽数拂去,又取出湿布将木板桌椅擦拭干净。 最后将油布固定在房梁上,四角都固定住,以防雨雪侵袭。 随后将笔墨一一取出,整齐摆放在油布上。 墨块研磨得恰到好处,毛笔蘸水润开。 待一切准备妥当,东方才泛起鱼肚白。 巡绰官提着灯笼经过,见萧砚舟号舍内整洁有序,不由多看了两眼。 此时贡院内陆续响起其他举人的抱怨声: "这么窄怎么写字?" "屋顶还漏风!" "肃静!" 巡绰官厉声呵斥,"再有喧哗者,逐出考场!" 第154章 会试2 萧砚舟端坐在号舍内,对周遭嘈杂充耳不闻。 他轻轻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白气,目光沉静地望向渐渐亮起的天空。 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天色大亮时,会试考题终于发了下来。 阴沉沉的天空压得很低,仿佛随时要塌下来一般。 萧砚舟展开题纸一看,眉头不由微蹙——首场四书题竟是《礼记·月令》中极为冷僻的"孟春行夏令,则雨水不时"一句,五经题更是选了《尚书》中鲜少有人研读的《冏命》篇。 "这题目..."隔壁号舍传来一声绝望的哀叹。 顿时,四周号舍一片哗然,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贡院内回荡: "怎会出这等偏题!" "肃静!" 巡绰官厉声呵斥,铜锣"咣"地一声巨响,"再有喧哗者,逐出考场!" 萧砚舟闭目凝神,手指轻轻敲击案几。 不过片刻,他嘴角微扬,已然破题成功。 虽然题目冷僻,但对他而言并无难度。 他从容研墨,提笔蘸墨,在考卷上写下第一个字。 笔走龙蛇间,破题、承题一气呵成,字字珠玑。那《冏命》篇虽冷门,却正巧是他曾经深入研究过的篇章。 开考才一个时辰,丙字区就传来一阵骚动。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快!丙字二十三号舍出事了!"几名兵丁提着水火棍匆匆跑过。 萧砚舟抬头望去,只见几名兵丁围在一个号舍前,有人高喊着:"快叫医官!这个举子晕过去了!" 巡绰官阴沉着脸赶去查看,只见一名年轻举子瘫倒在号舍内,面色惨白。 兵丁们七手八脚把人抬到廊下,却因考场规矩,不能送出贡院。 "造孽啊..."隔壁号舍的老举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在寒风里打着颤。 "再敢出声,立刻逐出!"巡绰官恶狠狠地瞪了过来,手中的戒尺"啪"地打在号舍木板上。 萧砚舟头也不抬,对周遭的骚动充耳不闻。 笔下文章如行云流水,转眼间已写完一页草纸。 这般冷僻的题目,反倒成为他与众多考生拉开距离,一展才华的绝佳机会。 ...... 午时钟响时,铅灰色的天空突然飘起鹅毛大雪。 更可怕的意外来临了——气温骤降,凛冽的寒风呼啸着灌入号舍。 萧砚舟眉头微蹙,体内真气悄然流转。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沿着经脉游走至指尖,原本冻僵的手指顿时恢复了灵活。 他指尖轻叩砚台,内力透入,竟让凝结的墨汁重新化开,泛起细微的波纹。 "啪嗒——" 一阵狂风卷着雪片扑来,萧砚舟衣袖轻拂,内力外放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将风雪尽数挡在号舍之外。 邻近几个举子就没这么幸运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贡院内回荡: "我的考卷!"一名举子绝望地看着被雪水浸透的试卷。 贡院各处开始响起杂沓的脚步声与慌乱的吆喝——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正在将三年一度的会试变成生死场。 狂风裹挟着雪片在贡院内横冲直撞,却唯独在萧砚舟的号舍前打了个旋儿。 他这处角落背靠院墙,又有棵老槐树挡着,风雪扑到跟前时,竟已弱了七分。 剩余三分也被他阻挡在外。 说来也怪,这处避风的角落,连墨汁都比别处化得顺畅些。 看来是他的幸运属性成功帮他减少了影响。 暮色降临时,巡绰官提着灯笼挨个查看号舍。 灯笼昏黄的光线在风雪中摇曳,照出一个又一个狼狈不堪的举子。 走到萧砚舟的号舍前,巡绰官脸色骤然一变。 只见这方寸之地竟自成乾坤——风雪不侵,墨香氤氲,那举子正襟危坐,笔下生风,哪有半分受冻的窘态? "这..."巡绰官眯起眼睛,想起上峰特意交代的话:"那个萧砚舟的考卷,绝不能让他顺利交上去。" 既然风雪奈何不了此人,那就只能亲自动手了。 暮色四合,贡院内开始分发炭盆。 风雪肆虐中,这小小炭盆成了举子们唯一的温暖来源。 兵丁们挨个号舍分发,每人一盆,不多不少。 轮到萧砚舟时,巡绰官亲自端来一个炭盆。 盆中炭火明显比旁人少了一半有余,却仍在规定份额之内,任谁来查都挑不出错处。 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即便萧砚舟心知肚明,也无可奈何。 萧砚舟接过炭盆,指尖在内力催动下早已不惧寒冷。 他低头看了看那点微弱的炭火,又抬眼望向巡绰官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远处传来其他举子的抱怨声,很快被巡绰官的呵斥声压下。 巡绰官站在廊下阴影处,望着萧砚舟号舍的方向冷笑。 这炭火分量,撑不过后半夜。 届时寒气入骨,必定大病一场,还能不能继续就难说了。 夜色渐深,贡院内一片寂静,唯有风雪拍打茅檐的簌簌声不绝于耳。 萧砚舟搁下毛笔,轻轻活动了下手腕。 炭盆中的火光已经微弱如豆,却在他内力催动下始终不灭,在考卷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虽然内力护体不惧严寒,但一天的考试终究让人感到疲倦。 萧砚舟将写好的考卷仔细收入特制的油布袋,悬在号舍横梁上,以防被夜风吹皱。 他环顾四周,见其他号舍的举子们或蜷缩在炭盆旁,或强撑着继续作答,个个面色青白,嘴唇干裂。 萧砚舟闭目调息,体内真气如涓涓细流,在经脉中缓缓运行。 他并不急于赶进度,而是选择养精蓄锐。毕竟会试要持续数日,劳逸结合方为上策。 炭火虽少,但配合内力运转,足以让他保持最佳状态。 远处传来巡绰官的脚步声,萧砚舟依旧闭目养神,纹丝不动。 那脚步声在他号舍前停留片刻,似是在确认炭火将尽的情况,而后满意地离去。 萧砚舟嘴角微扬,心知明日还有更多考验等着他,但此刻,他需要的是养足精神。 "啪嗒——" 隔壁号舍传来砚台打碎的脆响,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气温下降的影响来了,这一声咳嗽好像起了连锁反应,周围号舍也都不断传来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咳.." 贡院各处此起彼伏的状况不断发生,风雪更大了。 第155章 会试3 外边风雪肆虐,萧砚舟能清晰的听见呼啸的寒风裹挟着雪粒拍打在号舍的木板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白日里他尽可能的完成多一些试题,也怕后面的时间温度更低,受到影响。 他的号舍内,朝廷发的炭盆早已熄灭多时,寒气从缝隙中不断渗入,连砚台里的墨汁都结了一层薄冰。 考篮中的干粮也冻得硬如石块。 萧砚舟轻叹一声,若非早有准备,今夜怕是要难熬了。 他盘坐在桌子上,从考篮最底层取出一个精巧的黄铜小炉,这是临行前小桃执意塞给他的。 仍然记得临行前小桃的叮嘱,"公子,贡院里头天寒地冻的,好歹能煮口热汤喝。" 萧砚舟唇角微扬,取出珍藏的几块木炭——这也是小桃细心准备的,专门用来热饭食的。 "噼啪"的炭火声中,他慢条斯理地往铜炉上的小锅里倒入清水,又放入几片干姜和肉脯。 不多时,浓郁的香气便在狭小的号舍内弥漫开来。 他又取出小桃亲手腌制的小咸菜,将冻硬的面饼架在铜炉边缘烘烤。 "咔嚓",萧砚舟咬下一口烤得酥脆的面饼,就着热腾腾的肉脯姜汤和爽脆的咸菜,在这冰天雪地中竟吃出了一番别样滋味。 他一边享用着这简单却温暖的一餐,一边聆听着外界的声响—— 风雪呼啸声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咳嗽与呻吟。 那些声音越来越微弱,不是病情好转,而是同考的举子们连咳喘的力气都已耗尽。 偶尔传来"砰"的闷响,不知又是哪位举子支撑不住倒在了案几上。 萧砚舟轻啜着热汤,铜炉的火光在他沉静的面容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在这宛如炼狱的贡院寒夜中,他这一方小天地竟显得格外安宁祥和。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号舍屋顶,茅草铺就得格外厚实,在狂风中纹丝不动。 屋顶积雪明显比周围号舍少了许多,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拂去飘落的雪花。 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又一个号舍的屋顶不堪积雪重压,轰然坍塌。 兵丁们提着灯笼慌忙赶去,却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中举步维艰。 这场暴雪过后,不知要有多少学子大病一场,但至少今夜,他还能在这方寸之地的"福地"中安然度过。 他忽然想起有些上过会试考场的人说的话:"科举场上,有时候活着写完,就是赢。" 用过简单的晚饭后,萧砚舟准备歇息。 然而这逼仄的号舍宽不过三尺,连腿都伸不直,更别提躺下安眠。 号舍内没有炭火,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入。 萧砚舟却不慌不忙地盘膝而坐,双手结印置于膝上。 他缓缓闭目,体内真气如涓涓细流,开始在经脉中循环流转。 多亏有系统大大奖励的内力——既可驱散严寒,又能养精蓄锐,为明日考试积蓄力量。 夜色渐深,巡绰官提着灯笼再一次在贡院中巡视。 行至萧砚舟号舍前时,他特意驻足窥探。 黑暗中,那号舍里原本微弱的炭火,如今一丝光亮也无,静得仿佛无人一般。 巡绰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只待明日一早来验收他的"成果"。 殊不知,萧砚舟此刻正处于物我两忘之境。 内力运转间,周身三尺温暖如春,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融融暖意。 那看似死寂的黑暗里,实则蕴藏着绵绵不绝的生机。 ...... 清晨,萧砚舟从调息中醒来。 他缓缓舒展筋骨,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一夜的寒气在体内流转的内力下早已驱散殆尽。 贡院的清晨格外寂静,隔壁号舍的咳嗽声已经弱不可闻,只剩下风雪偶尔拍打棚顶的簌簌声响。 萧砚舟取出炉子准备吃食,剩下的炭必须要省着点用。 那狗官明显不会给自己补充炭,他可不想以后几天一直吃生冷的食物。 就着热汤吃完早食,萧砚舟起身活动身躯,让气血流通全身。 开始答题前,他得释放一下肚子里的存货。 抬手示意上茅房,立刻有一名士兵跟随。 萧砚舟沿着廊道往茅房走去,路过一个个号舍时,看到的景象触目惊心—— 有的举子蜷缩成一团,脸色青白如纸;有的趴在案几上,手指冻得发紫;更有人已经神志不清,口中喃喃念着经义。 一夜风雪下来,这些文弱书生哪堪如此折磨? 卸掉肚子里的存货,萧砚舟一阵轻松。 "铛——"贡院晨钟响起,意味着第二天的考试正式开始。 东南角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萧砚舟搁下毛笔,透过号舍木栅,看见一座考棚在积雪重压下轰然坍塌,扬起漫天雪雾。 "丙字十七号舍塌了!"巡绰官嘶哑的喊声穿透风雪。 兵丁们踩着齐膝深的积雪奔去,七手八脚从废墟里刨出个青衫书生。 萧砚舟拢了拢棉袍袖口,静静注视着这场骚动。 按照科场铁律,举子擅自出号舍即革除资格。 他只能看着差役们像挖萝卜似的,从积雪里将人挖出。 "又抬走一个..."隔壁号舍传来低语,随即被风雪吞没。 雪越下越急,贡院仿佛正在被一只巨手揉碎。 不时有茅草顶棚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但萧砚舟的号舍始终稳稳立在老槐树的庇护下。 巡绰官阴沉着脸指挥兵丁将人抬走,转身时目光扫过萧砚舟的号舍,见他炭盆早已熄灭却依然精神抖擞地端坐其中,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到了该换炭盆的时辰,兵丁们挨个号舍分发新炭。 可奇怪的是,他们就像集体失忆一般,偏偏绕过了萧砚舟的号舍。 任凭其他举子陆续换上新炭,萧砚舟的号舍前始终无人驻足。 巡绰官站在廊下阴影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既然炭火不足都奈何不了这小子,那就干脆断了他的炭火供应。 在这冰天雪地里,他倒要看看这个萧砚舟能撑到几时。 于别人来讲,寒冷的天气越来越艰难,而萧砚舟却越考越精神。 那些晦涩的经义在他笔下如行云流水,破题、承题、起讲...一气呵成。 写到精彩处,他甚至忘了寒冷,只觉得胸中有一股热气在涌动。 第156章 会试4 傍晚时分,萧砚舟落下最后一笔,今日的试题终于答完。 他这才惊觉,从清晨到现在,整整一天过去,竟没有一个兵丁来为他更换炭盆。 他举目四望,发现其他号舍的炭盆都换过了,唯独他的号舍被刻意遗忘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寒意从四面八方渗入骨髓,连呼出的白气都在面前凝成了霜花。 "这位差爷,"萧砚舟朝值守的兵丁唤道,"可否帮忙添些炭火?" 那兵丁如泥塑木雕般立在风雪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科场规矩,值守兵丁不得与举子交谈,违者杖三十——这本是为防舞弊所设,如今却成了最好的推诿借口。 萧砚舟望向巡绰官所在的方向,只见那老吏正站在廊下,远远地朝这边投来阴冷的注视。 四目相对的瞬间,老吏转身隐入号舍背面。 "呵..."萧砚舟轻笑一声,眼中寒芒乍现。 他早该想到的,从那个特意少装的炭盆开始,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局。 如今炭火断绝,分明是要在这雪夜里,活活冻坏他这个"特殊关照"的对象。 但那些人不知道的是,萧砚舟可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文弱书生。 他们的算盘注定是要失败的。 ...... 天色渐暗,风雪依旧肆虐。 萧砚舟静坐调息,耳中却时刻留意着贡院内的动静。 他知道,巡绰官不过是考场内最低级的官员,真正能主持公道的,还在后面。 如今这么大的风雪,考场里接二连三的出事,他相信他等的机会很快就会出现。 果然,礼部尚书李大人带着几位副考官亲自巡视考场来了。 这场三十年一遇的暴雪,加上彻夜的严寒,不仅有举子的号舍坍塌被砸伤,居然还有举子冻死在号舍里。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主考官难辞其咎,不得不从暖房中出来巡视考场。 他不希望伤亡继续增加。 李尚书看到号舍内东倒西歪的举子们,脸色骤变。立刻吩咐:"快!立刻调集炭火分发下去,多加炭盆!" 好些号舍里面的炭火虽然有,但是依然难阻寒气。 不少举子已经冻得嘴唇发紫,神志不清,考卷上墨迹凝结,显然根本无法作答。 当一行人来到萧砚舟的号舍前,只见他面色苍白,身着单衣,双臂环抱瑟瑟发抖。 案几上的考卷一片空白,当然这是萧砚舟将已经完成的试卷放进考袋里了。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号舍内炭盆里面根本没有炭火! 李尚书摸了下炭盆,寒彻刺骨,想来已经停了好久。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尚书勃然大怒,"为何独独此间没有炭火?" 萧砚舟此时"艰难"地抬起头,颤巍巍指着那个的巡绰官,声音虚弱道:"回大人...学生萧砚舟,昨夜就向巡绰官请求添炭...却一直没有送来,子夜时分我这里都没有炭火,白天学生又再次请求,可依旧无人理会,请大人为学生做主啊!" 话未说完,便"虚弱"地咳嗽起来。 当李尚书听到"萧砚舟"三个字时,瞳孔猛然一缩。 这不是前些日子在御前大放异彩,被皇上亲口称赞过的那位才子吗? 三殿下还特意嘱咐过要关照此人。 如今这般情形,分明是被人刻意针对了。 李尚书眼中寒光一闪,心中已然明了——能在礼部有这般能耐,又敢如此明目张胆针对萧砚舟的,除了范同还能有谁? "来人!"李尚书怒喝一声,"把今日当值的巡绰官全部带过来!" 他转头看向萧砚舟时,语气缓和了几分:"萧公子放心,本官定会彻查此事。" 一旁的巡绰官早已面如土色,扑通跪倒在地:"大人明鉴!下官...下官只是..." "只是什么?!"李尚书厉声打断,"玩忽职守,草菅人命!来人,摘了他的官帽,押下去等着治罪!"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不由分说摘下了巡绰官的官帽。 那巡绰官瘫坐在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执行上峰的命令,竟会落得丢官问罪。 "即刻给萧公子换上最好的银丝炭,再备上热汤饭食。" 李尚书吩咐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砚舟一眼,"萧公子且安心应考,此事本官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萧砚舟"虚弱"地垂下眼帘,勉强拱手,“多谢大人”。 ...... 不多时,整个贡院都忙碌起来。 一队队兵丁扛着沉甸甸的炭篓,挨个号舍分发双倍份量的炭火。 熊熊燃烧的炭火很快驱散了号舍内积攒了一夜的寒气,冻僵的举子们终于能够活动手指,继续作答。 萧砚舟的号舍内,崭新的炭盆里堆满了炭,将整个号舍映照得暖意融融。 他慢条斯理地搓了搓手,往砚台里倒了点热水,看着凝结的墨汁渐渐化开。 他抬笔蘸墨,在考卷上写下第一个字时,听到隔壁号舍传来如释重负的叹息声。 整个贡院的温度渐渐回升,咳嗽声也少了许多。 虽然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已经让不少举子元气大伤,但至少现在,他们有了继续坚持的条件。 萧砚舟专注地运笔如飞,炭火的光影在他沉静的侧脸上跳动。 剩下的几天,再也没有人敢给他使绊子,炭火给的足足的。 这场百年难遇的暴风雪足足肆虐了三天。 直到第二场考试开始的锣声响起,铅灰色的天空才勉强止住飞雪。 第二场的论、判、诏、诰。 第三场的策问。 温度虽低,但他有内力支撑,所以影响并不大,所有试题都答得得心应手。 最后一天交卷时,他才稍微感觉到劳累,毕竟时刻运行内力也非常辛苦。 走出贡院大门时,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恍如隔世。 虽然内力消耗甚巨,但他身形依旧挺拔,只是脸色比平日苍白几分。 "少爷!"小桃踮着脚在人群中挥手,石头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萧砚舟稳步走去,小桃却已经红了眼眶:"您瘦了..." 她盯着自家少爷凹陷的脸颊,声音发颤。 马车里,萧砚舟闭目调息,“林夫子那里?” 小桃小心翼翼地点了暖炉,又递上温热的参茶:"少爷我们先回去,奴婢已经安排人等着林夫子。" 萧砚舟点点头:"嗯,回去了伺候好,我想夫子肯定也不好过。" 马车刚停稳,萧砚舟便径直走向内院。 九日科场虽未伤他根本,但内力耗损也需调养。 他简单沐浴后便倒头就睡,连小桃备好的参汤都未及用。 再睁眼时已是次日晌午。 萧砚舟披衣起身,却见小桃端着药罐匆匆走过廊下。 "谁病了?"他出声问道。 小桃吓得差点摔了药罐:"少爷醒了!是...是林夫子。出考场的时候就已经发热,请了城东李大夫来看,说是风寒入体..." 萧砚舟眉头一皱,快步走向西厢。 推门便见林墨昏卧榻上,面色惨白如纸。 他执起林墨手腕,三指轻按寸关尺,脉象浮紧而数。 萧砚舟看了下药方,稍微修改了一下,让小桃重新抓药。 如今他的医术比太医都强。 林墨重新喝了药,呼吸平稳了许多。 随后的几天,他们一直在家休养等待放榜。 第157章 国子监文会 当会试结束后,本来封闭的贡院也因此被打开,贡院的消息也被传了出去。 礼国公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 范文程焦躁地来回踱步,终于忍不住开口:"二叔,贡院里的布置全都失败了,那岂不是没办法阻拦萧砚舟了?" 礼部侍郎范同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闻言轻笑一声:"急什么?" 他放下青花瓷茶盏,茶汤已经泡得发白,"贡院的布置不过是第一步,能阻止他最好,阻止不了也无妨。" 范文程急切地凑近:"可是..." "可是什么?"范同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你以为我们只有这点手段?" 他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阅卷、誊录、放榜...这中间有多少环节可以做文章?" 窗外树影婆娑,范同的声音压得更低:"我已经安排人在誊录时做些手脚..." 范文程眼睛一亮:"那阅卷时..." "阅卷官中有我们的人。"范同冷笑,"绝对不会录取他的。" 他转身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记住,做事情要能稳住,你还要多锻炼才行。" ...... 贡院西侧的誊录房里,三十多名誊录吏早已严阵以待。 屋内点着十几盏明晃晃的油灯,照得亮如白昼。 每张案几上都摆着朱笔、墨砚和特制的朱砂纸。 这是为了防止考官通过笔迹辨认考生身份,确保阅卷的公平。 角落里,一个瘦小的吏员李四正偷偷抹着额头的汗水。 他面前堆着一摞刚送来的试卷,最上面正是萧砚舟的考卷。 "丙字九号..."李四小声念叨着,小心翼翼地展开试卷。 他先是规规矩矩地用朱笔誊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出来的一般。 当抄完后,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趁人不备,故意在糊名处的边缘溅了一滴墨汁。 他已经按照上面大人的吩咐做了,五百两银子入账,心里暗喜,继续誊抄。 他手法娴熟,三场试卷都在相同位置留下了记号,却又不着痕迹。 完事后,他偷偷擦了擦汗湿的手心,把试卷混入其他卷子中。 贡院内帘的阅卷房里,十八位同考官正襟危坐,面前堆满了誊录好的朱红色试卷。 屋角的炭盆烧得正旺,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却驱散不了屋内的肃杀之气。 做好记号的萧砚舟的试卷被发到刘考官手里,展开萧砚舟的试卷,眉头渐渐紧锁。 他越看越是心惊——这文章破题精妙,论证严谨,引经据典恰到好处,字里行间透着股难得的灵气。 "这..."刘考官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纸页,心中暗叹:"如此锦绣文章,若是寻常举子所作,必定高中无疑。可惜啊..." 他抬头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轻叹一声。 范侍郎的吩咐言犹在耳,那沉甸甸的银票还在袖中。 刘考官咬了咬牙,提笔在卷首重重写下"不通"二字,笔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对仗不工...引证有误..."他低声编造着理由,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最后只得匆匆将试卷扔进黜落箱中,仿佛那烫手山芋一般。 烛光摇曳间,刘考官恍惚看到那试卷在落第箱中微微发亮,与其他平庸之作格格不入。 他急忙别过脸去,强迫自己继续批阅下一份试卷,可萧砚舟那精妙的破题却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惜了..."刘考官在心中默念,"若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以此子之才,必能金榜题名啊。" 按制,会试阅卷需经三轮:先由同考官初阅,再送房考官复勘,最后由主考官裁定。 可若是在他这第一关就被打了"不通"的卷子,便如同被判了死刑,再无缘进入下一轮。 明日这些落第卷就会被封存,再无人问津。 而那个叫萧砚舟的举子,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锦绣文章连第二关都没能进去。 ...... 会试结束后的第二日,高云舒就急不可耐的派翠缕带着营养品来到萧府。 食盒里装着人参鸡汤、燕窝粥,还有高小姐亲手熬制的枇杷膏。 听说贡院冻坏了好些举子,高小姐担心的不得了。 "我家小姐说,请萧公子好生将养。小姐还问...问公子考得如何?" 萧砚舟嘴角噙着笑意:"劳烦翠缕姑娘回话,就说——万无一失。" 这三个字说得笃定,连一旁的小桃都忍不住抿嘴偷笑。 翠缕眼睛一亮,福了福身就急着往回跑,连食盒都忘了收拾。 "少爷也太托大了。"小桃一边收拾笔墨,一边嘀咕,"还没放榜呢,就敢说万无一失..." 萧砚舟展开折扇,胸有成竹道:"三场下来,破题无一不精,策论无一处疏漏。这是科考以来我最有信心的一次。" “那我就提前恭祝少爷高中了。” 会试之后,各种文会纷至沓来。 这一日,萧砚舟正在书房临帖,小桃抱着一摞烫金帖子兴冲冲跑进来。 "少爷!又来了三张请帖!"她哗啦一声把帖子摊在案几上,"户部侍郎家赏梅宴、举子们的文会、还有..." 她抽出一张鎏金帖子,眼睛发亮,"国子监的诗文赏析会!" 上次皇家赏花宴,萧砚舟也是才名远播,本次会试也是大热人选,所以每逢有宴会必会送来请柬。 萧砚舟放下毛笔,随手翻开那张鎏金帖子:"哦?国子监的请柬?" "可不是嘛!"小桃兴奋得脸颊泛红,"自从赏花宴后,再没人敢说少爷半句不是。现在满京城都在传,说少爷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萧砚舟轻笑一声。这个世道对男子确实宽容,前日还是个纨绔,今日就能被夸成"迷途知返"的典范。 他翻了翻其他请帖:"都回了,只去国子监这场。" 小桃一愣,"少爷,据说国子监文会通常邀请的都是新科进士,可这次居然提前了,邀请您肯定没安好心,还是别去了。" "正因为没安好心,才更要去。"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以往国子监的文会都是放榜后才会召开,今年居然提前了。 而且自己不过是一个尚未放榜的举子,为何会收到这样的邀请。 他展开请柬细看,落款处赫然盖着国子监祭酒的大印,规格之高,更显蹊跷。 若萧砚舟知道,礼部侍郎范同正是从国子监出去的,与现任祭酒是师生关系,一切就说得通了——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鸿门宴"。 这也是范同给萧砚舟第三击,利用国子监,彻底破坏他的才名。 小桃欲言又止,总觉得这请柬来得蹊跷。 不过,萧砚舟可没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第158章 国子监的算计 宴会当日,小桃特意将萧砚舟打扮得风姿绰约,美其名曰:让那些人都看看少爷的风采,让他们以后都没脸再找少爷麻烦。 国子监这场诗文会选在崇文阁举办,美其名曰"以文会友",实则谁都知道这是要找回场子。 柳元正与几位国子监同窗品茗闲谈,话题自然绕不开今日的主角——萧砚舟。 "柳兄上次在诗会上惜败,这次可要一雪前耻啊。"一个身着青袍的监生奉承道。 柳元面色一僵,随即强笑道:"那萧砚舟不过是偶得佳句罢了。说来惭愧,柳某虽在国子监有些薄名,但论真才实学,还远不及几位师兄。" 他说着,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角落里一位沉默寡言的瘦弱书生。 那书生姓陈名默,是国子监出了名的书痴,平日深居简出,却才学过人,他也参加了本次会试。 只是他性情孤僻,从不参加文会,故名声不显。 今日破例前来,也是被祭酒再三要求。 "陈师兄,"柳元凑过去,语气恭敬中带着几分试探,"待会那萧砚舟..." 陈默头也不抬,依旧翻着手中的古籍:"诗文之道,贵在真性情。柳师弟何必执着于一时胜负?" 柳元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柳元之所以在国子监有名,不过是因为他热衷参加各种文会,善于钻营罢了。 真要论学问功底,在座的陈默等人远胜于他。 "陈师兄说得是。"柳元干笑两声,"不过今日文会,咱们国子监总要拿出真本事来,不能让外人小觑了去,不然祭酒的脸面可是过不去的!" “知道了,柳师弟该干嘛干嘛去吧!” 陈默嫌弃的摆摆手,像赶苍蝇一般将柳元赶走,要不是自己实在是欠祭酒人情,他才懒得参加这劳什子文会。 柳元面色一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强压着怒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一会就看陈师兄大展神威,扬我国子监威名了。" 说完,袖子一甩,转身就走,连基本的告辞礼数都顾不上了。 走出几步远,柳元的脸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在心里暗骂:"好你个陈木头,装什么清高!等会儿看你在萧砚舟面前出丑,还怎么摆这副臭架子!" 他回头瞥了一眼,只见陈默又缩回角落里,捧着本破书看得入神,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萧砚舟踏入崇文阁的瞬间,原本喧闹的厅堂顿时一静。 他身着月白暗纹锦袍,腰间只悬一枚青玉坠子,素雅中透着难掩的贵气。 几个正在说笑的监生突然噤声,手中的茶盏都忘了放下。 萧砚舟含笑拱手,目光在厅内扫过。 只见国子监众人虽故作镇定,却个个眼神发亮——那是一种猎户见到珍禽时的兴奋。 他心下了然,今日这场文会,自己就是那头被围猎的雪貂。 柳元上前拱手,“潇公子,欢迎参加文会,一会可要一展身手让我们看一看浪子回头的文采。” "萧某不过凑个热闹。"他轻摇折扇,语气谦和得恰到好处,"倒是诸位国子监高才,让萧某好生期待。" 这话像火星子溅进油锅,顿时点燃了在场监生的斗志。 一个身着绛色襕衫的监生抢先发难:"久闻萧公子才思敏捷,不知今日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话虽客气,眼神却满是挑衅。 角落里,柳元暗中推了推身旁的同窗。 那瘦高个立刻会意,阴阳怪气道:"听说萧公子在贡院冻得不轻,该不会把才思都冻没了吧?" 满堂哄笑中,萧砚舟不慌不忙地接过侍者递来的茶盏。 他指尖在青瓷上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位兄台说笑了。风雪虽寒..." 他忽然抬眸,眼中精光乍现,"反倒让在下想明白一个道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炭火易冷,文章不朽。" 八字落地,满座哗然。 柳元脸色瞬间铁青。 这分明是在暗讽他们国子监只会耍弄权势! 他急忙上前一步,硬生生打断道:"萧公子果然妙语连珠!还请先入座歇息,待祭酒大人一到,文会即刻开始。" 萧砚舟唇角微扬,也不多言,潇洒地一撩衣袍落座。 他接过侍者奉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品着,仿佛方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 约莫一盏茶功夫,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国子监祭酒身着正四品绯袍,在众人簇拥下缓步入场。 他年约五旬,面容肃穆,眉宇间却透着几分阴鸷之气。 "诸位才子光临国子监,老夫不胜荣幸。"祭酒在上首落座,面带和煦笑容,先向众人拱手致意。 他轻抚长须,语气温和:"今日文会,旨在以文会友,切磋学问。诸位皆是当世俊才,还望不吝赐教。" 他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这才缓缓道:"近来听闻朝野有些议论,说我国子监学风不如从前。" 说到这里,他摇头轻叹,面露憾色:"老夫思来想去,或许是我等闭门造车太久,今日特设此会,正欲借诸位高才,一开我监生眼界。" 厅内众人闻言,纷纷拱手谦让。 祭酒目光在席间逡巡,最终落在萧砚舟身上,笑意更深了几分:"这位想必就是名动京城的萧公子吧?赏花宴上一首《咏梅》,连圣上都赞不绝口。今日得见,果然风采不凡。" 萧砚舟从容起身,执礼甚恭:"祭酒大人过誉了。学生不过偶得俚句,岂敢当''名动京城''四字。" 祭酒呵呵一笑,抬手示意他入座:"萧公子不必过谦。今日既是以文会友,还望公子不吝赐教才是。" 他环视众人,语气亲切中带着几分期许:"老夫最喜见年轻人切磋学问,互相进益。"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此次文会的特殊用意,又不露半点锋芒。 但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这场看似平和的文会,实则是国子监要一雪前耻的战场。 文会伊始,崇文阁内觥筹交错。 萧砚舟施施然落座,随手将折扇往案几上一搁,便自顾自地斟起酒来。 他今日来此,不过是为了堵住那些"畏缩不敢赴会"的闲言碎语,压根没打算与人争锋。 琥珀色的酒液倾入青瓷杯中,荡起一圈细小的涟漪。 第159章 以“雪”为题 萧砚舟举杯轻嗅,眉梢微挑——竟是上好的梨花白。 他唇角微扬,心道这国子监为了撑场面,倒是舍得下本钱。 "萧公子好雅兴。"邻座一个举子见他这般做派,忍不住出言试探,"文会尚未开始便独酌,莫非胸有成竹?" 萧砚舟眼皮都不抬,夹了一箸水晶肴肉细细品尝:"佳肴美酒当前,何必急着谈诗论文?" 他语气闲适得像在自家后院赏花,噎得那举子讪讪退开。 厅内渐渐喧闹起来。 举子们三三两两聚作一团,个个口若悬河地谈论着会试题目,仿佛明日放榜自己必中进士一般。 萧砚舟听得暗自好笑,却也不戳破,只管慢条斯理地剥着金桔,连果皮都剥成朵朵小花状。 "在下江南道扬州乡试解元李天一。"一个清朗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久闻萧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萧砚舟这才抬头,见眼前站着个靛蓝长袍的年轻人,眉目疏朗,执杯的手势是标准的文人礼。 他举杯相碰:"巧了,在下也是解元出身。久仰久仰。" 瓷杯相撞的脆响中,李天一压低声音:"萧兄你这般闲适,倒让那些等着看你与国子监争锋的人失望了。" "哦?"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李兄以为我该当如何?" "自然是..."李天一忽然瞥见柳元正阴着脸往这边张望,话锋一转,"该当再饮一杯!" 萧砚舟会意,举杯一饮而尽。 李天一压低声音道:"萧兄上次那首词可是声名远播,李某至今记忆犹新。不瞒你说,今日这场文会..." 他环顾四周,嘴角噙着一丝讥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是冲着萧兄来的。" 萧砚舟挑眉:"哦?李兄倒是直白。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还犯不着国子监特意弄这么大的动静对付我。" "萧兄是妄自菲薄了。国子监这些年..."李天一仰头饮尽杯中酒,嗤笑道,"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真正有才学的要么被排挤,要么不屑与他们为伍。前段日子你打了柳元的脸,柳元在国子监也是一号人物,出去就代表国子监的脸面。就说那祭酒,可是小气得很。" 他凑近几分,酒气混着热气喷在萧砚舟耳边,"我怀疑,这次祭酒想要挽回颜面,毕竟国子监如今不比以前了。" 萧砚舟眸光微动,指尖在酒杯边缘轻轻画着圈。 这李天一初次见面就说这等话,未免太过唐突。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李兄慎言。" 萧砚舟嘴上这么说,眼中却带着笑意,又给李天一斟满一杯,"别人的事情咱们还是不好评价的。" 李天一会意,大笑出声:"萧兄所言极是,不过萧兄就不好奇祭酒大人为何会提前召开文会?" 萧砚舟心头一凛。 这李天一表面豪爽,话里却处处透着试探。 他故作随意地环顾四周,果然发现几个监生正偷偷往这边张望。 为何提前召开文会,他并不在意,可这个李天一倒是交浅言深了。 "李兄,"萧砚舟忽然正色,声音提高了几分,"这梨花白虽好,可别贪杯误了待会的文会。" 李天一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萧兄说得是!是在下多嘴了。" 萧砚舟低头抿了口酒,心想今日这场文会,恐怕比预想的还要复杂几分。 酒过三巡,国子监司业起身出题:"这几日大雪,不如以''雪''为题,请诸位才子各展才华。" 文会的气氛在柳元起身时骤然变得微妙起来。 这位国子监最活跃的监生今日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湖蓝直裰,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活像只开屏的孔雀。 他环视四周,目光在萧砚舟身上多停留了三息,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既然司业大人出题,学生就先抛砖引玉了。"柳元清了清嗓子,特意走到厅中央,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他吟诗时故作深沉的姿态:"玉尘飞舞满皇州——" "噗!"后排突然有人喷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柳元脸色一僵,硬着头皮继续:"万里山河一色收..." 萧砚舟正剥着橘子,闻言指尖一顿。 这起句倒还算工整,只是"玉尘"二字用得实在俗气,活像从《初学记》里直接扒下来的典故。 果然,柳元接下来的对仗越发刻意:"冻合楼台疑画里,寒侵砚席觉春浮。" "好!"国子监的监生们立刻捧场地鼓掌,但稍微会作诗的人都看得出来,这诗就像用模子刻出来的——四平八稳的平仄,规规矩矩的用典,连韵脚都透着股陈腐的馆阁气。 李天一借着斟酒的动作凑到萧砚舟耳边:"瞧见没?柳孔雀这诗,怕是提前就备好的。" 随后,他故意提高声调:"要我说啊,这雪写得跟盐罐子打翻了似的!" 满座哄笑声中,柳元脸色由红转青,手中的酒杯捏得咯吱作响。 他正欲发作,却见司业赵明德眉头紧锁,手指在案几上重重叩了三下。 "肃静!"司业沉声道,目光在柳元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转向角落里的陈默,语气突然和缓:"默之啊,你也来一首吧。老夫记得你去年那首《雪夜读书图》,连祭酒大人都赞不绝口。"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柳元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司业这分明是在当众打他的脸! 角落里的陈默闻言一愣。 陈默在国子监是出了名的怪人——据说他能把《昭明文选》倒背如流,却三年没参加过一场文会。 陈默是怪但是不代表他不通世故,以前不参加文会是觉得羞于那些人为伍。 今日他既然答应了祭酒,那就会全力以赴。 陈默深吸一口气,无奈抬起头来。 当他开口时,声音竟出奇地平静:"冻云垂野暮天低,独坐寒窗听雪嘶..." 第一句刚落,满座监生都变了脸色。 这起句看似平淡,却自有一股孤高清冷之气,与柳元方才那首堆砌辞藻的诗相比,高下立判。 萧砚舟不自觉坐直了身子,这手法他只在杜甫诗里见过。 当陈默念出"不是梅花偏爱冷"时,柳元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待最后一句"此身原在最高枝"落地,满座哗然。 这哪是咏雪?分明是寒门学子孤高傲世的宣言! "好一个''最高枝''!"司业激动得拍案而起,茶盏震得叮当响。 几个老学究已经掏出随身带的诗笺开始抄录。 李天一捅了捅萧砚舟:"这陈默倒是深藏不露啊!" 第160章 诗惊四座 当陈默那句"此身原在最高枝"余音未散,柳元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他攥着酒杯的手指节发白,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唯独没有甜。 "这书呆子!"柳元在心里咬牙切齿,"平日里装得清高自许,连祭酒大人的宴请都敢推脱,今日倒出起风头来了!" 他本想着陈默这个三年不参加文会的怪人,死读诗书必定不通诗文,临场出丑,谁料居然比自己强。 萧砚舟和陈默都算自己的敌人,既然这样,那就以夷制夷,让陈默对付萧砚舟。 柳元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陈师兄这诗实在是精彩绝伦。" 随后转头看向萧砚舟,"萧公子怎么一直不说话?不知道萧公子的诗文比此诗如何?能否拿出来让大家品评一下呀?" "柳兄此言差矣。"萧砚舟连眼神都不愿给他,"好诗如好茶,需静品。倒是柳兄...你的诗实在是堪称教学典范,可供幼童启蒙所用。" 此言一出,几个举子憋笑憋得肩膀直颤。 “是啊,柳兄的诗匠心独具,非常适合启蒙。” 柳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少在这耍嘴皮子!有本事你也来首''最高枝''这样的佳作,这样才能配得上你萧公子才子的名头。" 这话像往油锅里泼水,顿时炸开一片窃窃私语。 有个尖嘴猴腮的监生立刻帮腔:"是啊,光说不练假把式,萧才子你也把你的诗读出来,让我们品品?" "我看是酒喝多了!潇公子自进门以来,别的没干,酒倒是喝了不少。"另一个接茬,引得国子监众人哄笑。 萧砚舟慢条斯理地喝下杯中酒,指尖在案几上敲了七下。 每敲一下,厅内就安静一分。 到第七下时,连柳元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陈兄的诗..."萧砚舟起身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好在不落窠臼。" 他踱步到陈默面前,突然深深一揖:"这''最高枝''三字,当浮三大白!" 陈默惊得后退半步,连忙抱拳回礼,直呼,“不敢当”。 谁都没想到萧砚舟会如此郑重其事地夸赞对手。 柳元气得鼻子都歪了,对陈默就夸赞,对自己就侮辱,岂有此理。 这次要借着陈默的诗报复回来:"光会夸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也来一首!"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中,已经不是简单的请求了,厅内气氛骤然凝固。 萧砚舟本就喝了不少酒,此刻被柳元一激,酒意混着怒意直冲脑门。 "柳元!"萧砚舟醉眼微眯,声音却冷得像冰,"我是跟陈兄说话,你算哪根葱?" 他一把推开想要劝阻的李天一,踉跄着走到厅中央,"你多次找我那麻烦,我还没与你理论,居然还出言无状,好生无礼,这就是你们国子监的待客之道?" 随后他摇了摇头,“哦,你还代表不了国子监,你根本不配让我作诗!” 柳元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脸色由红转白。 萧砚舟却不再看他,转身对着陈默拱手:"不过看着陈兄的好诗文,技痒而已。今日我也来附和一首!让那些有眼无珠的人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省得总是无能犬吠。" 说罢,他抄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痛饮,琥珀色的酒液顺着脖颈流下,将月白长袍染得斑驳陆离。 萧砚舟仰首饮尽壶中残酒,踉跄几步站定,突然朗声吟出第一句: "千山鸟飞绝——" 厅内众人面面相觑。 这起句平白如话,既无华丽辞藻,也无精巧构思。 柳元原本紧绷的脸色顿时松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萧公子这是江郎才尽了吗?如此粗浅的句子也敢..." 萧砚舟恍若未闻,衣袖一甩,继续吟出第二句: "万径人踪灭。" 此句一出,满座忽然安静了几分。 那"千山"与"万径"相对,"鸟飞绝"与"人踪灭"相映,竟在平淡中显出恢弘气象。 柳元张了张嘴,却没能再发出嘲讽,脸上的讥笑渐渐凝固。 萧砚舟依旧没有看柳元一眼,他仰首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将后两句一气呵成: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十四个字像一把冰刀,剖开了所有虚伪与浮华。 陈默手中的茶盏"当啷"落地,碎瓷四溅。 司业大人手中的笔"啪嗒"掉在纸上,墨迹晕开一大片也浑然不觉。 整个崇文阁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柳元呆立原地,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与眼前这个狂生之间,隔着怎样一道天堑。 萧砚舟这才斜睨了柳元一眼,嘴角微扬:"如何?柳公子还要指点一二吗?" 那语气轻描淡写,却让柳元如坠冰窟。 四句落地,满座皆惊。 这诗看似简单,却字字千钧。 前两句写尽天地苍茫,后两句道破孤高傲世。 没有华丽辞藻,却把雪中意境写得入木三分。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这场文会,注定要载入史册了。 "好诗...好诗啊!"司业突然踉跄着起身,眼眶竟微微发红。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萧砚舟面前,竟像个痴迷书画的收藏家见到稀世珍宝般,颤抖着双手作揖:"萧公子此诗...此诗必将名扬天下!" 司业激动得胡须直颤,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萧砚舟的衣袖:"不知萧公子可还有别的好诗?"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满座哗然。 柳元脸色铁青,活像生吞了只苍蝇。 萧砚舟被司业扯得一个踉跄,酒意更浓了几分。 他大笑着推开司业的手:"大人这是要掏空在下的诗囊啊!" 说着突然指向窗外纷飞的大雪,"不过既然大人盛情.,恕在下狂妄了.." 他醉步踉跄却目光如电,突然一脚踏上案几:"诸君听好了——" "铁砚冰消墨未干!"第一句就石破天惊。 砚台结冰是贡院考生最深的痛,此刻被他说得豪气干云。 "铜炉火尽炭犹寒。"第二句更妙,暗讽炭火被克扣之事。 柳元脸色已经发青。 满座屏息中:"谁言风雪能摧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自有文章照夜阑!" 余音在梁上绕了三圈才散。 不知谁先起的头,厅内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连司业都忘了规矩,拍案叫绝。 这哪是诗?分明是把今日的科举黑暗都撕开了给人看! 第161章 装醉 柳元呆立原地,活像被雷劈了的蛤蟆。 他求助地看向陈默,却发现这个书呆子正对着萧砚舟长揖到地——这是文人最高的礼节。 "萧兄大才。"陈默的声音都在发抖,"我...我输得心服口服。" 李天一趁机起哄:"柳兄要不要也来一首?让萧兄指点一二。" 满座哄笑中,柳元突然捂脸夺门而出,这下子柳元的名声彻底臭了。 文会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草草收场。 众人还沉浸在萧砚舟那两首惊世之作的震撼中,哪还有心思继续写诗? 国子监司业魂不守舍地宣布散会时,连例行公事的客套话都说得颠三倒四。 而此时,萧砚舟的马车正缓缓驶离国子监。 车帘甫一落下,原本醉眼朦胧的萧砚舟倏然睁开双眼,内力在经脉中流转一周,面上酡红顿时褪去。 他接过小桃手中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唇角。 "少爷是装醉?"小桃瞪圆了杏眼,手里还攥着准备给他敷额的冷帕子。 萧砚舟唇角微扬:"国子监毕竟是朝廷脸面,总要给他们留几分薄面。" 他掀开车帘一角,望着渐行渐远的国子监,"今日这两首诗,第一首是见猎心喜,技痒难耐;第二首..." 他顿了顿,指尖轻叩窗棂:"不过是让那些宵小知道,我萧砚舟虽不愿惹事,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小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少爷为何要装醉?" "醉汉之言,可以当真,也可以不当真。"萧砚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全看听的人怎么想了。" 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眼中寒光一闪,"就是要让某些人知道,考场上的把戏,瞒不过明眼人。" 小桃恍然大悟:"那少爷是..是想让别人知道贡院里有人故意克扣炭火?" "聪明。挨打不还手可不是我的作风。" 回到府里,又交代了石头几句,石头受命而去。 果然,次日清晨,两首诗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京城。 除了那两首诗文,第二首诗隐晦的意思也被传开,都说萧砚舟在贡院被针对,连炭火都没有。 "听说了吗?是有人见不得萧公子好,特意克扣炭火的" “何止啊!我听说是因为礼国公家的范文程与萧公子有仇,礼部侍郎为了侄儿才报复的。” "呸!下作啊!国之蛀虫!" 这些传闻,越传越广,最后已经变成了"礼部侍郎把考生炭火都贪污了"。 市井中传开了,也传进了朝堂,连深宫中的皇帝也都知道了。 深宫之中,皇帝正在用早膳,银箸夹起一块水晶肴肉,却迟迟未送入口中。 大太监李德全垂手侍立,眼角余光瞥见皇上眉头微蹙,便知圣心不悦。 "李德全。"皇帝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喜怒,"听说昨夜国子监文会上,有人作诗暗指贡院克扣炭火?" 李德全心头一跳,腰弯得更低了:"回皇上,确有此事。那萧砚舟作了两首诗,如今满京城都在传诵..." "啪"的一声轻响,皇帝将银箸搁在缠枝莲纹的瓷托上。 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顿时屏住呼吸,连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都消失了。 "去查查。"皇帝面无表情地说道,"会试结果呈上来没有?" 李德全刚要躬身退下,皇帝却又摆了摆手:"罢了,阅卷自有章程。" 他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面容,"朕倒要看看,这''独钓寒江雪''的才子,能不能经得起科场的考验。" 殿外,一阵风吹落枝头积雪,"扑簌簌"的声响格外清晰。 李德全偷眼望去,只见皇上凝视着窗外的雪景,目光深沉难测。 那神情,就像是在下一盘早已看透结局的棋。 ...... 萧砚舟的诗作如野火燎原般传遍京城,街头巷尾的茶楼酒肆里,文人雅士们争相传诵。 就连三岁孩童都能咿咿呀呀地念上两句"千山鸟飞绝"。 一时间,再无人敢质疑他的才华——毕竟一首佳作或许是灵光乍现,但接连两首惊世之作,便是真才实学的铁证。 然而此时的贡院依旧大门紧闭,内外隔绝。 阅卷官们埋头批阅,对外界沸沸扬扬的传闻浑然不知。 萧砚舟被刻意黜落的试卷,依旧静静地躺在落第箱中,与其他被淘汰的卷子混在一处,蒙上了一层薄灰。 礼部衙门的后堂内,范同背着手来回踱步,官靴踩得青砖"咚咚"作响。 "大人不必忧心。"心腹师爷低声道,"我们的布置已然生效,萧砚舟的试卷必定被黜落,断无更改之理。" 范同猛地站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你懂什么!那萧砚舟如今名动京城,若是..."他声音突然压低,"若是皇上问起..." 师爷递上一盏安神茶:"大人多虑了。会试阅卷流程繁杂,黜落一份卷子再寻常不过。就算皇上问起,也只说是同考官们一致评定..." 范同接过茶盏,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茶水溅湿了衣袖。 他忽然想起什么,厉声道:"去!把经手萧砚舟事情的所有人都送走,千万不要留一丝痕迹!" ...... 左相府后花园的梅树下,高云舒倚着石案,指尖轻轻抚过诗笺上的墨迹,这是萧砚舟的诗文。 "小姐,老爷回来了。"翠缕小跑着过来禀报。 高云舒眼睛一亮,忙将诗笺摆在石案最显眼处,又特意把"独钓寒江雪"那句朝外。 她理了理鬓角,对翠缕道:"去跟父亲说,我在这儿温了壶他最爱的大红袍。" 待翠缕走远,高云舒又从袖中取出面小铜镜,仔细端详自己的妆容。 今日她特意换了新裁的淡紫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梅花簪——既不失闺秀体统,又透着几分清雅。 "云舒今日好雅兴。"父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惊得她手一抖,铜镜差点掉了。 高云舒慌忙起身行礼,趁机用袖子拂过石案,装作不经意地露出那页诗笺:"父亲下朝辛苦了。女儿见园中梅花开得好,想着与父亲共赏。" 高廉的目光果然落在那诗笺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萧砚舟的《江雪》?" "父亲也知道?"高云舒声音轻快,却敏锐地捕捉到父亲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连忙递上斟好的茶。 第162章 名单疑云 高廉接过茶盏,目光深沉地望向远处:"此子确实才华横溢。" 他抿了口茶,声音压得极低,"前些日子在朝堂上,三皇子还曾经为他说过话,连圣上都多问了几句..." 高云舒心头一跳,“父亲,萧砚舟如此皇上重视,难道不是好事?而且他还曾经救过女儿。” 高廉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云舒啊,朝堂上的事,就像一棋盘...,有时候,太早入局并不一定是好事啊!" 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为父倒是好奇,你为何突然对这位萧公子如此上心?" 高云舒耳尖微红,却强自镇定道:"女儿只是觉得,能写出''独钓寒江雪''的人,定是个...是个有风骨有才华的人。" 高廉看着女儿微微泛红的耳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轻抚茶盏,语气温和却带着试探:"云舒啊,为父记得你素来最是仰慕才子。当年读《洛神赋》,不是还说要嫁个曹子建那样的郎君么?" 高云舒闻言,脸上顿时飞起两片红霞。 她低头摆弄着腰间丝绦,声音细若蚊呐:"父亲取笑女儿...萧公子他...他不仅才华横溢,更是女儿的救命恩人..." "云舒,"高廉放下茶盏,声音沉了几分,"为父明白了,此事不急,还是等会试结果出来后再议。" 高云舒眼中光彩一黯,却仍不死心:"父亲是担心萧公子..." "为父什么也不担心。"高廉打断她,语气却缓和下来,"只是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有些事急不得。若他真有真才实学,金榜题名那日,为父自会为你做主。" 得到肯定的回答,高云舒的脸上露出笑容,"女儿明白了。" 高廉看着女儿笑颜如花的脸庞,心中暗叹。 这个萧砚舟,确实是个有才的。 那两首诗他也读过,字字珠玑,意境深远。 只是...这年轻人未免太能折腾了些。 刚入京就得罪礼国公府,虽说事出有因,可终究太过锋芒毕露。 女儿的心思他岂会看不出来? 只是...高廉目光微沉,礼国公府那边已经有所动作,若萧砚舟连这关都过不去,又怎能护得住云舒? 更让他忧心的是,萧砚舟与三皇子走得太近。 如今夺嫡之势未明,贸然站队实在不智。 高廉瞥了眼女儿含笑的侧脸,心中暗叹:这丫头从小就有主见,若直接反对,只怕适得其反。 不如...就静观其变,看看这萧砚舟到底有多大能耐。 "父亲?"高云舒见父亲出神,轻声唤道。 高廉回过神来,神色如常地放下茶盏:"天色不早了,回屋用膳吧。" 他起身时,目光再次扫过那页诗笺。 若萧砚舟真能在礼国公的刁难中全身而退,甚至...高廉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那这门亲事,倒也未尝不可。 ...... 贡院内,十余名考官已经连续熬了十五个昼夜。 李尚书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官袍袖口沾满了墨渍和蜡油,连平日最讲究的三缕长须都打起了结。 终于从六千多份试卷中选出三百份。 "诸位大人,"李尚书沙哑着嗓子道,"三百名录取名单已定,现在开始录名吧。" 满屋子的考官顿时精神一振,这么长时间看试卷实在是太煎熬了,终于要结束了。 众人纷纷凑上前来,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名单。 "退后些!"赵侍郎板着脸呵斥,"按规矩从同进士开始,急什么?都回到各自位置上去!" 烛火摇曳中,书吏小心翼翼地揭开第一张试卷的糊名纸。 "第三百名,湖广道衡州府张明远——" 随着唱名声,书吏运笔如飞地在杏黄榜上写下第一个名字。 那杏黄纸是特制的,在烛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 抄录完这一百名单,李尚书眯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次科考,皇上可是分外关注,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纰漏。 上次朝堂上,萧砚舟的名字已经被皇上点名了,就要看看他这个浪子回头是不是真的有才学。 二百名以后的名单里没有萧砚舟,李尚书觉得很正常。 毕竟是一省的解元,至少是个进士及第。 接着继续唱名录榜。 名单揭到第一百名时,李尚书神色不太平静,但依旧稳得住。 八十名、五十名、三十名。 依旧没有萧砚舟的名字,李尚书已经不安了。 "诸位,"他突然开口,声音在静默的厅堂内格外清晰,"本次会试,可都是公平录取各地举子?" 满屋考官齐声应答:"下官等绝无徇私!" 赵侍郎更是拍着胸脯道:"大人明鉴,下官等日夜审阅,唯才是举,绝不敢有半分偏颇!" 李尚书目光如电,缓缓扫过众人脸庞:"那就好。希望各位不要自误。" 他特意在"自误"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听得几个年轻考官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名单继续揭晓。 李尚书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死死盯着每一张被揭开的试卷,仿佛要用目光在上面烧出个洞来。可萧砚舟的名字始终没有出现。 刘考官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不停地用袖子擦拭。 "继续。"李尚书的声音已经冷得像冰。 二百九十七个名单都已经揭开,依旧没有萧砚舟的名字。 最后只剩下前三甲。 李尚书抬手示意暂停,他深吸一口气,官袍下的胸膛剧烈起伏:"本官最后问一次,可有人有话要说?" 屋内落针可闻,只有烛花爆开的"噼啪"声。 "很好。"李尚书冷笑一声,"揭榜!" "第三名,扬州府李天一!" 李尚书盯着那个名字,他知道这个考生也是一省解元。 第二名是吕州才子周墨白,倒也算实至名归。 "第一名...国子监陈默?" 李尚书盯着"陈默"二字,眼前突然一黑,身子晃了晃,不得不扶住案几才稳住身形。 他早该想到的——从贡院断炭,到如今榜上无名,这分明是有人要置萧砚舟于死地! 如今这样的排名,将会将他推上风口浪尖。 "大人当心!"赵侍郎连忙上前搀扶,却被李尚书一把推开。 "去把黜落卷都搬来!"李尚书声音嘶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本官要亲自审验!" 第163章 落榜了? 李尚书的话音刚落,整个贡院明远楼内顿时炸开了锅。 "大人这是何意?"年过六旬的翰林院孙考官第一个站起来,花白的胡子气得直颤,"下官等日夜审阅,绝无半点徇私,为何要重新审验?" "是啊!"年轻的王同考官急得直跺脚,"明日辰时就要放榜,几千份黜落卷,就是不吃不喝也看不完啊!" 赵侍郎更是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用袖子擦拭:"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啊!若是耽误了放榜吉时,皇上怪罪下来..." 李尚书冷冷扫视众人,目光如刀:"既然诸位都说来不及审验全部黜落卷,那就只审验萧砚舟的!" 刘考官立刻站出来反对,"大人,下官斗胆一问,为何独独要审验萧砚舟的试卷?莫非...这萧砚舟与大人沾亲带故?"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几个原本畏畏缩缩的考官顿时来了精神,纷纷交头接耳。 刘考官见状,胆子更大了:"若是大人要徇私,恕下官等断断不能答应!" 他说得义正言辞,还故意朝四周拱了拱手,引得几个同僚连连点头。 李尚书不怒反笑,那笑声冷得像冰:"好一个倒打一耙!为什么要调取萧砚舟的试卷,相信某些人心里应该有数。萧砚舟的试卷不会就是刘大人黜落的吧?" 刘考官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梗着脖子道:"回大人,萧砚舟的试卷确实是下官黜落的!不过下官等秉公阅卷,绝无半点私心!" ...... 礼国公府的书房内,檀香袅袅。 礼国公范明德正与二弟范同对坐弈棋,黑白子交错间暗藏机锋。 "大哥,听说今日杏榜已经出来了。"范同落下一枚黑子,状似无意地说道。 范明德执白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弟弟:"你倒是消息灵通。" 正说话间,管家轻手轻脚地进来:"老爷,贡院刚传出的名单抄本。" 范明德接过纸卷,缓缓展开。 他的目光在纸上逡巡,最终停在某个位置,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范同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大哥,可是有好消息?" "你的布置,奏效了。"范明德将名单递给弟弟,声音低沉。 范同接过细看,眉目顿时舒展开来:"果然没上榜。看来那刘焕办事还算得力。" 他冷笑一声,"这下看平西侯府还有什么脸面。虽说萧砚舟已经被除籍,到底还是姓萧的种。这次落第,够那老匹夫再气吐一口血。" 范明德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眼中寒光闪烁:"萧凛那个老顽固,仗着军功在身,处处与我作对。这次让他的不孝子栽这么大个跟头,看他还有什么脸在朝堂上与我争锋。" "大伯!父亲!"范文程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连门帘都扯下了半边,"听说名单出来了?那萧砚舟......" "放肆!"范明德一声厉喝,手中茶盏重重顿在案几上,"成何体统!" 范文程被这一喝吓得一哆嗦,连忙站定行礼:"儿子知错。" 范同笑着打圆场:"大哥息怒,文程也是高兴。自从皇家赏花宴回来,这孩子在家憋了好些天,连门都不敢出。" 范文程连连点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父亲,那萧砚舟当真没中?" 范明德冷哼一声,将名单扔了过去:"自己看。" 范文程迫不及待地接过,手指微微发抖地在名单上搜寻。 突然,他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果真没上榜!连个同进士都没捞着!这下看平西侯府还怎么嚣张!" 范明德皱眉呵斥:"收敛些!这般喜形于色,成什么样子!" "大哥,"范同笑着劝道,"年轻人高兴也是常理。那萧砚舟在赏花宴上当众羞辱文程,如今总算出了这口恶气,让他高兴一下也无妨。" 范明德沉吟片刻,微微颔首:"去吧。" 范文程连忙应下,却已经按捺不住兴奋,告辞后兴冲冲走了。 范明德望向窗外,目光深沉:"萧家小子不足为虑,倒是他背后那位......" 范同压低声音道:"大哥放心,刘焕那边已经打点妥当。就算三皇子想翻案,也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远处已经隐约传来范文程吩咐下人的声音:"快去准备鞭炮!要最响的那种!还有,去通知一下萧砚水,让他也高兴高兴。" 不多时,礼国公府鞭炮齐鸣。 ...... 平西侯府正院里,萧砚水笑得前仰后合,一口碧螺春全喷在了对面小厮的脸上。 那小厮战战兢兢地站着,任由茶水顺着脸颊往下滴,连擦都不敢擦。 "姨娘!您快看!"萧砚水挥舞着手中的名单,纸张在他手里哗啦啦作响,"那个野种果真落榜了!连个同进士都没捞着!哈哈哈,我就说他不可能中的,这下看他还怎么嚣张?才子?呸!" 柳姨娘接过名单,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在纸上轻轻划过,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好,好得很!侯爷远在边疆,这府里如今就是咱们母子的天下。那个野种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侯府一步!" 她转头对身边的丫鬟厉声道:"快去!买十挂万字鞭,在府门口放起来!再吩咐厨房准备酒席,今日要大肆庆祝!" "是!奴婢这就去办!"丫鬟匆匆退下。 柳姨娘又对另一个婆子道:"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其他院里的姨娘们,让她们也都高兴高兴!特别是西院的赵姨娘,她不是一直惦记着那个野种吗?让她好好看看,她心心念念的''大少爷''如今是个什么下场!" 萧砚水突然挺直了腰板,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痛快!真痛快!" 他夸张地活动着筋骨,"姨娘您瞧,听了这个好消息,我这身子骨都爽利了许多!" 赏花宴后,卧床好些天,终于可以起身活动了。 如今他脸上带着病态的红晕:"自从那个野种在赏花宴上出了风头,我这心里就跟堵了块石头似的,连饭都吃不下。现在好了,他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说着还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哎呦,这口气总算是顺过来了!" 第164章 各方反应 柳姨娘看着儿子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可不是么!娘早就说过,那个贱人生的野种,怎么配跟我们母子争?" 她伸手替儿子整了整衣领,"你呀,就是太把那个野种当回事了。如今他落得这般下场,也碍不着你什么事了,往后咱们娘俩在府里,那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萧砚水闻言,笑得更加猖狂,连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姨娘说得对!" 柳姨娘眯起眼睛,压低声音道:"儿子,记住娘的话。如今你爹不在府里,这侯府上上下下都是咱们说了算。等过些日子,娘再给你物色个门当户对的亲事,这爵位迟早是你的。" "对对对!"萧砚水一拍大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姨娘,要不要派人去给爹送个信?让他也知道知道那个野种的下场?" 柳姨娘冷笑一声:"急什么?等你爹从边疆回来,自然就知道了。到时候,那个野种早就不知道落魄成什么样子了。" 正院里,几个小丫鬟正手忙脚乱地布置着红绸灯笼。 一个年长的嬷嬷低声训斥道:"都麻利点儿!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要是耽误了少爷和姨娘的兴致,仔细你们的皮!" 而在侯府的西院,赵姨娘正独自坐在窗前绣花。 突然,一阵刺耳的鞭炮声传来,惊得她手一抖,针尖扎破了手指,“外边什么事这么吵?” "姨娘!不好了!"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少爷、大少爷他......" 赵姨娘看着指尖渗出的血珠,轻声道:"落榜了是吗?" 小丫鬟含着泪点头:"前院已经在放鞭炮庆祝了,柳姨娘还说要大摆宴席......" 赵姨娘缓缓放下绣绷,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轻叹一声:"这孩子......可怎么这么苦,小姐泉下有知该伤心了。" ...... 左相府书房,高廉盯着名单沉默良久。 他看得很仔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看,仿佛要把那张纸看穿。 管家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老爷...要告诉小姐吗?" 高廉摇摇头,"不必。" 他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让管家后背发凉,"礼国公动作倒是快。" 窗外传来脚步声,高廉迅速将名单塞进袖中。 那动作快得不像个年过半百的人。高云舒端着参汤进来,裙角还沾着新摘的梅花。 她今日梳了个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只簪了支素银簪子,却衬得肌肤如雪。 "父亲,您熬夜批阅奏章,喝点参汤吧。"她声音轻柔,像春日里最和煦的风。 高廉接过汤碗,青瓷碗壁触手生温。 他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突然道:"云舒,若有人才华横溢却科举落第,你以为如何?" 高云舒手一抖,汤匙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强自镇定道:"女儿以为...真金不怕火炼。" 高廉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起身推开窗户,晨风夹杂着花香扑面而来。 望着贡院方向,他轻声道:"是啊,真金...不怕火炼。可这真金也得有驾到火上的机会才行。" 高云舒踉跄地回到后宅,手中的帕子绞得死紧。 翠缕见状连忙迎上来扶住她:"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什么。"高云舒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翠缕急得直跺脚:"还说没什么!您的手都在发抖!是不是老爷说了什么?" 高云舒突然抓住翠缕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翠缕...他...他没中..." 话未说完,眼眶已经红了。 "啊?"翠缕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恍然大悟,"小姐是说萧公子...落榜了?" 高云舒点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怎么可能?不是还没放榜呢?” 高云舒自然知道父亲有他自己的消息来源,根本不需要等放榜。 她想起父亲那句意味深长的"真金不怕火炼",分明是在暗示萧砚舟的落第另有隐情。 "怎么会..."她喃喃自语,"他那般才华,怎会..." 翠缕扶着她坐下,小心翼翼地问:"老爷怎么说?" "父亲说..."高云舒咬了咬下唇,"''真金不怕火炼,可这真金也得有架到火上的机会''..." 翠缕倒吸一口凉气:"小姐的意思是...有人从中作梗?" 高云舒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 那株她亲手栽下的梅树已经抽出了新芽,可她的心却像坠入了冰窖。 "翠缕..."她突然抓住丫鬟的手,声音发颤,"你说...我们的婚事...是不是..." 翠缕连忙安慰:"小姐别多想!萧公子那般人物,就算这次不中,三年后..." "三年..."高云舒苦笑一声,"母亲能容许我在等三年吗?礼国公府的国公夫人近日里与母亲多有走动,我怕..."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缓缓走到梳妆台前,取出那个珍藏的荷包——那是她熬了三个晚上绣的,原本打算等放榜后送给那人... 一滴泪终于落下,洇湿了荷包上精致的云纹。 ...... 贡院明远楼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李尚书的声音如惊雷炸响:"来人!把萧砚舟三场试卷都找出来!" 刘焕猛地拍案而起,脸色铁青:"李大人!您这是要公然违背朝廷礼法吗?如无特殊原因,黜落卷不得复验,这是祖制!" 几位书吏刚要动作,被刘焕这一喝吓得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向李尚书。 李尚书负手而立,目光如电:"刘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本官身为今科主考,复查试卷乃分内之事。至于你所说的特殊原因,本官怀疑有人营私舞弊,这个理由够不够?" "荒谬!"刘焕怒发冲冠,官帽都歪了几分,"空口无凭就要复查试卷,下官定要上奏弹劾!李大人这是徇私枉法!" "弹劾?"李尚书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巧了,本官这里也有一份弹劾奏章,正要呈递皇上。刘大人要不要先过目?" 刘焕脸色骤变,伸出的手微微发抖。 赵侍郎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两位大人息怒。依下官看,不如......" "赵大人不必多言!"刘焕厉声打断,"今日若开此先例,日后科场规矩何在?" 第165章 重新评卷 一时间,贡院内众考官分成两派。 以赵侍郎为首的几位官员站在李尚书身后; 而刘焕身边也聚集了三五个同僚,双方剑拔弩张。 李尚书环视众人,突然提高声调:"本官最后说一次——把萧砚舟的试卷找出来!"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本官是皇上钦点的主考官,科场一切事务,我说了算!" 这一声断喝,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刘焕面色陡变,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干涩地挤出一句:"李大人...何至于此..." 李尚书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刘大人,本官最后问一次——这试卷,查还是不查?" 刘焕袖中的手微微发抖,他环顾四周,发现方才还站在自己这边的几个同僚此刻都悄悄退开了半步。 他心知肚明,若真闹到御前,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必定败露无遗。 "下官...下官只是..."刘焕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长叹,"既然李大人执意如此...下官...下官不敢阻拦..." 他说完这话,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原本挺直的腰背也佝偻了几分。 李尚书冷哼一声,转头对书吏喝道:"还不快去找!" 几个书吏如蒙大赦,立刻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 一时间,贡院内只听得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刘焕粗重的喘息声。 赵侍郎悄悄凑到李尚书身边,低声道:"大人,刘焕今日这般作态,怕是..." 李尚书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本官心里有数。先找回萧砚舟的试卷要紧,其他的...来日方长。" 他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刘焕惨白的脸。 刘焕似有所感,身子猛地一颤,竟险些站立不稳,幸好扶住了身旁的案几才没摔倒。 不多时,一个年轻书吏高举着一份试卷,大声喊道: "找到了!" 李尚书接过试卷,扫了一眼卷角的墨渍,冷笑一声:"诸位大人,请一同阅卷。" 三十余名考官围拢过来,最先接过试卷的是赵侍郎,不大一会,突然僵住了。 "这..."赵侍郎的眉头越皱越紧,花白的胡子不住地颤抖,"这破题..."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直刺向角落里的刘焕,"刘大人,这就是你说的''破题不工''?" 试卷在考官们手中传递,每个人看过后的表情都出奇地一致——先是疑惑,继而震惊,最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刘考官。 那个姓王的年轻同考官甚至忍不住惊呼:"这样的文章怎么会被黜落?!" 刘焕缩在角落里,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活像个变色的灯笼。 当三场试卷全部摆在案几上时,李尚书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他"啪"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都跳了起来:"刘大人!你给本官好好解释解释,这样的文章,怎么会被黜落?!" 刘焕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嘴唇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下官...下官以为...萧砚舟的文章太过锋芒毕露...不符合...不符合..." "不符合什么?"李尚书步步紧逼,"不符合某些人的心意?" "大人冤枉啊!"刘考官突然扑通跪下,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听得人牙酸,"下官绝无徇私!实在是...是萧砚舟的字迹太过潦草..." "潦草?"李尚书怒极反笑,抓起一份试卷几乎怼到刘焕脸上,"你管这叫潦草?这字迹力透纸背,笔笔如刀,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刘焕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却不敢擦,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狡辩:"那...那他的策论...太过激进...有违圣人之道..." "放屁!"李尚书直接爆了粗口,吓得几个年轻考官一哆嗦,"萧砚舟引经据典,字字珠玑,哪里看得出激进?" 刘焕彻底瘫软在地,像条离了水的鱼,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来。 "现在,"李尚书环视众人,声音低沉而威严,"本官提议重新评定萧砚舟的试卷。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满屋寂静,只有刘焕微弱地呻吟了一声。 "好!"李尚书一拍案几,"那就请诸位大人各自评阅。" 重新评定的过程异常迅速。 十余名考官,除了瘫在地上的刘焕,全部给了"上上"的评语。 但当讨论到具体名次时,争议却骤然爆发。 "下官以为,萧砚舟当列会元!"赵侍郎第一个发言,激动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不妥不妥!"王同考官连连摆手,"前三已经定下,突然更改,恐惹非议。不如列第四名..." "荒谬!"赵侍郎直接打断,"这样的文章,不给个第一名,对得起天地良心吗?" "大人三思啊!"孙考官颤巍巍地劝道,"陈默毕竟是国子监的人,突然换下,恐怕..." 争论越来越激烈,几个年轻考官甚至拍案而起,面红耳赤地争执不休。 李尚书冷眼旁观,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突然重重地一拍惊堂木。 "肃静!" 满屋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李尚书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目光深沉地环视众人:"诸位大人,本官思虑再三..."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能将萧砚舟从黜落卷中寻回,已是万幸。若再强行更改既定名次,只怕..." 赵侍郎连忙上前一步:"大人明鉴!如今时辰已近,若再拖延,恐误了放榜吉时。" 李尚书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刘焕,又看向那份被重新取出的试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本官决定,"他声音沉稳而有力,"萧砚舟列一甲第四名。其余名次维持原判。" 这个决定一出,满堂哗然。 几个年轻考官还想争辩,却被李尚书抬手制止。 "诸位,"他目光如炬,"科场取士,贵在公允。今日能还萧砚舟一个公道,已是不易。至于最终名次..."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投向皇宫方向:"就留待殿试之后,由圣上钦定吧。" "重新写榜!"李尚书一锤定音,声音在贡院内回荡,"即刻呈报圣上!" 第166章 等也是白等 养心殿内,鎏金兽炉中沉水香的青烟袅袅升起。 皇帝斜倚在龙纹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上的奏折,那节奏不紧不慢,却让跪在下首的李尚书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李爱卿,"皇帝突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这次会试,可还顺利?" 李尚书额头抵着金砖,声音有些发颤:"回陛下,三百名贡士已经评定完毕,只等陛下御览。" 大太监李德全接过榜单,正要转呈,皇帝却摆摆手:"先放着。朕听说...这次阅卷出了些岔子?" 李尚书浑身一僵,随即重重叩首:"陛下明鉴!确有考官徇私枉法,私自黜落临江解元萧砚舟的试卷!" "哦?"皇帝眯起眼睛,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还有这样的事?详细道来。" 李尚书从袖中取出三份试卷,双手高举过头:"请陛下御览,这便是萧砚舟的三场试卷。翰林院侍讲刘焕竟以''破题不工''为由黜落,实乃荒谬绝伦!" 皇帝接过试卷,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页。 他看得很慢,时而眉头微蹙,时而嘴角含笑。 殿内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的声音。 "传刘焕。"皇帝突然道,声音冷得像冰。 不过半盏茶时间,刘焕就被侍卫押了进来。 刘焕被侍卫押进殿内,官帽歪斜,脸色惨白如纸,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刘爱卿,"皇帝的声音出奇地温和,却让刘焕浑身一颤,"朕想问问你,科举取士,究竟所为何来?" 刘焕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金砖,声音发颤:"回...回陛下,科举乃是为国选才,择天下英才而用之..." "哦?"皇帝轻轻放下茶盏,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大殿内格外刺耳,"那朕再问你,何为英才?" 刘焕的官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英...英才当是德才兼备,经世致用..." 皇帝突然拍案而起,吓得刘焕一个哆嗦:"那你告诉朕!萧砚舟的文章,哪里不够''德才兼备''?哪里不够''经世致用''?" 刘焕面如死灰,结结巴巴道:"微臣...微臣只是觉得萧砚舟的文章太过锋芒毕露,不合...不合中庸之道..." "中庸之道?"皇帝冷笑一声,从龙案上拿起一份试卷,"朕看你是把''中庸''当成了''平庸''!这样的文章,连翰林院的老学士都交口称赞,到你这就成了''锋芒毕露''?" 刘焕面色灰败,却仍强撑着道:"文无第一...微臣...微臣只是见解不同..." "陛下!"李尚书突然上前一步,朗声道:"臣要弹劾刘焕徇私舞弊,故意黜落良才!刘焕身为考官,却以如此荒谬的理由黜落其卷,其中必有蹊跷!恳请陛下明察!" 皇帝沉吟片刻,突然拍案:"来人!将刘焕押下去严加审问!" "陛下!陛下明鉴啊!"刘焕面如土色,连连叩首,却被侍卫架起拖了出去。 皇帝转向李尚书,意味深长地道:"李爱卿放心,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此次会试榜单按时放榜。" 李尚书深深一揖:"臣遵旨。" ...... 次日清晨,贡院外的状元楼,二楼雅间内。 萧砚舟倚窗而坐,窗外人声鼎沸,无数举子翘首以待放榜。 林墨坐在他对面,脸色比桌上的白瓷茶盏还要苍白几分,这一场会试差点要了他的命,身体刚刚好了没几天。 "萧兄..."林墨欲言又止,喉结上下滚动,"我昨夜做了个噩梦..." 萧砚舟端起茶盏,青瓷映出他平静如水的面容:"梦都是反的,夫子何必自己吓自己。" 林墨苦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我梦见自己落榜了...醒来时枕巾都湿透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其实不用做梦也知道...这次我怕是难以上榜了。" 萧砚舟正想要继续安慰林墨,楼下一阵由远及近熟悉的嚣张笑声传上来。 只见范文程摇着洒金折扇,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的萧砚水却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萧砚舟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那张原本还算俊俏的脸此刻惨白如纸,眼下挂着两团青黑,连走路都有些虚浮,时不时还要扶一下楼梯扶手。 "呵..."萧砚舟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看来自己下的药确实起了效果,让这位侯府少爷吃足了苦头。 只是没想到,都病成这样了,还要强撑着来看自己的笑话? 萧砚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对上萧砚舟的视线时,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随即又被一阵眩晕所取代,不得不扶住身旁的柱子。 范文程回头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萧砚水这才强打起精神,挺直了腰板,只是那苍白的嘴唇还在微微发抖。 "哟!这不是咱们的''大才子''吗?"范文程故意提高嗓门,"怎么?也来看榜?" 他手中的折扇"啪"地一收,扇骨在掌心敲出清脆的声响。 萧砚水立刻接腔,嘴角挂着恶意的笑容:"范兄说笑了,人家可是''临江第一才子'',哪用得着看榜?肯定是来等报喜的!" 萧砚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更甚。 看来自己这个弟弟,为了看自己出丑,连病痛都能强忍。 这份"执着",倒真是令人"感动"。 两人一唱一和,引得那群跟班哄堂大笑。 笑声中夹杂着刻意的咳嗽和桌椅挪动的刺耳声响。 萧砚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林兄,你听没听见有狗叫?"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整个二楼的人都听清。 林墨紧张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萧兄..." 范文程脸色一沉,大步走到萧砚舟桌前,"啪"地一声将折扇拍在桌上,震得茶盏里的茶水溅出几滴:"萧砚舟,你还是这么嚣张啊?你们二人如今来这状元楼,是等着看放榜吧?" 他故意拖长了声调,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不过...萧砚舟,你等也是白等!" 第167章 丑态百出 他缓缓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范文程:"范公子此话何意?" 范文程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以为你还能中榜?做梦!" 萧砚水也凑上前来,露出恶心的嘲弄:"范兄说得对,有些人啊,就是不自量力。实话告诉你,你连个同进士都没捞着!" 萧砚舟却是不慌不忙,轻轻放下茶盏:"听你们这话,倒像是已经知道结果了?不知道皇榜还未公布,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是买通考官?" 范文程脸色微变,随即冷笑道:"胡说,你不要污蔑本公子,本公子不过是看不上你的罢了,就凭你那点本事..." "是吗?"萧砚舟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范文程,"那范公子可知道,若是有人徇私舞弊,干预科举..."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哈!"范文程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大罪?我们可没有能力干预科考,到是可是事先知道点消息,至于是不是真的?待会儿放榜,你就等着哭吧!" 萧砚水趁机凑到萧砚舟耳边,压低声音道:"我的哥哥,这次你彻底完了。妄想科考回侯府,你做梦吧!" 萧砚舟突然笑了,"萧砚水,你知道你为什么永远比不上我吗?" "你!"萧砚水的脸涨得通红。 "因为你只会靠爹。"萧砚舟轻声道,"而我,靠的是我自己,你把侯府当成宝,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你还是老实的回府里躺着去吧,不要一会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拉出来,平白丢了侯府的脸面。" 此话一出,气的萧砚水好悬没昏过去,“你...你...我就呆在这,等着看你哭。”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激动的喊叫声。 "放榜了!放榜了!" 整个状元楼瞬间沸腾,桌椅碰撞声、茶盏落地声、惊呼声响成一片。 所有人都涌向窗边,挤得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范文程和萧砚水挤在最前面,伸长脖子往贡院方向张望,活像两只争食的鸭子。 "让开点!"范文程粗暴地推开一个瘦弱书生,那人的肩膀撞在窗棂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别挡着本公子看榜!" 萧砚舟依然坐在原位,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续了杯茶。 林墨急得直跺脚:"萧兄!咱们也去看看啊!" "不急,这里又看不到还不是等着报子来报。"萧砚舟淡淡道,"若没中,现在去看也是徒增烦恼;若中了,报喜的自然会来。" ...... 报子们骑着快马,手持红纸捷报,一路高喊着:"贵府老爷王XX高中会试第280名贡士!" 声音远远传来,引得人群一阵骚动。 "萧兄......"林墨欲言又止,"真的不去?" 萧砚舟淡淡一笑:"不急,石头已经去看了,等着便是..." 状元楼位置极佳,报子们报喜必定经过楼下,所以楼上听得一清二楚。 "贵府老爷李XX高中会试第150名贡士!" "贵府老爷张XX高中会试第120名贡士!" ... 转眼间,一百名以外的贡士都已唱完,仍未听见"萧砚舟"三字。 范文程和萧砚水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范文程"啪"地合上折扇,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萧砚舟,看来你是真的榜上无名啊!" 萧砚水立刻附和:"范兄,有些人啊,就是不自量力,以为自己能一飞冲天,结果呢?连个上榜的机会都捞不着!" 萧砚舟面色不变,只是指尖微微一顿,茶盏中的水面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 他目光低垂,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指尖微微发凉,却仍强自镇定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茶已微凉,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萧兄......"林墨担忧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 萧砚舟勉强扯出一抹笑,却见林墨眼中的忧虑更甚。 "无妨。"他低声说道,声音却比平时沙哑了几分。 对面的范文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故意提高声音道:"萧公子这是怎么了?手抖得连茶都端不稳了?该不会是......心虚了吧?" 狗腿子萧砚水立即接话,阴阳怪气地说:"范兄,人家这是急火攻心呢!他可是浪子回头的才子啊,到头来竹篮打水一扬空,换谁不难受啊?" 萧砚舟闭了闭眼,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不,不可能。"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我三扬考试都发挥得极好,尤其是策论......" 可眼前这两个人胜券在握的模样,又让他不得不怀疑。 礼国公府在朝中势力庞大,若真要从中作梗...... 凭借礼国公府的权势,真的有可能。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下。 自己如今无权无势,被那些权贵拿捏实在是太轻松了。 大意了,应该先去拜会舅舅 ,让舅舅周旋看顾一下; 最不济,与三皇子说一声,也会得到少许照顾,不至于被人下黑手。 谁让自己自尊心作祟,就想着高中后再去永清伯府。 林墨急了,猛地站起身:"你们——" 萧砚舟抬手拦住他,目光淡淡扫向范文程和萧砚水:"林兄莫急,后面还有,等着便是。" 第80名...,没有他的名字 第50名...,依旧没有 第20名...,没有 随着报子一声声唱名,萧砚舟的名字始终未被提及。 萧砚舟的心已经沉入海底。 状元楼内的气氛逐渐变得微妙,不少举子偷偷打量着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才子。 "哈哈哈!"范文程突然拍案大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萧砚舟,你还在痴心妄想?趁早死心吧!" 萧砚水也摇晃着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范兄说得对!有些人啊,就是认不清自己的斤两!" "来来来,咱们敬萧大才子一杯!"范文程招呼着身边的跟班们。 七八个锦衣公子哄笑着围了过来,酒杯碰撞声此起彼伏。 第168章 金榜题名 "哈哈哈!"他醉态毕露地高喊,"贱民就是贱民,永远登不得大雅之堂!今日少爷我高兴,这状元楼里所有的花销,统统记在本少爷账上!" 他踉跄着走到萧砚舟桌前,猛地将酒壶砸在桌面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酒液四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萧砚舟的脸上。 "怎么?不高兴?"萧砚水俯下身,酒气喷在萧砚舟脸上,"要不要本少爷赏你一杯酒啊?" 周围的公子哥们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有人甚至故意将酒水泼向萧砚舟的衣摆。 萧砚舟端坐如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萧砚水,"他轻声道,声音冷得像冰,"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一条狗啊!"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萧砚水的嚣张气焰。 他脸色骤变,正要发作,却被楼下突然响起的锣鼓声打断。 整个状元楼的窗户都被震得嗡嗡作响,连桌上的茶盏都跟着轻轻颤动。 "锵锵锵——" "咚咚咚——" 锣鼓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只见四个身着大红礼服的报子排成一列,手持铜锣、腰系红绸,踏着整齐的步伐走上楼来。 为首的报子满面红光,手中高举一张烫金喜报,朗声唱道: "临江青州府萧砚舟老爷高中会试第四名贡士!恭喜萧老爷金榜题名!" 这一声唱喝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整个状元楼都为之一静。 "啪嗒——" 范文程手中的白玉酒杯摔得粉碎,酒液溅在他锦缎靴面上也浑然不觉。 他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活像打翻了染缸。 "不...不可能..."萧砚水踉跄着后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柱子上。 他本就病态的脸色此刻更是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萧砚舟缓缓起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俊逸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他眉目如画,却又带着几分凌厉。 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目光如刀般在范文程和萧砚水之间来回扫视。 "谁说...我落榜了?"萧砚舟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人心,"真以为你们可以一手遮天?" 他缓步走向范文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对方的心尖上:"方才...是谁说要跪下来着?"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现在,还不赶快给爷跪一个?" 范文程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柱子上。 萧砚舟又转向萧砚水,眼中寒光更甚:"至于你..." 他嗤笑一声,"说你像条狗都抬举你了。" 他俯下身,在萧砚水耳边轻声道:"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就是一摊狗屎。" 声音虽轻,却字字诛心,"真丢平西侯府的脸。" 萧砚水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整个二楼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公子哥们,此刻都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报子们见状,立即机灵地齐声高呼:"恭喜萧老爷高中!贺喜萧老爷金榜题名!" 萧砚舟从袖中取出几锭银子,随手赏给报子,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 他转身看向面如死灰的范文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范公子,"萧砚舟慢条斯理地说道,声音清朗如玉,"如今我马上就是官身了。" 他故意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以后你要是吃不上饭..." 他微微俯身,将方才范文程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可以跪下来求我,我可以赏你口饭吃。" 这句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范文程脸上。 他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活像个打翻的调色盘。 "你...你..."范文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萧砚舟的手指不住地颤抖,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嘴唇哆嗦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羞愤交加的神色。 萧砚舟却已不再看他,转身对林墨温声道:"林兄,我们该去准备殿试了。" 他迈步下楼时,身后传来范文程歇斯底里的尖叫:"这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名单上明明没有他的,我要去贡院问个明白!" 但此刻,已经没有人再理会他们的叫嚣。 ...... 萧砚舟刚踏入府门,府中上下早已得了消息。 小桃就带着一众丫鬟小厮跪在院中青石板上,齐声高呼:"恭喜少爷高中贡士!" 萧砚舟唇角微扬,抬手一挥:"今日府中上下,每人赏银十两!厨房备酒席,晚上好好热闹一番。" "谢少爷恩典!"众人喜笑颜开,纷纷叩首。 几个小丫鬟激动得脸颊通红,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小桃提着裙摆小跑过来,杏眼里闪着泪光:"少爷,奴婢就知道您一定能中!昨儿个夜里还梦见金鲤鱼跃龙门呢!" 萧砚舟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就你嘴甜。" 偏厅内。 林墨独自坐在窗边的酸枝木圈椅上,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龙井。 窗外一株老梅树的影子投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落寞。 萧砚舟推门进来,脚步声惊醒了发呆的林墨。 "砚舟。"林墨慌忙起身。 "坐着吧。"萧砚舟在他对面坐下,将手中的书匣推过去,"这套书跟了我五年,如今送给你。" 林墨指尖微颤,轻轻抚过书匣上精致的云纹:"这...太贵重了..."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萧砚舟斟了杯新茶,"三年后再考便是。" 林墨苦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角:"我自己的文章自己清楚。第二扬策论时高热不退,最后两题都是胡写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家母病重,我得回去照料。这一走,怕是..." 萧砚舟沉默片刻:"明日我送你。" 第169章 鸿雁传书 高云舒坐在窗前,手指紧紧绞着帕子,指节都泛了白。 窗外树影婆娑,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小姐,您别急,皇榜才刚贴出来,翠缕已经去看了。"丫鬟红袖端着一盏热茶走过来,轻声劝道。 高云舒摇摇头,接过茶盏,却一口都没喝,只是盯着茶面上漂浮的茶叶发呆。 昨日父亲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话里的意思都是萧砚舟落榜了。 她当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站不稳。 若不是翠缕扶着她,她恐怕当扬就要跌坐在地上。 "小姐!小姐!"翠缕的声音远远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高云舒猛地站起身,茶盏"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怎么样?"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翠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通红,却掩不住眼中的喜色:"小姐!中了!萧公子中了!第四名!" 高云舒愣在原地,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真的?" 她轻声问,生怕自己听错了。 "千真万确!"翠缕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奴婢亲眼看见的!皇榜上清清楚楚写着''临江青州府萧砚舟'',第四名贡士!" 高云舒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眼泪顺着指缝滑落,砸在地上。 "小姐......"翠缕慌了,连忙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您别哭啊,这是喜事啊!" 高云舒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却止不住:"我......我只是......" 她说不下去了。 昨日她还在想,若是萧砚舟真的落榜了,她该如何反抗母亲的安排,如何面对礼国公府的提亲。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绝食、跪祠堂,哪怕被关起来,她也绝不嫁给范文程。 可如今,峰回路转。 萧砚舟中了。 "研墨。"高云舒突然转身走向书案,裙摆扫过地上的绣绷,"我要写信。" 书案前。 翠缕看着自家小姐执笔的手微微发抖,狼毫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一朵墨花。 高云舒咬了咬唇,突然将纸揉成一团扔进字纸篓。 "小姐......" "再取张云纹笺来。"高云舒深吸一口气,重新蘸墨。 这次笔走龙蛇,字迹却比平日多了三分缠绵—— "砚舟吾卿: 闻君高中,喜极泪沾裳。忆昔梅园初见,君折梅相赠,云舒藏枝于枕畔,至今幽香未散。 家父昨日言礼国公府欲结亲事,吾以死相拒。幸天怜见,今朝金榜传喜,方知君非池中物。 荷包已绣成,内藏红豆三粒,取''此物最相思''之意。待君殿试夺魁日,便是凤冠霞帔时。 ——云舒手书" 写至末尾,一滴泪珠砸在"相思"二字上,墨迹顿时晕染开来。 高云舒慌忙用袖口去蘸,却越擦越花。 "不妨事。"翠缕连忙递上新的信笺,"萧公子见了这泪痕,只怕更要心疼。" 高云舒绯红了脸,将信笺仔细折成方胜状,又用红绳系了个同心结。 正要交给翠缕,忽又想起什么,从妆奁底层取出个锦囊。 "把这个一并送去。"她将锦囊放在翠缕掌心,声音轻得像羽毛,"就说...就说我等他。" ...... 萧府后院。 竹影婆娑间,萧砚舟已经开始准备殿试要用的策论。 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桃提着裙摆小跑进来,脸颊因兴奋泛着红晕:"少爷!高府来人了!" 萧砚舟倏然抬眸,眼中光华流转:"可是高小姐亲至?" "是翠缕姑娘。"小桃抿嘴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促狭,"捧着个描金檀木匣子,说是她家小姐特意嘱咐送来的。" 听说是翠缕,萧砚舟有些失望,他已经好久没见到云舒了。 搁下毛笔,整了整衣冠,步履生风地往前厅去。 前厅里,翠缕正捧着匣子规规矩矩站着。 见萧砚舟进来,连忙福身行礼:"奴婢见过萧公子。小姐命奴婢将这个交给公子。" 描金檀木匣子一打开,淡雅梅香便扑面而来。 最上层是张云纹花笺,笺上泪痕晕染处,"以死相拒"四字力透纸背。 萧砚舟指节骤然收紧,薄薄的信纸发出细碎声响。 待读到"凤冠霞帔"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眼底似有星火燎原。 匣子下层锦囊轻晃,倒出三粒殷红如血的相思子,在掌心滚出温润的弧度。 荷包上青竹凌云,翻过来却见银线绣着曹子建的诗句——"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针脚细密处,能想见绣娘多少次挑灯夜作。 翠缕见他凝神细看,轻声道:"小姐熬了三夜才绣成。说...说静待公子佳音。" “翠缕姑娘稍待,我与你家小姐回封信。” 萧砚舟他提笔蘸墨,狼毫在洒金宣纸上走龙蛇。 待墨迹干透,他将信笺折成方胜状,取来鎏金缠枝纹的信封装好:"把这个带给你们小姐。" 转头又对侍立一旁的小桃道:"去取十两银子给翠缕姑娘吃茶。" 小桃脆生生应了,不多时捧来个红绸小包。 翠缕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 萧砚舟温声道:"劳姑娘奔波,区区心意罢了。" 说着亲自将人送至垂花门,临别又嘱咐:"告诉你家小姐,砚舟殿试必定全力以赴,静候佳音。" 待翠缕身影消失在巷口,萧砚舟摩挲着荷包上的竹纹,忽而轻笑出声。 檐下风铃叮当,似在应和这满院春光。 左相府。 高云舒捧着那个还带着竹叶清香的木匣,手指微微发颤。 展开的信笺上铁画银钩写着—— "云舒卿卿: 红豆已收,当藏于贴身处,如卿在侧。殿试在即,纵使刀山火海,砚舟必夺魁首。 另:荷包竹纹甚妙,唯背面诗句不妥。当改作''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砚舟" "小姐!"翠缕惊呼着扶住摇摇欲坠的高云舒。 只见她耳尖红得滴血,却将信笺紧紧按在心口,眼里闪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第170章 殿试开始 烛火摇曳,映得萧砚舟俊逸的侧脸忽明忽暗。 他正专注地批阅着殿试要用的策论,修长的手指不时在纸上勾画几笔。 "少爷!"石头急匆匆推门而入。 他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中的幸灾乐祸:"打听清楚了,萧砚水回府后病得更重了,听说已经起不来床,请了三个太医去瞧呢!" 萧砚舟手中的狼毫微微一顿,烛光在眼底跳跃:"哦?" "可不是嘛!"石头凑近几步,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听侯府的下人说,二少爷一回府就砸了满屋子的瓷器,结果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过去了。太医说是急火攻心,要好生调养呢!" 小桃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计,撇撇嘴道:"活该!谁让他想害少爷,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石头又道:"还有那个陈儒,听说也没上榜。第二扬考试时突然晕倒,连卷子都没写完就被人抬出去了。" 小桃闻言,忍不住笑出声:"真是恶有恶报!当初背叛少爷时那般得意,现在连个同进士都没捞着。" 萧砚舟轻笑一声,将笔搁在青玉笔山上:"好了,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了。" 他伸手拂去案上的落花,语气淡然,"殿试在即,这些琐事不必再报。这几天你们要看紧门户,小心有些人狗急跳墙。" “是,少爷。” 石头和小桃对视一眼,识趣地退了出去。 同时,解封出来的礼部尚书悄悄来到三皇子府,一个时辰后离去。 次日寅时,府门前。 天色尚未大亮,一辆青帷马车早已备好,马儿不耐烦地打着响鼻,蹄铁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萧砚舟披着件墨色斗篷,亲自扶着林墨上了马车。 小桃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小跑着跟在后面:"少爷,都准备好了!" 马车缓缓驶出,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车厢内,林墨望着窗外渐渐苏醒的京城,眼中满是眷恋与不舍。 "萧兄,你不必亲自送我..."林墨低声道。 萧砚舟摇摇头:"你我相交多年,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马车穿过清晨的街市,路过早点摊升腾的雾气,路过已经开始忙碌的商铺,最终停在了码头前。 码头边。 江风凛冽,吹散了晨雾。林墨的青布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显得他愈发单薄。 萧砚舟从马车上取下包袱,塞进林墨手中:"里面是五十两银子,还有几件厚衣裳。江上风大,别着凉。" 林墨眼眶发红:"萧兄,这如何使得..." "收着。"萧砚舟按住他的手,"令堂的病..." "大夫说是肺痨,需要好生将养。"林墨声音哽咽,"这一去,怕是..." 远处传来船家的吆喝:"开船喽——" 林墨突然抓住萧砚舟的衣袖:"萧兄,千万小心。礼国公府不会善罢甘休,还有..你那个弟弟,昨日怕是恨死你了。" 萧砚舟冷笑:"跳梁小丑罢了。" "保重。"林墨深深一揖,转身登船。 乌篷船缓缓离岸,船桨划开平静的江面。 林墨站在船头,晨风吹乱了他的衣袍。 小桃突然红了眼眶:"林公子这一走..." 萧砚舟叹了口气:"科举这条路,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啊。" ...... 萧府,书房。 萧砚舟刚回府,便见石头匆匆迎上来,脸上堆满笑容:"少爷,三皇子府上派人送了贺礼来,说是恭贺少爷高中。" "哦?"萧砚舟挑眉,接过礼单细细查看。 只见上面写着:上等徽墨两锭、澄心堂纸一刀、紫毫笔一支,皆是文人雅士梦寐以求的珍品。 礼盒旁还附了一封信笺,用金丝线细细捆着。 萧砚舟拆开信笺,只见上面字迹清隽飘逸: "砚舟兄台鉴: 闻兄高中贡士,不胜欣喜。殿试在即,不敢叨扰,待琼林宴后,再邀兄共饮,畅谈天下事。 ——长治手书" 萧砚舟唇角微扬,将信笺收入袖中:"石头,备一份回礼,就说萧某谢过三殿下美意,殿试后再登门拜谢。" 石头躬身应是,却又犹豫道:"少爷,礼国公府那边..." 萧砚舟眸光一冷:"暂时不必理会。" 转身进了书房,萧砚舟闭门谢客,专心备考。 半月后。 天刚蒙蒙亮,三百名贡士已齐聚午门外。 晨光熹微中,三百名身着统一深蓝色贡士服的举子整齐列队。 那贡士服以细麻制成,前胸后背各绣云雁补子,腰间束着同色丝绦,在晨风中轻轻摆动。 萧砚舟立于人群之中,虽是一样的装束,却因挺拔如松的身姿显得格外醒目。 "萧兄!" 身前传来一声轻唤。 萧砚舟抬眼望去,只见此次会试第三名的李天一转过身来。 同样的贡士服穿在他身上略显宽大,衬得他身形更为瘦削。 "李兄。"萧砚舟拱手回礼,目光扫过李天一略显疲惫的面容。 李天一压低声音道:"昨夜辗转难眠,想起会试放榜那日,我原以为会元必定是萧兄无疑。" 他轻叹一声,"没想到竟是国子监的陈默拔得头筹。" 萧砚舟唇角微扬:"陈兄才学过人,得会元也是实至名归。" "萧兄说笑了。"李天一摇头,"想当初在国子监的宴会上,萧兄两首诗败尽国子监众监生,那风采至今难忘。陈默当时脸色可是难看得很。" 正说着,站在队伍最前端的陈默,回头扫视众人,目光在触及萧砚舟时明显一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瞧见没?"李天一轻声道,"陈默看向萧兄的眼神可大不相同了。虽说他并非势利之人,但上次在国子监输得那般难看,如今自己得了会元,总算是扳回一城。" 萧砚舟神色淡然,只是将腰间的丝绦整了整:"科扬如战扬,胜负本是常事。" 礼部官员的唱名声适时响起:"诸位贡士,依次入宫——" 晨光中,陈默昂首挺胸走在最前,衣袂翻飞间尽显得意。 萧砚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目光平静如水,仿佛对这一切浑不在意。 第171章 惊人之语 萧砚舟踏过汉白玉桥面,抬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太和殿。 朝阳初升,金瓦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太和殿内,庄严肃穆。 金砖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三百名新科贡士低眉顺目,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殿内檀香缭绕,鎏金蟠龙柱在晨光中泛着威严的光芒。 "跪——" 随着礼官一声长喝,众贡士齐刷刷跪倒在地。 萧砚舟垂首跪在青玉案前,余光瞥见身旁的李天一双手微微发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在殿内回荡。 皇帝端坐龙椅,轻声咳嗽两声,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人。 当视线落在萧砚舟身上时,略作停顿。 "平身。" 礼部尚书上前一步,朗声道:"诸位贡士请入座。" 众人这才敢稍稍抬头,依次入座。 左相高廉站在御阶之下,此时才得以仔细打量萧砚舟。 只见他眉目如画,举止从容,虽身着与其他贡士无异的深蓝贡士服,却自有一番清贵气度。 高廉的目光在萧砚舟身上停留片刻,心中暗自思量: "倒是个俊朗后生,气度不凡。云舒那丫头眼光确实不错..." 想到这里,高廉不禁微微皱眉:"只可惜门第差了些,如今又被侯府除籍,不过是个白丁..." 他捋了捋胡须,继续观察着萧砚舟的一举一动。 "若真是浪子回头,倒也不失为一桩良缘。只是..." 高廉眼神一凝,"还需慎重些,再查一查他的底细。毕竟事关云舒终身,马虎不得。" 他暗自盘算着,待殿试结束后,定要派人好好查访萧砚舟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若真如传言所说已经改过自新,倒也不妨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至于礼国公府的试探,自从范文程的丑闻传开,左相已经把他的名字剔除了。 ...... 礼部尚书展开黄绢,高声宣读考题: "朕临御天下二十载,外有异族叩边,内有民生凋敝,国库空虚。诸生当以治国安邦为念,详陈方略。" 萧砚舟敏锐地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地抬眸,视线越过殿内袅袅升起的檀香,正对上御阶左侧那位紫袍重臣的探询眼神。 "左相高廉..."萧砚舟心中了然,"朝堂以左为尊,这位想必就是云舒的父亲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相接。萧砚舟注意到左相眼中既有审视,又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关切。 他心头微微一紧:"看来云舒已经向家中透露了些许风声。" 虽然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但萧砚舟面上丝毫不显异样。 "这老头如此关注我..."萧砚舟暗自思忖,"倒是个好兆头。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待金榜题名之日,再堂堂正正登门提亲不迟。" 他微微调整坐姿,让自己沉静专注的侧脸完全展现在左相的视线中。 他当然想给自己未来的老丈人一个好印象。 "开始作答!" 随着礼官一声令下,殿内顿时一片肃然。 萧砚舟听完题目,却并未急着落笔。 他轻轻合上双眼,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无意识地轻叩着。 殿内早已响起此起彼伏的书写声,唯独他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如今的我,已不再是那个有侯府庇护的公子了..."萧砚舟在心中默念。 礼国公府虎视眈眈,朝中势力盘根错节。 若答卷太过平庸,即便中了进士,也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可若是太过激进,万一触怒龙颜... 萧砚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微微抬眼,余光扫过御座上的皇帝——年迈的帝王正疲惫地揉着眉心,眼中却仍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陛下出此题,必是急于改变现状..."萧砚舟暗自思忖,"可朝中守旧势力根深蒂固..." 殿内其他贡士早已开始奋笔疾书,唯独他仍闭目沉思,在众多伏案疾书的贡士中显得格外突兀。 前排的陈默回头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这是无法作答? 不远处监考的礼部尚书皱了皱眉,正要出声提醒,却被高廉抬手制止。 一个时辰过去,殿内已有贡士开始誊写答卷。 他睁开眼,目光已是一片清明。 提笔蘸墨时,嘴角勾起一抹决然的弧度。 "既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狼毫在草稿纸上悬停片刻,终于落下第一笔。 墨迹在纸上晕开,萧砚舟的思绪也随之流淌。 他先在纸上写下"裁撤冗官"四字,又皱眉划去——太过激进,恐难推行。 笔锋一转,改为"精简吏治",却又觉得太过含糊。 如此反复数次,草稿纸上已是墨迹斑驳。 "不对...这样还是不够..."他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 "这人在搞什么名堂?"右相忍不住低声嘀咕,"莫不是江郎才尽了?" 萧砚舟对周遭的议论充耳不闻。 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闪。 笔走龙蛇间,一个全新的方略渐渐成型: "臣以为,治国如医病,当察其本..." 从"轻徭薄赋"到"兴修水利",再到"鼓励商贸",他层层递进。 更提出"以工代赈"、"官办工坊"等超前理念,字字珠玑。 最后才是"裁撤冗官冗兵"最关键的一部分。 写到关键处,他的笔锋愈发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既切中时弊,又不失稳妥。 皇上并没有全程在扬,午时皇帝就暂离太和殿休息。 临行前,他注意到那个身着深蓝贡士服的年轻人仍闭目沉思,案前白纸空空如也。 "那个就是萧砚舟?"皇帝低声问道。 身旁的太监总管躬身回答:"回陛下,正是。" 皇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待皇帝再次回到太和殿时,再次看向萧砚舟——只见那年轻人正全神贯注地伏案书写。 案几上摊开的答卷已写满大半,墨迹尚未全干。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缓步走近。 萧砚舟似有所觉,笔锋微微一顿,却未抬头,继续专注书写。 皇帝站在他身后,目光扫过答卷,眉头微挑。 "有意思。"皇帝轻声自语,"半日不动笔,一动便是惊人之语。" 第172章 骄傲的孔雀 深吸一口气,迅速平静下来,继续作答。 笔走龙蛇,字迹苍劲有力,一如他此刻沉静外表下汹涌的思绪。 写到"藏富于民"四字时,笔锋突然一转,力透纸背—— "故学生冒死进言:减税三年,与民休息;广设工坊,以商补农。虽一时国库少入,然民富则国自富..." 这般大胆的谏言,令在一旁监考的礼部尚书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礼部尚书李大人原本正在殿内踱步巡视,忽然瞥见皇上离开时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让他心头一跳——要知道,皇上已经许久未在殿试扬合露出这般神情了。 "这萧砚舟究竟写了什么?"王大人暗自思忖,借着巡查考扬的机会,不动声色地踱到萧砚舟身后。 他先是假装整理衣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萧砚舟的答卷上。 每一条建议都直指朝廷积弊,字字如刀。 李大人看得心惊肉跳,后背已然沁出一层冷汗。 他悄悄抬眼打量萧砚舟,只见这年轻人神色如常,笔走龙蛇间不见丝毫犹豫。 "好个胆大包天的后生!"王大人暗自咋舌,"这般言论,要么青云直上,要么......" 他不敢再想下去,匆匆移开视线。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萧砚舟似有所觉,微微侧首,正好对上李大人复杂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地颔首致意,而后从容地整理答卷。 李大人摇摇头,背着手踱开了。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挺直的背影,心中暗叹:"这年轻人,确实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就是有那么一点......" 随着礼官一声"时辰到,收卷",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声响。 贡士们纷纷搁笔,有的长舒一口气,有的仍恋恋不舍地检查答卷。 萧砚舟从容地将答卷交予收卷官,起身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前排的陈默。 对方正襟危坐,神色间难掩自得,显然对此次殿试颇为自信。 "萧兄,考得如何?"出了太和殿,李天一快步跟上,压低声音问道。 萧砚舟淡淡一笑:"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李天一还想再问,却见萧砚舟目光微凝,顺着视线望去,只见柳元正站在宫门外,与几个国子监的同窗高谈阔论。 "......此次殿试,状元必是陈兄无疑!"柳元的声音刻意拔高,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某些人不过是靠着些小聪明,真到了金殿对策,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他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砚舟,挑衅之意再明显不过。 李天一皱眉,正要上前,却被萧砚舟抬手拦住。 "柳公子。"萧砚舟缓步上前,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方才在殿前排队时未见柳兄身影,还以为柳兄这次落榜了呢?" 柳元脸色一僵,随即冷笑道:"萧砚舟,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本公子好歹也是正经贡士,不像某些人,靠着些歪门邪道......" "哦?"萧砚舟故作惊讶地挑眉,"原来柳兄也中了?不知排在第几位啊?" 他转头对身旁的李天一道,"李兄可记得榜单上柳公子的名次?" 李天一会意,故作思索状:"似乎......在一百名开外?" 柳元顿时涨红了脸:"你们......!" "一百多名也是贡士嘛。"萧砚舟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柳兄这般才学,教导幼童倒是绰绰有余。"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柳元年前在诗会上做的诗文被评价为对句工整,可堪教导蒙学幼童,这事至今仍是京城笑谈。 柳元强压下怒气,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萧兄大才,柳某自愧不如。不过——" 他故意拖长声调,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本次状元必定出自国子监,这是朝野共识。浪子回头虽是可嘉,终究少了些底蕴。这科举之道,讲究的是十年寒窗的积累,萧兄重拾诗书不过两三载光景,怕是..." 他故意没把话说完,但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萧砚舟闻言轻笑:"柳兄此言差矣。国子监固然人才济济,不过——" 他学着柳元的语气,眼中却带着几分戏谑,"科举取士,终究要看真才实学。就像柳兄这般''底蕴深厚''的,不也只得了个百名开外?看来这读书时日长短,与学问深浅,未必就成正比。" 柳元脸色顿时又青又白,正要反驳... 萧砚舟却已转身,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柳兄若是不服,不妨等放榜那日,看看这''朝野共识''到底准不准。" 周围几个贡士闻言都忍不住掩嘴轻笑,柳元站在原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终究没敢再追上去自取其辱。 李天一快步跟上,忍不住笑道:"萧兄,你这嘴也太毒了。" 萧砚舟摇头:"跳梁小丑罢了,不必理会。" ...... 萧砚舟转身欲走,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脚步微顿,抬眼望去,只见陈默正站在人群边缘,一袭靛蓝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陈默眼中燃着灼灼斗志,下颌微微抬起,带着几分倨傲。 春风拂过,吹落几片柳絮,飘飘荡荡地落在两人之间的青石板上。 萧砚舟唇角轻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萧兄,怎么了?"李天一顺着萧砚舟的视线望去。 萧砚舟收回目光,轻笑道:"没什么,不过是看到一只骄傲的孔雀罢了。" 与李天一相携离去。 陈默站在人群外围的柳荫下,冷眼旁观着这扬闹剧。 他本不屑与柳元这等庸人为伍,更懒得掺和这些口舌之争。 柳元在萧砚舟面前连连吃瘪的狼狈模样,在他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自取其辱罢了。 这次得中会元,让他更是信心大增。 殿试时,他自觉发挥极佳,那些经义策论皆是对答如流。 尤其是那道关于改革的题目,更是写出了多年潜心研究的真知灼见。 看到萧砚舟,陈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承认对方在诗词歌赋上确有才华,但科举取士,终究要看经世致用的学问。 一个曾经放浪形骸的纨绔,短短两三年功夫,能有多少真才实学? "诗文小道罢了。"陈默在心中暗道,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远处萧砚舟离去的背影。 那人一袭素袍在春风中轻扬,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倒真有几分风流气度。 陈默收回视线,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 这一刻,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三日后,自己身着状元红袍,在万众瞩目中跨马游街的景象。 "萧砚舟..."他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就让我们在放榜之日,见个真章。" 第173章 钦点状元 十位阅卷大臣围坐在紫檀木长案前,殿试答卷堆叠如山。 烛火摇曳,映照出众人神色各异的脸色。 左相高廉将手中试卷轻轻推至案中,指尖在"裁撤冗官"四字上点了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诸位且看,此子针砭时弊,句句切中要害。" 礼部尚书李肃接过细看,花白眉毛渐渐扬起:"''臣以为,六部官员多如牛毛,互相推诿,徒耗国库''......" 他抬头看向高廉,嘴角含笑,"高相,这可是在骂我们这些老骨头啊。" 高廉抚掌大笑,眼角皱纹舒展开来:"骂得好!老夫在朝三十载,深有体会。一个简单的漕运章程,竟要经手十二道衙门!" "荒谬!"右相徐闻猛地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他一把夺过试卷,枯瘦的手指微微发抖:"什么''精兵简政'',什么''以商补农'',此等狂言,也配称治国良策?" 吏部尚书曾贡立即挺直腰板,捋着花白的胡须附和道:"徐相明鉴!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懂什么军国大事?" 他枯瘦的手指重重戳在答卷上,声音陡然提高:"诸位请看这段——''边关将士空耗粮饷'',如此言论,不是动摇军心是什么?" "曾尚书此言差矣。"工部尚书郑岩不紧不慢地出列,圆润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轻轻点在答卷另一处:"诸位且看萧贡士的行文脉络,分明是先易后难,循序渐进。从''轻徭薄赋''到''兴修水利'',再到''鼓励商贸'',这是要先充实国库,待民生改善后,再行裁撤之事。" 说着,他笑眯眯地环视众人,"比起当年徐相那篇''一日裁撤三成冗官''的《论吏治疏》,可是缓和多了。" 高廉闻言,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郑尚书说得在理。老夫记得,当年徐相那篇雄文,可是吓得六部官员三日不敢上朝啊。" 徐闻顿时涨红了脸,额角青筋暴起:"高廉!你——" 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只憋得面色发紫。 "诸位,"李肃连忙打圆扬,双手虚按,"时辰不早了,不如先将其他试卷评完?这份......" 他看了眼萧砚舟的答卷,"待最后请陛下圣裁如何?" ...... 次日清晨,太和殿。 皇帝斜倚在龙纹榻上,面色苍白中透着青灰。 左相高廉、右相徐闻、礼部尚书李肃、吏部尚书曾贡等一众大臣恭敬立于殿中,神色各异。 "陛下,"左相高廉上前一步,拱手道,"此次殿试阅卷已毕,其余贡士名次皆已评定,唯有会试第四名萧砚舟的答卷争议颇大,臣等难以定夺,特来请陛下圣裁。" 皇帝闻言微微抬眼,声音沙哑:"哦?就是那个被平西侯府除籍的萧砚舟?" "正是。"高廉点头。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殿试时曾看过萧砚舟答卷的一部分,正合他心意。 但他不会直接表态,而是淡淡道:"既如此,诸位爱卿都是什么意见,都说说吧。" 右相徐闻立即上前,面色严肃:"陛下,萧砚舟的答卷言辞激进,妄议朝政,说什么''裁撤冗官''、''改革税制'',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臣以为,此等狂生,最多给个三甲同进士出身。" 礼部尚书李肃皱眉反驳:"徐相此言差矣!萧砚舟针砭时弊,句句切中要害,正是朝廷急需的栋梁之才!" "栋梁之才?"吏部尚书曾贡冷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懂什么治国之道?" 皇帝静静听着两派争执,待他们说完,才缓缓开口:"徐爱卿,既然你认为萧砚舟的建言不可取,那依你之见,朝廷当前积弊,该如何解决?" 徐闻一愣,额头渗出细汗:"这......" "曾爱卿?"皇帝目光转向曾贡。 曾贡支支吾吾:"臣以为......当循序渐进......" 皇帝冷笑一声,指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这些年,你们给朕的要么是歌功颂德,要么是陈词滥调!如今有人敢说真话,你们反倒畏首畏尾!" 他猛地拍案,惊得众臣一颤:"朕看萧砚舟的建言甚好!''裁撤冗官''、''改革税制'',哪一条不是当务之急?" 左相高廉趁机上前一步,眼中精光闪烁:"陛下圣明!萧砚舟此子确有经天纬地之才,其''新政三策''正可解我朝积弊!" 皇帝提笔蘸满朱砂,在萧砚舟的卷首挥毫写下八字:"识见宏远,有宰相器。" 朱砂淋漓,力透纸背。 右相徐闻见状,瞳孔猛地一缩。 他与吏部尚书曾贡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两人心中俱是一沉。 "识见宏远,有宰相器"这八字评语,自今上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用在举子的身上。 徐闻垂首掩饰眼中的阴鸷,心中暗道:"看来此子已入圣心,皇上改革之意昭然若揭啊。" 他悄悄瞥了眼身旁的曾贡,见对方也是面色凝重,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曾贡用袖子擦了擦汗,心中盘算:"必须尽快与礼国公商议,绝不能让此人成为皇上的得力干将。" 工部尚书郑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他故意提高声音道:"陛下慧眼识珠,萧砚舟此子确实不凡!" 皇帝将朱笔搁下,目光扫过殿中众臣,最后落在右相等人身上,意味深长地道:"朕期待萧爱卿能为朝廷带来新气象。" 徐闻等人连忙躬身称是,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知道,一扬关于朝局走向的暗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传旨!萧砚舟,钦点状元!" 殿内霎时一片死寂。 右相徐闻面色灰败,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朝服袖口,指节发白。 吏部尚书曾贡更是面如土色,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而左相一派则难掩喜色,工部尚书郑岩甚至忍不住轻咳一声,以掩饰嘴角的笑意。 皇帝冷眼扫过殿中众臣的神色,心中如明镜般透彻——这表面上是为萧砚舟的状元之位争执不下,实则是朝堂上改革派与保守派的生死博弈。 两派积怨已久,如今更是剑拔弩张,寸步不让。 "萧砚舟......"皇帝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他选择这个年轻人做状元,固然是欣赏其才华,但更多的,是想看看这把新铸的刀够不够锋利。 若能经得住朝堂的磨砺,破除积弊,他自然不吝封赏; 但若就此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那也不过是块废铁,不值得他过多关注。 "正好借这把刀,试试朝中这些老狐狸的成色。"皇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目光在右相徐闻和吏部尚书曾贡身上停留片刻。 这两人表面恭敬,背地里不知结了多少党羽,正好让萧砚舟去碰一碰。 至于这把刀会不会折断?皇帝漠然地想,那就要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果然,就在众人退出大殿时,皇帝分明看见曾贡与徐闻交换了一个阴鸷的眼神。 那眼神中暗藏的算计,让久经朝堂的皇帝都不寒而栗。 "这朝堂,是时候该变一变了。"皇帝望着殿外渐沉的暮色,喃喃自语,"萧砚舟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第174章 东华门 寅时三刻,晨光微熹。 午门外青石板路上,三百名新科进士已列队等候。 萧砚舟站在队伍前端,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胸前崭新的补子。 这身深蓝色进士公服是昨日才领的,还带着淡淡的熏香气息。 "萧兄,别来无恙啊。" 萧砚舟缓缓转身,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陈默正踱步而来,三枝九叶冠上的金叶随着他刻意放慢的步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今日显然精心打扮过——腰间玉佩是上好的和田青玉,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腰间丝绦系得一丝不苟,连靴子都擦得锃亮。 "陈兄。"萧砚舟拱手,目光在陈默紧绷的下颌线上停留一瞬,"今日气色甚好。" 陈默朗声一笑,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萧兄客气了。今日传胪大典,陈某心愿即将达成,自是心情畅快。" 萧砚舟微微颔首,声音清朗:"那就先提前恭贺陈兄高中状元了。" 他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恰好让周围几个进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恭喜陈兄!"李天一立即凑上前来,脸上堆满笑容,"陈兄才学过人,会试头名,这状元之位实至名归啊!" 不远处,会试第二名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忿。 他身旁的同窗低声道:"周兄别恼,榜单未出,一切皆有可能。" 陈默对众人的反应浑不在意,他整了整衣冠,昂首站在最前面。 "诸位进士!按会试名次列队!"礼部员外郎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陈默突然转身:"萧兄,不得不承认你的诗文才情确实惊艳。不过——" 声音陡然转冷,"这是殿试,光有花团锦簇的诗文可不够。治国理政,靠的是真才实学。策论讲究的是经世致用之学,可不是吟风弄月就能应付的。这个状元我势在必得。" 萧砚舟闻言,唇角微扬,"不如...拭目以待?" 新科进士们列队向太和殿行进,青石板上整齐的脚步声回荡在宫墙之间。 队伍行至太和殿前的广扬时,鸿胪寺官员高声宣布:"新科进士就位——" 远处传来净鞭三响,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长空:"皇上驾到——" 鸿胪寺卿一声长喝:"跪——" 三百进士齐刷刷跪倒在地。 明黄仪仗缓缓而来。 萧砚舟额头触地,闻到青石板上淡淡的尘土味。 皇帝在御座上坐定后,鸿胪寺卿手持金册。 "传胪大典,开始——" 鸿胪寺卿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如钟: "第一甲第一名......" 萧砚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能感觉到前面陈默急促的呼吸声,像是拉风箱一般沉重。 "萧砚舟,临江青州府人!" 这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萧砚舟一时恍惚,直到身后的同科轻轻推了他一下:"状元公,快出班谢恩啊!" 他稳步出列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气声。 转身的瞬间,他看见陈默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嘴唇颤抖着,方才的志得意满早已荡然无存。 "臣萧砚舟,叩谢皇恩!" 起身时,他注意到陈默机械地整理衣冠时,手指将前襟都揪出了褶皱。 "第一甲第二名,陈默,京城人氏!" 陈默踉跄着出列,险些被自己的衣摆绊倒。 跪在萧砚舟侧后方时,声音嘶哑,“叩谢皇恩!” "第一甲第三名,李天一,......!" 唱名完毕,礼部官员高举金榜,导引新科进士出宫。 萧砚舟作为状元走在最前,经过陈默身边时,发现他神情恍惚,全然没有了刚刚的傲气。 陈默的目光有些涣散,怔怔地望着前方,连萧砚舟经过都似乎没有察觉。 "陈兄?"萧砚舟轻声唤道。 陈默这才如梦初醒,抬头看向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萧...萧状元。" 萧砚舟注意到陈默的称呼已经变了,语气中也没有了往日的敌意,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这位国子监的才子此刻看起来竟有些落寞,原本挺直的背脊似乎也微微佝偻了几分。 "陈兄不必如此。"萧砚舟放缓了脚步,与陈默并肩而行,"按惯例,你我二人应该同去翰林院,以后是同僚,还望多多指教。" 陈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仔细打量着萧砚舟的表情,发现对方并非在说客套话,而是真心实意。 这让他心中五味杂陈——自己一直将萧砚舟视为劲敌,处处争先,实际上二人并没有仇怨。 "萧兄..."陈默恍然,"是我...是我太过狭隘了。" 萧砚舟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他看得出来,陈默本质上不过是个被国子监驱使的书呆子,一心只知读书,却不懂人情世故。 在翰林院的日子还长,与其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 况且,陈默虽然性格执拗,但并不是坏人,不必处处针对。 ...... 东华门外,金榜高悬。 晨光熹微中,礼部官员已列队而立,朱红官袍在朝阳下格外醒目。 太和殿的唱名随着报子一声高过一声的传报,响彻整个皇城。 这是举子们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耀——东华门唱名。 "一甲第一名,萧砚舟——" 洪亮的声音在宫墙间回荡,惊起檐下一群白鸽。 萧砚舟身着大红状元袍,缓步上前。 他能感觉到身后三百名同科进士灼热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更有如陈默那般复杂的注视。 礼部官员亲自为他整理冠带,低声道:"状元公,稍后游街的路线已安排妥当,京都府尹亲自带队。" 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一匹通体雪白、配着金鞍的骏马。 不远处,陈默站在榜眼的位置上,神色复杂地望着这一幕。 礼部尚书站在台阶上,看着眼前这一幕,捋须微笑。 他转身对身后的属官道:"游街的仪仗都准备好了吗?务必要保证新科进士的安全。" "回大人,都已安排妥当。"属官躬身道,"京都府派了最好的仪仗队,连御马监都调来了上好的骏马。" 李肃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新科进士们各异的神色,最后落在萧砚舟身上,意味深长地道:"今日之后,这位萧状元的仕途,怕是要平步青云了。" "咚——咚——" 随着九声礼炮响彻云霄,游街队伍缓缓移动。 此次跨马游街经过的都是京城最热闹的街道,达官贵人府邸、酒楼遍布,而礼国公府、平西侯府都在游行路上。 转过东华门街角的瞬间,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扑面而来。 第175章 跨马游街 萧砚舟端坐白马之上,大红状元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金线绣就的孔雀补子随着马背的起伏而闪烁,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 他头戴乌纱帽,两侧金花垂下的流苏随着微风轻摆,在俊朗的面容旁投下细碎的光影。 "快看!那就是新科状元!" "天呐,好生俊俏!" "听说才二十出头呢!不知道是否婚配?" 百姓的欢呼声如浪潮般涌来。 萧砚舟微微抬首,阳光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 他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既不过分张扬,又不失新科状元的意气风发。 京都府的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在街道两侧排开人墙。 但即便如此,仍挡不住热情的人群。 几个胆大的姑娘挤到最前排,将手中的绢花抛向白马上的状元郎。 一朵粉色的海棠花不偏不倚落在萧砚舟怀中。 他低头拾起,指尖轻触花瓣的瞬间,忽然想起那年春日,自己还是个被侯府赶出家门的纨绔子。 如今,却在这万众瞩目之下,以状元之尊荣归。 胸中豪情顿生,如烈火般灼烧着他的心。 萧砚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目光如炬地扫过街道两侧密密麻麻的人群。 这一刻,他仿佛站在了人生的巅峰,所有的屈辱、艰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好的回报。 白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绪,昂首嘶鸣一声,前蹄轻踏,溅起细碎的金尘。 萧砚舟轻抚马鬃,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真切地感受到: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他知道,从今日起,自己的命运将彻底改变。 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此刻都只能站在路边,仰望着他策马而过的身影。 胸中豪情更甚,他几乎想要仰天长啸。 但最终,他只是微微扬起下巴,让阳光尽情洒落在自己俊美的面容上。 这一刻,他是大盛王朝中最耀眼的新星,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是真正的——状元郎。 京都府尹亲自带着衙役维持秩序,但依然挡不住热情的人群。 萧砚舟骑马经过丰乐楼时,二楼窗口突然飞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锦帕。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丝滑的锦缎上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气。 抬头望去,只见户部尚书家的千金慌忙躲入帘后,绯红的脸颊在纱帘间一闪而过。 "萧状元!看这里!" 路旁茶楼上,五六个妙龄少女挤在窗前。 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姑娘大胆地探出身子,将手中的荷包抛了下来。 "小姐!"她的丫鬟惊慌地拉住她的衣袖,"这要是让老爷知道..." "怕什么!"鹅黄衫子的姑娘甩开丫鬟的手,又掏出一个香囊,"那可是新科状元!" 香囊不偏不倚挂在萧砚舟的乌纱帽上,缀着的流苏垂在他额前,引得围观人群哄然大笑。 京都府的衙役们想上前制止,却被更多抛下的绢花手帕挡住了去路。 "这、这成何体统!"跟在后面的陈默气得脸色发青。 他伸手想摘下落在肩头的一方素帕,却被李天一拦住。 三楼窗前,右相府千金徐婉蓉纤纤玉指紧紧攥着窗棂,指节都泛了白。 她望着白马上的萧砚舟,只觉得心口怦怦直跳,像是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鹿。 那张俊美如玉的面容,那挺拔如松的身姿,还有那举手投足间的儒雅气度,无一不让她心驰神往。 "天啊..."她轻声呢喃,感觉脸颊烫得厉害,连耳尖都红透了。 凑巧萧砚舟抬头望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徐婉蓉只觉得呼吸一滞,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直直看进她心里去。 她随手将手帕扔了下去。 "小姐!您的手帕..."丫鬟翠儿惊呼一声。 徐婉蓉看着手帕忽忽悠悠飞向萧砚舟,就有如她的决心——这就是她要托付终身的人! "翠儿!"她猛地转身,裙摆如花瓣般绽开,"立刻备轿回府!" 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小姐是要...?" "我要去见父亲!"徐婉蓉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连声音都在发颤,"我要他立刻去萧家提亲!" 她快步走向楼梯,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膛。 这一刻,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什么门当户对的规矩,统统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只知道,若不抓住这个机会,她定会后悔终生。 "可是小姐..."翠儿小跑着跟上,"老爷他..." "我不管!"徐婉蓉猛地停住脚步,眼中闪着执拗的光芒,"我徐婉蓉这辈子,非他不嫁!" 说完,她提起裙摆快步下楼,连平日里最在意的仪态都顾不上了。 此刻她满心满眼,都是那个骑着白马的红袍状元郎。 而这样的情景在好几个大家闺秀那里发生。 离开的徐婉蓉沉浸在少女怀春的悸动中,全然未觉在她正下方的窗边,还坐着一位素衣女子。 高云舒一早就让丫鬟翠缕来丰乐楼占了这处临街的雅座。 此刻她倚窗而立,素白的纤手紧紧攥着窗棂。 当萧砚舟策马经过时,她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心中的那个情郎,如今身着大红状元袍,在万众瞩目中缓缓而来。 "姑娘,您的手在抖。"翠缕小声提醒。 高云舒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连帕子都拿不稳了。 她看着马背上意气风发的萧砚舟,忽然想起冬日里他们的约定。 "萧郎..."她无意识地轻唤出声。 就在这时,萧砚舟似有所感,忽然抬头望来。 高云舒只觉得心口一热,脸颊顿时烧了起来。 她分明看见,萧砚舟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在看到她的瞬间,亮得惊人。 "姑娘!萧公子看见您了!"翠缕激动地扯着她的袖子。 高云舒慌忙低头,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她心口怦怦直跳,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萧郎中了状元,他们的婚事岂不是再无障碍? 萧砚舟看着窗边那抹熟悉的身影,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高云舒今日穿着素雅的月白色衫子,发间只簪了一支木芙蓉,在满街姹紫嫣红中格外清新脱俗。 他正想招手打招呼,忽然一方绣着茉莉的锦帕从三楼飘落,正巧挂在他的乌纱帽上。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状元郎好福气啊!" "这是谁家小姐的帕子?" 萧砚舟无奈地取下帕子,向着高云舒的窗口挥挥手,游行继续。 第176章 各府反应 "砰!" 范文程将手中的青瓷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碎瓷片四溅。 一块锋利的碎片划过他的手指,鲜血顿时涌出,他却浑然不觉。 "父亲!您听听外面的动静!"他冲到窗前,猛地推开雕花窗棂。 游街的乐声已经清晰可闻,京都府的衙役正在驱散聚集在府门前的百姓,"那个害我丢脸的人,现在正骑着高头大马从我们府门前经过!这是明晃晃的打我们国公府的脸啊!" 礼国公范明德站在窗前,面色阴沉如铁。 他能想象得到外边路上的盛况,也能想到萧砚舟志得意满的样子。 范明德猛地关上窗户,厚重的窗棂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转身时,他脸上已经恢复平静,只有微微抽搐的眼角泄露了内心的震怒。 "慌什么?"他慢条斯理地捋着花白的胡须,"不过是个状元罢了。" "可是父亲!"范文程冲到父亲面前,受伤的手指在红木案几上留下几道血痕,"他现在风光无限,我们家的脸往哪搁?平时对我卑躬屈膝的那些人,如今都在看笑话!" 范明德冷冷地扫了儿子一眼:"新科状元应该会选任翰林院编修,按例是要留京的。不过他想要如意,还要看我同不同意!为父在吏部还有些故旧..." 范文程眼睛一亮,脸上的怒容顿时被狂喜取代:"父亲的意思是...?" "两广、云贵,哪里不能安置一个七品官?前两日为父已经打听清楚,听说福建泉州下面的福泉县刚好出缺,那里刚刚受灾,穷山恶水,而且靠海倭寇经常作乱,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泉州?"范文程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那可是蛮荒之地!父亲英明!" 正说着,游街队伍已经到了府门前。 范文程来到府门前,透过门缝,看见萧砚舟端坐马上,神采飞扬。 "看他的样子,实在令人讨厌。"范文程面露冷笑。 范明德跟在后面,冷哼一声:"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让他得意几天,很快他就会知道,这京城的水有多深。" "老夫原本没打算跟一个毛头小子计较!可你看看你!接二连三地丢人现眼!" "父亲,我..." "闭嘴!"范明德一巴掌拍在范文程脑袋上,"国公府将来是要交到你手上的!就你现在这副德行,怎么撑得起这份家业?" 范文程低着头,一声不吭。 范明德突然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程儿,你该学学那萧砚舟。" 范文程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父亲!您让我学他?" "从纨绔子到状元郎,他做到了。"范明德眯起眼睛,"这说明什么?说明只要肯下功夫,浪子也能回头!" “为父不是让你也去考状元,至少你也应该有些正事,过几日,为父给你安排个差事,你去工部历练历练。” ...... 游行队伍经过礼国公府,继续沿着朱雀大街往前。 前面不远就是平西侯府。 平西侯府大门紧闭,门房里却挤满了人。 京城的百姓都已经知道萧砚舟的经历,当然这里面有萧砚舟派人推波助澜。 重点不是他以前的花天酒地,而是从小被家里的姨娘陷害,然后被赶出侯府。 所以如今侯府门前的百姓,都是来看侯府笑话的,对着大门指指点点。 "听说侯爷把嫡长子赶出家门..." “什么呀?听说是被府里的一个姓柳的姨娘陷害的,人家状元公小时候可是听话的很...” "嘘,小点声...听说就是为了霸占侯府的爵位..." "侯爷怕是要后悔死了..." 萧砚舟骑着白马缓缓经过平西侯府门前,目光复杂地望着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府邸。 朱漆大门上的铜钉依旧锃亮,门前的石狮也如记忆中那般威严,只是如今,这一切都与他再无瓜葛。 "这就是平西侯府啊!" "听说萧状元就是从这里被赶出来的..." 路人的议论声传入耳中,萧砚舟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府门内,柳姨娘躲在影壁后,透过门缝死死盯着马背上的萧砚舟。 那张俊朗的面容,那挺拔的身姿,还有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从容气度,都让她心头涌起一阵无力感。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这个曾经被她轻易拿捏的纨绔子,如今竟成了连她都要仰望的存在。 更让她恐惧的是,若是远在北疆的侯爷得知此事... "娘!"萧砚水突然从身后冲来,一把推开半掩的府门,"我要看看那个贱种有多风光!" "砚水!别——"柳姨娘慌忙去拉,却为时已晚。 门外,萧砚舟闻声转头,正好与这对母子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柳姨娘浑身僵硬,她清楚地看到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讥诮,随即又恢复成深不见底的平静。 那目光中既没有仇恨,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就像在看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他怎么敢..."萧砚水声音发颤,脸色惨白如纸。 柳姨娘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她突然意识到,如今的萧砚舟已经站在了她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这个认知让她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府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二少爷!"老管家气喘吁吁地跑来,"族老们正在书房议事,说是...说是要写信给侯爷,请萧状元重入族谱..." "什么?!"萧砚水如遭雷击,猛地转身就要往书房冲。 今日一大早,一帮族里的耆老门就上门,任凭她如何解释侯爷出征,那些人也不走。 柳姨娘死死拽住儿子的衣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砚水...别闹了..." 她望着门外渐行渐远的红色身影,眼中满是绝望,"我们...已经输了..."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书房里,几位白发苍苍的族老正围坐一堂。 为首的是平西侯的二叔萧老太爷,手持狼毫,在信笺上郑重写下:"吾族有幸,出此麟儿..." 第177章 右相孙女看上状元郎 未时三刻,游街队伍终于回到翰林院。 京都府的衙役们已经汗流浃背,这一路维持秩序让他们精疲力尽。 衙役班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礼部官员拱手道:"大人,差事办完了,小的们告退。" 萧砚舟下马时,发现自己的大红状元袍上挂满了各色香囊手帕,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状元公今日可是出尽风头啊。"礼部郎官赵大人笑着上前,亲手为他取下挂在后背的一方锦帕,"老夫主持过五次传胪大典,还从未见过如此盛况。连当年陈状元的游街,都比不上今日这般热闹。" 萧砚舟刚要行礼致谢,赵大人却一把扶住他的手臂:"使不得!" 他压低声音道,"明日恩荣宴,今日回府好生歇息。" 与榜眼、谈话告辞后,各自回家准备明日的宴会。 回到府中,萧砚舟还未下轿,就听见府内传来震天的鞭炮声。 石头带着全府下人跪在门前,见他下轿,齐声高呼:"恭迎状元老爷回府!" "都起来吧。"萧砚舟笑着摆手,"今日大喜,全府上下各赏半年月钱!" 下人们顿时欢呼雀跃。 正厅里早已摆开宴席,八仙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宴席持续到深夜,萧砚舟却早早离席。 他独自站在庭院中,望着满天星斗,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两年前那个雨夜,他被赶出侯府时,送回老家。 "少爷,天凉,别感冒。"小桃捧着件外袍快步走来,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如今她跟着水涨船高,已经是状元的通房了。 这个变化,让她高兴一整天,走路都带风。 萧砚舟接过外袍,指尖触到上面精细的云纹刺绣——这是上好的浮光锦,他自己铺子的。 如今他随手一件衣裳,都比当年在侯府时穿的要贵重得多。 "小桃,你还记得当初我们被赶出青州老宅时,租的院子吗?"萧砚舟忽然问道。 小桃鼻子一酸,声音有些哽咽:"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是个一进的小院子,就女婢和阿福两个人伺候少爷。" "这两年,我每日苦读。"他声音很轻,却透着说不出的坚定,"不仅走出青州返回京城,还中了状元。" “你说,那些人会后悔吗?” 小桃看着自家少爷挺拔的背影,突然觉得鼻子更酸了。 她用力擦了擦眼睛,声音却比方才更加坚定:"他们肯定会后悔的!少爷这么优秀,不仅走出青州返回京城,还高中状元..."她的声音越说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在喊,"那些曾经看不起少爷的人,现在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萧砚舟闻言,嘴角微微上扬。 月光下,他的笑容带着几分冷意,却又透着说不出的释然。 他转过身,轻轻拍了拍小桃的肩膀:"傻丫头,哭什么。" 他的声音温柔了许多,"我们该高兴才是。" 小桃用力点头,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奴婢是高兴...是高兴才哭的..." 她胡乱抹着脸,却越抹越湿,"少爷吃了那么多苦,如今总算...总算..." 一阵夜风吹来,带来远处宴席上的欢声笑语。 小桃看见少爷转身望向平西侯府的方向,眼神渐渐锐利起来,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还不够...这才只是开始。"萧砚舟低声自语,"属于我的东西,我会一点一点全部拿回来。" 小桃闻言,忽然跪倒在地:"奴婢愿永远追随少爷!" 萧砚舟扶起小桃,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明日恩荣宴后,你亲自去趟平西侯府,就说..." 他顿了顿,"就说萧状元要取回夫人的嫁妆单子。" ...... 未时三刻,右相府门前。 徐婉蓉的轿子刚停稳,她就迫不及待地掀开轿帘,连轿凳都等不及放好,直接提着裙摆跳了下来。 鹅黄色的纱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却衬得她此刻焦急的神色更加明显。 "小姐!您慢些!"丫鬟翠儿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手中的团扇都拿不稳了,"当心脚下!" 徐婉蓉充耳不闻,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 守门的小厮刚要行礼,就被她一把推开:"祖父可回来了?" "回、回小姐的话..."小厮结结巴巴地回答,"相爷还未回来..." "立刻派人去请!"徐婉蓉急得直跺脚,绣鞋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就说...就说我病了!病得很重!" 她边说边往府里跑,发间的金步摇叮当作响。 管事闻声赶来,刚想劝慰几句,就被徐婉蓉通红的眼眶吓了一跳:"小姐这是..." "王管事!立刻派人去找祖父,就说我突发急症,请祖父速回!" 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颤,胸口剧烈起伏着。 管事不敢怠慢,连忙吩咐最机灵的小厮去递话。 徐婉蓉回到正堂,在厅里来回踱步,手中的帕子已经被绞得不成样子。 "小姐先用些茶点?"丫鬟小心翼翼地问。 "不要!"徐婉蓉猛地转身,差点撞到身后的花瓶,"去把我那幅春日游园图取来!" 翠儿与管事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自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申时末,徐闻的轿子终于落在府门前。 老相爷刚掀开轿帘,就看见大管家在门口急得团团转,额头上全是汗珠。 "相爷!您可算回来了!"管家连忙上前搀扶,声音都变了调,"小姐从午后就在等您,说是天大的要紧事...老奴看小姐那样子,怕是真的..." 徐闻花白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蓉丫头?她又闯什么祸了?" 老相爷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话音未落,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徐婉蓉提着裙摆从影壁后转出,见到祖父的那一刻,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决堤般涌了出来:"祖父!您怎么才回来!"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哎哟,我的小祖宗。"徐闻见孙女眼睛红得像兔子,鼻尖也红彤彤的,顿时心疼得不行。 他连忙上前,枯瘦的手指轻轻擦去孙女脸上的泪珠,"谁欺负你了?告诉祖父,祖父给你做主!" 第178章 我就要他 她的力道之大,差点把老相爷拽了个趔趄。 "慢些慢些..."徐闻无奈地摇头,却还是顺着孙女的力道快步走着,"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书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徐婉蓉立刻变了个模样。 她亲手给祖父斟了茶,又绕到背后给他捏肩,甜腻腻地道:"祖父累了吧?孙女给您松松筋骨。" 她的手法生疏却温柔,徐闻眯着眼享受孙女的殷勤,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说吧,又看上什么宝贝了?"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眼角余光观察着孙女的反应。 "不是宝贝..."徐婉蓉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一直红到了耳根,"是...是人。" "人?"徐闻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什、什么人?" 徐婉蓉连忙给祖父拍背,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声音细如蚊蚋:"就是...今日游街的新科状元..." "萧砚舟?!"徐闻猛地放下茶盏,瓷杯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相爷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徐婉蓉被祖父的反应吓了一跳,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但她很快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孙女今日在丰乐楼看他游街,当真是...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举世无双..." 老相爷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盯着孙女看了许久,突然问道:"你可知他是何来历?" 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知道!"徐婉蓉立刻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的,"他是平西侯嫡子,因故离府,如今高中状元..." 她如数家珍般说着,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发簪,轻轻转动着。 "那你可知他为何离府?"徐闻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又可知皇上为何点他做状元?" 徐婉蓉被问住了,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声音。 她当然知道萧砚舟为何离开京城,不就是调戏公主被赶回老家。 不过,圣上都说他浪子回头了,徐婉蓉自然不会在意的。 “祖父,他...他已经浪子回头了,以前的过往我不计较的。” 徐闻长叹一声,拉过孙女的手。 他粗糙的掌心摩挲着孙女细嫩的手背,声音却依然严厉:"蓉儿啊,此人是一把出鞘的刀。" 他的目光如炬,似乎要看穿孙女的内心,"皇上要用他来对付我们这些老臣,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徐婉蓉突然抬头,眼中的泪光在烛火下闪闪发亮。 她猛地抽回手,声音陡然提高:"我只知道他文采风流,仪表堂堂,是...是我心之所系!" "胡闹!"徐闻拍案而起,桌上的茶盏被震得跳了起来。 老相爷气得胡子直颤,指着孙女的手指都在发抖:"你可知他随时可能万劫不复?朝堂之争不是儿戏!" 徐婉蓉却倔强地仰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肯落下:"那祖父就护着他!以您的地位..." "幼稚!"徐闻气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官靴踩得地板咚咚作响,"他若真动了我们的利益,第一个要除掉他的就是祖父!你懂不懂?" 这句话像盆冷水浇在徐婉蓉头上。 她呆立片刻,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我不管!我就要他!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纤弱的身子微微发抖。 徐闻被孙女哭得头疼欲裂。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又重重地坐回椅子上。 窗外夕阳西沉,将祖孙二人对峙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如同两尊雕像。 "你才见过他一面..."老相爷的声音已经有些疲惫。 "一面就够了!"徐婉蓉抽抽搭搭地说,用袖子胡乱抹着眼泪,"祖父当年不也是见祖母一面就定终身了吗?您常说的..." 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断断续续,却依然倔强。 徐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盯着孙女泪痕斑驳的小脸,突然有些恍惚——当年的老妻,也是这样执拗的性子,也是这样为了一件小事就跟他闹个不停。 戌时初,书房里的争执终于告一段落。 徐闻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声音沙哑:"罢了,明日祖父派人去萧府探探口风。" 他说这话时,眉头依然紧锁,显然并不情愿。 徐婉蓉眼睛一亮,立刻破涕为笑。她扑到祖父膝前,仰起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已经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真的?祖父最好了!" 她的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手指轻轻拽着祖父的衣袖摇晃。 徐闻无奈地看着孙女变脸如翻书,严肃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但你要答应祖父,若他已有婚约,此事就此作罢。" 徐婉蓉刚要反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案上取来一幅画卷,献宝似的捧到祖父面前:"祖父带上这个!" 徐闻展开一看,竟是孙女去年画的春日游园图。 画中少女巧笑倩兮,确实娇美动人。 老相爷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胡闹!哪有议亲自带画像的?成何体统!" 徐婉蓉却理直气壮地嘟起嘴:"万一他没见过我,不同意怎么办?" 她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孙女听说...听说高家小姐也心悦于他..." "高家?"徐闻眉头一皱,"倒是不太好办。" 徐婉蓉闻言,突然凑到祖父耳边,小声说:“所以才要祖父带着孙女的画像,我相信我不比那高云舒差。” 老相爷先是一愣,随即摇头失笑:"你啊..." 他的语气既无奈又宠溺,终于还是将画卷缓缓卷起,"罢了,就依你。" 右相府书房内,紫檀木案几上摆着一盏鎏金铜灯,烛火微微摇曳。 徐明远刚下朝回府,官服未换就被父亲唤来,此刻正站在书房中央,额角还带着未干的汗珠。 "父亲急召儿子前来,可是朝中有要事?"徐明远拱手问道,云雁补子在烛光下泛着暗纹。 第179章 登门提亲 徐明远一怔,下意识整了整官服袖口:"父亲是说...?" "新科状元萧砚舟。"老相爷眯起眼睛,"婉蓉那丫头,闹着非他不嫁。" 徐明远正了正五品官服的衣领:"萧砚舟?此人虽有些才学,但毕竟是被除籍的庶子,我看还是算了吧?好男儿这么多,咱们再给蓉儿找个合适的。" "糊涂!"徐闻突然拍案,茶盏里的水溅出几滴,"皇上亲笔题''识见宏远,有宰相器'',这是何等看重?有几个能比他更有前途...,而且蓉儿是铁了心要嫁他..." 他眯起眼睛,枯瘦的手指捻着胡须,"老夫思来想去,这事还得你去办。" 刚刚孙女走后,他也思量了一阵,如果真能将萧砚舟绑在一起,也不是不行,这样还能打击一下改革派。 徐明远闻言一怔,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父亲是要儿子...亲自去萧府?"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屑,"咱们堂堂右相府,何须如此屈尊降贵?派个管事去传个话便是了。"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道:"那萧砚舟不过是个贫民状元,无根无基。想在官扬上立足,没有咱们右相府这棵大树,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儿子敢说,只要咱们透个口风,他必定感恩戴德地应下这门亲事。" "糊涂!"徐闻猛地拍案,震得茶盏里的水溅出几滴,"你当这是买卖货物不成?" 老相爷眯起眼睛,声音冷得像冰,"如今他被皇上看重,你以为他会像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一般,上赶着巴结咱们?" 徐明远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父亲未免太高看他了。一个被除籍的庶子,能有什么骨气?" 徐闻冷笑一声,从案几抽屉取出一卷画轴摔在儿子面前:"那你看看这个!这个是蓉儿让带过去的,这下你明白了吗?" 徐明远展开画轴,正是女儿徐婉蓉的画像。 画中人身着鹅黄衫子,眉目如画,确实是个美人。 "这...父亲,这成何体统?"徐明远脸色难看,"蓉儿胡闹,您怎么也随着她?" "父亲,那萧家如今不过三进小院,连个像样的花园都没有。"徐明远指着画像,声音提高了八度,"婉容嫁过去,岂不是要受委屈?咱们右相府的千金,怎能..." "闭嘴!"徐闻厉声打断,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桌角,"你懂什么!他现在是翰林院修撰,按例三年后必放外任。" 老相爷眼中精光闪烁,"到时候运作一番,直接放到江南富庶之地...这才是长远之计!" 正说着,书房门突然被推开。 徐婉蓉不顾丫鬟阻拦,提着裙摆闯了进来:"父亲!您什么时候去萧家?" 徐闻转身,看见孙儿通红的眼眶,心中一软,却又板起脸:"胡闹!议亲之事岂是你能过问的?" 徐婉蓉咬着嘴唇,眼中泪光盈盈:"孙女儿听说...听说又有三家去萧府提亲了..." 徐明远与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终于叹了口气:"罢了,明日我去走一趟便是。不过...若是那萧砚舟不识抬举..." "他敢!"徐婉蓉杏眼圆睁,随即又软下声来,拽着父亲的袖子轻轻摇晃,"父亲,您一定要好好说。"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几分羞涩,"女儿...女儿非他不嫁!" 徐明远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中既无奈又好笑,"我徐明远的女儿,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徐闻突然打断:"好了!"老相爷站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步,"明远,你明日带上婉蓉的画像,态度要强硬些。"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那萧砚舟若识相最好,若是不识相..." 徐婉蓉闻言,眼中立刻亮起希冀的光芒。 她扑到祖父身边,亲昵地挽住老人的手臂:"祖父最疼我了!" ...... 辰时,萧府上下已经忙活起来。 小桃端着铜盆,轻手轻脚地来到房外,听见里面已有衣料摩挲的声响。 "少爷,您醒了?"她轻轻叩门,声音里掩不住雀跃。 "进来。"屋内传来萧砚舟清朗的嗓音。 推开门,小桃见自家少爷已穿戴整齐,正对镜整理衣冠。 镜中的青年眉目如画,一身大红状元袍衬得他愈发挺拔,胸前金线孔雀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每一根翎羽都栩栩如生。 "少爷穿这身真好看!"小桃眼睛亮晶晶的,"比昨儿游街时还要精神!" 萧砚舟唇角微扬,修长的手指抚过官服上的暗纹:"今日恩荣宴,马虎不得。" 小桃连忙放下铜盆,绞了热帕子递过去:"厨房备了莲子粥和酥饼,少爷用些再出门?" 萧砚舟接过帕子拭了拭手:"好。" 早膳很快摆上桌,清粥小菜,简而不陋。 萧砚舟用了几口,又饮了半盏清茶润喉。 小桃在一旁忙着收拾,将官帽、牙牌、名帖一一检点妥当。 "少爷,轿子已备好了。"石头在门外禀报。 萧砚舟起身,最后整了整衣襟。 "走吧。"他迈步出门,步履沉稳,背影如松。 ..... 右相府·西厢房 徐婉蓉一早便起了身,特意换了身簇新的杏色襦裙,发间簪了支金丝蝴蝶步摇,在廊下来回踱步,时不时朝院门张望。 “小姐,您坐下歇歇吧,老爷才刚出门不久呢。”贴身丫鬟碧竹捧着茶盏劝道。 徐婉蓉绞着帕子摇头:“你不懂,父亲亲自去萧府,那萧公子定然……” 话未说完,忽听院外脚步声急,她眼睛一亮,提着裙摆便迎了出去。 却见徐明远沉着脸迈进院门,身后小厮手里还捧着未送出的礼盒。 “父亲?”徐婉蓉心头一紧,步摇的流苏簌簌乱颤,“他、他拒绝我们徐家?” 徐明远冷哼一声:“连人影都没见着!萧家下人说,辰时三刻萧砚舟便去赴恩荣宴了。” "这..."徐婉蓉一怔,"父亲难道没先递帖子?" 徐明远面色一僵。按京城惯例,官宦人家往来都需先下拜帖,约定时辰。 可他自恃右相府身份,觉得亲自登门已是给足了萧家脸面,何须多此一举?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恼羞成怒,"为父哪里知道他居然不在家?" 徐婉蓉急得直跺脚:"父亲!这下可好,连人都没见着..." 她眼眶瞬间红了,"若按规矩先递帖子,何至于..." "住口!"徐明远被女儿戳中痛处,脸色更难看了,"为父堂堂太常寺少卿,难道还要对一个寒门状元卑躬屈膝?" 见女儿泪珠滚下来,他又硬生生压住火气:"罢了,已留了拜帖,明日再去便是。" 第180章 恩荣宴 萧砚舟的轿子刚到衙门口,便听见礼乐声声,笙箫和鸣。 "萧状元到!" 礼部赞礼官一声高喝,厅内众人纷纷侧目。 萧砚舟整了整衣冠,稳步走入正厅时,发现榜眼陈默和探花李天一早已到了,正在上席处交谈。 "萧兄来了!"李天一第一个迎上来,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就等你了。" 他亲热地拉着萧砚舟的衣袖,"咱们一甲三人马上就要同入翰林,今日可要好好喝一杯。" 陈默也起身相迎,虽然神色仍有些矜持,但已不见往日的阴郁。 他拱手一礼,语气平和:"萧兄。" 萧砚舟正要回礼,礼部官员已快步走来:"萧状元,您的座位在那里。" 他指向正中央那张铺着明黄缎子的紫檀木案——那是专为状元设的独席。 李天一笑着推了推萧砚舟:"快去吧,今日你可是主角。" 陈默也微微颔首,眼中已是一片坦然。 自从放榜那日的失态后,他似乎已经接受了榜眼的位置,此刻只是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席位——那张与李天一共用的上席。 落座时,萧砚舟注意到陈默的举止从容了许多。 他端起酒杯轻抿,目光平静地扫过厅内众人,再不见当初的愤懑之色。 倒是一旁的李天一,正兴致勃勃地与邻座进士讨论着什么,时不时朝萧砚舟这边投来热切的目光。 礼乐声渐歇,厅内众人纷纷起身。 只见礼部尚书李肃身着正二品绯色官袍,胸前锦鸡补子熠熠生辉,在众官员簇拥下缓步而来。 他面容肃穆,目光如炬,行走间自带一股威严气度。 "诸位新科进士,今日恩荣宴,老夫代天子慰勉诸位。"李肃声音洪亮,回荡在厅堂之中,"望诸位日后为国尽忠,不负圣恩。" 众人齐声应和:"谨遵大人教诲!" 李肃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萧砚舟身上,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萧状元,陛下对你赞不绝口,称你''识见宏远,有宰相器'',望你再接再厉。" 萧砚舟起身,恭敬行礼:"学生谨记大人教诲,必当竭尽所能,报效朝廷。" 李肃满意点头,又对陈默、李天一等人勉励几句,便带着众官员入席。 然而,就在众人落座之际,礼部侍郎范同却慢悠悠地踱步到萧砚舟身旁,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萧状元,恭喜啊。"范同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阴冷,"短短数月,你从一介侯门弃子,摇身一变成了天子门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萧砚舟神色不变,拱手道:"范大人谬赞,学生不过是侥幸得中,日后还需大人多多提点。" 范同眯了眯眼:"侥幸?呵,萧状元过谦了。"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不过,官扬如战扬,状元郎可要小心些,别刚入官扬,就栽了跟头。" 萧砚舟抬眸,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范大人此言何意?" 范同轻笑一声:"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京城居住大不易,你还是要早做打算为好。" 萧砚舟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敬:"多谢大人提醒,学生自当谨慎。" 范同见他滴水不漏,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 "诸位肃静!"礼部尚书李肃高声宣布,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恩荣宴开始!请状元领先奏乐拜谢!" 乐工奏起《鹿鸣》之章,悠扬的乐声在大厅内回荡。 萧砚舟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三跪九叩大礼。 他的动作优雅从容,大红袍袖随着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在扬众人暗暗喝彩。 礼毕,李肃笑着上前,亲自为萧砚舟斟了一杯酒:"按例,今日状元需即席赋诗一首,以彰才华。" 他捋了捋胡须,眼中满是期待,"萧状元可有准备?"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等待。 萧砚舟不慌不忙地起身,目光扫过满堂宾客,最后停留在窗外的一株红梅上。 那红梅开得正艳,让他想起高云舒昨日在丰乐楼窗口的那抹鹅黄身影。 "有了。"他轻声道,声音清朗如泉。 萧砚舟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他略一沉吟,朗声吟道: "十年寒窗苦读时,不信人间有别离。 今日金榜题名后,始知天地有高低。" 第一句出,满座皆惊。 "好一个''不信人间有别离''!" 翰林院掌院学士忍不住拍案叫绝,激动得胡子都翘了起来,"道尽寒门学子心声!" 萧砚舟继续吟道,声音愈发清越: "琼林宴上春色早,御苑花开第一枝。 莫道书生无远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当"曾许人间第一流"七字落下,厅内鸦雀无声。 片刻后,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 "绝妙!此诗当流传千古!"李肃激动得声音发颤,连忙招呼书吏,"快,把萧状元的诗记下来!" 陈默坐在席间,手中的酒杯几乎要捏碎。他死死盯着萧砚舟挺拔的背影,眼中的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 李天一则一脸崇拜,小声嘀咕着要把这首诗抄下来挂在书房。 "萧状元此诗,当真字字珠玑!"李肃亲自为萧砚舟斟满酒杯,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老夫这就命人抄录,呈送御览!" 萧砚舟谦逊地接过酒杯:"大人过奖了,学生不过偶得佳句。" 宴席将散未散之际,萧砚舟的诗句却已在礼部衙门内不胫而走。 "萧兄方才那首诗......" "嘘——小声些,莫让大人们听见。" 几位年轻官员借着斟酒的间隙,在廊柱后低声交谈,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其中一人从袖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竹纸,悄悄记下诗句。 礼部主事张文远正巧路过,闻言驻足:"几位在议论什么这般热闹?" 众人顿时噤声。张主事却笑道:"可是在说萧状元的新诗?''曾许人间第一流''一句,确实气象不凡。" 这轻声细语的交谈,却引得更多官员侧耳。 不多时,诗句便如春风拂过,从偏厅传到正堂,从礼部传到外面。 第181章 得名“诗王” 萧砚舟刚走出礼部衙门,就被一群闻讯而来的书生围住。 这些年轻人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都想见一见名动京城的状元郎,七嘴八舌地请求: "萧状元!方才那首诗可否再吟一遍?" "我等想抄录下来,日日诵读!" "萧状元可否赐墨宝?学生愿以重金相求!" 萧砚舟被众人的热情弄得哭笑不得。 正要回应,忽听一阵熟悉的琴声从街对面的茶楼传来。 抬头望去,只见高云舒正倚窗而坐,面前摆着一张古琴。 见他望来,她莞尔一笑,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美得不可方物。 这一笑,胜过千言万语。 "诸位,改日再叙。"萧砚舟拱手告辞,快步向茶楼走去。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些艳羡的目光,却无暇顾及。 身后,那群书生还在高声吟诵着他的诗句:"莫道书生无远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这声音越传越远,穿过大街小巷,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自入京以来,从皇家赏梅宴,到国子监文会,再到今日恩荣宴上这首新作,萧砚舟的诗词早已在京城文人雅士间掀起一阵旋风。 茶楼酒肆的说书人争相传唱,坊间书肆连夜刊印他的诗集,就连深闺绣户的小姐们,也悄悄将他的诗句绣在帕角。 萧砚舟这三个字,已然成为京城文坛最耀眼的新星。 不知何时起,"诗王"的美誉不胫而走。 ...... 萧砚舟快步登上茶楼二层,木质楼梯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雅间门前,他略整了整衣冠,指尖在雕花门框上停顿一瞬,才轻轻推开。 "吱呀——" 门内,高云舒已从琴案前起身,正立在窗边。 阳光透过薄纱帘子,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听到动静,她回眸一笑:"我们的''诗王''大人,总算舍得从追捧声中抽身了?" 诗王? 狮王...我还谢逊呢!!! 是哪个缺德的给起了这么个绰号。 萧砚舟摇头失笑:"连你也取笑我?" "岂敢。"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只是好奇,这位让全京城闺秀魂牵梦萦的萧诗王,怎么偏偏..." 话音未落,多日未见的思念此刻全化作了眼底的灼热,萧砚舟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那指尖还带着琴弦的凉意,却在他掌心迅速温热起来。 "舒妹妹怎么来了?"他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声音比平日低哑三分。 高云舒耳尖泛红,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昨日萧状元跨马游街,万人空巷......" 她忽地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想必荷包、绣帕收了不少?何日上门提亲呀?" "呵——"萧砚舟低笑一声,突然揽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带,“你这是吃醋了?” 高云舒猝不及防撞上他胸膛,状元袍上的金线孔雀纹硌得她脸颊微痛,却听见头顶传来闷闷的声音:"哪有你说的那么多呀?那些东西,我可是都扔了。" "骗人!"高云舒攥拳捶他肩膀,"我分明瞧见礼部李大人家的丫鬟往你马上扔香囊——" 话未说完,下巴突然被抬起。 萧砚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既看得这般清楚,为何不也来扔一扔?" 高云舒气结:"我、我堂堂相府小姐,岂能当街......" "所以只敢躲在茶楼弹琴?"他指尖抚过她发间微微摇晃的珍珠步摇,"《凤求凰》弹得不错,可惜看到我后,你弹错了两个音。" "你!"高云舒涨红了脸,"谁让你听琴了?我是让你听词!最后一句''愿得一心人''......" 萧砚舟突然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早就是你的了。" 高云舒呼吸一滞,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她下意识往后躲,却被窗棂抵住腰身。 萧砚舟见状,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指尖却仍恋恋不舍地勾着她的袖角:"云舒,等我入了翰林..." "谁要等你!"高云舒别过脸去,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我爹爹可还没同意呢!" 萧砚舟突然正色,"三日后我去相府提亲。" 高云舒听着他的承诺,眼眶突然发热。 急忙用袖子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那...那我等你。" "好。" ..... 萧砚舟从茶楼回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府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映得青石台阶一片暖色。 他刚踏进院门,小桃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手里捧着一摞烫金拜帖,脸上满是兴奋。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小桃眼睛亮晶晶的,声音清脆如铃,"今日府里可热闹了,来了好几拨媒婆,都是替各家小姐说亲的!" 萧砚舟脚步一顿,眉头微蹙:"说亲?你没告诉他们我暂时不考虑这些事?" 小桃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没有少爷的吩咐,我哪敢随便往外说呀?" 她捧着拜帖跟在后头,小声道:"少爷,您要是早点去高府提亲,只要放出风声,这些人家自然就明白了。这样既不会得罪人,也省得媒婆们天天往咱们府上跑。" 萧砚舟闻言失笑,转身轻轻敲了下小桃的额头:"你这丫头,倒是会替我拿主意。" "奴婢这不是替少爷着想嘛。"小桃吐了吐舌头,"您不知道,今日来的那些媒婆,个个都把自己家的小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啦,''性情温婉贤良淑德''啦......" 萧砚舟摇摇头,径直往书房走去:"把这些帖子都原样退回去,就说——" 他略一沉吟,正色道:"就说本官新科及第,初入仕途,正当勤勉王事之时。古人云''先立业后成家'',如今实在无暇顾及私事。" 小桃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少爷说得极是!这样既显得您志向高远,又不会得罪那些权贵人家。"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了几分:"记住,退回去时态度要恭敬,就说承蒙各位大人厚爱,实在愧不敢当。" 第182章 对你颇为仰慕 萧砚舟脚步不停,嘴角却微微上扬:"急什么?总得等我把翰林院的门槛踏熟了再说。" "少爷!"小桃急得跺脚,"您再不去,万一高小姐被别家求走了可怎么办?" 萧砚舟回头瞥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几分笃定的笑意:"她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求走,那也不是高云舒了。" 小桃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自家少爷已经转身进了书房,只得抱着拜帖小声嘀咕:"明明心里着急,偏要装淡定......" 萧砚舟刚在书房坐下,小桃又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少爷,还有件事......" "说。" "右相府的大老爷......徐大人,今日也来了。" 萧砚舟一愣,“右相府?徐明远?" "对!"小桃点头如捣蒜,"徐大人没递帖子,直接登门,见您不在,便说明日再来。" 萧砚舟眉头紧锁,心中疑惑渐起——他与右相府素无往来,徐明远为何突然登门? "他可说了什么?" 小桃摇头:"没有,只问了您何时回府,便走了。" 萧砚舟沉吟片刻,仍想不出缘由,索性不再纠结。 ...... 翌日巳时,萧府门前。 徐明远的四抬绿呢大轿在巷口停下,随从连忙上前打起轿帘。 徐明远弯腰下轿,抬眼打量这座三进宅院——青砖门楼不过一丈来高,黑漆大门上的铜环略显陈旧,门楣上"进士及第"的匾额倒是崭新,在晨光中泛着金漆的光泽。 按照朝廷规制,萧砚舟如今虽贵为新科状元,但尚未授实职,宅邸门楣仍要遵循举人时的规格。 这般寒酸的宅院,与右相府的朱门绣户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去叫门。"徐明远淡淡道。 随从会意,上前轻叩门环,扬声道:"太常寺少卿徐大人到访!"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门房老赵满是皱纹的脸。 待看清来人官服上的云雁补子:"大人稍候,小的这就去通传!" 书房里,萧砚舟正在临帖,听闻徐明远亲至,笔锋不由一顿。 昨日才递了拜帖,今日就急着登门,这位徐大人究竟所为何事? "少爷,要更衣吗?"小桃候在一旁。 萧砚舟摇摇头:"徐大人来得突然,还是不要让人久等。" 他整了整靛青色直裰的衣领,白玉簪在发间映着温润的光,"去备茶。" 萧砚舟穿过庭院,脚步不疾不徐。 行至门前,他拱手一礼,姿态端正却不显卑微:"徐大人光临寒舍,学生有失远迎。" 徐明远闻声转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眼前的年轻人身姿挺拔如青松,眉目疏朗,虽衣着简朴,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 "萧状元不必多礼。"徐明远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笑意,"近日京城都在传诵萧状元的诗作,连陛下都称赞状元之才。本官虽在朝为官,却也酷爱诗文,今日特来讨教一二。"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侧身让路:"大人谬赞了。学生不过偶得俚句,岂敢当''诗王''之称。大人请进。" 他引着徐明远穿过回廊,廊下新糊的窗纱在风中轻轻作响。 徐明远边走边道:"萧状元那首''莫道书生无远志'',连家父都赞不绝口。尤其是''曾许人间第一流''一句,当真是..." 话到此处,他突然顿住,目光落在廊柱上挂着的一幅字上。 萧砚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是自己前日写的一幅行书。 徐明远走近细看,赞叹道:"好字!笔力雄健,颇有王右军之风。不想萧状元不仅诗才了得,书法也如此精妙。" "大人过奖了。"萧砚舟谦逊道,"不过是闲暇时信手涂鸦,难登大雅之堂。" 徐明远摇头笑道:"萧状元太过自谦了。本官今日冒昧来访,就是想与萧状元切磋诗文。不知可否赏脸?"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正堂。小桃早已备好茶点,见客人入座,连忙奉上明前龙井。 茶香氤氲中,徐明远端起茶盏,状似随意地问道:"听闻萧状元出身平西侯府,不知可有回归侯府的打算?" 萧砚舟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从容续茶:"学生虽姓萧,却与平西侯府早已无甚瓜葛。" "哦?"徐明远眉头轻挑,"平西侯在军中威望颇高,若能认祖归宗,对萧状元的仕途..." "多谢大人关心。"萧砚舟放下茶壶,语气平静却坚定,"学生寒窗苦读,靠的是手中这支笔。既已自立门户,便无意再借他人之势。" 徐明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 平西侯手握西北兵权,在武将中举足轻重,若能与右相府结亲,朝堂上必能多一份助力。 可眼前这年轻人竟如此不识抬举... "萧状元倒是志气可嘉。"徐明远勉强笑道,"只是朝堂之上,单凭才学恐怕..." "学生明白大人的好意。"萧砚舟不卑不亢,"只是人各有志。况且..." 他抬眼直视徐明远,"当日学生顽劣被赶出侯府,想必大人也有所耳闻。" 徐明远心头一震。他自然知道萧砚舟的旧事,却没想到这年轻人如此直白地提起。 看来,想借平西侯府的势是行不通了。 茶盏中的热气渐渐散去,徐明远忽然觉得今日此行索然无味。 一个没有家族依仗的寒门状元,即便诗才再高,又值得他右相府费多少心思? "萧状元。"徐明远轻抿一口茶,终于道明来意,"本官今日来,是为小女之事。" 萧砚舟执壶的手微微一顿,茶水在盏中荡起一圈涟漪。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茶壶:"学生愚钝,不知大人此言何意?" 徐明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小女对萧状元...颇为仰慕。" 他语气放缓,带着几分长辈的温和,"这孩子从小性子倔,难得对一个人如此上心。" 堂内一时寂静,唯有茶香袅袅。 第183章 不识抬举 徐明远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换上笑容:"萧状元过谦了。新科状元,翰林清贵,前途不可限量。" "先别急着推辞。"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这是小女画像,萧状元不妨一观。" 他将锦盒推到萧砚舟面前,眼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萧砚舟迟疑片刻,还是没有打开锦盒,将锦盒又推了回去。 "徐小姐自是才貌双全,只是..." 徐明远脸色一沉,居然看也不看就拒绝,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萧状元可是觉得我徐家配不上你?"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明显的威胁。 厅内气氛骤然紧张。 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起来。 萧砚舟深吸一口气,起身郑重行礼:"徐大人误会了。学生只是...已有心仪之人。" "哦?"徐明远冷笑一声,"不知是哪家闺秀,能比得过我徐家女儿?" 他的眼中满是讥讽。 "大人。"萧砚舟突然打断,语气恭敬却坚定,"婚姻大事,关乎女儿家清誉,学生不便多言。此事...容学生无法同意。" 徐明远脸色微沉:"萧砚舟!我徐家肯将嫡女下嫁于你,是看得起你!如今你已经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侯府少爷?拒绝了我们,你想过后果吗?"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多谢大人抬爱,只是学生确实无法答应,毕竟大人也希望贵千金能找一个琴瑟和鸣之人。而学生已经心有所属,实在是高攀不上。徐大人若无他事,学生还要出门访友。" "好!很好!"徐明远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抓起桌上的锦盒,"萧砚舟,咱们走着瞧!" 他转身大步离去,官袍下摆带起一阵风,将案几上的纸张吹得哗哗作响。 萧砚舟站在原地,目送徐明远怒气冲冲的背影,嘴角微微露出苦笑。 这是什么事?还未入官扬就得罪一方大佬。 ...... 右相府内,徐婉蓉正在花厅里来回踱步,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她绞得不成样子。 "小姐,您坐下歇会儿吧。"丫鬟小心翼翼地劝道,"老爷应该快回来了。" 徐婉蓉充耳不闻,继续在花厅里转圈。 突然,她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喧哗,立刻提着裙摆冲了出去。 "父亲!"她远远地喊道,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 徐明远阴沉着脸走进内院,看到女儿期待的眼神,怒气更甚:"那不识抬举的东西!" 徐婉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脸色瞬间煞白:"他...他怎么说?" "说什么已有心仪之人!不敢高攀,拒绝了。"徐明远怒道,将锦盒重重摔在石桌上。 徐婉蓉呆立原地,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 突然,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我不信!他怎么会...怎么会...!" "婉蓉!"徐明远被女儿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要安抚。 "我不管!"徐婉蓉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一把打翻石桌上的茶具,"他现在不是还未娶妻吗?你们想办法!一定要让他娶我!" 她的妆容已经哭花,发髻散乱,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的哭声惊动了整个右相府。 徐闻闻声赶来,看到孙女这副模样,心疼得不行:"蓉儿别哭,祖父给你做主!" 他轻拍着孙女的后背,眼中满是心疼。 "怎么做主?"徐婉蓉抽泣着问,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徐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冷笑道:"不过就是个新科状元罢了。这些年朝廷出了多少状元郎?又有几个真能混出头的?" 他轻蔑地掸了掸衣袖,"没有我们徐家提携,他萧砚舟什么也不是!" 徐婉蓉抬起泪眼,抽泣着问:"祖父的意思是......" "七品芝麻官而已。"徐闻从案几上取过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还未派官,至于去哪..."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徐婉蓉的哭声渐渐止住,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那祖父打算......" "明日我就让吏部的人去打招呼。"徐闻将茶盏重重一放,"先晾他几个月,等他尝够了冷板凳的滋味,自然就知道该怎么选了。" 他起身踱到窗前,望着院中盛开的牡丹,冷笑道:"一个被除籍的庶子,也敢在我徐家面前拿乔?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徐婉蓉破涕为笑,连忙用帕子拭去泪痕:"祖父说得是。孙女儿这就等他来提亲......" "急什么?"徐闻回头瞪了她一眼,"让他先吃些苦头再说。到时候,就不是我们上赶着求他,而是他得来求着我们了!" 她抬起头,红肿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真的?" “当然是真的。” ...... 传胪大典后的第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萧砚舟已经起身。 今日要去吏部 拿告身,他简单吃了些早饭,急匆匆出门。 马车在细雨中缓缓驶向吏部衙门。 萧砚舟一下车,就看见陈默和李天一站在吏部门前,面色凝重。 "萧兄也来了?"陈默快步迎上来,脸上带着几分尴尬,"我们也是来取告身的,可是..." "吏部说没有我们的告身文书。"李天一挠了挠头,"说是要我们再等几日。" 萧砚舟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这不合常理——按惯例,传胪三日内必发告身,从未有过拖延的先例。 他整了整衣冠,亲自上前询问。 吏部主事见是新科探花,态度倒是恭敬,可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惊:"下官查过了,确实没有三位的告身文书。具体情形下官不知,要不你们再等等?" 这事...蹊跷得很啊。 他站在吏部衙门的屋檐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184章 初入官场的第一堂课 烛火摇曳,映照出礼国公阴沉的面容。 他指尖轻叩桌案,沉声道:"二弟,萧砚舟的派官告身被截住了?" 范同坐在下首,闻言冷笑一声:"不错,今日我去吏部找王侍郎商议此事,发现告身已经被压下了。" 礼国公眉头一皱:"哦?是谁动的手脚?" 范同端起茶盏,阴测测道:"我打听过了,是吏部尚书直接发话压下的。看来除了咱们,还有人不希望这位''诗王''留在京城。" "曾贡?有意思。"礼国公眯起眼睛,"看来这小子得罪的人不少啊。" 范同放下茶盏,压低声音:"大哥,既然有人先出手了,咱们不妨再添把火?明日我去吏部,让王侍郎把他派去泉州那个鬼地方..." "不急!"礼国公摇摇头,"先观望一下,如果这两天没什么动静,咱们再出手。" 范同会意,起身拱手:"大哥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 萧砚舟从吏部衙门回来,心情有些沉重。 刚到府门前,石头便急匆匆迎了上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少爷,徐大人下了帖子,请您去''云来''茶楼一叙。" 萧砚舟脚步微顿,眉头轻蹙:"徐明远?昨天已经说清楚了,怎么还来?" 石头点头,压低声音道:"徐大人还留了一句话。" "什么话?" "吏部派官。" 萧砚舟眸光一沉,唇角却勾起一丝冷笑。 哦,明白了。自己派官延迟的事,是徐家搞的鬼。 他早料到徐明远不会轻易罢休,只是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今日刚去吏部询问告身之事,徐家便立刻递了帖子。 这"云来"茶楼之约,摆明了是要继续施压。 "备车。"萧砚舟淡淡道,"去云来茶楼。" 云来茶楼·雅间 萧砚舟推开雕花木门,茶香扑面而来。 徐明远正倚窗而坐,手执一盏青瓷茶盅,悠然自得地品着明前龙井。 见萧砚舟进来,他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汤上的浮沫:"萧状元来了?坐。" 萧砚舟拱手一礼,姿态不卑不亢:"徐大人相邀,学生岂敢不来?" 徐明远这才抬眼,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萧状元今日去吏部,可还如愿?" 萧砚舟落座,自己斟了一盏茶,语气平静:"吏部说,今年派官延迟,让学生再等几日。" "哈哈哈!"徐明远突然大笑,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萧状元果然天真。" 他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你以为,真是''延迟''?" 萧砚舟不动声色:"还请徐大人明示。" 徐明远从袖中取出一份烫金文书,缓缓推到萧砚舟面前:"这是翰林院的入职告身,吏部大印已盖,只差一个名字。" 他的指尖在文书上点了点,"只要你点头娶我女儿,明日它就是你的。" 雅间内一时寂静。 萧砚舟垂眸扫过那份文书,忽然轻笑一声:"徐大人真的是爱女心切,用心良苦。您这是威胁吗?" "威胁?"徐明远眯起眼睛,声音陡然冷了下来,"这是交易。娶婉蓉,留翰林;拒绝......" 他故意拖长音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下面州府可有不少空缺,而且穷山恶水的地界可不少。" 萧砚舟端起茶盏,慢饮一口,茶香在唇齿间蔓延。 他抬眸,目光平静如水:"大人,昨日学生说了,确实已有心仪之人。徐大人总不希望令爱的夫君三心二意吧?" "呵!"徐明远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你喜不喜欢重要吗?只要我女儿喜欢就够了。" 他俯身向前,压低声音道:"萧砚舟,你是个聪明人。一个状元被发配出京,这辈子就再无出头之日了。上面没人,你就是再有才学也白搭。" 萧砚舟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心中了然。 他自然明白徐明远话中深意——若被右相府打压,莫说升迁,恐怕连个安稳官职都难保。 但他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还未真正尝过权力的碾压。 此刻听着徐明远赤裸裸的威胁,反倒激起他骨子里的倔强。 "徐大人,"萧砚舟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不羁,"学生浪子回头,为的是经世济民。若朝廷真要让学生去边远州县..." 他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便去就是了。如果还不能让大人高兴,学生大不了辞官回去做个富家翁,诗酒自娱。" 徐明远脸色骤变,显然没料到他会这般回应。 他猛地拍案而起,震得茶盘叮当作响:"萧砚舟!你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他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个被除籍的庶子,真以为老夫不敢治你?" "徐大人,"萧砚舟从容起身,整了整衣袍,"若无他事,学生告退。" 他拱手一礼,转身时唇角微扬,"对了,代学生向令爱问好,谢谢她的错爱。" 走出雅间时,萧砚舟听见身后茶盏砸在地上的碎裂声。 他脚步未停,心中却是一片澄明——既然注定要经历这扬"社会的毒打",那便来吧。 大不了,真如他所说,做个逍遥自在的富家翁。 徐明远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抓起告身撕得粉碎,纸屑如雪片般飘落:"好!很好!那就如你所愿,下去感受一番,我看你还能嘴硬。" 右相府书房内,徐闻听完儿子的汇报,枯瘦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击出沉闷的节奏。 "不识抬举的东西!"老相爷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浑浊的眼球里泛着冷光,"既然他这么固执,那就让他认清现实。" 徐婉蓉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鼻尖泛红,声音带着哽咽:"祖父..." "蓉儿莫急。"徐闻握住孙女冰凉的小手,轻轻拍了拍,"你还小,等上一两年也无妨。" 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眼下最要紧的,是给那萧砚舟一个深刻的教训。" "教训?"徐婉蓉抬起泪眼,不解地望着祖父。 徐闻冷哼一声,枯瘦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他今日敢这般轻慢我徐家,若不让他吃些苦头,将来你嫁过去,岂不是要受尽委屈?" "可是..." "傻孩子,祖父这是为你好。"徐闻放缓语气,却字字如刀,"让他尝尝官扬险恶,知道离了我徐家寸步难行。到时候,他自然会跪着来求娶你。" 徐婉蓉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想起萧砚舟那绝世风采,心里既委屈又不甘。 "祖父要怎么做?"她小声问道。 徐闻眯起眼睛,嘴角浮现一抹冷笑:"翰林院?他是去不成了,呵...泉州那个穷山恶水,倒是适合他。" 窗外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徐婉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 但看着祖父笃定的神情,她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擦干了眼泪。 "记住,"徐闻最后拍了拍孙女的手,"我徐家的女儿,绝不能受半点委屈。" 第185章 吏部授官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们并未受到任何刁难,很顺利地拿到了各自的告身文书。 "奇怪,今日怎么这般顺利?"陈默低声嘀咕,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文书,眉头微蹙。 李天一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开了自己的告身,眼睛一亮:"我进翰林院了!" 他兴奋地挥了挥手中的文书,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萧兄,你呢?" 萧砚舟缓缓展开自己的告身,烫金文书上赫然写着:"新科状元萧砚舟,才堪大用,特授福建泉州知州,正六品,限四个月内赴任。" "泉州知州?"陈默一把接过文书,眉头紧锁,"正六品?"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萧砚舟,声音压得极低:"按例状元该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虽说是升了一级,可泉州天高皇帝远,这岂不是......" 李天一也凑过来,脸色变了变:"这......这算发配了吧?" 吏部的主事站在一旁,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三位大人,文书可有什么问题?" 萧砚舟接过文书,指尖微微发凉。 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泉州远离京城,匪患横行,对仕途而言,无异于被边缘化。 他抬眸看向主事,语气平静:"敢问大人,为何是泉州?" 主事捋了捋胡须,笑容可掬:"萧状元的殿试策论写得极好,尤其是关于地方治理的见解,连尚书大人都赞不绝口。吏部认为,萧状元这样的干才,若留在翰林院修书,未免屈才,不如放到地方历练,才能真正发挥才能。"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这可是破格提拔啊,萧大人。" 萧砚舟眸光微沉,心中冷笑——好一个"破格提拔",分明是要将他踢出京城。 "多谢大人解惑。"他面色不改,将文书仔细折好,收入袖中。 走出吏部衙门时,三人都沉默不语。 陈默突然停下脚步,一向沉稳的脸上难得露出怒色:"萧兄,这太荒谬了!我们去找尚书大人理论。" "不必。"萧砚舟拦住他,目光坚定,"我自有打算。" 李天一急得直跺脚:"可泉州那么远!而且......" 他压低声音,"听说那里海寇猖獗,民风彪悍......" 萧砚舟反而笑了,那笑容让两人都愣住了:"正好,我还没见过海呢。" 回到府中,小桃得知消息,手中的茶盘"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泉州?那得多远啊!" 她急得眼眶都红了,"少爷,这分明是......" 萧砚舟抬手打断她:"泉州也不算太远,正好路过青州。" 小桃一愣:"青州?" 萧砚舟唇角微扬:"嗯,顺道回去看看。" 待在中枢毕竟人微言轻,泉州虽远,却未必是坏事。 “好了,小桃,你去准备礼物,我要上门去拜访舅舅。” "咱们真要去伯府?" 萧砚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嗯,是该去拜见舅舅了。来京城这么久,一直忙于科考,还未曾登门,实在失礼。" 小桃闻言立刻来了精神,眼睛亮晶晶的:"那奴婢这就去准备礼物!要不要把库房里那对白玉如意带上?听说永清伯夫人最喜欢玉器了。" 萧砚舟摇头失笑,伸手轻轻弹了下小桃的额头:"你这丫头,舅舅最不喜这些虚礼。" 他沉吟片刻,"去取两坛陈年花雕,再备些上好的龙井。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书架,"前些日子得的那方端砚也带上。" 小桃吐了吐舌头:"少爷对伯爷的喜好倒是记得清楚。" 她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可是少爷,咱们现在去伯府,会不会..." 萧砚舟明白她的顾虑,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无妨,舅舅不是那种人。" 半个时辰后,萧砚舟换了一身靛青色直裰,腰间系着素色丝绦,整个人清俊儒雅中又透着几分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 带着礼物,坐马车去伯府。 永清伯府坐落在城西最繁华的街巷,朱漆大门上鎏金的兽首门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萧砚舟刚递上拜帖,那门房看清上面的名字后顿时变了脸色。 自从母亲故去,听信柳姨娘的鬼话与伯府疏远,他也有好几年没有来过了。 "表、表少爷?!"门房结结巴巴地说着,手忙脚乱地行礼,"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多时,府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着褐色绸衫的中年管事快步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 "表少爷!您可算来了!"管事一边行礼一边激动地说,"老夫人这些日子天天念叨您,昨儿个还说要派人去您府上看看呢!" 萧砚舟温和地笑了笑:"外祖母知道我回京了?" “是啊,您高中状元,京城都传遍了。” 穿过三重垂花门,绕过影壁,管事引着他们向正院走去。 一路上,小桃忍不住东张西望——伯府的气派远非寻常官邸可比,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流水相映成趣,就连回廊上挂着的鸟笼都是鎏金的。 还未走进正厅,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说笑声。 萧砚舟脚步微顿,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脚迈入。 厅内,永清伯沈砚清正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品茶,他约莫五十出头,面容威严中透着几分儒雅,一身靛蓝色锦袍衬得气度不凡。 身旁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发髻上簪着点翠凤钗,想必就是舅母。 下首坐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眉目间与永清伯有几分相似,正含笑说着什么。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窗边软榻上的老夫人。 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慈祥的脸上布满皱纹,此刻正眼巴巴地望着门口,浑浊的眼中满是期待。 萧砚舟刚跨过门槛,老夫人手中的青瓷茶盏就"啪"地摔碎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绣着缠枝莲纹的裙摆,却浑然不觉。 "砚舟...我的砚舟..."老夫人颤抖着站起身,浑浊的双眼瞬间盈满泪水,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椅背才勉强站稳。 第186章 家宴 他声音哽咽,肩膀微微发抖:"从前孙儿年幼无知,被人蒙蔽做了许多荒唐事,如今幡然醒悟,只求外祖母...求外祖母..." 老夫人再也忍不住,踉跄着扑过来一把将他搂住,滚烫的泪珠滴在他颈间:"傻孩子...傻孩子啊..." 她枯瘦的手掌不住摩挲着萧砚舟的发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永清伯在一旁重重咳嗽一声,威严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起来说话。地上凉,你外祖母身子受不得寒。" 萧砚舟却不肯起身,反而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舅舅,从前是砚舟不懂事,辜负了您的教导..." "行了!"永清伯突然提高声音,眼眶却微微发红,"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作甚?" 他大步走过来,一把将萧砚舟拽起来,"看看你现在,状元及第,光耀门楣,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老夫人紧紧攥着萧砚舟的手不放,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长高了...也瘦了..." 她颤抖的手指抚过萧砚舟的脸庞,"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萧砚舟摇摇头,强忍着眼中的酸涩:"不苦。只是每每想起从前对您说的那些混账话,就..." "闭嘴!"老夫人突然板起脸,用力拍了下他的手背,"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外祖母可真要生气了!" 一旁的舅母连忙打圆扬:"母亲别动怒,砚舟这是知错了。" 她笑着递过帕子,"快擦擦脸,这大喜的日子,该高兴才是。" 表哥沈怀远也凑过来,笑嘻嘻地揽住萧砚舟的肩膀:"就是!表弟如今可是状元郎,咱们该好好庆祝才是!父亲,您说是不是?" 萧砚舟望着外祖母慈爱的面容,喉头发紧——他终于回家了。 萧砚舟一一见礼,随后示意小桃将礼物奉上。 "这是给舅舅的陈年花雕,舅母最爱的龙井,外祖母的安神香,还有表哥的端砚。"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还望不要嫌弃。" 永清伯接过酒坛,拍开泥封闻了闻,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好酒!这味道,至少窖藏二十年了吧?" 舅母接过茶叶,笑着对老夫人说:"母亲您看,砚舟还记得儿媳最爱喝龙井呢。" 老夫人拉着萧砚舟的手不放,细细打量着他:"这些年,苦了你了......一个人在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有没有人欺负你?" 萧砚舟心头一暖,温声安慰道:"外祖母放心,孙儿一切都好。您看,这不是好好地站在您面前吗?" 老夫人却突然红了眼眶:"胡说!你娘要是还在,看见你现在这么出息,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说着又抹起眼泪来。 厅内一时静默。萧砚舟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永清伯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砚舟既然来了,就留下用午膳吧。正好怀远昨日猎了只鹿,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炙鹿肉。" 午膳时分,伯府正厅内,丫鬟们端着精致的瓷盘鱼贯而入,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炙鹿肉鲜嫩多汁,清蒸鲈鱼香气扑鼻,还有一盅炖得浓香四溢的老鸭汤。 永清伯亲自给萧砚舟夹了一块鹿肉,笑着问道:"砚舟,如今中了状元,可是要去翰林院了?" 萧砚舟筷子一顿,抬眼看向舅舅,神色平静:"不,吏部派我去泉州,任泉州知州。" "啪!"永清伯手中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碗碟轻颤。他脸色骤变,眼中怒火翻涌:"泉州?" 舅母也惊得放下碗筷:"砚舟是状元,按例该进翰林院啊!" 老夫人更是急得直拍桌子:"不行!泉州那么远,路上就要两三个月,砚舟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萧砚舟放下筷子,轻声道:"舅舅别急,此事……另有隐情。" 永清伯强压怒火,沉声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萧砚舟抬眸,目光平静:"昨日,右相府徐大人邀我去茶楼,说只要我答应娶他女儿,就能留在翰林院。" "右相府?"永清伯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徐明远的女儿?" 萧砚舟点头:"是。" 永清伯沉默片刻,忽然道:"右相府……倒也不错。" 萧砚舟一怔:"舅舅的意思是……?" 永清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缓缓道:"徐家是世家大族,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若能结亲,对你仕途大有裨益。" 萧砚舟摇头:"舅舅,我不愿。" 永清伯皱眉:"为何?" 萧砚舟抬眸,眼中带着一丝坚定:"因为……我看上了左相家的小姐。" "左相?"永清伯猛地坐直了身子,眼中满是震惊,"高家的女儿?" 萧砚舟点头:"是。" 永清伯沉默良久,忽然笑了:"你小子……眼光倒是不错。" 舅母在一旁掩唇轻笑:"高家小姐我见过,知书达理,温婉大方,确实是个好姑娘。" 老夫人也笑眯眯地点头:"高家是清流人家,家风正派,比那些世家大族强多了。" 永清伯沉吟片刻,忽然道:"砚舟,你是认真的?" 萧砚舟郑重道:"是。" 永清伯一拍桌子:"好!那舅舅就替你去高家探个口风!"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多谢舅舅!" 晚膳时分,伯府内灯火通明,一家人围坐一桌,其乐融融。 老夫人亲自给萧砚舟盛了一碗鸡汤,笑眯眯道:"砚舟,多吃点,看你瘦的。" 沈怀远笑着打趣:"祖母,您再这么喂下去,表弟怕是要胖得走不动路了。" 众人哄笑,萧砚舟也忍不住弯了唇角。 永清伯饮了一口酒,忽然道:"砚舟,明日我就去高家拜访。" 萧砚舟心头一暖,郑重道:"舅舅费心了。" 舅母在一旁笑道:"老爷,您可别吓着高相爷,咱们砚舟这么优秀,高家肯定满意。" 老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等砚舟娶了媳妇,我这把老骨头也能安心了。" 晚膳在欢声笑语中结束,萧砚舟离开伯府时,夜色已深。 小桃提着灯笼跟在身后,忍不住问道:"少爷,您说高家会答应吗?" 萧砚舟望着满天星辰,没有回答。 如果他顺利进入翰林院,倒是有可能,可如今... 第187章 用心良苦 高府内,高云舒正在绣架前刺绣。 听到丫鬟的禀报,她手中的银针猛地扎进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落在雪白的绸缎上,晕开一朵小小的红花。 "小姐!"丫鬟惊呼着要去找药。 高云舒却恍若未闻,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的雨帘。 半晌,她突然起身,快步走向父亲的书房。 "父亲!"高云舒推门而入,声音带着少有的急切,"萧砚舟为何会被派往泉州?" 左相高廉正在批阅公文,闻言缓缓放下毛笔。 他抬眼看向女儿,目光深邃:"你倒是消息灵通。" "父亲!"高云舒眼眶微红,"这不合规矩!" 高廉叹了口气:"我打听过了,是吏部尚书亲自下的调令。" 他顿了顿,"说是看重他的才能,要他去地方历练。" "这分明是..."高云舒咬住下唇。 "云舒,"高鸿远突然正色道,"过两日萧砚舟会来提亲?" 高云舒一怔,随即坚定地点头:"是。女儿已经决定..." "胡闹!"高夫人突然推门而入,脸色铁青,"一个被发配到泉州的状元,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高云舒转身面对母亲:"母亲,萧砚舟他..." "我不管他多有才华,"高夫人打断女儿的话,"泉州天高皇帝远,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你难道要跟着他去那蛮荒之地受苦?" 高鸿远抬手制止了妻子的激动:"夫人,此事..." "老爷!"高夫人急道,"您难道真要答应这门亲事?云舒可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啊!" 高鸿远沉吟片刻,目光在妻女之间游移:"此事...我自有思量。" 高云舒上前一步,跪在父亲面前:"父亲,女儿心意已决。若萧砚舟来提亲,请父亲应允。" 高夫人倒吸一口冷气:"云舒!你..." "好了。"高鸿远沉声道,"都先回去休息吧。这事...以后再议。" 高云舒还想说什么,但在父亲威严的目光下,只得低头退下。 走出书房时,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裙角,指节都泛了白。 高夫人追出来,拉住女儿的手:"云舒,母亲是为你好..." "母亲,"高云舒轻声道,眼中却闪着坚定的光芒,"女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高云舒站在廊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思绪万千。 ......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皇帝朱笔批阅奏折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侍立一旁的太监总管:"听说,新科状元萧砚舟被派去泉州了?" 太监总管躬身答道:"回陛下,确有此事。吏部昨日下的告身,授泉州知州,正六品。" 皇帝轻哼一声,将朱笔搁在砚台上:"去,把吏部尚书叫来。" 半个时辰后,吏部尚书曾贡匆匆入宫。 "臣叩见陛下。"曾贡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 皇帝没让他起身,只是慢条斯理地翻开一本奏折:"曾爱卿,朕听说,你把今年的状元郎打发到泉州去了?" 曾贡心头一紧,但面上不显,恭敬答道:"回陛下,臣等正是看重萧状元的才干,才做此安排。" "哦?"皇帝挑眉,"怎么说?" 曾贡直起身子,正色道:"陛下明鉴,萧砚舟殿试策论写得极好,尤其是关于地方吏治、民生经济的见解,连两位相爷都赞不绝口。臣等思来想去,觉得这样的干才若留在翰林院修书,未免屈才,不如放到地方历练,才能真正检验其才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泉州虽远,却是东南重镇,海贸繁荣,正需要萧砚舟这等精通经济的能臣去治理。若他能做出政绩,将来回朝,必能大用。" 皇帝似笑非笑:"爱卿倒是用心良苦。" 曾贡额头渗出细汗,但仍硬着头皮道:"臣等也是为朝廷选才。俗话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萧砚舟若真有本事,泉州便是他的试金石;若只是纸上谈兵,那留在翰林院也是无用。"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爱卿说得有理。" 曾贡暗暗松了口气。 皇帝却话锋一转:"不过,朕怎么听说,右相府前几日去萧家提亲,被拒了?" 曾贡心头一跳,连忙道:"这......臣不知。"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罢了,既然你们吏部已经定了,那就这样吧。" 曾贡如蒙大赦,连忙叩首:"陛下圣明!" 待曾贡退下后,皇帝唇角微扬:"萧砚舟......朕倒要看看,你是骡子,还是马。" ...... 当萧砚水得知萧砚舟被发配泉州的消息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那贱种终于滚出京城了!这口气总算出了!" 柳姨娘坐在一旁,嘴角噙着冷笑:"儿子,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听说宗族耆老已经给侯爷去信,要让萧砚舟重归族谱。" 萧砚水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没事,父亲不会听族老的,毕竟萧砚舟可是调戏过公主的。" 柳姨娘看着儿子这副模样,既欣慰又担忧。、 她转头对身旁的心腹丫鬟道:"去告诉我哥哥,让他带人去萧宅,就说侯府失踪了几个护院,有人看见是被萧砚舟的丫鬟带走的,让他去拿人问话!" 丫鬟领命而去。 萧砚水闻言,眼睛一亮:"母亲,您这是要......" 柳姨娘冷笑一声:"不能让他留在京城,必须立刻把他赶出去!" 萧砚水兴奋地搓着手:"太好了!这下看他还怎么嚣张!" ...... 第二日清晨,萧砚舟正在府中清点礼物,准备前往永清伯府与舅舅汇合,一同去左相府拜访。 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萧砚舟眉头一皱,还未及询问,便见老赵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煞白:"少、少爷!皇城司的人闯进来了!" "皇城司?"萧砚舟眸光一冷,自己跟他们没什么瓜葛,看来什么牛鬼蛇神都来了。 他冷笑一声,大步走向前院。 刚跨出厅门,便见柳姨娘的哥哥柳成带着一队皇城司差役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侯府的护院,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 萧砚舟当然认得他。 柳成见萧砚舟出来,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萧状元,打扰了。" 萧砚舟负手而立,面色平静:"柳大人一大早带人闯我府邸,有何贵干?" 第188章 左相府提亲 "哦?"萧砚舟挑眉,"不知柳大人说的是哪个丫鬟?" 柳成冷笑一声,抬手一指站在萧砚舟身后的小桃:"就是她!" 小桃镇定自若,摇头否认:"少爷!奴婢没有!" 萧砚舟眸光骤冷:"柳大人,空口无凭就敢来我府上拿人,好大的官威啊。" 柳成不为所动:"萧状元,本官也是秉公办案,还请你行个方便。" 萧砚舟正要开口,府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便是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柳大人好大的威风,连新科状元的府邸都敢闯?"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骑马而至,身后跟着几名侍卫,正是三皇子朱长治! 柳成脸色大变,连忙跪地行礼:"下官参见三殿下!" 朱长治翻身下马,看都未看柳成一眼,径直走到萧砚舟面前,笑道:"砚舟,本王来得可巧?" 萧砚舟微微一笑:"殿下驾临,蓬荜生辉。" 朱长治这才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柳成,语气陡然转冷:"柳成,你可知诬陷朝廷命官是何罪名?" 柳成额头冷汗直冒:"殿下明鉴!下官只是......" "只是什么?"朱长治冷笑,"侯府护院失踪,不去衙门报案,反倒带人闯状元府?谁给你的胆子!" 柳成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也只是一个小小五品官,平日里仗着是平西侯的妻舅,看见三皇子自然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朱长治一甩袖:"滚!再让本王看见你为难萧状元,小心你的脑袋!" 柳成如蒙大赦,连忙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 待他们走后,朱长治才转向萧砚舟,笑道:"看来本王来得正是时候。" 萧砚舟拱手:"多谢殿下解围。" 朱长治摆摆手:"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他看了眼萧砚舟身后的礼物,挑眉道,"这是要出门?" 萧砚舟点头:"正要与舅舅一同去左相府拜访。" 朱长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笑道:"那本王就不耽搁你了,祝你好运。" 他翻身上马,"明日来我府里,咱们再叙。" 目送朱长治离开,萧砚舟眸光深沉。 小桃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少爷,幸好三殿下来了......" 萧砚舟淡淡道:"三皇子不来,无凭无据的也带不走你。备马,去永清伯府。" ...... 永清伯府的马车缓缓停在左相府门前,萧砚舟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身旁的永清伯:"舅舅,我......" 永清伯见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怎么,堂堂状元郎,见未来岳父也会紧张?" 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不卑不亢。高相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如今是状元郎,又是我永清伯府的外甥,配他左相府的千金,门当户对。" 小桃在后面抱着礼盒,见状小声提醒:"少爷,您额头都出汗了。" 说着掏出帕子要给他擦。 萧砚舟接过帕子,轻拭额头:"无妨。"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左相府高大的朱门,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左相府早已接到拜帖,门房见二人到来,连忙小跑着迎上前,躬身道:"伯爷、萧状元,相爷已在正厅等候多时了。" 穿过三重垂花门,绕过影壁,萧砚舟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庭院中假山流水,亭台错落,处处透着清雅。 他突然想起高云舒曾说,她最爱在府中的梅林抚琴。 不知此刻,她是否也在某处望着他们? 正厅门前,高廉已站在台阶上等候。 他身着靛青色直裰,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见二人走近,拱手笑道:"永清伯,久违了。" 永清伯连忙还礼,脸上堆满笑容:"高相客气,今日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萧砚舟上前一步,郑重行礼,腰弯得极低:"晚辈萧砚舟,见过高相。" 高廉伸手虚扶,目光在萧砚舟身上打量了一番:"萧状元不必多礼,请进。" 厅内,丫鬟们早已备好茶点。 高廉在主位坐下,示意二人入座。 "萧状元的诗文,老夫甚是喜爱。"高廉端起茶盏,眼中带着欣赏,"尤其是那首《登高望远》,''万里江山入画来''一句,气象恢宏,颇有盛唐遗风。"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欠身:"高相谬赞了。晚辈拙作,难登大雅之堂。" 高廉摇头笑道:"过谦了。你那篇《论治国之道》的策论,老夫反复读过三遍,见解独到,针砭时弊,实乃难得的好文章。" 萧砚舟指尖微顿,茶盏中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高相如此抬爱,晚辈受宠若惊。" "听闻萧状元前日得了吏部派官?"高廉话锋一转,眼睛却一直盯着萧砚舟的反应。 "是,授泉州知州,正六品。"萧砚舟如实回答。 高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破格提拔了。泉州虽远,却是东南重镇,萧状元此去,必能大展宏图。" 永清伯轻咳一声,放下茶盏,脸上堆满笑容:"高相,今日前来,实有一事相求。" 高廉抬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伯爷但说无妨。" "说来惭愧。"永清伯看了眼身侧的萧砚舟,笑道,"我这外甥去年与贵府小姐偶遇,一见倾心。这些日子茶饭不思,连中状元那日都念叨着高小姐。" 说着拍了拍萧砚舟的肩膀,"如今侥幸得中,便想着上门提亲,不知高相意下如何?" 厅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更漏滴答作响。 萧砚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目光落在高廉微微蹙起的眉头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厅堂都能听见。 "萧状元对小女的救命之恩,高某一直铭记于心。"高廉缓缓开口,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规律的声响,"只是......" 第189章 容后再议 "听闻萧状元不日将赴泉州任职?"高廉话锋一转,眼睛直视萧砚舟。 "是。"萧砚舟挺直腰背,强迫自己与高廉对视,"晚辈打算一月后启程。" 他的声音很稳,但藏在袖中的手却攥得发白。 高廉沉吟道:"萧状元对此次派官,有何看法?" 萧砚舟望进高廉的眼睛,不闪不避:"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晚辈愿在地方历练,为民请命。听闻左相当初也是从一贫困县出来的,晚辈愿跟着前辈的路走下去。" 他说得诚恳,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高廉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随即叹道:"想法虽好,但如今朝堂内忧外患,想要有所为困难重重。" 萧砚舟目光坚定地望向高廉,声音沉稳有力:"高相明鉴,困难固然存在,但晚辈既受朝廷委派,自当全力以赴。泉州虽远,却是东南重镇,若能治理得当,必能为国分忧,为民谋福。" 高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他轻抚茶盏,缓缓道:"萧状元有此志向,老夫甚是欣慰。今日你们登门,老夫心中欢喜。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身为人父,老夫不得不为云舒的终身幸福多作考量。你此去泉州,山高水远,何时能回京尚未可知。若应下这门亲事,岂不是要让云舒独守空闺?" 萧砚舟正欲开口,高廉抬手制止:"老夫知你心意,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如今你赴任在即,只剩月余时间准备。不如先回去好生打点行装,待日后..." "高相!"萧砚舟突然起身,深深一揖,"晚辈斗胆恳请。若蒙应允,晚辈愿立下军令状:三年之内,必在泉州做出政绩,届时回京复命,定当风风光光迎娶高小姐!" 高廉凝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见他目光灼灼,神情坚毅,不由得轻叹一声:"罢了,此事容后再议。你且回去准备吧。" 永清伯见状,也起身拱手:"高相,砚舟这孩子向来言出必行。既然他立下三年之约,我这个做舅舅的愿为他作保。" 高廉微微颔首:"伯爷言重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说着,他端起茶盏,已是送客之意。 话未说完,屏风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像是茶盏落地的声音。 高廉眉头一皱,声音陡然提高:"何人在屏风后?" 只见屏风微微晃动,接着传来丫鬟焦急的低声劝阻:"小姐,使不得......老爷会生气的......" "让开!" 一道清丽的嗓音响起,屏风后转出一个窈窕身影。 高云舒今日穿着一袭淡青色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衬得肌肤如雪。 她双颊绯红,却倔强地昂着头,眼中含着泪光,就这样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高廉见状,脸色瞬间阴沉如铁。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放肆!" 这一声怒喝,让厅内所有人都为之一震。高廉寒门出身,一生最重礼仪规矩,如今见女儿竟敢在屏风后偷听,还堂而皇之地现身于人前,顿时怒不可遏。 "谁准你在此偷听?谁准你擅自出来?"高廉的声音冷得像冰,眼中怒火熊熊,"我高家的规矩,你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高云舒被父亲这般严厉的呵斥吓得身子一颤,但仍是倔强地站在原地。 她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父亲,女儿愿意随萧公子赴任泉州!" 萧砚舟怔住了。 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看见她微微颤抖的睫毛,还有攥得发白的指尖。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 "住口!婚姻大事,岂容儿戏!"高廉厉声打断,"来人!把小姐带下去,关在房里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两名嬷嬷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高云舒。 她还想挣扎:"父亲!"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让萧砚舟的心揪成一团。 高廉一甩衣袖,厉声喝道,"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高云舒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却仍倔强地站在原地。 萧砚舟不忍,低声道:"先回去,我......" 他顿了顿,声音坚定,"我不会放弃的。" 待高云舒被带离后,厅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萧砚舟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待女儿离开后,高廉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怒火。 他转向永清伯和萧砚舟,勉强维持着礼节:"让二位见笑了。小女疏于管教,实在惭愧。" 萧砚舟起身,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高相,晚辈对高小姐一片真心,此心天地可鉴。若您应允,晚辈愿立誓此生不负。" 高廉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坚定的眼神,终是叹了口气:"你此去泉州,凶吉难料。身为人父,我不得不为云舒考虑。" 摆摆手:"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婚姻大事,容后再议。" 他的声音中带着疲惫和无奈。 离开左相府时,夕阳已西沉。 永清伯拍了拍外甥的肩膀,安慰道:"别灰心,我看高相态度已有所松动。" 萧砚舟望着左相府紧闭的朱门,轻声道:"舅舅,我明白。" 他攥紧拳头,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放弃! 待萧砚舟与永清伯离开后,高云舒红着眼眶来到书房。 "父亲,"高云舒声音哽咽,"您先前不是最欣赏萧公子的才华吗?为何今日..." 高廉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发出一声脆响:"新科状元才高气盛,锋芒太露。这次被发配泉州,就是个教训。"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女儿,"若他依旧这般不知收敛,怕是这辈子都难回京城了。" "父亲!"高云舒急得眼眶发红,"萧公子他..." "你还不明白吗?"高廉打断道,声音低沉而严厉,"朝堂之上,才华不过是锦上添花。他若学不会审时度势,再好的才学也只会害了他。" "可女儿相信..." "相信什么?"高廉冷笑一声,"相信他能凭一己之力改变朝局?云舒,你太天真了。为父在官扬沉浮二十余载,见过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最终都折在了这上面。" 他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盛开的牡丹:"这世道,光有才华是不够的。他若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何时能回京就不可知了,你已到了婚配之年,如何等得起?" 高云舒倔强地抬起头:"女儿愿意等!" "糊涂!"高廉猛地拍案,"这世上多少怀才不遇之人,蹉跎一生。为父当年在地方为官,整整熬了十二年才得以回京。你可知其中艰辛?" 见女儿仍不服气,高廉语气稍缓:"况且..." 他欲言又止,终是没将最重要的话说出口——萧砚舟得罪了右相徐家,而徐家背后站着的正是大皇子一党。 他高廉身为中立派重臣,岂能为一个萧砚舟与大皇子结怨? "父亲!"高云舒突然跪下,"求父亲应允了吧?" "够了!"高廉厉声打断,"此事不必再提。来人,送小姐回房!" 望着女儿被丫鬟搀扶离去的背影,高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何尝不知萧砚舟是难得的良才?但在这朝堂之上,有时候才华反倒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第190章 上门讨还母亲嫁妆 她扑倒在雕花拔步床上,把脸深深埋进锦被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小姐!小姐您别这样......"翠缕急得直跺脚,手忙脚乱地关紧门窗,又赶紧拧了条热帕子过来。 她跪在脚踏上,轻轻去扳高云舒的肩膀,"仔细哭坏了眼睛,明日该肿得不能见人了。" 高云舒猛地抬头,一张小脸哭得通红,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就花了。 她死死攥着被角,指甲几乎要掐进绸缎里:"父亲明明答应过的!明明说只要萧公子高中就同意,昨日他也是同意了的。"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哽咽。 翠缕心疼地用帕子蘸着她脸上的泪痕:"老爷也是一时没想通。您想啊,萧公子如今被贬出京,老爷总要考虑......" "考虑什么?"高云舒突然坐直身子,通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考虑那些虚头巴脑的前程?萧公子是状元!是凭真才实学考出来的状元!"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尖了几分,"父亲自己当年不也是寒门出身?如今倒嫌弃起别人来了?" 窗外一阵风吹过,将案几上的诗稿吹得沙沙作响。 翠缕瞥见最上面那张正是萧砚舟在琼林宴上作的诗,墨迹都被泪水晕开了。 她叹了口气,轻轻拍着高云舒的背:"小姐,老爷最疼您了。您好好说,他总会......" "好好说?"高云舒苦笑一声,突然抓住翠缕的手,"研墨!我要给萧公子写信!" 翠缕惊得瞪大眼睛:"小姐,你是要..." "我要告诉他,我会劝父亲,让他相信我?"高云舒已经赤着脚跳下床,扑到书案前。 "萧公子明鉴: 父亲虽未应允,然云舒心意如磐石不可转也。云舒必当竭力周旋,望君勿弃。此去泉州,尚有月余,望离别之日你我名分已定。 云舒手书。丁酉年三月初七。"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突然把笔一摔,伏在案上又哭了起来。 翠缕手忙脚乱地收好信笺,用火漆仔细封好,藏在贴身的荷包里:"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亲手交给萧公子。" 高云舒抬起泪眼,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告诉他......告诉他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让他一定等我......" 萧砚舟回到府里,脸色深沉。 他没有料到被左相拒绝,本来信心满满,如今失落万分。 "少爷......"小桃端来水盆,"您消消气,洗下脸。" 萧砚舟弯腰掬起一捧清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水珠顺着下颌滴落。 他闭着眼坐在铜镜前,感受着小桃轻柔的按摩。 "少爷..."小桃小心翼翼地开口,手指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打着圈,"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总得想想法子..." "法子?"萧砚舟睁开眼,镜中映出他疲惫的面容,"吏部文书都发了,还能有什么法子?" 小桃咬了咬唇,突然压低声音:"要是...要是左相实在不同意,少爷不如...不如带着高小姐一起走?" "啪!" 萧砚舟反手轻轻拍了下小桃的手背,又好气又好笑:"傻丫头,你当这是话本子呢?" 他转过身,正色道:"私奔为妾的道理你不懂?高小姐是左相府的千金,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贵女,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有辱门楣的事?" 小桃揉着手背,委屈地嘟囔:"可高小姐明明对少爷..." "那更不行!"萧砚舟突然提高声音,随即又叹了口气,"你想想,若是真这么做了,高小姐这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左相府的教养,岂容她做出这等事来?" 窗外一阵风吹过,带来几片落叶。 萧砚舟望着飘落的叶子,声音低沉:"我不能这么自私。" 小桃急得直跺脚:"那总不能就这样..." "好了。"萧砚舟摆摆手,重新闭上眼,"让我静一静。" 小桃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继续为他按摩。 萧砚舟突然想起什么,眼神一厉,"柳成今日来得倒是巧。" 小桃眼睛一亮:"是啊,想必他们是知道少爷授官泉州,过来耀武扬威的。" 萧砚舟眸色骤冷。 "小桃,"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和石头带人去侯府,讨要我娘的嫁妆。真没多年,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是,少爷,你擎好吧!” 小桃笑盈盈的跑出去找石头。 ...... 小桃领着石头和几个精壮家丁,昂首挺胸地来到平西侯府门前。 她今日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藕荷色比甲,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站住!"侯府护院将他们拦住,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这一行人,"什么人?" 小桃不慌不忙地福了一礼,声音清脆:"新科状元萧砚舟府上的人,奉我家少爷之命,来见侯府柳姨娘。" 门房探头一看,"原来是大少爷...哦,萧公子的人,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必了。"石头一步上前,粗壮的手臂一横,直接挡住了门房的去路,"你只管去通知柳姨娘到正堂候着,我们自己认得路。" 老张额头冒汗:"这、这不合规矩......" 石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规矩?我家少爷回自己家,还要守你侯府的规矩?" 说着大手一挥,"走!" 一行人径直往里闯,侯府护院也不是吃素的。 "站住!"侯府护院横刀拦住,"什么人都敢闯侯府,找死?" 小桃双手叉腰,“不知死活,连大少爷的人也敢拦,石头。” “知道,小桃姐。”石头二话不说,抡起棍子就砸:"滚你娘的!" "砰!" 护院被一棍子撂倒,其余家丁见状,立刻冲上前去,三下五除二就把其余护院全打趴下了。 小桃拍了拍手,哼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穿过三重垂花门,侯府的下人们见到这阵仗,纷纷避让。 有几个胆大的探头张望,被石头一瞪,立刻缩了回去。 "石头哥,"小桃压低声音,"待会儿你带人守住门口,别让那些不长眼的进来捣乱。" 石头拍拍胸脯:"放心,有我在,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第191章 赴约 小桃也不客气,直接在上首的黄花梨圈椅上坐下,顺手拿起案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啧啧,雨前龙井,"她抿了一口,挑眉道,"柳姨娘倒是会享受。" 石头站在她身后,像尊铁塔似的:"小桃姐,咱们这样......会不会太嚣张了?" 小桃轻笑一声:"嚣张?这才到哪儿。" 她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待会儿还有更嚣张的呢。"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柳姨娘带着几个嬷嬷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反了天了!谁准你们......" 话未说完,她就对上了小桃似笑非笑的眼神。 "可是柳姨娘?"小桃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奴婢奉我家少爷之命,来取回夫人的嫁妆。" 柳姨娘脸色瞬间铁青。 "胡说八道!"柳姨娘大叫,"哪还有什么嫁妆?这些年早用完了!再说了,我们也没有夫人的嫁妆单子。" 小桃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我带了,这是当年嫁妆的抄本,永清伯府还存着一份。" 她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赤金头面十二套,东珠一百零八颗,田产八百亩..." 每念一样,柳姨娘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她脖子上戴的珍珠项链,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赫然都在单子上列着。 听闻萧砚舟派人来了,赵姨娘和王姨娘也都带着丫鬟婆子赶来。 正好听见小桃在读夫人的嫁妆单子,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云锦二十匹,金丝楠木妆奁一套..."小桃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赤金嵌红宝石凤簪一支!" 念到此处,小桃特意抬头,目光直直地落在柳姨娘发间那支闪闪发光的金凤簪上。 柳姨娘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簪子,手指微微发抖。 "够了!"柳姨娘厉声打断,声音尖利得刺耳,"不知道哪里来的奴婢到侯府撒野,来人!把这些刁奴给我打出去!" 两个膀大腰圆的老嬷嬷应声而入,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手臂。 李嬷嬷一脸横肉,王嬷嬷更是满脸凶相,两人气势汹汹地朝小桃逼近。 小桃眼中寒光一闪,不等老嬷嬷近身,抬手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厅内回荡。 两个老嬷嬷被打得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青花瓷瓶。 碎片四溅,吓得王姨娘尖叫着跳起来,躲到了赵姨娘身后。 "你敢在侯府动手?"柳姨娘又惊又怒,涂着鲜红口脂的嘴唇颤抖着。 小桃拍了拍手,冷笑道:"奴婢只是正当防卫。" 她环视一周,声音陡然提高,"我家老爷说了,给柳姨娘三日时间,如数归还先夫人嫁妆。否则..." "否则怎样?"柳姨娘咬牙切齿,脸上的脂粉都裂开了细纹。 "否则我们就请京都府来主持公道!"小桃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柳姨娘心里,"到时候,可就不是还嫁妆这么简单了!" 柳姨娘身子一晃,差点站不稳。 她当然知道,若是官府介入,侯府的名声就没了,而且这些年她中饱私囊的事也都瞒不住。 "大少爷如今是状元公,取回生母嫁妆天经地义。"一直沉默的赵姨娘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字字诛心,"柳姐姐,这些年你用着先夫人的东西,心里就不发虚吗?" 柳姨娘猛地转头,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赵玉琴!你什么意思?" 赵姨娘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茶盏在她手中转了个圈:"没什么意思。"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柳姨娘头上的金凤簪,"只是有些人啊,就是忘恩负义。" 王姨娘也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啊,如今大少爷有出息了,某些人怕是要睡不着觉喽!听说大少爷深得皇上赏识,说不定哪天就..." 柳姨娘突然仰头大笑,笑声尖锐刺耳:"哈哈哈...赵玉琴,你还在做春秋大梦呢?" 她猛地拍案而起,头上的金凤簪随着动作剧烈晃动,"你那宝贝大少爷被发配到泉州去了!还皇上赏识?做梦去吧!" 赵姨娘手中的茶盏"啪"地搁在案几上,茶水溅出几滴。 她冷冷抬眼:"柳妹妹消息倒是灵通。不过..少爷是破格提拔为正六品知州,这可是吏部亲自下的文书。" 小桃适时上前一步,脆生生道:"回姨娘的话,少爷说了,这是朝廷看重他的才干,特意让他去泉州历练。宰相必起于州部,这可是圣人的话呢!" 王姨娘立刻帮腔:"就是!大少爷年纪轻轻就做了知州,可比某些人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儿子强多了!" 柳姨娘脸色铁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们..." 小桃见火候已到,行了个礼:"话已带到,奴婢告退。" 临走前,她特意看了眼柳姨娘的首饰,"姨娘头上的金凤簪,可是单子上写得清清楚楚的。三日后,奴婢会带着账房先生来清点。" 走出侯府大门,石头高兴地赞扬:"小桃姐,你刚才太厉害了!柳姨娘都气坏了。" 小桃却没有半点喜色,眉头紧锁:"别高兴太早。柳姨娘不会这么容易就范的。" ...... 小桃他们去讨要嫁妆,萧砚舟如约来到三皇子府。 萧砚舟的轿子稳稳落在三皇子府门前时,天色已近黄昏。 朱漆大门前,早有管事恭敬等候,见他下轿,立刻快步迎上前去。 "萧大人,您可算来了!"管事弯腰行礼,脸上堆满笑容,"殿下已在花厅备好酒菜,就等您了。" 萧砚舟微微颔首:"有劳带路。" 穿过几重院落,管事不时回头偷瞄这位新科状元。 萧砚舟面色平静,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睛,让人看不透心思。 花厅内,朱长治正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立刻转身,脸上露出热络的笑容:"萧兄!可算把你盼来了!" 萧砚舟刚要行礼,就被三皇子一把扶住:"你我之间,何必多礼?" 他拉着萧砚舟入席,亲自为他斟了一杯酒:"昨日才听说你被授官泉州,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萧砚舟接过酒杯:"殿下日理万机,下官不敢叨扰。" 朱长治摇头:"这是什么话?" 他压低声音,"若你不愿去泉州,我可以去找父皇求情。" 第192章 不孕圣手 "自然。"朱长治抿了口酒,"昨日父皇将吏部尚书叫去问话,听说特意问这个事情。"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那为何......" "父皇问完话,并未改变结果。"朱长治叹了口气,"想来是默许了。" 萧砚舟沉思片刻,忽然笑了:"既然如此,下官更不能让殿下为难。泉州虽远,却也是为国效力的好去处。" 朱长治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举杯:"好!萧兄果然胸襟开阔!" 他一饮而尽,"日后若有需要,尽管来信。只要我能帮的,绝不推辞。" 萧砚舟郑重举杯回敬:"多谢殿下。" 酒过三巡,朱长治的面色渐渐泛起红晕。 他忽然压低声音,身子微微前倾,烛光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萧兄,朝中局势......你可有耳闻?" 萧砚舟垂下眼帘,摇摇头:"下官初入仕途,对朝局所知有限。" 要入官扬,肯定要了解朝局,但是不能说。 朱长治闻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父皇年事已高,却迟迟未立太子。" 他放下酒杯时,指尖微微发颤,"大皇兄有右相徐家鼎力支持,二皇兄背后站着兵部,朝中六部,倒有半数站在他们那边。" 说到这里,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萧砚舟敏锐地注意到,三皇子说到此处时,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屈辱与不甘。 "唯独我......"朱长治的声音突然哽住,他猛地抓起酒壶,却发现已经空了,便烦躁地将它重重搁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萧砚舟不动声色地为他斟满新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唯独我无人支持!"朱长治突然拍案而起,桌上的杯盏被震得叮当作响,一只玉杯甚至滚落在地,摔得粉碎。 "前些日子临江贪腐案,我费尽心思查办,险些命丧刺客之手!" 他一把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伤疤,"看见了吗?这一刀,离我的心口只差三寸!幸亏萧兄救我,才得以脱险" 朱长治继续发泄着,眼中布满血丝:"好不容易抓了一堆贪官,可朝里那些人......"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几分自嘲,"他们说我手段太狠!说我不懂为政以德!" 萧砚舟依旧沉默,只是将手边的茶点往三皇子那边推了推。 朱长治却视而不见,又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液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角都泛出了泪花。 他用手背粗鲁地抹去,继续道:"前几日朝堂上议论立储,那些大臣们......" 他突然冷笑一声,那笑声让人不寒而栗,"说我年过二十仍无子嗣,不堪大任!" 朱长治如今有一个王妃,三个侧妃,这么多年无一人有孕。 萧砚舟看着三皇子痛苦的神色,沉吟良久。 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仿佛在权衡什么。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轻却坚定:"殿下,或许......下官可以帮您看看。" 朱长治猛地抬头,眼中的醉意瞬间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敢置信的希望:"萧兄还懂医术?"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萧砚舟微微颔首,“殿下忘了上次你受伤,可是下官开的方子。”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手帕铺在桌上:"下官曾随一位神医学过几年,专门针对的就是不孕不育的症状。" "若殿下不嫌弃......" 朱长治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好!好!若萧兄能解我此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声音哽住了,眼中竟泛起水光。 萧砚舟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看样子三皇子苦子嗣久矣。 "殿下莫急。"他示意三皇子伸出手腕,"容下官先为您诊脉。" 朱长治急忙将手腕放在桌上,袖口因为急切的动作而沾上了酒渍。 萧砚舟的手指轻轻搭在三皇子的脉搏上,指尖传来细微的颤动。 他微微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神色专注而沉静。 "殿下,"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您这脉象沉细而涩,肾经有些淤堵。" 朱长治闻言,眉头紧锁:"肾经淤堵?这是何意?" 萧砚舟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银针包:"简单来说,就是输精管有些阻塞,导致精气不畅。" 他展开针包,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这是男子常见的小疾,只是......" "只是什么?"朱长治急切地追问,身子不自觉地前倾。 萧砚舟抬眼看他,目光清明:"只是殿下这些年忧思过重,加上临江一案受伤失血,导致肾气有些亏虚。" 朱长治的脸色变了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那......可有解法?" "自然。"萧砚舟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下官先为殿下疏通经络。" 他示意三皇子到旁边榻上,解开衣襟,露出腰腹部位。 朱长治犹豫一瞬,还是依言解开锦袍,露出精壮的腰身。 萧砚舟目光一扫,注意到他腹部那道狰狞的伤疤——正是临江遇刺时留下的。 "会有些许刺痛,殿下且忍一忍。" 话音未落,银针已精准刺入关元穴。 朱长治闷哼一声,只觉一股暖流自针尖涌入,顺着经脉游走。萧砚舟指尖轻捻针尾,暗运内力,将一缕精纯的真气缓缓注入。 "这是......"朱长治惊讶地睁大眼睛。 "家传的一点小把戏罢了。"萧砚舟淡然道,手上动作不停,又取一针刺入肾俞穴。 随着银针的颤动,朱长治只觉得下腹一阵温热,似有阻塞多年的淤堵正在慢慢化开。 他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却奇异地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舒畅。 "殿下这些年是否常有腰膝酸软、夜尿频繁之症?"萧砚舟一边运针一边问道。 朱长治一怔,随即苦笑:"确实如此。太医们只说是劳累所致,开的都是些温补之药。" 萧砚舟轻轻摇头:"温补固然重要,但若不先疏通淤堵,补得再多也是徒劳。" 他说着,手指如穿花蝴蝶般在三皇子腰腹间的几处大穴游走,每一针都带着精妙的内力。 约莫一盏茶时间后,萧砚舟才缓缓收针。 第193章 久违的奖励 "今日先到这里。"萧砚舟将银针仔细收好,"下官再开个方子,殿下按时服用,三月之内,当可见效。" 朱长治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萧兄,若真能......" 萧砚舟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殿下放心,此症不难调理。就是要按时吃药,另外,殿下不要将下官会医术外传。" 朱长治会意,重重点头:"这是自然。" 萧砚舟蘸墨挥毫,写下一张药方:"按此方服用,配合针灸,一月内必见成效。" 朱长治接过药方,手指还有些发抖,眼中的怀疑与希望交织:"当真?太医院那群老东西都说..." 萧砚舟神秘一笑,凑近三皇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朱长治的眼睛瞬间瞪大,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今晚便知分晓?萧兄莫不是在说大话?" "殿下今晚便知。"萧砚舟拱手告辞,临走前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不过要提醒皇子妃,今晚...可能会有些辛苦。" 当晚,三皇子妃李氏正在房中梳妆。 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只是眼角带着淡淡的愁绪。 嫁给三皇子三年,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这其中的压力,只有她自己知道。 "殿下?"听到脚步声,李氏惊讶地转身。 平日这个时辰,朱长治都在书房处理政务。 朱长治大步走进来,脸上的神情让李氏陌生又熟悉。 那是他们新婚时才有过的热情目光。 不等李氏反应过来,朱长治已经一把将她抱起。 "殿下!"李氏惊呼,手中的玉梳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朱长治充耳不闻,径直走向床榻。 他的呼吸粗重,眼中燃烧着李氏许久未见的火焰:"爱妃,今晚..." 红烛高烧,罗帐轻摇。 往日总是草草了事的朱长治,今晚却格外勇猛。 李氏又惊又喜,最后连连讨饶:"殿下...饶了妾身吧...啊..." 直到三更时分,朱长治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他望着怀中娇喘连连的妻子,心中对萧砚舟的佩服又深了几分。 李氏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眼中满是餍足后的慵懒。 次日清晨,朱长治神清气爽地醒来,看着还在熟睡的妻子,想起昨晚的疯狂,不禁摇头失笑。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却还是惊醒了李氏。 "殿下..."李氏的声音还带着昨夜的情欲,脸颊绯红,"昨晚您..." 朱长治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爱妃好生休息,本王去去就回。" 说完,他大步走出房门,对守在外面的心腹侍卫道,"立刻去请萧砚舟!就说本王有要事相商!" 萧砚舟刚用完早膳,就听到外面一阵骚动。 小桃慌慌张张跑进来:"少爷!三皇子府的侍卫统领亲自来了,说殿下急召!" 来到三皇子府,萧砚舟刚下轿子,就被朱长治一把拉住手腕:"萧兄真乃神人也!" 三皇子的眼睛亮得吓人,手上的力道大得让萧砚舟微微皱眉,"昨夜...是我成亲以来最畅快的一夜!" 萧砚舟含笑拱手:"恭喜殿下重振雄风。" 朱长治拉着萧砚舟就往里走,边走边兴奋地说着昨晚的细节,声音大得让周围的侍卫都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殿下,慎言。"萧砚舟轻咳一声,示意周围还有人。 朱长治这才反应过来,但脸上的喜色怎么也掩饰不住:"萧兄,这后续该如何调理?你即将赴任,本王..." "下官每隔三日来给殿下针灸,三次后只需要吃药即可。"萧砚舟从袖中取出张药方,"按此抓药,三个月后必见成效。" 朱长治接过药方,突然正色道:"萧兄大恩,本王没齿难忘!" 等萧砚舟回府,朱长治赏赐了大把财物,而他们的行为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看来,萧状元是入了三皇子的门下。 ...... 萧砚舟刚回到府中,还未踏入书房,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久违的机械音—— 【叮!检测到宿主完成"救治三皇子"任务,特此奖励!】 萧砚舟脚步一顿,唇角不自觉扬起:"系统?" 【哼!】系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怨气,【宿主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系统了?】 萧砚舟失笑:"这不是忙着科考吗?" 【忙着科考?】系统冷笑,【从进京赶考到现在,整整四个月零七天!宿主连一只蚂蚁都没救过!】 萧砚舟:"......" 他揉了揉眉心,推门走进书房,顺手倒了杯茶:"行了,别抱怨了。这次奖励是什么?" 系统沉默了一瞬,随即用一种"便宜你了"的语气宣布—— 【叮!恭喜宿主获得以下奖励:】 【1、农桑之术(精通):包含高产作物培育、水利灌溉、土壤改良等知识】 【2、军阵练兵法(顶级):戚家军练兵布阵之术】 【3、霸王枪法(完整版):西楚霸王项羽的绝世枪法】 【4、气运值+100(当前气运:650)】 萧砚舟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霸王枪法?" 【没错!】系统得意洋洋,【这可是项羽横扫千军的绝学,配合宿主的内力,战扬上绝对所向披靡!】 萧砚舟若有所思:"泉州临海,海盗猖獗,这枪法倒是实用。" 【那当然!】系统骄傲地哼了一声,【本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萧砚舟放下茶杯,闭目感受脑海中涌入的知识。 刹那间,无数关于农耕、水利、桑蚕养殖的信息如潮水般涌来——如何改良盐碱地、如何培育抗旱稻种、如何修建梯田...... 他睁开眼,眸光微亮:"泉州多山少田,若有此法,百姓温饱不难解决。" 系统:【宿主终于有点事业心了!】 萧砚舟轻笑:"总不能白拿你的奖励。" 紧接着,军阵练兵的知识也开始融合。 萧砚舟仿佛置身于古代战扬,亲眼目睹戚继光如何排兵布阵——戚继光的"鸳鸯阵"。 "妙啊!"他忍不住赞叹,"若能练出一支精兵,何愁海盗不灭?" 系统得意:【那是!宿主现在可是文武双全了!】 最后,一股霸道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 萧砚舟只觉得手中似有千斤重物,不由自主地拿起桌上的毛笔,以笔代枪,猛地刺出—— "唰!" 笔尖竟带出一道凌厉的破空声! "好枪法!"他眼中精光暴涨,"有此枪法,天下何处去不得?" 系统:【......宿主,你拿的是毛笔。】 萧砚舟:"......" 他轻咳一声,放下毛笔:"总之,多谢了。" 系统傲娇地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随着气运值的增加,萧砚舟只觉得浑身一轻,仿佛冥冥中有种力量在庇佑自己。 他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星辰,喃喃道:"泉州......或许是个好地方。" 系统突然正经起来:【宿主,此次奖励不仅是助你,更是助天下百姓。望善用之。】 萧砚舟郑重点头:"放心,我不会辜负。" 第194章 打上门去 "少爷!少爷!"小桃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手里攥着一封信,"高小姐的信!翠缕刚刚偷偷送来的!" 萧砚舟手中的书"啪"地合上,接过信时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拆开火漆,熟悉的清秀字迹映入眼帘—— "萧郎亲启: 昨日之事,非我所愿。父亲虽固执,然云舒心意已决,此生非君不嫁。此去泉州,山高水长,望君珍重。一月之期,我必设法周旋,望君勿忧。 云舒手书。夜半灯下。" 信纸右下角还沾着一点未干的墨迹,想来是写信时太过急切,连墨汁晕开都未察觉。 萧砚舟指尖轻轻抚过那处墨痕,仿佛能透过纸张看到高云舒伏案疾书时微红的眼眶。 "少爷......"小桃小心翼翼地问,"高小姐说什么了?" 萧砚舟将信仔细折好,贴身放入怀中:"她说,让我等她。" 小桃眼睛一亮:"那左相大人......" "左相那边,还得想办法。"萧砚舟揉了揉太阳穴,指节在额角轻轻按压,"除非我不去泉州......" "那怎么行!"小桃急得直跺脚,什么也比不过少爷的前途。 "圣旨都下了!违抗圣旨可是要掉脑袋的!" 萧砚舟苦笑一声,走到窗前望着院中摇曳的竹影:"所以,得在一个月内让左相改主意。" 小桃绞着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问:"少爷...有把握吗?" 萧砚舟摇摇头,月光在他俊朗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我能有什么办法?除非皇上下旨......"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可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转身拿起桌上的茶盏,茶已经凉了,却还是抿了一口:"历届科考都有一个状元,而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小桃看着他落寞的神情,急得眼眶都红了:"可是少爷不一样!您......" "好了,姻缘自有天定。"萧砚舟打断她,"去准备笔墨吧,我给高小姐回封信。" 小桃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低应了声"是",转身去准备文房四宝。 她心里明白,少爷说得对——在皇上眼里,再出色的状元也终究只是众多臣子中的一个。 要让圣上为一个六品知州的婚事下旨,简直是痴人说梦。 ...... 给柳姨娘的期限一到,萧砚舟换上一身月白色锦袍,腰间挂着三皇子府的玉牌。 "石头,"他站在院中吩咐,"你带人去京都府,把这个交给赵府尹。" 说着将三皇子的名帖递给他。 石头接过名帖,疑惑道:"少爷,咱们不是要去侯府吗?" 萧砚舟唇角微扬:"正是要去,所以才要先请官府的人。" 小桃眼睛一亮:"少爷是要......" "以理服人。"萧砚舟整了整衣袖,"走吧,该去会会我那''好弟弟''了。" 平西侯府门前,二十余名护院持刀而立,为首的正是柳姨娘的兄长柳成。 萧砚舟的马车刚停稳,柳成就阴阳怪气地开口:"哟,新科状元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通报啊?" 小桃掀开车帘,萧砚舟缓步下车,连个眼神都没给柳成:"本官来拿娘亲的嫁妆,需要向你通报?" 柳成脸色一僵:"你......" 萧砚舟径直往府里走,护院们面面相觑,竟无人敢拦。 柳成急忙追上:"站住!夫人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萧砚舟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时眸光冷冽:"夫人?哪里的夫人,我怎么不知道?柳成,你不过是一个姨娘的兄长,在我眼里跟奴仆一般,也配拦本官?" “你...”柳成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可萧砚舟说的没问题,姨娘也就是比丫鬟稍微地位高一些,但是也属于女仆一类的; 姨娘家的亲属自然也就跟家仆一样。 萧砚舟撇嘴一笑,扬手给他看手里的东西,"看清楚了,这是三皇子手谕,命我取回家母嫁妆。你敢抗命?" 柳成看到那明黄的卷轴,顿时冷汗涔涔:"这......" 正僵持间,府内传来萧砚水尖锐的声音:"谁准你进来的?!" 只见萧砚水带着十几个家丁冲出来,脸色狰狞:"小畜生!侯府的东西你也敢惦记?" 萧砚舟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袖:"弟弟,注意言辞。本官现在是朝廷命官,你辱骂朝廷命官,可是要挨板子的。" 萧砚水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得通红:"你......" "够了!"柳姨娘终于现身,她款款走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戚。 她用手帕轻轻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声音哽咽道:"砚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得这么难看?" 她上前一步,作势要去拉萧砚舟的手:"姨娘这些年待你如何,你心里不清楚吗?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你,生怕你受一点委屈......" 萧砚舟冷冷避开她的触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柳姨娘见状,声音更加凄婉:"如今你长大了,中了状元,却要这样对待养育你的姨娘吗?" 她环顾四周,意有所指地,"让这么多外人看着,对你的名声可不好啊......" 萧砚舟突然笑出声来,笑声里满是嘲讽:"姨娘真是好记性。" 他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面容姣好却心如蛇蝎的女人,"想当初,是谁往我院子里塞那些狐朋狗友?是谁纵容下人带我去赌坊青楼?又是谁......" 他声音陡然转冷,"在我十四岁那年,在我的饭菜里下药?" 柳姨娘脸色骤变,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你胡说什么......" "怎么?姨娘不记得了?"萧砚舟冷笑,"要不要我把当年那个厨娘找来对质?" 他环视四周,声音清晰可闻,"如今倒好意思在这里大言不惭,说什么养育之恩?" 柳姨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精心修饰的面容一阵扭曲。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府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京都府办案!闲杂人等退开!" 第195章 拿回嫁妆 柳姨娘脸色大变:"赵、赵大人?您这是......" 赵府尹板着脸,目光如炬:"本官接到三皇子手谕,特来协助萧大人清点嫁妆。" 他一挥袖袍,"来人!按单查收!" 柳姨娘突然冲上前拦住衙役,声音尖利:"赵大人这是欺负我家侯爷不在,专程来欺辱我们孤儿寡母不成?" 她眼中含泪,却暗藏狠毒,"等我家侯爷回京,定要亲自登门与大人讨教!" 赵府尹冷笑一声,丝毫不为所动:"柳氏,莫说侯爷不在,就是侯爷在此,也断断不能私吞自己夫人的嫁妆!" 他指着萧砚舟道,"自古母死子继,萧大人取回生母嫁妆,天经地义!" "放屁!"萧砚水突然跳起来,面目狰狞,"这些都是我侯府的东西!" "放肆!"赵府尹怒拍惊堂木,"来人!把这目无王法的东西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衙役们立刻按住萧砚水,柳姨娘见状扑通跪下:"大人开恩!小儿年幼无知......" "十九岁还年幼?"萧砚舟冷眼旁观,突然开口,"当年我十四八岁被赶出侯府时,怎么没人说我年幼?" 柳姨娘闻言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库房,不多时便抬出十余口描金红木箱。 赵府尹亲自对照嫁妆单子,一件件清点: "翡翠头面一套,赤金璎珞项圈一对,苏绣屏风四面......" 每念一件,柳姨娘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当念到"羊脂玉如意一柄"时,她突然尖叫:"那是我娘家陪嫁!" 萧砚舟冷笑:"姨娘记性真差。" 他从箱底取出一方锦帕,"这帕子上还绣着我母亲的小字,要不要找当年的绣娘来认认?" 清点完毕,赵府尹皱着眉头合上册子:"总共九十六台嫁妆,如今只找回六十四台,还差三十二台。" 他捋着胡须,沉声道:"按市价折算,至少需要补一万五千两银子。" "一万五千两?!"柳姨娘尖叫出声,脸上的脂粉都遮不住煞白的脸色,"这、这简直是抢钱!" 她突然扑到赵府尹脚边,声泪俱下:"大人明鉴啊!夫人嫁过来这些年,吃穿用度哪样不要花钱?这些嫁妆早就贴补家用了!" 赵府尹皱眉看向萧砚舟:"这倒也是实情,确实有些糊涂账......" 萧砚舟负手而立,淡淡道:"既如此,那就掏一半,拿八千两吧。" "八千两?"柳姨娘又尖叫起来,"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萧砚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姨娘这些年克扣我的月例,私吞我母亲的嫁妆,在侯府作威作福,八千两银子算什么?" 他转向赵府尹,"大人,这已经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打了对折又对折了。" 赵府尹点头:"八千两确实公道。柳氏,必须凑齐,否则本官就要查封侯府的产业抵债了。" 柳姨娘瘫坐在地,精心梳就的发髻散乱不堪,嘴里不住地念叨:"八千两...八千两..." 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最终,六十四箱嫁妆和八千两银票悉数清点完毕。 萧砚舟向赵府尹深深一揖:"多谢大人主持公道。" 赵府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萧大人不必客气,本官也是应三皇子吩咐。此事已了,本官就先告辞了。" 萧砚舟微微一笑,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不着痕迹地递了过去:"今日多谢大人秉公执法,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赵府尹低头一瞥,见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但面上仍故作推辞:"萧大人,这可使不得......" 萧砚舟笑道:"大人辛苦一趟,这是应该的。" 赵府尹这才笑着收下,拍了拍萧砚舟的肩膀:"萧大人果然是个明白人,日后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本官。" 萧砚舟拱手:"多谢大人。" 待赵府尹的轿子走远,柳姨娘终于按捺不住,指着萧砚舟破口大骂:"小畜生!你竟敢勾结官府,欺辱姨娘!等侯爷回来,定要你好看!" 萧砚水也跳脚大骂:"萧砚舟!你不得好死!这些银子都是我的!你休想拿走一分一毫!" 萧砚舟负手而立,冷眼看着这对母子歇斯底里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柳氏,这才刚刚开始,你就受不了了?" 柳姨娘气得浑身发抖,精心修饰的面容扭曲狰狞:"你......你什么意思?!" 萧砚舟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冰冷:"当年你设计陷害我,逼我离京,让我在老家自生自灭的时候,可曾想过报应会来得这么快?" 柳姨娘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萧砚水还想冲上来,却被石头一把拦住:"二少爷,您还是消停点吧,再闹下去,丢的可是侯府的脸。" 小桃指挥着家丁们将嫁妆箱子一一装车,脸上掩不住喜色:"少爷,都清点好了,一件不少!" 萧砚舟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柳姨娘和满脸怨毒的萧砚水,冷笑一声:"回府。" 马车缓缓驶离侯府,萧砚舟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 今日这一仗,他赢得漂亮。 不仅拿回了母亲的嫁妆,还让柳姨娘母子颜面尽失,更让侯府上下都看清了——如今的萧砚舟,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少年了。 小桃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嘴角微扬,忍不住问道:"少爷,您是不是特别解气?" 萧砚舟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这才哪到哪?柳氏欠我的,可不止这些。" 小桃眨了眨眼:"那接下来......" 萧砚舟淡淡道:"接下来,让柳氏的店铺都关门。" 回到府中,萧砚舟命人将嫁妆全部收入库房,并亲自监督小桃仔细核对,登记造册。 "少爷,这些首饰和银两,您打算怎么处置?"小桃捧着账册问道,眼睛亮晶晶的。 萧砚舟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道:"首饰全部封存,这些都是母亲的遗物,一件都不能动。"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这些银子,你拿去购置些产业。" 第196章 打击柳姨娘的产业 "嗯。"萧砚舟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要买些良田、庄子,最好在京城周边。" 他展开一张地图,指着几处标记,"这几处地方水土肥沃,又靠近官道,将来无论是收租还是转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小桃凑近看了看,有些迟疑:"可是少爷,咱们不是要去泉州了吗?这些产业......" 萧砚舟轻笑一声:"正因为要去泉州,才更要置办产业。" 他压低声音,"京城才是根本,这些产业就是咱们的退路。再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窗外,"将来若是高小姐......总得有个像样的住处。" 小桃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奴婢明白了!这就去找可靠的牙行!" 萧砚舟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落在那几箱封存的首饰上,眼神柔和了几分。 这些母亲留下的物件,他会好好保存,等将来......或许能亲手戴在心爱之人身上。 ...... 翌日。 初夏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书房,萧砚舟一身月白锦袍,懒散地靠在太师椅上。 案几上摆着新沏的龙井,茶香袅袅。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少爷,都查清楚了。"六子恭敬地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叠账册,"柳姨娘在京城共有七间铺子,两间酒楼、三间布铺,还有两间药材铺。其中朱雀街的''锦绣坊生意最好,每月进账不下千两银子。" 萧砚舟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撇去浮沫:"等三皇子那边事情一了,我就会离京。" 他放下茶盏,眼神陡然转冷,"临走前,我不想再看到柳姨娘的铺子还在京城开张。" 六子立刻会意:"少爷的意思是......" "酒楼那边,安排人下点泻药。"萧砚舟淡淡道,"让几个食客闹肚子,最好能闹到官府去。" 六子眼睛一亮:"小的认识几个地痞,保证做得干净利落。" "至于布铺......"萧砚舟指尖轻点桌面,"让阿福在''锦绣坊''对面盘个铺面,开间一模一样的。价格压到成本价,再雇几个嗓门大的伙计在门口吆喝,买一匹送一匹。还有就是,想办法找到仓库,让里面的布匹发霉。" "少爷高明!"六子拍手道,"那药材铺呢?" 萧砚舟冷笑一声:"去查查他们的进货渠道。若是从南边来的,就让沿途的镖局''不小心''弄丢几车药材;若是本地采购的,就散布谣言说他们以次充好。" 六子连连点头:"小的这就去办。保证在少爷离京前,让柳姨娘这些铺子全都关门大吉!" 萧砚舟望向窗外,阳光在他俊美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记住,手脚干净些。不要让人抓到把柄......" "少爷放心!"六子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查不到咱们头上!" 萧砚舟满意地点头,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茶香在唇齿间蔓延,却掩不住他眼中冰冷的杀意。 柳姨娘这些年私吞母亲的嫁妆,也是时候让她付些利息了。 ...... 接连几日,柳姨娘府中的掌柜们如丧考妣般前来报丧。 "夫人,酒楼被官府查封了,说是吃坏了人,要罚银五百两!"赵掌柜跪在地上,额头沁出冷汗。 "锦绣坊的库房昨夜漏雨,新到的蜀锦全泡了水,至少损失两千两..."布庄的王掌柜声音发颤。 柳姨娘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四溅。 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此刻扭曲得可怕:"查!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自从前些日子萧砚舟强行讨回那笔嫁妆,侯府账上已经捉襟见肘。 下人们的月钱都发不出来,厨房更是连新鲜的肉食都少见了。 如今她苦心经营多年的私产又接连出事,简直是在她心头剜肉。 "夫人..."赵掌柜战战兢兢地补充,"药铺的供货商今早也来报告,说是...说是药材在路上出事了,有人截了货源..." 柳姨娘猛地站起身:"废物!都是废物!"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前一阵发黑。 "娘!"萧砚水闻讯赶来,正看见母亲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上前搀扶。 这几日他本就因嫁妆之事气郁在胸,此刻见母亲这般模样,更是急火攻心,突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水儿!"柳姨娘顾不得仪态,扑到儿子身上,尖声叫道,"快请太医!快!" 府中顿时乱作一团。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将少爷抬回房中,小厮飞奔去请大夫。 柳姨娘瘫坐在太师椅上,精心梳妆的发髻散乱了几缕,衬得她面色更加惨白。 "夫人..."春桃小心翼翼地递上参茶,"您消消气..." 柳姨娘一把打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春桃手上,小丫鬟疼得直抽气却不敢出声。 "一定是那个小畜生!"柳姨娘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自从他回府,就没一件顺心事!" 她猛地转向跪在地上的掌柜们,"都给我滚出去!三日之内查不出是谁在捣鬼,你们就都别想再在京城立足!" 掌柜们连滚带爬地退下后,柳姨娘强撑着去看了昏迷中的儿子。 一进门,就见三小姐萧韵怡已经守在床前,正用湿帕子轻轻擦拭着萧砚水额头的冷汗。 "娘!"萧韵怡见柳姨娘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哥哥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柳姨娘眼圈一红,声音哽咽:"还不是让那个萧砚舟给气的!" 她拉着女儿的手在床边坐下,"咱们家的铺子全被他搅黄了,损失了不知多少银子。这些可都是给你和你哥哥攒的嫁妆、聘礼啊!" 萧韵怡秀眉微蹙:"怎么会这样?大哥不是刚中了状元吗?为何要对付娘亲和二哥?" 她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困惑,"我记得小时候他还常给我带糖吃..." 柳姨娘神色一僵,随即掩饰道:"傻丫头,人心易变。如今他攀上了高枝,哪还看得上咱们这些亲人?" 她轻抚女儿的发丝,"这些事你不必操心,好好照顾你哥哥就是。" 萧韵怡乖巧地点点头,却又忍不住问道:"娘,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我去找大哥说说?" "不许去!"柳姨娘突然拔高声音,吓得萧韵怡一哆嗦。 见女儿受惊,她又连忙放柔语气,"娘是怕你受委屈。那萧砚舟如今心狠手辣,连亲兄弟都能下此毒手,娘怎么放心让你去?" 正说着,床上的萧砚水突然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 第197章 哭诉 待萧砚水重新安稳睡去,柳姨娘低声吩咐春桃:"去把张管家叫来。"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春桃浑身一颤,知道夫人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她不敢多问,匆匆退出去寻人。 柳姨娘望着窗外的夜色,脸上的怨毒之色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萧砚舟..."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咀嚼一块带血的骨头,"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萧韵怡站在一旁,看着母亲陌生的侧脸,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她总觉得,事情似乎没有母亲说的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萧砚舟正在书房悠闲地品茶。 石头兴冲冲地进来禀报:"少爷,六子传信说都办妥了!柳姨娘那几家铺子全完了!酒楼被查封,布铺的存货全泡了水,药铺那边供货商也都断了联系。" 萧砚舟唇角微勾:"做得干净?" "绝对干净!酒楼那边是找几个生面孔去下的药,布铺仓库是趁着大雨做的,药铺更简单,就是让几个兄弟''好心''提醒了山匪,山匪就截了他们的货。"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少爷,不好了!柳姨娘带着人闯进来了!" 萧砚舟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整了整衣襟:"来得正好。" 话音刚落,柳姨娘就带着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她双目赤红,指着萧砚舟尖声道:"萧砚舟!是不是你搞的鬼?!" 萧砚舟抬眸,眼神冷得像冰:"我搞什么了?姨娘这话从何说起?" "少装蒜!"柳姨娘歇斯底里地吼道,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的铺子全完了!你弟弟被你气得吐血,你就这么想要我们死吗?" 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你也是你父亲的儿子,就不怕你父亲回来伤心吗?" 萧砚舟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父亲?" 他轻蔑地重复着这个词,"我如今都被除籍了,他怎么可能伤心?" 柳姨娘脸色一僵,随即又挤出几滴眼泪:"当年的事都是误会...你..." "误会?"萧砚舟突然提高声音,眼中寒光乍现,"哪有什么误会,我是怎么被赶出家门的?这些也都是误会?" 他慢慢走到柳姨娘面前,俯身低语:"我只不过是把你们曾经伤害我的,一点一点还给你们而已。" 柳姨娘一看硬的不行,立刻变了个花样,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捶胸顿足,哭得撕心裂肺,"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萧砚舟冷眼看着这扬闹剧,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砚舟啊!"柳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爬到他脚边,"姨娘这些年待你不薄啊!你要什么给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母子啊!" 她越说越激动,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你要是还记恨姨娘,不如现在就掐死我算了!" 说着就要往萧砚舟书案上撞。 几个丫鬟慌忙上前拉住她,柳姨娘顺势瘫软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铺子啊...我的水儿啊...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子啊..." 萧砚舟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眼神冷得像冰:"姨娘演够了吗?" 柳姨娘哭声一滞,随即又加大音量:"你...你这个没良心的!当初你要要银子,我哪次没给?如今你发达了,就这样报答我?" 萧砚舟冷笑一声:"给我银子?是让赵四教坏我吧?还有我身上的毒你又怎么解释?赵四可是都招供了。" 柳姨娘脸色瞬间煞白,哭声戛然而止。 "怎么不继续演了?"萧砚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要不要我把这些年你们母子做的好事,一件件都说出来?" 柳姨娘瘫坐在地上,精心准备的戏码彻底演不下去了。 她颤抖着嘴唇:"你...你这个..." "姨娘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萧砚舟直起身,优雅地掸了掸衣袖,"我还要准备离京的事宜。" 柳姨娘突然扑上前抓住他的衣摆:"砚舟!看在你父亲的份上..." 萧砚舟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柳姨娘踉跄着跌坐在地。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温度:"现在想起我父亲了?当年你们母子陷害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父亲会不会伤心?" 柳姨娘瘫坐在地上,精心准备的说辞全都哽在喉间。 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少年了。 萧砚舟转身走向书案,声音冷得像冰:"石头,送客。" 柳姨娘被丫鬟搀扶着起身,临走前不甘心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毒:"萧砚舟,你就不怕我将你欺辱姨娘、迫害弟弟的行为公之于众?" 她强撑着挺直腰杆,"你这样一个忤逆父母的人,名声还要不要?你也不想你的''诗王''名号蒙羞吧?" 萧砚舟闻言,忽然轻笑出声。 他缓缓转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桌面:"清者自清。" 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更何况...我都要出京了,这些闲言碎语,与我何干?" 柳姨娘脸色瞬间惨白,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你当真如此绝情?" "绝情?"萧砚舟眸色一冷,"当年你们母子联手陷害我时,可曾想过''情''字怎么写?" 柳姨娘踉跄着后退两步,被春桃慌忙扶住。 她死死盯着萧砚舟的背影,眼中怨毒之色几乎要化为实质:"好...很好!萧砚舟,咱们走着瞧,你最好不要后悔!" 萧砚舟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待柳姨娘的脚步声远去,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望向窗外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少爷..."石头欲言又止。 "无妨。"萧砚舟摆摆手,"她掀不起什么风浪。" 第198章 挑拨离间 她跌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帕子几乎要被绞碎。 "夫人..."春桃小心翼翼地奉上热茶,却被柳姨娘一把打翻。 "滚!都给我滚出去!"柳姨娘歇斯底里地吼道,吓得一众丫鬟噤若寒蝉,纷纷退下。 待房中只剩她一人,柳姨娘终于忍不住伏案痛哭。 她苦心经营多年的私产,就这么毁于一旦!更可恨的是,如今侯爷远在边关,朝中无人能为她撑腰。 她那个五品官的兄长,在萧砚舟这个新科状元、六品知州面前,根本说不上话。 "难道就这么算了?"柳姨娘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不,她绝不能让萧砚舟好过! 忽然,她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传闻——萧砚舟去过高府,似有求亲之意。 柳姨娘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她与高相夫人素有往来,若能从中作梗... "春桃!"她高声唤道。 春桃战战兢兢地推门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去准备拜帖,明日我要去高府拜访。"柳姨娘整了整散乱的鬓发,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记得把我那套红宝石头面找出来,再备些上好的胭脂水粉。" 春桃连忙应下,心中却暗自嘀咕:夫人这是要做什么?明明方才还哭得那般伤心... 柳姨娘对着铜镜,慢慢擦去脸上的泪痕,重新描眉画眼。 镜中的妇人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华贵,只是眼底的怨毒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萧砚舟..."她对着镜子冷笑,"你以为中了状元就能为所欲为?我倒要看看,这门亲事你还怎么求!" 她盘算着明日该如何在高相夫人面前"不经意"地提起萧砚舟的"劣迹",如何暗示他品性不端...想到这里,柳姨娘的心情终于好了些,连带着梳妆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 翌日清晨,柳姨娘早早起身梳妆。 她特意选了那套红宝石头面,在铜镜前左右端详。 "春桃,再给我抿些胭脂。"柳姨娘指着脸颊,"今日气色不能差了。" 春桃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蘸了玫瑰膏子,轻轻点在主子两颊:"夫人今日去左相府,可是为了..." "多嘴!"柳姨娘瞪了她一眼,随即又缓和了语气,"韵怡准备好了吗?" "三小姐已经在花厅候着了。" 柳姨娘最后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云鬓高挽,珠翠生辉,俨然一副侯府主母的气派。 她满意地点点头,搭着春桃的手出了房门。 萧韵怡正在花厅摆弄一株兰花,见母亲来了连忙起身:"娘,我们真要去左相府吗?我...我有些紧张。" "傻丫头,紧张什么?"柳姨娘替女儿整了整衣领,"高相夫人最是和善,你只管跟着娘,少说话便是。" 马车早已备好,母子二人上了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 萧韵怡透过纱帘望着街景,忍不住问道:"娘,我们去左相府做什么呀?" 柳姨娘嘴角微勾:"自然是去走动走动。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多见见世面。" 她顿了顿,"对了,待会儿若是见到高小姐,记得多与她说话。" 萧韵怡乖巧地点头,却不知母亲心中正盘算着如何借高家之手,给萧砚舟致命一击。 左相府门前,两个小厮见平西侯府的马车来了,连忙上前相迎。 柳姨娘端着架子下了车,举手投足间尽是当家主母的派头。 "平西侯府柳夫人到——" 这一声通报,让柳姨娘心头一畅。 虽然她只是个姨娘,但这些年掌管侯府中馈,各府都默认她是平西侯府的主母。 若非如此,凭她姨娘的身份,哪能登得了左相府的门? 李氏正在花厅看账本,听闻通报,眉头微蹙:"她来做什么?" 身旁的嬷嬷低声道:"许是为了萧三公子的事?前几日他来求亲,被相爷拒了,怕是来给求情的。" 李氏轻哼一声:"一个被除籍的庶子,也敢肖想我女儿?" 她合上账本,"去把云舒叫来,就说有客到。" 不多时,高云舒款款而来。 她一袭淡紫色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兰,清丽脱俗。 "娘,是谁来了?" 李氏淡淡道:"平西侯府的柳夫人,带着她女儿来了。" 见女儿面露疑惑,又补充道,"就是那个萧砚舟的庶母。" 高云舒眸光微动,但很快恢复如常:"女儿知道了。" 这边柳姨娘已被引至花厅,见李氏出来,连忙上前见礼:"高夫人,冒昧打扰了。" 李氏脸上堆起笑容:"柳夫人客气了,快请坐。" 她目光扫过萧韵怡,"这位就是府上三小姐吧?真是标致。" 萧韵怡红着脸行礼:"见过高夫人。" 众人落座,丫鬟奉上香茶。 柳姨娘轻啜一口,赞道:"好茶!不愧是左相府,连茶都比别处清香。" 李氏微微一笑:"柳夫人过奖了。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柳姨娘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是来赔罪的。" "哦?"李氏挑眉,"此话怎讲?" 柳姨娘面露愧色:"前些日子听闻,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就是被除籍的萧砚舟,居然对贵府大小姐有非分之想。" 她摇头叹息,"我实在羞愧难当。" 高云舒手中茶盏微微一颤,但很快稳住。 李氏脸色沉了下来:"确有此事。不过相爷已经回绝了,柳夫人不必挂怀。" "怎能不挂怀?"柳姨娘掏出手帕按了按眼角,"那孩子从小就不学好,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也不知怎么的,大了突然开窍,仗着小聪明竟考中了状元,还被宣扬成浪子回头。" 李氏冷笑:"浪子回头?我看不见得吧。" "高夫人说得极是!"柳姨娘仿佛找到了知音,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他中状元后回府,那叫一个耀武扬威!逼着我这个姨娘给他下跪不说,还把他弟弟...我那可怜的水儿打得吐血,至今卧床不起啊!" 高云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竟有此事?"李氏拍案而起,"如此不孝不悌之人,简直禽兽不如!" 第199章 私德不修? 她看向高云舒,"高小姐,你可千万别被他的表象骗了。这种人若是进了谁家的门,那家宅必定永无宁日!" 高云舒抿了抿唇,轻声道:"柳夫人所言,与我所见的萧公子...似乎不太一样。" 柳姨娘脸色一变,随即又挤出笑容:"高小姐年纪轻,不知人心险恶。那萧砚舟最会装模作样,连他亲生父亲都能骗过,何况外人?" 李氏连忙帮腔:"云舒,柳夫人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比你了解。" 柳姨娘见机又道:"说起来,礼国公府的范公子也曾被他欺辱过。本是好友,一朝得意就翻脸不认人。这种人品,啧啧..." "范文程?"李氏惊讶道,"他可是个好孩子。" "正是!"柳姨娘点头,"听闻萧砚舟还曾觊觎过右相府的小姐,被拒绝后怀恨在心。这种心胸狭隘之人,怎能托付终身?" 高云舒垂下眼帘,不再言语,她是绝对不相信柳姨娘所言的。 李氏却越听越气:"多谢柳夫人提醒。你放心,我高家绝不会与这种人有任何瓜葛!" 柳姨娘目的达成,心中暗喜,面上却仍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都怪我管教无方,让高夫人见笑了。"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这是我特意为高小姐准备的一点心意,就当是赔罪了。" 李氏示意丫鬟接过锦盒,打开一看,竟是一对上好的羊脂玉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李氏有些意外,连忙推辞,"柳夫人太客气了。这事本与侯府无关,何必如此破费?" 柳姨娘却执意将锦盒往前推了推,脸上满是诚恳:"高夫人,孩子的错,做长辈的岂能没有责任?" 她轻叹一声,"我这人向来认死理,是我的错我认,该赔的礼必须得赔。还望高夫人给我这个面子,收下这对镯子。" 李氏见她如此坚持,也不好再推辞,只得示意丫鬟收下:"柳夫人这般明事理,难怪能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年京城谁不夸赞平西侯府后宅安宁,都是柳夫人的功劳啊。" 柳姨娘闻言,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却又故作谦逊地摆摆手:"高夫人过奖了。不过是尽些本分罢了。" 她眼角余光瞥见高云舒若有所思的神情,又补充道,"说来惭愧,那孩子自小就与我不亲,我虽有心管教,却总是力不从心..." 高云舒看着母亲与柳姨娘你来我往的客套,心中却升起一丝莫名的违和感。 她记得萧砚舟曾说过,自从他母亲去世后,这位柳姨娘就从未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李氏却没注意到女儿的异样,继续与柳姨娘热络地寒暄:"柳夫人持家有方,连我家相爷都时常称赞呢。说平西侯虽常年在外,府上却从未出过乱子,可见柳夫人手段了得。" 柳姨娘掩口轻笑:"高相爷谬赞了。不过是些粗浅的管家之道,哪比得上高夫人您..." 她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听闻礼国公府的范公子近日常来府上拜访?" 李氏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喜色:"是啊,文程那孩子知书达理,最是懂事不过。" 柳姨娘意味深长地看了高云舒一眼:"范公子家世好,人品贵重,与高小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高云舒闻言,手中的茶匙不小心碰在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却不知这一切都被柳姨娘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李氏却没注意到女儿的异样,正与柳姨娘热络地寒暄着,话题已经从萧砚舟的不是,转到了近日京城流行的衣料花样上。 花厅内一时笑语晏晏,仿佛方才那些暗藏机锋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茶过三巡,柳姨娘起身告辞。 送走柳姨娘母女后,李氏长舒一口气:"幸好相爷明智,早早回绝了那门亲事。否则真要让这种人进门,那还了得?" 高云舒轻声道:"娘,柳姨娘毕竟是萧公子的庶母,她的话..." "庶母怎么了?"李氏打断女儿,"她这些年操持侯府,谁不称赞?反倒是那个萧砚舟,被除籍的弃子,能有什么好?" 高云舒不再多言,但心中根本一丝都不信。 另一边,马车上,萧韵怡终于忍不住问道:"娘,您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大哥他..." 柳姨娘拍了拍女儿的手,笑容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傻丫头,娘这是在替你二哥铺路呢。那个野种不除,你二哥永远会被他压一头。" 萧韵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下头,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两日后,京城谣言四起—— "听说了吗?新科状元萧砚舟,表面装得人模狗样,背地里风流成性!" 茶楼里,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唾沫横飞:"听说刚中状元就觊觎左相家的小姐,求亲被拒后,又去招惹右相府的千金!" "真的假的?"旁边有人质疑,"他不是号称''诗王''吗?看着挺正派的啊?" "呸!"另一人插嘴,"我表哥在吏部当差,听说右相勃然大怒,直接把他发配到泉州去了!这辈子都别想回京!" 谣言如同瘟疫般蔓延,不到三日,整个京城都在议论这位"私德败坏"的新科状元。 ...... 左相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高云舒跪在父亲面前,双手捧着新沏的君山银针,茶香在室内氤氲。 她刚要开口,书房门突然被推开。 "老爷!"李氏急匆匆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外头都传遍了,那萧砚舟的荒唐事!看来前两日柳夫人说的句句属实!" 高云舒的手指微微一颤,茶水溅在葱白的指尖上,烫得她轻轻"嘶"了一声。 高廉接过茶盏,摇头叹道:"夫人说得是。这下总该让舒儿看清那人的真面目了。" 李氏这才注意到跪在一旁的女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怎么又来烦你父亲?" 她转向丈夫,"这孩子日日来求,我都替她害臊!" 高云舒低下头,纤细的脖颈弯出一道倔强的弧度。 她今日穿着淡青色的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素净得不像个官家小姐。 "母亲..."她声音轻若蚊呐,"女儿只是..." "只是什么?"李氏打断她,从袖中抽出一叠纸笺摔在案上,"前两日柳夫人的话你也听见了,如今京城里都传遍了!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 "女儿不信..."她抬起头,眼中水光盈盈,"在青州时,他明明..." "在青州?"李氏冷笑,"那会儿他不过是个穷书生,如今中了状元,本性就暴露了!" 她指着窗外,"你听听外头怎么说的?仗着状元身份欺男霸女,连自家兄弟都下得去手!" 高云舒指尖微颤:"父亲明鉴,那些流言来得蹊跷..." "蹊跷?"高廉冷笑,从案头抽出一叠文书摔在地上,"御史台三日收到十二道弹章!礼部、吏部联名上书要求革除他的功名!无风不起浪啊..." 高廉长叹一声,语气稍缓,"舒儿,为父知你素来聪慧。可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舒儿,为父最后说一次。范文程家世清白,你若实在不喜,为父再为你另择良配。但萧砚舟..." 他摇摇头,"绝无可能!" 高云舒望着父母坚决的面容,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回房去吧。"李氏语气稍缓,"好好想想。明日范夫人要来,你..." "女儿告退。"高云舒突然起身,裙摆扫过地上的纸笺。 她走得很快,生怕父母看见她夺眶而出的泪水。 书房门关上的瞬间,她听见父亲叹息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 第200章 谣言反击战 右相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听着管家禀报市井流言,却忽然冷笑起来,"看来这个状元公真的是遭人嫉恨!不过...既然有人替本相唱这出戏,倒省得本相亲自出手。" 管家小心翼翼道:"老爷的意思是...?" "不必理会。"徐闻捋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传令下去,府中任何人不得澄清此事。再让账房支五十两银子,赏给西市那几个说书人。" "这..."管家愕然。 "还不明白?"徐闻冷哼一声,"萧砚舟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有人替我们教训他,岂非天助我也?" 消息如野火般蔓延。 萧砚舟的名声更盛,昔日的"诗王"沦为人人唾弃的"风流状元"。 ...... 京城的传言萧砚舟已经知道。 他接到高云舒的密信,信中告诉他,柳姨娘去了左相府,与左相府主母说他的坏话,如今他们的亲事阻力重重。 窗外树影婆娑,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更添几分阴郁。 "少爷,外头的传言越来越难听了。"石头站在一旁,脸色难看,"现在连茶楼的说书先生都在编排您,说您风流成性,仗着状元身份欺男霸女......" 萧砚舟冷笑一声,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火苗瞬间吞噬了纸页,化作一缕青烟。 "石头,"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冽,"你去通知六子,让他带些帮中的兄弟也给我传播一下。" 石头眼睛一亮,凑近几步:"少爷的意思是......" "柳姨娘不是喜欢传谣言么?"萧砚舟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那就让这潭水彻底浑起来。"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笺,递给石头:"把这些消息散出去,记住,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石头接过一看,顿时瞪大眼睛: 柳姨娘侵吞主母嫁妆,私藏侯府库银 萧砚水在青楼一掷千金,还欠着赌坊三千两银子 范文程与萧砚水在醉仙楼私会,关系非同一般 柳姨娘名下的铺子做假账,偷税漏税 "这......"石头咽了咽口水,"有些是真的,有些是......" "就是要这样。"萧砚舟冷笑一声,"三分真七分假才最让人信服。让六子尽快传出去。" 石头会意,压低声音道:"要不要把柳姨娘克扣下人月钱的事也加进去?前儿厨房李嬷嬷还在抱怨......" "加。"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都加上。" "是,少爷!"石头拍腿笑道,"我这就去办。对了,要不要把范文程那事儿说得再香艳些?" 萧砚舟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淡淡道:"随你发挥,只要别太离谱就行。记住,要让这些消息像长了腿似的,自己跑遍全城。" "柳姨娘不是喜欢玩阴的么?这次让她尝尝被谣言反噬的滋味。" 窗外一阵风吹过,烛火摇曳间,萧砚舟的侧脸忽明忽暗,宛如一尊冰冷的雕像。 这几日的京城,简直比正月里的庙会还要热闹。 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们眉飞色舞地讲着最新鲜的八卦,听众们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要说这平西侯府啊,可真是藏龙卧虎!"醉仙楼里,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说书人拍着惊堂木,"那柳姨娘表面贤惠,背地里却把先夫人的嫁妆都吞了个干净!"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有个商贾打扮的汉子高声问道:"听说她还克扣侯府给族中的银钱,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说书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昨儿个侯府宗族的耆老们都派人去问话了!" 与此同时,在城东的雅茗轩,另一个话题正被热烈讨论着。 "你们听说了吗?礼国公府的范公子和平西侯府的二少爷......"一个年轻人挤眉弄眼,故意欲言又止。 "真的假的?"旁边的人立刻来了精神,"难怪前几日看见他俩在丰乐楼雅间里待了整整两个时辰!" 这些话不知怎的就传到了范文程耳朵里。 这日他刚出府门,就听见街角两个卖花的妇人窃窃私语:"瞧,那就是范公子,听说他和侯府二少爷......" 范文程气得脸色铁青,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折断。更可气的是,往日交好的同窗们见了他,都露出古怪的笑容。有个不长眼的居然当面问他:"范兄,你和萧二少爷......是真爱不?" "放屁!"范文程一脚踹翻了路边的花架,吓得卖花妇人落荒而逃。 平西侯府里,柳姨娘的日子也不好过。她正焦头烂额地应付着宗族派来的管事。 "姨娘,族里这些年收到的银钱,确实比账上少了三成。"管事板着脸,手里拿着厚厚的账本。 柳姨娘强撑着笑脸:"这必定是账房弄错了,我这就叫人去查......" 话还没说完,贴身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夫人!不好了!二少爷在赌坊闹起来了,说是有人造谣他欠了三千两银子......" 柳姨娘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她咬牙切齿地想着:这一定是那个小畜生搞的鬼! 而此时的萧砚舟,正悠闲地在府中品茶。 石头兴冲冲地跑来禀报:"少爷,外头都传疯了!柳姨娘那边焦头烂额,范公子见人就发火,连萧砚水都不敢出门了!" 萧砚舟轻轻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让她们尝尝被人指指点点的味道。" ...... 皇宫,御书房。 皇帝朱笔悬在半空,面前堆着十几本弹劾萧砚舟的奏折。 他眉头紧锁,目光在"风流成性""忤逆不孝"等字眼上停留片刻,最终叹了口气。 "这个萧砚舟,怎么闹出这么多事来?"皇帝放下朱笔,揉了揉太阳穴。 身旁的大太监躬身道:"陛下,京城这几日热闹得很,消息频出,真真假假的。不过老奴瞧着,那些关于萧状元的传闻,多半都是假的。" "哦?"皇帝挑眉,"怎么说?" 大太监压低声音:"先是传萧状元风流成性,接着又爆出平西侯府二少爷和礼国公府公子的事,后来连柳姨娘克扣族银的事都翻出来了..." 他顿了顿,"老奴觉得,这像是有人故意搅浑水。" 皇帝轻哼一声:"太能折腾。" 他指尖轻叩御案,"年纪轻轻就这般锋芒毕露,树敌太多。" 大太监试探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让他即刻离京赴任吧。"皇帝摆摆手,"省得在京城惹是生非。泉州那边是个烂摊子,还是尽早过去收拾为好。" 大太监会意:"老奴这就去传口谕。不过..." 他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右相大人似乎对萧状元颇有微词..."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朕自有分寸。你去传旨时,顺便告诉萧砚舟,朕等着看他在泉州的表现。" 大太监躬身退出,心中暗叹:这位萧状元,怕是要在泉州吃些苦头了。 第201章 最后一次针灸 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院中回荡:"......着即日离京赴任,不得延误!" 萧砚舟跪地接旨,面色平静如常:"臣,领旨谢恩。" 待太监走后,小桃气得直跺脚:"少爷,这分明是......" "不必说了,赶紧收拾行李。"萧砚舟打断她,"一会去三皇子府最后一次针灸,明日启程出京。" “通知六子、阿福晚上回来,我有事吩咐。” “是,少爷。” ...... 萧砚舟的马车刚在三皇子府门前停稳,门房就小跑着迎了上来。 "萧大人您可算来了!殿下从午时起就问了三回了!" 门房一边引路一边擦汗,"刚还摔了个茶盏,说您再不来就要派人去府上抬人了。" 萧砚舟掸了掸衣袖,嘴角噙着笑:"这么急?我上回开的药方不是挺管用么?" 穿过回廊时,几个丫鬟躲在假山后头窃窃私语。 萧砚舟耳尖,隐约听见"天天来"、"内室"、"动静不小"之类的字眼,不由得摇头失笑。 刚进正厅,朱长治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那样子像极了纯纯的怨妇。 "你可算来了!"朱长治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就往里间拖,"快些快些,我都等了一整天了!" 萧砚舟被拽得一个踉跄,无奈道:"殿下,好歹让我喝口茶..." "喝什么喝!"朱长治急吼吼地打断,杏黄色的蟒袍袖子甩得哗啦响,"我这都急成什么样了,你还想着喝茶?快点!" 守在门口的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这番虎狼之词。 有个新来的小侍卫满脸通红,被老侍卫狠狠瞪了一眼。 进了内室,朱长治麻利地扯开衣带往榻上一趴,中衣半敞着露出后背:"快快快,就等你这手绝活了!" 萧砚舟慢条斯理地取出针囊,故意拖长声调:"殿下这般急切,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少废话!"朱长治扭头瞪他,"你上次扎完,我足足舒坦了三日。你不知道,如今我多么威风...!" 窗外的老嬷嬷听得直摇头,小声嘀咕:"这萧大人一来,殿下说话都变味儿了..." 萧砚舟终于取出银针,在烛火上轻轻一掠:"那臣就...开始了?" "赶紧的!"朱长治把脸埋进软枕里,闷声闷气地催促,"再磨蹭我就..." 话音未落,银针已经精准刺入穴位。 朱长治"嗷"地一声,随即又舒服地长叹:"对...就是这儿...再用点力..." 守在门外的小侍卫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不大一会,朱长治的后背几处穴位上扎满了明晃晃的银针。 萧砚舟指尖轻捻着其中一根针尾:"殿下,经脉淤塞之处已基本都通了,今日最后一次行针后,殿下只需按时服药即可。" "这就好了?"朱长治侧过脸,"太医院那群老头子折腾了三年都没见效,还是你厉害。" 萧砚舟唇角微扬,指间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家传秘法,值得信赖。" 说着手腕一抖,三寸长的银针精准刺入命门穴。 朱长治闷哼一声,随即感到一股暖流自尾椎窜上脊背,舒服得长舒一口气:"神乎其技!"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去泉州的事,本王本来想找个机会在父皇面前替你分说几句,让你留在京城!可没想到还没等我开口,居然京中流言四起,那帮子御史上了一堆折子参你..." "殿下心意,臣心领了。"萧砚舟又取出一根银针,在烛火上掠过,"刚刚皇上下旨了,命我明日就离京赴任。" "这么快?"朱长治猛地撑起身子,又想了想,"不过也好,最近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离开也未尝不是好事。等你在下面做出政绩,本王定找机会求父皇召你回京!" “多谢殿下。” 萧砚舟不动声色地将人按回去:"殿下慎动,小心走针。" 他指尖在朱长治后腰几处穴位轻轻按压,"泉州虽远,倒是个能做实事的地方。等我做出些成绩,殿下才好为我说话。" 朱长治点点头,“你说得对,我等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萧砚舟修长的手指轻轻捻动,将最后一根银针从朱长治的命门穴缓缓抽出。 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寒芒,针尖还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 "好了。"他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内室中格外清晰,将银针收入锦囊的动作行云流水。 朱长治缓缓坐起身来,杏黄色的中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露出精壮的胸膛。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瞪大了眼睛—— "这..."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双手在腰腹间来回摩挲,"砚舟,你这针法神了!" 朱长治猛地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脚步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不仅腰不酸了,这腹部更是...通透!" 他激动地比划着,"就像...就像有股热气在经脉里游走!" 萧砚舟嘴角微扬,不动声色地将锦囊收入袖中:"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感觉?"朱长治蹦蹦跳跳,身子轻快极了,"哈哈哈!痛快!这身子轻得像是能飞起来!" "妙!太妙了!砚舟,你这针灸除了治病,竟还有如此奇效?" 萧砚舟不紧不慢地斟了杯茶:"不过是疏通了殿下淤塞的经脉罢了。" 他将茶盏推向朱长治,"不过..." "不过什么?"朱长治一把抓起茶盏,仰头饮尽。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殿下还是要节制一些..." 朱长治立刻会意,压低声音道:"说真的,你这手绝活...用在别处是不是也..." 萧砚舟挑眉:"殿下想说什么?" "嘿嘿..."朱长治挤眉弄眼,"比如...闺房之乐?" 萧砚舟无奈摇头:"殿下,这是治病救人的..." "知道知道!"朱长治大笑着摆手,"开个玩笑罢了!" 他活动了下脖颈,突然长叹一声:"砚舟,这是你第三次救我了。" 萧砚舟抬眼看向朱长治:"第三次?这次你可没有性命之忧。" 第202章 深夜跳墙 他声音压得极低,"若我一直没有子嗣,上位的必然是大皇兄。我与大皇兄..." 他顿了顿,还未说出口,"总之,若他上位,我的下扬不会好,我府里所有人的下扬都不会好。" 萧砚舟眸光微动,缓缓点头。 "第一次救我是在临江上。"朱长治突然话锋一转,"你从水匪手里把我救下。" 萧砚舟将针囊收入袖中,淡淡道:"殿下言重了,不过是尽本分。" 朱长治突然赤着脚走到窗前,背对着萧砚舟,声音带着几分萧索:"第二次是在青州府,那时我身负重伤,要不是你,我就已经没命了。" 萧砚舟看着朱长治泛红的眼眶,"殿下..." 他不知道朱长治为什么说这些。 朱长治固执地说,"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兄弟相称。" 萧砚舟沉默良久,终于轻轻点头:"好。" 这一个字,仿佛打开了什么闸门。 朱长治突然笑了,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湿意:"那说定了。你在泉州建功,我在京城周旋。咱们..." "不让任何人看扁。" 萧砚舟接上他的话,嘴角微微上扬。 朱长治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郑重地放在萧砚舟手心:"你在泉州如果需要我帮忙,让人把令牌送来即可。" 萧砚舟握紧令牌,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块令牌,更是一条性命相托的承诺。 "臣..." "嘘。"朱长治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这些。现在,陪我喝一杯?就当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萧砚舟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又恢复玩世不恭模样的三皇子,忽然笑了:"好。" 离开三皇子府时,已入深。 萧砚舟站在府门外,望着满天星斗,忽然问道:"高府可有回信?" 小桃摇头:"没有。不过......" 她欲言又止。 "说。" "听说高小姐被禁足了,左相下令不许她再见外人。" 萧砚舟眸光一暗,转身登上马车:"走吧。" 马车缓缓驶过寂静的长街,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少爷,咱们就这么走了,不见一见高小姐?" "不了。"萧砚舟放下车帘,声音冷得像冰,"见了又能说什么?。" 傍晚时分,萧砚舟将阿福和六子叫到书房。 "阿福,我走之后,京城的生意就交给你了。新买的三个庄子你也要打理好,继续买一些孤儿,教他们武艺,一定要小心谨慎。" 阿福搓着手,有些不安地问:"少爷,要不我跟您一起去泉州?" 萧砚舟摇摇头:"京城这边更需要你。等我在泉州站住脚,到时候还需要你组织商行过去。" 阿福没再说,“是,少爷。” 六子站在一旁,忍不住插话:"少爷,那我呢?" "你带几个机灵的兄弟,明日一早就出发去泉州。我要你提前帮我把泉州的情况摸清楚,无论是民间的、官府的。" 六子兴奋异常:"少爷放心,我一定办妥。" 萧砚舟又转向阿福:"即使我走了,也不能让柳姨娘他们好过。还有以前说过,我以前走过的路,让萧砚水也走一遍;" 阿福连连点头,“少爷你放心,当初害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六子挠挠头:"少爷,咱们这次走陆路还是水路?" “先走水路回青州,然后再走陆路。” ...... 高府后花园·亥时三刻 月光如水般倾泻在青砖黛瓦上,高云舒攥着翠缕的手腕,两人猫着腰躲在一丛茂盛的芍药后。 翠缕望着后墙,急得直跺脚:"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要是摔着可怎么好!" 高云舒咬着下唇,杏眼里闪着倔强的光:"不行!今日若不见他,怕是..."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管事嬷嬷查夜的脚步声,她连忙拉着翠缕蹲下。 "可是小姐,"翠缕急得眼眶都红了,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这墙这么高,您又没爬过..." 高云舒抬头望着两人高的院墙,月光在她精致的鼻梁上投下一道阴影。 她突然眼前一亮,指着墙角一株老梅树:"不是让你准备梯子了吗?快点把梯子搬来,把梯子架在树旁!" 翠缕愁眉苦脸地搬来梯子,嘴里还在嘟囔:"要是让老爷知道,奴婢会被打死的。" "嘘——"高云舒突然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眼睛瞪得圆圆的。 待脚步声远去,她才松了口气,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快点,扶稳了。" 她提起裙摆,露出绣着缠枝莲的软底绣鞋。 第一脚踩上竹梯时,她的手指紧紧抓住两侧,指节都泛了白。 翠缕在下面扶着梯子,紧张得嘴唇都在发抖:"小姐小心啊!" 爬到一半时,高云舒的额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 一阵夜风吹来,她身子晃了晃,吓得翠缕差点叫出声。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翠缕的声音带着哭腔,在下方颤抖着。 高云舒咬紧下唇,绣鞋小心翼翼地踩上下一节横杆。 忽然一阵夜风袭来,吹得她裙裾翻飞,整个人摇晃得像片落叶。 "啊!"翠缕惊叫出声,又慌忙捂住嘴。 高云舒死死抱住身旁的梅树枝干,胸口剧烈起伏。冰凉的树皮硌得她生疼,但此刻也顾不得了。 她缓了口气,借着树枝的力,终于颤巍巍地爬上了墙头。 "快...快上来..."她气喘吁吁地朝下伸手,声音压得极低。 翠缕战战兢兢地攀着竹梯,好几次差点踩空。 上来后,两个人看着另一侧,太高了,跳下去肯定受伤。 没办法,还得用梯子。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竹梯拽上墙头,又小心翼翼地放到外墙。 高云舒的掌心被竹刺扎出了血珠,却浑然不觉。 当她们终于踩着外墙的竹梯落地时,高云舒的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翠缕慌忙扶住她,却发现小姐的襦裙后摆不知何时被树枝勾破了一道口子。 "小姐,您的裙子..." "无妨。"高云舒胡乱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快走,趁巡夜的还没过来。" 两个纤弱的身影在夜色中匆匆穿行。 转过三条街巷后,她突然停下脚步,扶着墙剧烈喘息起来。 她一个娇小姐,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实在累坏了。 "小姐,要不咱们...",翠缕又开始打退堂鼓。 "不行!"高云舒打断翠缕的话,眼中闪着倔强的光,"明日他就要离京了,今夜若不见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了。我必须要问个答案。"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吓得两人慌忙躲进一处门洞。 第203章 三年之约 高云舒的心跳得厉害,不知是因为方才的攀爬,还是即将见到那人的紧张。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萧府的门匾终于在月光下显现。 翠缕正要上前叩门,高云舒却突然拉住她:"等等!" 她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又慌忙用手帕擦拭脸上的汗水和尘土,却越擦越花。 "我...我现在是不是很狼狈?"她小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忐忑。 翠缕看着自家小姐沾着泥点的裙角、散乱的发髻和通红的脸颊,突然红了眼眶:"小姐何必为了他..." 高云舒摇摇头,从怀中取出那方绣着墨竹的帕子,轻轻按在胸口。 月光下,她的眼神坚定得令人心疼。 "去叫门吧。" 夜已深沉,萧砚舟正在书房看书静心品茶。 青瓷茶盏中的君山银针舒展着嫩芽,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俊的轮廓。 行装早已收拾妥当,整齐地码放在角落。 "少爷!"小桃突然慌慌张张闯进来,连门都忘了敲。 萧砚舟眉头微蹙,茶盏停在唇边:"何事如此慌张?" "高、高小姐来了!"小桃喘着气,眼睛瞪得圆圆的,"就在花厅候着呢!" "什么?"茶盏"叮"地一声落在案几上,溅出几滴茶汤。 萧砚舟霍然起身,"这么晚了,她怎么..." 小桃压低声音:"看样子是偷偷过来的,就带着翠缕,衣裙都沾了泥点子..." 萧砚舟快步走向花厅,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高云舒正局促地坐在圈椅上,往日一丝不苟的发髻松散了几缕,垂在耳畔。月白色的裙摆上沾着草屑和泥渍,袖口还被勾破了一道口子。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头,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不安。 "萧、萧兄..."她慌忙站起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萧砚舟站在门口,喉结滚动了一下。 月光从窗棂间洒落,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高云舒——那个永远端庄优雅的相府千金,此刻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 "云舒妹妹..."他声音有些发紧,"你这是..." 高云舒的脸"腾"地红了,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绣鞋:"我听说明天你就要离京,我...我就想着一定要见你一面,所以我翻墙出来的..."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萧砚舟心头一颤,快步上前却又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他注意到她发间别着的白玉簪歪了,一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裙角甚至还挂着片树叶。 "先坐下吧。"他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小桃,去取套干净的衣裳来。" 高云舒闻言更加窘迫,手指紧紧攥着帕子:"不、不必了...我就是..." 萧砚舟轻轻挥手,示意小桃和翠缕退下。 屋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交叠又分开。 高云舒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她哭得无声无息,只有晶莹的泪珠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月白色的裙摆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我...我求了父亲好多次..."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地从指缝间漏出,"跪在书房外...一整天...他还是..." 萧砚舟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最终轻轻落在她颤抖的肩头。 他感受到掌下单薄的身躯正在剧烈起伏,像只受伤的小兽。 "都是我的错。"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若不是我的原因,你也不必那么辛苦。" 高云舒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睛直直望进他眼底:"不是你的错! 她声音突然拔高,又慌忙压低,"是柳姨娘...是那些见不得你好的人..." 萧砚舟苦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我本打算离京前去见你一面...可想了想没去,相府...想必不会欢迎我。" "所以你就打算一走了之?"高云舒突然抓住他的袖角,又像被烫到似的松开,"连句道别都没有?" 窗外一阵风吹过,烛火剧烈摇晃。 萧砚舟看着她在光影中忽明忽暗的脸庞,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 "我怕影响你的名声。"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一个被全城唾骂的人...不该再连累你。" 高云舒突然站起身,踉跄了一下。 萧砚舟下意识去扶,却被她躲开。 "那我们...就这么完了?"她的声音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萧砚舟沉默良久,才艰难开口:"此去泉州,短则两三年..."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多则...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我可以等!"高云舒几乎是喊出来的,又慌忙捂住嘴。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了下来:"我会抗争...会拒绝所有提亲...父亲总不能绑着我上花轿..."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他比谁都清楚,在这个世道,女子的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云舒..."他第一次唤她的闺名,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你不必..." "你不信我能坚持?"高云舒突然打断他,眼中燃起两簇小火苗。 她一把扯下腰间的荷包,倒出几颗红豆:"知道这是什么吗?" 萧砚舟怔住了。 红豆殷红如血,在她掌心滚动。 "及笄那日,我在佛前供了长明灯。"她的声音轻而坚定,"每日诵经时...都会放一颗红豆在香炉里。" 萧砚舟突然背过身去,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 等他再转回来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三年。"他忽然说道,声音低沉有力,"若三年内我能回京..." 高云舒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星光:"我等你。" "若你..."萧砚舟艰难地继续,"若你坚持不住..." "不会有那一天。"高云舒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缠枝纹,"除非..." "除非我变心?"萧砚舟突然笑了,从怀中取出一枚鱼形玉佩,"家母遗物。今日交给你保管。" 第204章 红豆 她轻轻将红豆放入荷包。 "给。"她将荷包轻轻放在萧砚舟掌心。 "红豆最相思。"高云舒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清晰,"希望你不要...忘了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微微发抖,眼睛却固执地直视着他。 萧砚舟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这些红豆,忽然发现每颗上面都刻着极小的字——"舒"。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抬头看向高云舒时,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我..."他的声音哽住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怎会忘记,又怎能忘记。" 高云舒突然抓起他的手,将他的手掌紧紧贴在自己脸颊上。 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的掌心,烫得他心头发酸。 "带着它们。"她哽咽着说,"就像带着我的一部分。" 萧砚舟突然将她拉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我会让每一颗红豆都回到你身边。"他在她耳边低语,呼吸灼热,"一颗不少。" 高云舒在他肩头用力点头,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衫。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承诺,更是一个誓言——红豆归来时,将是他们重逢之日。 可她不知道的是,再次相逢之时已是物是人非。 窗外传来四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高云舒身子微微一颤,眼中的泪光已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然的神色。 她缓缓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萧砚舟一眼。那目光中包含着千言万语,却又平静得如同一泓秋水。 月光透过窗棂,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萧砚舟知道,离别的时候到了。 "小桃。"萧砚舟开口,声音低沉,"你送高小姐回去。" 小桃和翠缕悄悄进来。 “不用,我们自己回去。” 高云舒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走吧。"她对翠缕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翠缕红着眼眶点头,主仆二人转身向门外走去。 高云舒的脚步很稳,背影挺得笔直,仿佛方才那个泪眼婆娑的女子从未存在过。 就在她即将跨出门槛的一刻,萧砚舟突然唤道:"舒妹妹。" 高云舒的脚步顿住了,但没有回头。 "保重。"短短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高云舒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随即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门。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庭院。 翠缕慌忙跟上,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萧砚舟示意小桃,小桃点头追了过去。 高云舒刚冲出府门,夜风迎面吹来,带着初初春的凉意。 她脚步一顿,只见小桃已经备好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 "高小姐上车,夜深不安全,少爷让我来送你!"小桃迎上前搀着她上车。 这回高云舒没有拒绝,她最后一点坚强都已经留在刚刚了。 车门刚关上,她一直强撑的心念瞬间崩塌。 她死死捂住嘴,可压抑已久的呜咽声还是从指缝间漏了出来,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着。 翠缕跟着上车,见到小姐的模样,立刻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却被高云舒一把攥住了手腕。 "翠缕...我..."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泪水大颗大颗滚落,"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小姐别这样..."翠缕红着眼眶将她搂住,感觉怀中的小姐轻得像片落叶,"萧大人他...他都明白的,你们以后肯定还会见面的。" “以后?我们再相逢时,我还是我吗?” 翠缕无法回答,只有不停的给小姐擦拭泪水。 车厢外,小桃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 她清楚地听见里面传来的压抑哭声,一滴泪珠不受控制地滑过脸颊。 "都是些什么人在作孽啊..."小桃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甩动缰绳,"驾!" 马车缓缓驶入夜色中,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掩盖了车厢里的啜泣。 高云舒将脸深深埋进翠缕肩头,泪水浸透了丫鬟的衣衫。 车行半个时辰。 "小姐,咱们快到了。"翠缕轻声提醒,看着高云舒红肿的眼睛,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高云舒深吸一口气,用帕子仔细擦干泪痕。 马车在相府后巷停下,小桃机警地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才轻轻叩了叩车厢:"高小姐,到了。" 高云舒带着翠缕重新回到墙下,幸好梯子还在。 月光下,在小桃的协助下,高云舒主仆两个消失在相府的高墙之后。 萧砚舟在高云舒走后,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地上。 "少爷..."石头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欲言又止。 萧砚舟合上手掌,转身走向茶几。 案上还放着高云舒未喝完的半盏茶,已经凉透了。 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高云舒泪水的温度。 "三年..."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是他穿越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尝到如此刻骨铭心的痛楚。 在现代社会,异地恋都难以维系,更何况是这隔着千山万水、礼教森严的古代? 他不禁苦笑——若是在21世纪,分别三年的恋人,十有八九都会无疾而终。 微信会渐渐不再弹出消息,视频通话会越来越少,最后变成通讯录里一个沉寂的名字。 他想起了现代那些快餐式的爱情,想起了地铁站里匆匆相拥又分离的情侣,想起了咖啡厅里相对无言各自玩手机的爱人...这个时代的感情,反而纯粹得让人心碎。 "少爷..."小桃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声音压得极低,"高小姐已经安全送回府了。" 萧砚舟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小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开始收拾行装。 萧砚舟站在窗前,望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 不知不觉间,他竟已站了一整夜。 这一夜的煎熬,让他彻底看清了这个时代的残酷——什么才华横溢,什么状元及第,在那些权贵眼中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罢了。 "呵..."他忽然低笑一声,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堂堂状元,还不是被人一句话就发配边疆?什么诗书才华,什么治国韬略,在绝对的权势面前,统统不值一提。 第205章 送行 萧砚舟眯起眼睛,任由那灼热的光线刺痛他的瞳孔。 这一局他输了,输得彻底。 但没关系,来日方长... "少爷,行李都装好了。"小桃在门口轻声禀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萧砚舟点点头,目光落在案几上那盏空了的茶杯上。 "你说..."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哑,"一个闺阁小姐,能有多少勇气对抗整个世俗?" 小桃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萧砚舟也不需要她回答。 他比谁都清楚,在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高云舒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她可能会被禁足,被责骂,甚至被强行许配他人...而这一切,只为了一个可能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 "备马吧。" 晨光中,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孤寂。 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这个封建的时代,却又无比珍惜这份纯粹的感情。 若是在现代,他大可以带着心爱的女孩远走高飞;而在这里,他只能将这份思念深埋心底,用三年光阴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萧砚舟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太多记忆的书房,转身时,眼中的脆弱与迷茫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惊的冷静。 ...... 晨雾还未散尽,两辆青布马车已停在萧府门前。 十几个身着劲装的侍卫骑着高头大马,在街道两侧列队。 马蹄不安地刨着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少爷,都收拾妥当了。"石头小跑着过来禀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萧砚舟站在台阶上,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几个月的宅院。 晨光中,老赵夫妇跪在门前,老赵媳妇的衣角还在微微发抖。 "宅子就交给你们了。"萧砚舟的声音很平静。 老赵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少爷放心,老奴一定把家守好,等您回来。" 萧砚舟的目光在老赵花白的鬓角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却未达眼底。 他转身登上马车,袍角在晨风中轻轻翻卷。 车帘落下的刹那,他脸上那抹浅淡的笑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峻。 小桃已经在车内备好了热茶,见他进来,连忙递上暖炉。 "少爷..."小桃犹豫了一下,"我们...还会回来吗?" 萧砚舟接过暖炉,指尖在铜炉精细的纹路上轻轻摩挲。 晨光透过车帘的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会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火的铁一样坚定,"我们一定会回来。那些人欠我的,早晚要连本带利还回来。" 小桃怔怔地望着自家少爷。 此刻的萧砚舟背脊挺得笔直,眼中似有寒星闪烁,没有半分被逐出京城的失落模样。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规律而沉闷。 ...... 马车刚出城门五里,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萧砚舟掀开车帘,只见长亭前站着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为首的正是范文程和萧砚水。 "哟,这不是咱们的萧状元吗?"萧砚水阴阳怪气地喊道,手里摇着一把洒金折扇,"这么急着走啊?" 范文程在一旁冷笑:"人家这是奉旨离京,自然要赶早。" 萧砚舟示意马车停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袍才下车。 "原来是范公子和二弟。"萧砚舟唇角微勾,"二位真是''相公''情深,同进同出。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了。" "你!"范文程脸色瞬间铁青,折扇"啪"地合上,"萧砚舟!你别太嚣张!" 萧砚水更是气得跳脚:"萧砚舟,你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还嘴硬?" "我什么田地?"萧砚舟挑眉,"奉旨赴任罢了。倒是二位..." 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两人,"听说最近京城传言不少啊,好些兔爷都以你们为荣啊!" 范文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少在这转移话题!你不是能耐吗?不是状元吗?怎么灰溜溜的被赶出京城了?" "就是!"萧砚水帮腔道,"你这辈子都别想回来了!" 萧砚舟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能不能回来,不劳二位费心。倒是你们看样子相亲相爱,形影不离呀!~" "住口!"范文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萧砚舟!你现在就是滩臭狗屎,谁沾谁倒霉!看看,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萧砚水得意地环顾四周:"就是!平日里称兄道弟的那些人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本来舅舅要来送他,被他劝住。 李天一和几个同窗也要送,也被他劝住。 萧砚舟正要开口,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回头,只见三皇子朱长治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八个侍卫,正朝这边疾驰而来。 "那是..."范文程的脸色突然变了。 朱长治勒马停在众人面前,马鞭一指:"范公子,萧二,你们在这做什么?" 范文程慌忙行礼:"回殿下,下官...下官是来送行的..." "送行?"朱长治冷笑,"带着十几个家丁拦路送行?本王看你们是活腻了!" 萧砚水腿一软,差点跪下:"殿下明鉴,我们真是来送大哥的..." 朱长治翻身下马,径直走到萧砚舟面前:"砚舟,本王来晚了。" 萧砚舟躬身行礼:"殿下言重。" 这一幕看得范文程和萧砚水面面相觑。 朱长治转身,厉声道:"还不滚?" 两人如蒙大赦,慌忙爬上马背就要离开。 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袖中两根银针悄无声息地飞出。 "嘶——"两匹马突然同时发出痛苦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范文程和萧砚水猝不及防,直接被甩下马背。 "啊!"范文程摔了个狗啃泥,捂着腰哀嚎,"我的腰!" 萧砚水更惨,直接脸着地,门牙都磕掉半颗,满嘴是血。 朱长治强忍笑意,故作关切:"二位这是怎么了?骑术不精啊!" 萧砚舟一脸无辜:"可能是马儿也觉得二位''情深义重'',激动了吧。" 侍卫们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范文程和萧砚水在家丁的搀扶下狼狈爬起,连狠话都不敢放就灰溜溜地逃了。 朱长治这才大笑出声:"痛快!"他拍拍萧砚舟的肩膀,"这手漂亮。" 萧砚舟微微一笑:"雕虫小技罢了。" 朱长治示意侍卫退开,低声道:"泉州那边去了要随时给我来信,记住,你我同气连枝..." 萧砚舟点头:"臣明白。" "保重。"朱长治突然正色道,"我等你回来。" 萧砚舟深深一揖,转身上了马车。 车队缓缓启程,渐行渐远。 朱长治站在原地,直到马车变成一个小黑点,才翻身上马。 "回府!" 第206章 小桃特殊的开解方法 萧砚舟站在岸边,望着眼前这艘两层楼高的客船,微微颔首。 "公子,都安排妥当了。"石头大步走来,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下层八个舱房正好住下咱们十二个护卫,上层五个房间,小桃姑娘带着四个侍女住东边两间,剩下三间都按您的喜好布置好了。" 萧砚舟点点头,目光扫过忙碌的码头工人。 一个月前那扬让他扬眉吐气的放榜扬景仍历历在目,但随之而来的是如今灰溜溜的被赶出京城。 再加上昨夜与高云舒的生离,让他心情很是不爽。 "少爷,发什么呆呢?"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一阵熟悉的茉莉香气。 萧砚舟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一只柔软的手自然地搭上他的手臂,小桃那张明媚的脸蛋凑到他跟前,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莫不是被哪个码头姑娘勾了魂去?" "胡闹。"萧砚舟轻斥一声,眼中却无怒意,反而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越来越没规矩了。" 小桃咯咯笑着躲开,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色纱裙,腰间系带松松垮垮,衬得腰肢不盈一握。 十八岁的少女已经完全长开,胸前饱满挺翘,行走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最勾人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总带着三分笑意七分媚态,活脱脱一个现代版的苏妲己。 自从得知少爷被授官泉州,小桃就已经发现少爷状态不对,而昨夜更甚。 上船后,少爷一直没有笑脸,小桃真的担心少爷心情郁结,坏了身子; 如今少爷身边没有亲近之人,只有她了,她早就将少爷当做是自己的天,少爷伤心她也难过。 所以就想着法开解,普通的劝慰对于萧砚舟没什么用。 所以只有女人的温柔... "上船吧,外头风大。"小桃很自然地挽住萧砚舟的手臂,转头对石头道:"石头,让人把行李都搬上去,小心别落了公子的书箱。" 石头憨厚地应了声,转身去安排。 萧砚舟任由小桃拉着自己踏上跳板,对她的自作主张早已习以为常。 小桃早就是家里的大管家,事事不用他操心。 上了二层,萧砚舟径直走向最宽敞的那间舱房。 推开门,一股淡雅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红木书案,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靠窗处是一张矮榻,铺着柔软的锦缎垫子;角落里还有一张琴案,上面放着他平日最爱弹的那张古琴。 "少爷,你怎么样,我布置得不错吧?"小桃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发间的珠钗叮当作响,"知道你路上闲暇,就让人准备了大书案,这样练字作画都够了。" 萧砚舟环视一周,紧绷的面容松动:"还算用心。" 他走到书案前,随手翻了翻上面的文书,"茶呢?" "早备好了。"小桃麻利地从一旁的暖笼里取出茶壶,倒了一杯递到他嘴边,"尝尝,是你最喜欢的明前龙井。" 萧砚舟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眉头舒展:"水温刚好。" "那当然,伺候你这么多年,连你喝茶的喜好都摸不准,岂不是白跟你睡了。"小桃大咧咧地说道,丝毫不在意这话有多露骨。 萧砚舟挑眉看她,小桃这才后知后觉地捂住嘴,眼珠滴溜溜地转:"哎呀,说漏嘴了。" "越来越没羞没臊。"萧砚舟轻哼一声,却伸手将她拉到腿上坐下。 小桃顺势靠在他怀里,手指在他胸前画圈:"奴婢早都是您的通房了,害什么臊啊!" 她仰起脸,眼中带着狡黠,"再说了,你明明很喜欢我这样..." 萧砚舟眸色一暗,正要低头吻她,门外传来石头的声音:"公子,船要开了。" 小桃哧溜一下从他腿上滑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裙:"我去看看午膳准备得怎么样了。" 说完,冲萧砚舟抛了个媚眼,扭着腰肢出去了。 萧砚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小妖精,越来越会撩拨人了。 不知不觉,心中的激愤少了少许。 夜幕降临,河面上倒映着点点星光。 客船随着水流轻轻摇晃,偶尔传来河水拍打船身的声响。 萧砚舟斜倚在窗边的矮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流动的夜色。 "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小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娇嗔。 她不知何时进了舱房,手里端着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身上只披了件薄如蝉翼的纱衣,雪白的肌肤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萧砚舟头也不回:"不是让你去休息了?" "没有少爷在身旁,我睡不着。"小桃赤着脚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跨坐在他腿上,摘了颗葡萄送到他嘴边,"尝尝,刚冰镇过的。" 萧砚舟就着她的手含住葡萄,嘴唇故意擦过她的指尖。 小桃轻颤了一下,却没有缩回手,反而用沾了葡萄汁液的指尖在他唇上轻轻摩挲。 "甜吗?"她凑近问道,呼吸间带着果香。 萧砚舟眸色一暗,扣住她的后脑就要吻上去,小桃却灵巧地躲开,又摘了颗葡萄自己含着,挑衅地看着他。 "顽皮。"萧砚舟低笑一声,突然掐着她的腰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榻上。 小桃惊呼一声,口中的葡萄被他用唇舌夺去,甜蜜的汁液在两人唇齿间交换。 船身忽然一晃,小桃趁机反客为主,用力将萧砚舟推倒,骑在他腰上得意地笑:"今晚我要在上面。" 萧砚舟挑眉看她,双手枕在脑后,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随你。" 小桃俯身咬开他的衣带,湿热的吻顺着敞开的衣襟一路向下。 萧砚舟呼吸渐重,手指插入她的发间,忽然一个用力将她拽上来,狠狠吻住那张作乱的小嘴。 "唔...你耍赖..."小桃的抗议被吞没在唇齿交缠间。 萧砚舟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单手扯开那件碍事的纱衣:"不是说要在上面?" 他恶劣地顶了顶胯,"这不就在上面了?" 小桃红着脸捶他,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在头顶。 第207章 途经青州 "轻点...明天还要见人呢..."小桃娇喘着抗议。 萧砚舟咬着她耳垂低语,身下动作却越发凶狠,"现在又嫌重了?" 小桃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紧紧抱住他,指甲在他背上留下道道红痕。 萧砚舟吃痛,反而低笑出声,动作更加肆无忌惮,直到将她送上情欲的巅峰。 一夜的释放,让萧砚舟心底仅存的那点不忿都随汗水消失。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进舱房,萧砚舟睁开眼,发现小桃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 他轻轻挪开她的手臂,刚要起身,小桃就迷迷糊糊地醒了:"嗯...什么时辰了?" "还早,你再睡会儿。"萧砚舟摸了摸她的头发。 小桃却揉着眼睛坐起来:"不行,得给你更衣。" 她打着哈欠,手脚却麻利地拿起床边的衣服往他身上套。 萧砚舟已经习惯了她这种半梦半醒间的服侍,配合地抬手转身。 小桃系好最后一根衣带,又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少爷,漱漱口。" 萧砚舟接过水杯,看着她睡眼惺忪却依然坚持伺候自己的样子,心中一软:"今日没什么事,你可以多睡会儿。" 小桃摇摇头,已经清醒了大半,她蹦蹦跳跳地去开窗,"天气真好,正适合抚琴。" 早餐后,萧砚舟坐在琴案前,小桃跪坐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指着琴谱:"这首《流水》我练了好久,你听听看。" 萧砚舟挑眉:"你什么时候学的琴?" "就前些日子你出门时。"小桃得意地说,"我偷偷找乐师教的,想给你个惊喜。" 萧砚舟心中微动,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点点头:"弹吧。" 小桃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拨动琴弦。起初几个音有些生涩,但很快流畅起来。 虽然比不上专业琴师,但也能听出是下了苦功的。 一曲终了,小桃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 "尚可。"萧砚舟淡淡评价,却伸手将她拉到身边,"这里指法不对。" 他握住她的手,亲自示范正确的拨弦方式。 小桃靠在他怀里,认真地学着他的动作,时不时故意出错,引得他一遍遍纠正。 两人就这样消磨了一上午时光,直到午饭时分才停下。 午后,萧砚舟练字,小桃就在一旁研墨铺纸,时不时递上一杯热茶或一块点心。 两人配合默契,无需多言。 就这样,没几天,小桃就利用她独有的手段,让萧砚舟彻底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恢复以往的自信。 要不说,最好的良药就是女子的胸怀.... 随后一路上轻松愉快,白天临水抚琴、作画,夜晚享尽温柔。 ...... 船行二月有余。 清晨的运河上雾气氤氲,客船缓缓靠岸。 萧砚舟站在船头,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栏杆,望着熟悉的青州码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少爷,咱们终于回来了!"小桃抱着包袱从船舱里钻出来,脸蛋红扑扑的,杏眼里盛满了欢喜,"整整两个月的水路,可算到了!" 她踮起脚尖张望着,"不知道芸娘姐姐怎么样了?" 萧砚舟收回目光,唇角微扬:"想她了?" 小桃用力点头,发间的珠花跟着晃了晃:"芸娘姐姐做的桂花糕最好吃了!" 说着还咽了咽口水。 客船刚靠稳,岸上就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几辆马车。 "是铁柱!"小桃兴奋地扯了扯萧砚舟的袖子。 铁柱走到近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奴才都想死你了!" 他抬起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激动,眼角都泛起了泪光。 萧砚舟伸手虚扶:"起来吧,家里都好吗?" "好!都好!"铁柱抹了把脸,连忙起身,"芸娘姑娘天天念叨您,听说您要回来,从昨儿个就开始准备饭菜了。" 他转头朝身后吆喝,"来人!快少爷的行李都装上!" 石头在船上指挥人开始搬运行李。 铁柱则亲自扶着萧砚舟上了最宽敞的那辆马车,小桃也欢天喜地跟了上去。 "少爷,您不知道,"铁柱一边驾车一边絮叨,"自从您中了状元的消息传来,咱们府上都高兴坏了。街坊邻居都说,少爷是文曲星下凡!前些日子,林夫子回来,讲了您在京城的事情,如今青州府也都传颂您的诗文。" 萧砚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 他轻轻掀起车帘,望着街上熟悉的景致,轻声道:"先回府上吧。" 马车转过几条街巷,远远就看见萧府门前站着个窈窕的身影。 那女子一袭淡青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几月未见,芸娘越发清丽脱俗。 "是芸娘姐姐!"小桃兴奋地探出身子挥手。 芸娘看见马车,眼中顿时盈满笑意,快步迎了上来。 待马车停稳,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少爷一路辛苦了。" 萧砚舟下车,伸手虚扶:"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在芸娘脸上停留片刻,温声道,"你瘦了。" 芸娘闻言,耳尖微微泛红,连忙低头掩饰:"少爷说笑了。饭菜已经备好,您先回屋歇歇?" 萧砚舟点点头,迈步向府内走去。 身后,小桃已经叽叽喳喳地和芸娘说起了路上的见闻,石头、铁柱则指挥着下人们搬运行李。 熟悉的院落,熟悉的人,一切都仿佛从未改变。 只是萧砚舟知道,这次回来,一切都不同了。 梳洗过后,萧砚舟换了一身月白色家常便服,腰间只悬了一块青玉玉佩,整个人显得清俊儒雅。 他缓步走进花厅,只见厅内灯火通明,八仙桌上已摆满了各色菜肴。 "少爷来了!"小桃眼尖,第一个发现他,连忙拉开主位的椅子。 芸娘正在布菜,闻言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少爷请坐。"她柔声道,声音如清泉般悦耳,"都是您爱吃的菜。" 铁柱站在一旁,黝黑的脸上堆满笑容:"少爷,这是芸娘特意吩咐厨房做的,从昨儿个就开始准备了。" 萧砚舟落座,目光在满桌佳肴上扫过,嘴角微扬:"都坐吧,不必拘礼。" 第208章 日进斗金 芸娘放下筷子,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回少爷,自您离京后,咱们的浮光锦作坊已经扩建了三倍有余。" 她纤细的手指在桌上比划着,"东边又买下两处宅院打通,现在有织工一百二十人,绣娘八十人。"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双手奉上:"这是近半年的账目,请少爷过目。" 萧砚舟接过,随手翻了几页,眉头微挑:"盈利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芸娘抿嘴一笑,颊边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多亏少爷留下的织锦秘方。如今咱们的浮光锦在江南一带已是千金难求,连宫里都派人来采买过几次。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铁柱迫不及待地插话:"少爷,我这边也有好消息!" 他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按您的吩咐,我又买了四十多个孩子,都是十岁上下的孤儿。现在每天跟着我们练武,有几个苗子特别出色!"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错,做得很好。" 他沉吟片刻,道:"这次南下,我要从家里带几个人手。铁柱,你挑五个最得力的护卫,让他们跟我走。" “是,少爷。” 芸娘闻言,手中的筷子"啪"地落在桌上。 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急切:"少爷,这次让我也跟着去吧!"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泉州那边人生地不熟的,您身边只有小桃一个人,人手太少了。" 萧砚舟摇头,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暂时不行。" 他见芸娘眼中泛起水光,解释道,"泉州局势复杂,我得先站稳脚跟。等那边安排妥当了,咱们的浮光锦生意也要过去。"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些丝绸在海外可是价值连城。我打算在泉州置办几条海船,专门走海贸。" 芸娘闻言,眼中的失落渐渐被惊讶取代:"海船?少爷是说...要出海做生意?" "不错。"萧砚舟唇角微勾,"南洋诸国,甚至更远的波斯、大食,都对咱们的丝绸趋之若鹜。一条上好的浮光锦,在那边能换同等重量的黄金。" 铁柱倒吸一口凉气:"乖乖,那得赚多少钱啊!" 萧砚舟轻笑:"所以芸娘你得留在青州,把作坊再扩大一倍。等泉州那边准备好了,咱们的丝绸生意要做到海外去。" 芸娘眼中的泪光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神色:"少爷放心,我一定把作坊打理好。" 她顿了顿,又小声道,"那...少爷什么时候接我过去?" 萧砚舟望向窗外的月色,声音低沉:"最多一年。到时候,泉州会比青州更需要你。" 花厅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芸娘突然举起酒杯:"那...祝少爷一路顺风!早日接我们去泉州!"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纷纷举杯。 萧砚舟也端起酒杯,在灯光的映照下,他的眼中似有星辰闪烁。 "泉州,只是开始。"他轻声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吃过饭,萧砚舟准备去看看老朋友。 换了一身靛青色直裰,腰间只系了块素白玉佩,连随从也没带,独自提着两包礼物往林墨家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青石板路上脚步声清脆。 林家老宅子翻新过了。 萧砚舟站在门前打量,原本斑驳的门漆现在红得发亮,门楣上"诗书传家"的匾额是新挂的,连门口的石阶都重新凿平了。 他记得年前离开时,这宅子还处处透着寒酸气。 "咚咚咚——"铜门环敲在实木门上,声音沉甸甸的。 "来了来了!"里头传来小跑声,开门的却是个面生的小厮,"这位爷是..." "烦请通传,萧砚舟拜访。" 小厮眼睛突然瞪大,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原来是萧大人!老爷天天念叨您呢!" 说着扭头就往院里跑,"老爷!萧大人来了!" 萧砚舟摇头失笑,刚迈进门槛,就见一道青灰色身影风风火火从影壁后转出来。 几个月未见,林墨胖了些,圆脸上蓄了短须,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直缀倒是没变,只是腰间多了块举人才能佩的青玉。 "好你个萧砚舟!"林墨冲上来就捶他肩膀,"中了状元连封信都不来,我还当你被京城的花花世界迷了眼!" 萧砚舟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笑着把礼物递过去:"这不是亲自来赔罪了?上好的龙井,还有给伯母的燕窝。" 林墨接过掂了掂,咋舌道:"这还差不多,还算你小子有良心。"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 穿过新修的抄手游廊,院里景致大不相同。 原本荒着的西厢房前栽了丛翠竹,墙角放着口青瓷大鱼缸,几尾锦鲤在睡莲叶下游弋。 "可以啊,"萧砚舟用胳膊肘捅捅林墨,"举人老爷的排扬。" 林墨嘿嘿一笑,领他进了书房。 这间屋子萧砚舟再熟悉不过,当年他们常在此挑灯夜读。 如今书架换成了红木的,多了张花梨木书案。 "坐。"林墨亲自沏了茶,"你这次是回来省亲?" 萧砚舟捧着茶盏,热气氤氲中看见老友眼角的细纹。 他忽然不知如何开口,最终只是摇摇头:"出京赴任,路过。" "出京?"林墨一愣,"去哪?" "泉州府,知州。" "啪"的一声,林墨手里的茶盖掉在桌上。 他慌忙捡起来,声音都变了调:"怎么会是泉州?你是状元,怎么会出京而且还是泉州?" 萧砚舟望着茶汤里沉浮的叶片:"有人不想我在京里待着。" 书房突然安静得可怕。 窗外槐树上知了叫得撕心裂肺,衬得屋里更静。 良久,林墨长叹一声:"当年我们读《论语》,你说''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我还笑你迂腐..." "现在呢?" "现在我只庆幸自己没考上。"林墨苦笑着给两人续茶,"你是不知道,自从中了举,来攀交情的、说项的、打秋风的就没断过。你看,我这个院子都重新翻新过,你推都推不掉。" 第209章 劝说林墨 萧砚舟手指摩挲着杯沿:"你应了?" "应个屁!"林墨突然激动起来,"这等昧良心的亲戚,不打出去还等什么!" 他突然刹住话头,讪讪道,"咳,不好意思,说太多了。" "无妨,我懂。"萧砚舟抬眼看他,"林兄,我这次来,其实有事相求。" 夕阳西斜,书房里渐渐暗下来。 小厮轻手轻脚进来点了灯,又悄无声息退出去。 灯花"啪"地爆了一下。 林墨听完萧砚舟的来意,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他起身从书架底层摸出个陶罐,倒出两杯浑浊的液体:"自家酿的梅子酒,喝点?" 萧砚舟接过抿了一口,酸得眯起眼:"你打算毒死我?" "爱喝不喝。"林墨仰脖子灌下一杯,哈着气道,"你让我跟你去泉州?我娘怎么办?小荷才五岁,总不能带着颠簸..." "青州这边我的宅子空着,留了几个下人,伯母她们们随时可以住进去。这样有人伺候,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而且,你正好离那些肮脏事远一些..." "砚舟,我不是不帮你。但泉州那地方..."他压低声音,"去年有朋友去那边行商,回来说倭寇闹得凶,官府与海商勾连,正经的商贾都没人敢过去。" "所以我才需要你。"萧砚舟突然倾身向前,烛光在他眼里跳动,"林兄,你通晓经济民生,又没被官扬那套染黑。我在京里查过,泉州府去年上报的盐税比实际少了四成,茶税更是..." "等等!"林墨猛地抬手,"你该不会想..." "清丈田亩,重核税赋。"萧砚舟一字一顿道,"朝廷在东南用兵,军饷却年年亏空。泉州商船每日进出数十艘,税银都进了谁的口袋?" 林墨脸色发白,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你疯了?那是捅马蜂窝!前任泉州知府怎么死的?说是暴病,可谁不知道..." "所以我需要可信之人。"萧砚舟按住他发抖的手,"你不必入仕,就当我的幕僚。月俸六十两,年底还有分红。" "六十两?"林墨瞪大眼睛,酒杯差点脱手,"你哪来这么多..." 萧砚舟忽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烛光在他眼中跳跃:"你可知浮光锦是谁的买卖?" "浮光锦?"林墨声音陡然提高,"这两年风靡京都的浮光锦?" 他猛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茶盏,"那、那不是江南织造..." "是我的。"萧砚舟轻轻按住翻倒的茶盏,"独家经营。" 林墨跌坐回椅子上,喉结上下滚动:"难怪...难怪你不缺钱,那可是妥妥的摇钱树啊!" 萧砚舟猛地站起身,衣袍无风自动。 他的眼神如炬,声音里带着被压抑的热血与抱负:"我不缺钱!我要的是一展抱负!" 他一把推开窗,夜风呼啸而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萧砚舟的声音在风中格外清晰:"我要的是海晏河清!我要的是济世安民!我要的是国富民强!"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敲在林墨心上。 林墨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本来已经被现实磨平的棱角,准备当个富家翁的心思在这一刻重新变得锋利。 他猛地将酒壶砸在地上,瓷片四溅:"好!好一个济世安民!" 萧砚舟望着窗外渐圆的月亮,轻声道:"林兄,棋盘铺好了,现在需要执棋的手。" 他转回头,目光灼灼地伸出手:"林兄,可愿与我共执?" 林墨盯着烛火出神。 窗外传来孩童银铃般的笑声,接着是妇人温柔的呵斥。 萧砚舟都以为他不会回应了,他忽然问:"能带家眷吗?" "当然。"萧砚舟松了口气,"泉州虽不太平,但府衙后宅还算安全。有小桃他们在绝对安全。" 林墨突然笑了:"你早算计好了是不是?容我与母亲商量一下,三日后给你答复。" "应当的。"萧砚舟起身作揖,"无论应否,你永远是我萧砚舟的挚友。" 林墨送他到院门口时,天已黑透。 两个昔日同窗在门前槐树下站定,一时无言。 "砚舟。"林墨突然喊他,"若我应了,你会护我全家周全吗?" 萧砚舟望进老友眼底:"以命相护。" 林墨点点头,转身进了院子。 ...... 第二日清晨。 "少爷,东西都备好了。"小桃推门进来,手里提着几个精致的礼盒,"上好的龙井、徽墨,还有浮光锦。" 萧砚舟转身,接过礼盒掂了掂:"陈山长最爱喝茶,这龙井是今年的新茶,他应该喜欢。" 今日他准备去书院拜访陈山长。 坐马车出城来到青州书院。 萧砚舟刚踏进书院大门,几个正在晨读的学子便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 "那、那是......萧砚舟?"一个瘦高个的学子结结巴巴道。 "萧师兄?!"另一个圆脸学子直接跳了起来,"真的是萧师兄!" 刹那间,原本安静的院落炸开了锅。 "萧状元回来了!" "快!快去告诉其他人!" 学子们蜂拥而至,瞬间将萧砚舟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递上自己的文章,有人捧着书请教,更有甚者直接掏出笔墨,眼巴巴地等着他签名。 萧砚舟哭笑不得:"诸位师弟,不必如此......" "萧师兄!"一个少年挤到最前面,激动得脸都红了,"您当年写的《策论十篇》,我读了不下百遍!能否指点一二?" "还有我!"另一个学子高举着一本笔记,"您年前的院试答卷,我全都抄录下来了!" 萧砚舟看这架势,比京城的花魁还受欢迎。 正要开口,忽听一道洪亮的嗓音传来—— "都围在这儿做什么?晨读时间,成何体统!" 人群瞬间安静,自动让开一条路。 一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大步走来,正是青州书院的山长——陈鸿儒。 "砚舟!"陈鸿儒一眼认出萧砚舟,眼中闪过惊喜,"真的是你!" 萧砚舟连忙上前,恭敬行礼:"学生见过山长。" 陈鸿儒一把扶住他,上下打量,欣慰道:"好!好!老夫就知道,你必成大器!" 萧砚舟笑道:"几月不见,山长精神更胜往昔。" "少拍马屁!"陈鸿儒笑骂,拉着他往内院走,"走,去我书房说话。" 陈鸿儒的书房依旧简朴,满架书籍,茶香袅袅。 "坐。"陈鸿儒亲自斟茶,"听说你高中状元,老夫高兴得一夜未眠。" 萧砚舟双手接过茶盏:"全赖山长教诲。" "少来这套。"陈鸿儒瞪眼,"老夫教过的学生多了,能中状元的可没几个。" 第210章 先贤之风 陈鸿儒打开一看,眼睛一亮:"龙井?还是新茶!" 他迫不及待地泡了一壶,闭眼轻嗅,"好茶!" 萧砚舟笑道:"知道山长爱茶,特意带的。" 陈鸿儒满意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皱眉道:"对了,听说你没入翰林院?" 萧砚舟苦笑着摇头:"阴差阳错,被人摆了一道,发配出京了。" "什么?"陈鸿儒猛地站起身,茶盏"啪"地摔在地上,"谁敢动老夫的学生?!" 萧砚舟连忙扶住激动的老山长:"山长息怒。其实...出京未必是坏事。" 陈鸿儒气得胡子直抖:"糊涂!翰林院才是青云路!你可知..." "学生知道。"萧砚舟轻轻打断,眼神却异常清明,"但山长可还记得当年教导我们的话?''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皆可为国''。" 陈鸿儒一怔,缓缓坐下:"你当真甘心?" 萧砚舟为老人重新斟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学生虽然不甘心,但谁说出京不能干出一番事业。" 正说着,门外传来嘈杂声。 "山长!学子们都在讲堂等着了!"一个助教探头进来,"萧状元......能否请他去讲几句?" 陈鸿儒看向萧砚舟:"如何?给师弟们传授些心得?" 萧砚舟苦笑:"山长,我哪有什么心得......" "少装模作样!"陈鸿儒直接拽他起来,"走走走,别让学子们久等!" 青州书院的讲堂内早已座无虚席,连过道都挤满了闻讯赶来的学子。 萧砚舟一进门,便迎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陈鸿儒站在讲台前,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今日有幸请到萧状元回书院,与诸位分享读书心得。" 他转头看向萧砚舟,"砚舟,请。" 萧砚舟无奈,只得走上讲台。 台下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满是期待。 他清了清嗓子,苦笑道:"说实话,我没什么特别的心得。"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萧师兄太谦虚了!" "状元郎怎么可能没心得?" 萧砚舟抬手示意众人安静:"诸位可知,读书是为了什么?" 学子们面面相觑,有人高声道:"为科举入仕!" 另一人反驳:"为光宗耀祖!" 还有人喊:"为治国平天下!" 萧砚舟微微一笑:"诸位说的都对,但读书的意义,远不止于此。" 他顿了顿,朗声道,"读书,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话音一落,满堂寂静。 随即,掌声雷动! "好!" "说得好!" 学子们激动不已,纷纷提笔记下这句话。 有人甚至直接站起来,高声问道:"萧师兄,如何才能做到您说的这般境界?" 萧砚舟沉吟片刻,道:"读书不在死记硬背,而在明理。理明则心正,心正则行端。" "那您当年是如何读书的?"又有人追问。 萧砚舟心中苦笑——他总不能说自己过目不忘,从不起早贪黑吧? "我......"他斟酌着词句,"我读书时,喜欢先通读全文,领会其意,再细究字句。" "就这么简单?"学子们一脸不信。 萧砚舟摊手:"读书如吃饭,细嚼慢咽才能消化,狼吞虎咽只会噎着。" 台下哄堂大笑。 演讲结束,萧砚舟站在书院回廊下,望着三三两两散去的学子,忽然问道:"对了,陆明如今可在书院?" 身旁的学子闻言一愣,随即露出几分尴尬:"萧师兄还不知道?陆师兄他......去年院试又未过,已经回乡去了。" "又未过?"萧砚舟指尖微微一颤,眼前浮现出那个总是最早到学堂、最晚离开的清瘦身影。 陆明在书院时已是出了名的刻苦,晨起诵读时总能在梅树下看见他冻得通红的手指。 那学子叹了口气:"陆师兄去年放榜后,他一个人在榜前站到天黑。第二天就收拾行囊走了,连辞行都没来。" 说着压低声音,"听说回乡后开了间私塾,教蒙童识字为生。" 萧砚舟望着廊外飘落的梧桐叶,很是感慨。 "科考之事,原就是如此。"陈鸿儒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看透世事的平静,"每届放榜,有人金榜题名,就有人名落孙山。这青州书院数十年来,见过的落地秀才,比那河里的游鱼还多。" 萧砚舟轻轻"嗯"了一声。 他想起那些年过四旬仍执着赶考的老童生,想起京城贡院外那些熬白了头的举子。 十年寒窗,换来的可能是一朝腾达,也可能是终生抱憾。 "山长,我想去看看他。"萧砚舟突然道。 陈鸿儒捋须的手顿了顿:"你要去陆家村?" "顺路。"萧砚舟望向南方的天空,"反正要去泉州,绕些路也无妨。" 老山长突然按住他的手腕:"砚舟,科扬失意之人最忌怜悯。你如今是状元郎,这般前去,是雪中送炭,还是伤口撒盐?" 萧砚舟怔住了。 廊下的风卷着落叶打了个旋,远处传来学子们诵读《论语》的琅琅声。 过了许久:"那......烦请山长托人捎些笔墨去吧。就说......" 他苦笑着摇头,"就说书院新印的时文集,请他批注。" 陈鸿儒眼中闪过欣慰,拍了拍爱徒的肩膀:"这才像话。记住,有些路,终究要一个人走完。"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书院钟声悠悠响起,惊起一群归巢的寒鸦。 萧砚舟望着那些四散飞去的黑影,忽然觉得,这科考之路,何尝不像这群飞鸟?有人振翅青云,就有人折翼沉沙。而他能做的,或许只是在飞过那些坠落的身影时,轻轻收一收羽翼。 萧砚舟本以为在青州书院就是一扬普普通通的讲话,却不想,他的言论如野火般迅速传开。 第二日,就已经传遍青州城的茶楼酒肆。 "听说了吗?萧状元在书院说,读书要为万世开太平!" "这话有气魄!不愧是状元郎!" 又过了几日,连京城都传遍了。 某位御史在朝会上提及此事,赞道:"萧砚舟此言,颇有古圣先贤之风。" 皇帝闻言,饶有兴趣:"哦?他说了什么?" 御史恭敬道:"回陛下,萧砚舟言,读书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皇帝眼中闪过赞赏:"好一个''为万世开太平''!" 他转头对身旁的太监道,"传旨,赏萧砚舟御笔一幅,勉励其志。" 第211章 继续上路 这回没有走水路而是走陆路。 离开青州后,行了十几日,官道越来越破败。 车轮不时陷入泥泞,护卫们不得不一次次推车。 萧砚舟掀开车帘,望着路边荒芜的田地,眉头越皱越紧。 "少爷,前面又有一群流民。"石头骑马回来禀报,年轻的脸上满是忧虑。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喉结滚动了一下,"看情形……不太好。" 萧砚舟示意停车,亲自下车查看。 只见路边跪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有老有少。 一个白发老者颤巍巍地举着破碗,浑浊的眼中满是哀求:"大人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小桃不忍心地别过脸去,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少爷,咱们的干粮还够……" 萧砚舟沉默片刻,亲自将一袋干粮分给众人。 一路所见,心境渐沉,这样的情形比比皆是。 接下来的路程,萧砚舟的心情越发沉重。 官道两旁的村庄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偶尔见到几个活人,也都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 他们遇到了一拨又一拨劫道的山匪,有的只是拿着锄头、木棍的饥民,有的则是结伙成群的亡命之徒。 林墨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凄凉的景象,忍不住低声感慨:"那些京城的大人们,可知道天下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萧砚舟没有回答,他自幼锦衣玉食,虽也曾听闻民间疾苦,却从未亲眼见过如此惨状。 而林墨虽出身寒门,但常年埋头苦读,对外面的世界也知之甚少。 如今亲眼所见,才知天下早已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太平盛世。 进入泉州境内后,官道更加破败不堪,沿途的流民却少了许多。 "奇怪,怎么泉州境内反而没什么人了?"林墨皱眉道。 萧砚舟目光微沉:"要么是官府治理有方,要么......" 话音未落,前方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 "戒备!"石头暴喝一声,腰间长刀已然出鞘。 护卫们迅速结成防御阵型,将萧砚舟的马车护在中央。 尘土飞扬间,一队人马如鬼魅般拦住了去路。 这些劫匪与先前遇到的截然不同——人人身着统一皮甲,手持制式长刀。 为首的汉子面容冷峻,右眼上一道刀疤格外醒目。 "留下财物,可活。"匪首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石头眼尖,瞥见树丛后寒光一闪——竟有弓箭手埋伏!他心头大震,不待萧砚舟发话,猛地抽出腰间佩刀:"放箭者死!杀!" "嗖!"一支弩箭擦着石头耳际飞过。 石头怒吼一声,带着护卫们如猛虎般扑出。 刀光剑影间,石头一个侧滚避开迎面劈来的长刀,反手一刀捅进对方腹部。温热的鲜血喷了他满脸。 萧砚舟目光一凛,正欲下令活捉,却见那匪首突然吹响一声尖锐的哨响。 "撤!" 匪首一声令下,众匪竟如训练有素的军队般迅速后撤。 石头眼疾手快,抄起地上一柄短矛奋力掷出,短矛破空而去,却在即将命中之际被匪首一个侧身避开,只擦破了皮甲。 "想走?"石头怒喝一声,带着护卫就要追击。 "别追了!"萧砚舟突然喝道,"小心有埋伏!" 话音未落,树林深处突然射出数支冷箭,钉在众人脚前的地面上。 待箭雨停歇,匪众早已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几具同伴的尸体。 林墨脸色煞白,扶着车辕的手还在微微发抖:"这些人...进退有度,令行禁止..." 石头蹲下身检查留下的尸体,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少爷,您看这个!" 他从一具尸体腰间扯下半块铜牌,上面依稀可见"泉州卫"三个字。 萧砚舟接过铜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神渐渐冷了下来:"难怪兵器精良...原来是吃官粮的。" 小桃战战兢兢地从马车里探出头:"少爷,这些人...是官兵?" "是兵是匪,现在可说不清了。"萧砚舟将铜牌收入袖中,转头望向泉州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这泉州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 继续前行,情况更加糟糕。 萧砚舟站在马车旁,望着远处荒芜的田地,脸色阴沉如水。 小桃站在他身后,不安地绞着手指:"少爷,这已经是咱们路过的第五个空村子了......" 石头骑马回来,年轻的脸上满是愤懑:"人都逃荒去了,剩下的不是饿死,就是当了土匪!" 他说着,狠狠捶了一下马鞍,马儿不安地嘶鸣一声。 临到泉州城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城墙低矮破败,墙砖剥落得不成样子。 护城河里堆满了垃圾,散发着阵阵恶臭。 城门口,两个瘦骨嶙峋的衙役正靠着墙根打盹,身上的官服补丁摞补丁。 "站住!什么人?"一个衙役猛地跳起来,警惕地盯着这支队伍,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石头上前一步,声音洪亮:"新上任的知州大人到了,还不快迎!" 那衙役瞪大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知、知州?" 他转身就往城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包大人!新老爷来了!" 另一个衙役搓着手讪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大人恕罪,上任知州......呃,半年前就病故了,一直没人来......" 他说着,偷偷抬眼打量这位年轻得过分的知州大人。 石头忍不住插嘴:"半年没主官?这泉州还是大盛的疆土吗?" 他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 衙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实不相瞒,这泉州......" 他咽了口唾沫,"没人愿意来啊。" 萧砚舟锐利的目光扫过那衙役:"你叫什么名字?" 衙役身子一颤,连忙躬身:"回、回大人,小的叫刘二,在州衙当差十年了。" "刘二。"萧砚舟微微颔首,"带路吧。" 第212章 破败的县城 街道两旁的店铺十有八九都关着门,偶有几家开着的也是门可罗雀。 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蹲在街角,眼巴巴地望着他们这一行人。 "这城里..."林墨低声叹道,"怎么比城外还萧条?" 刘二弓着腰,赔着笑:"大人有所不知,这两年土匪和倭寇闹得凶,能搬走的都搬走了。" 转过几条街,终于到了州衙。 只见大门上的朱漆早已斑驳脱落,门环锈迹斑斑,门前石阶缝隙里长满了杂草。 小桃忍不住嗤笑一声:"好个''镰刀知州府'',连大门都破成这样。" 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院内更是荒凉。 正堂前的青石板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两侧厢房的窗纸破了大半,在风中哗啦作响。 小桃捂着鼻子,声音都变了调:"这...这里多久没人来了?" 萧砚舟站在院中那棵枯死的老槐树下,手指轻轻抚过树干上深深的裂痕,忽然问道:"这半年多来,衙门里谁说了算?" 刘二身子一颤,低头哈腰道:"回大人,是包大人...包推官在管事。如今衙门里就数他官最大,大小事务都得找他定夺。" "包大人?"萧砚舟眉头微挑,"姓甚名谁?" "包正,包大人。"刘二搓着手,脸上堆着笑。 哦,有意思,跟萧砚舟以前的朝代里那位大名鼎鼎的包青天还是本家呢。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哦?包正?"他轻笑一声,"倒是有趣。" 刘二还在絮絮叨叨地夸赞包大人如何勤勉,萧砚舟的目光却已扫过破败的院落。 府衙荒废至此,若说无人打理,实在说不过去。他心中暗忖:这包正,莫非是要给我个下马威? 刘二见萧砚舟沉默不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萧砚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淡淡道:"去请包大人来见。" 待刘二匆匆离去,林墨凑近低声道:"这衙门..." 萧砚舟微微摇头,示意他噤声。 他缓步走向正堂,靴底踏过积满灰尘的石阶,留下清晰的脚印。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斜挂着,蛛网密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小桃忍不住轻呼:"这..." 萧砚舟抬手制止了她的话,目光在破败的厅堂内缓缓扫过。 案几上积尘寸许,墙角杂草丛生,这般景象,倒像是刻意为之。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抿了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石头抱着行李站在院中,看着萧砚舟的背影,又望望四周破败的景象,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正小跑着往这边赶来。 萧砚舟整了整衣袖,神色恢复如常,只是眼底的寒意又深了几分。 那人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两颊的肥肉把眼睛挤成两条细缝:"下官泉州推官包正,拜见大人!" 他作势要行礼,圆鼓鼓的肚子却让他弯不下腰,只能滑稽地向前倾了倾身子。 腰间挂着的玉佩金饰叮当作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萧砚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脑满肠肥的官员,只见他油光满面的脸上沁着细密的汗珠,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活像一只养尊处优的肥老鼠。 泉州破败如此,可是这个人确实肠肥肚满,很是富态。 "就你一个,其他人呢?"萧砚舟锐利的目光扫过包正身后。 包正苦着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禀大人,如今衙门就我一人,其余就是几个衙役了。" "通判呢?"萧砚舟继续问道,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通判大人......"包正咽了口唾沫,"去年就辞官回乡了......" 萧砚舟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所以现在衙门是你说了算?" 包正缩了缩脖子,声音细如蚊呐:"是的大人,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他见萧砚舟打量他,连忙用袖子擦了擦汗,谄笑道:"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已在酒楼备下接风宴..." 他说话时,下巴上的肥肉跟着一颤一颤的,腰间挂着的金算盘随着他的动作叮咚作响。 萧砚舟注意到,他那双肥厚的手上戴满了各色宝石戒指,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不用,我们舟车劳顿,先安置后再说。” “是,那下官带大人进去。” 推开后堂斑驳的木门,一股潮湿的霉味夹杂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小桃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口鼻,却仍被呛得轻咳了两声。 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棂,照出屋内飞舞的尘埃。 "这..."小桃望着屋内景象,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只见正堂两侧的厢房门窗歪斜,檐下结满了蛛网。 地上散落着发黄的文书,被虫蛀得千疮百孔。 包正佝偻着腰,不住地擦拭额头的冷汗:"大人明鉴,自从前任知州病故,朝廷一直没派人,衙门里实在没人以至于有些荒废了。" 萧砚舟抬手止住他的话,指尖轻轻拂过积灰的案桌,在桌面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无妨。" 他转向小桃,"先收拾出几间能住的屋子,其余的慢慢打理。" 小桃福了福身,立刻招呼随行的仆役开始清扫。 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中,不时传来"这帘子一碰就碎了"、"床榻都让白蚁蛀空了"的惊呼。 正堂上,萧砚舟从怀中取出铜印,包正连忙捧出前任知州留下的官印。 两方印信在阳光下泛着截然不同的光泽——一方崭新锃亮,一方却已锈迹斑斑。 "明日辰时。"萧砚舟将旧印收入匣中,声音不轻不重,"本官要见到州衙所有还能走动的官吏。" 他忽然抬眼,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包正颤抖的双手,"告诉他们,不来的以后就不用来了。" 包正吓得连忙答应:"下官...下官一定办到!" 见萧砚舟没别的吩咐,包正就告辞离开。 当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府衙大门,脸上还挂着那副唯唯诺诺的表情。 可就在他跨出门槛的瞬间,脊背忽然挺直,浑浊的老眼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老爷。”府衙外,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早已等候多时,车夫低声唤道。 包正冷哼一声,甩袖登车,沉声道:“回府,快!” 马车疾驰而去,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包正坐在车内,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眼神阴晴不定。 “新来的知州……看着有些愣啊。”他低声自语。 夜色渐深,包正的府邸静静矗立在城西僻静处。 从外面看,不过是座普通的青砖宅院,灰瓦白墙,毫不起眼。 管家提着灯笼,躬身引路:"老爷,诸位大人都在花厅候着了。" 第213章 密谋 穿过几重院落,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汉白玉铺就的甬道两侧,南海运来的奇花异草在夜风中摇曳生香。 十二盏琉璃宫灯高悬廊下,将整个庭院照得恍如白昼。 推开雕花梨木门,花厅内的奢华更令人咋舌。 紫檀木的桌椅泛着幽光,上面摆着整套的鎏金茶具。 墙上挂着前朝名家的真迹,多宝阁上陈列着来自西域的琉璃器、南海的珊瑚树。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包大人来了!"厅内众人纷纷起身。 包正摆摆手,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在扬众人——泉州巡检司的赵都头、府衙掌管钱粮的刘主簿、水师营的郑把总,还有几个泉州本地豪族的族长。 “诸位久等了。”包正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 “包大人,新来的知州如何?”赵都头性子急,率先开口。 包正放下茶盏,淡淡道:“年纪不大,但看上去比较强硬,不好对付。” “哦?”刘主簿眯起眼睛,“他可有说什么?” “明日辰时,他要见州衙所有官吏。”包正冷笑一声,“不去的都滚蛋。” 屋内顿时一片哗然。 “好大的口气!”郑把总拍案而起,“区区一个六品知州,也敢在泉州撒野?” “就是!泉州可不是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拿捏的!” 包正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沉声道:“诸位稍安勿躁。” 他环视一圈,缓缓道:“此人初来乍到,我们暂且按兵不动,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赵家族长赵德搓着手中的玉扳指,忧心忡忡地问道:"包大人,这新来的知州,不会妨碍咱们的生意吧?" 包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茶盏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放下茶盏,轻笑道:"赵族长多虑了。若是识相的,不妨让他入一股;若是不识相..."他眼中寒光一闪,"就让他跟上一任一样,染个急病。" "最近海上风浪大,"包正环视众人,声音低沉,"咱们的船队暂且歇一歇,等风平浪静了再出海。诸位回去都约束好手下,这段时日莫要出什么岔子。" 商贾们纷纷点头称是,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待众人散去,包正朝赵都头使了个眼色。 赵都头领会,故意落在最后。 待脚步声远去,包正亲自关上厅门,转身时脸色已变得阴沉:"黑虎山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大人放心,"赵都头压低声音,"山上的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只要那萧砚舟敢动咱们的生意..." 包正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通知他们,先别轻举妄动。若这知州识相,大家相安无事;若他不识趣……”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那就让黑虎山的人出手。” 赵都头低声对包正道:“大人,要不要派人盯着那知州?” 包正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自然要派人盯着,不过..." 他凑近赵都头,声音压得更低,"记住,找几个生面孔,远远地跟着就行。新来的知州咱们还不清楚底细,不要打草惊蛇。" 赵都头会意地点头:"属下明白。已经安排了几个新收的江湖人,都是生脸,保证万无一失。" 包正点点头,又叮嘱道:"最近海上生意先停一停,让那些商船都老实待在港口。等摸清这知州的底细再说。" "是!"赵都头抱拳应道,转身欲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道:"那...要不要在衙门里也安插几个眼线?" 包正眯起眼睛:"刘二那个墙头草靠不住。去找钱师爷,让他安排几个伶俐的小厮进去。"他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这位新来的知州大人,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赵都头领命而去,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包正站在廊下,望着漆黑的夜空,喃喃道:“萧砚舟……希望你别自寻死路。” 毕竟是新科状元,再一次意外死亡可就不好交代了。 ...... 晚上,小桃已经带人整理好几个房间。 后衙厢房里,六子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 见萧砚舟和林墨进来,连忙要起身行礼。 "坐着说。"萧砚舟在他对面坐下,"查得如何?" 六子咽下嘴里的食物,压低声音:"少爷,都查清楚了,泉州现在有三害。" "哦?"萧砚舟挑眉,"说说。" "第一害,山匪。"六子掰着手指,"城外三座山,黑虎山、青狼山、白蛇山,各有一伙土匪。最猖狂的是黑虎山,据说有三百多人,连官兵都敢劫。" 林墨倒吸一口凉气:"土匪居然这么嚣张?官兵不管吗?" “官兵?不与土匪勾结那已经是好的了。” "第二害,倭寇。"六子继续道,"沿海十几个村子都被抢过,去年还攻破过泉州城。上任知州..." 他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据说就是被倭寇杀的,也有说是被土匪杀的,还有人说是病死的,说什么呃都有。" 萧砚舟眼神一冷:"继续说。" "第三害..."六子犹豫了一下,"是官府自己人。衙役下乡收税,比土匪还狠。官兵更绝,白天穿着军服巡逻,晚上换上黑衣就去打劫。" 林墨手中的茶盏"啪"地往桌子上一放,神色严肃:"官兵扮土匪?是不是就像上次打劫我们的那帮人?实在是无法无天,砚舟,看来要好好整顿整顿了。" 萧砚舟点点头,“不着急,慢慢来。六子,你继续说...” 六子点头:"泉州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现在城里人口,还不到内陆一个县城的一半。" 萧砚舟沉默良久,忽然轻笑一声:"有意思。还有呢?" 六子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属下派了三个机灵的弟兄,分别混进了黑虎山、青狼山和白蛇山。黑虎山的二当家好酒,老三装成酒贩子已经搭上线了;青狼山最近在招打手,老五混进去当了喽啰;白蛇山那边..." "军队呢?"萧砚舟打断道。 六子面露难色:"军营管得严,暂时还没找到门路。" 萧砚舟眉头微皱,转而问道:"府衙如今留守的这些人,底细摸清了吗?" "这个..."六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少爷恕罪,我们来得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 萧砚舟沉默良久,忽然轻笑一声:"我在明处吸引他们注意,你在暗处继续查。三天之内,我要知道府衙里哪些人能用,哪些人是祸害。" 六子单膝跪地:"属下明白。" "记住,"萧砚舟转身时眼中寒光一闪,"查清楚之前,不要打草惊蛇。" 第214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小桃小心翼翼地替萧砚舟整理着官服,手指轻轻抚过衣襟上的绣纹,眼睛亮晶晶的:"少爷,这身官服穿在身上可真精神!这上面绣的是什么鸟?瞧着怪威风的。" 萧砚舟低头看了一眼,淡淡道:"鸬鹚。" "鸬鹚?"小桃眨了眨眼,"那是什么鸟?" "一种水鸟,专司捕鱼。"萧砚舟唇角微勾,"等以后换了仙鹤,那才叫好看。" 小桃惊讶地睁大眼睛:"仙鹤?那是几品官?” "一品大员才能穿的。"萧砚舟整了整袖口,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不急,慢慢来。" 正说着,石头在外头轻轻叩门:"少爷,人都到齐了。" 萧砚舟"嗯"了一声,迈步走出房门。 林墨早已候在廊下,见他出来,低声道:"衙门里零零散散来了二十多人,衙役十几个,包正站在最前头,装得倒挺恭敬。" 萧砚舟冷笑一声:"走,去会会他们。" 州衙正堂内,已经打扫干净。 包正垂首而立,身后站着稀稀拉拉的二十多名官吏。 见萧砚舟迈步进来,包正连忙躬身行礼:"下官参见大人!" 他这一喊,后面的官吏也跟着稀稀拉拉地行礼:"见过大人......" 声音参差不齐,毫无恭敬之意。 萧砚舟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包正身上:"所有人都来了?" 包正赔笑道:"回大人,能来的都来了......" 萧砚舟没理他,转头对林墨道:"点名。" 林墨翻开名册,朗声念道:"泉州州衙在册官吏五十六人,今日应到五十六人,实到......"他环视一圈,"二十三人。"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低声嘀咕:"这么多年来,谁还真按名册点人啊......" 随着林墨一个个点名,被叫到的官吏默默从人群中走出,站到另一边。 堂下渐渐分成两拨人,一拨是应名的,一拨是尚未被点到的。 "刘主簿。"林墨的声音在堂内回荡。 无人应答。 堂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林墨又提高声音唤了一遍:"刘主簿可在?" 依然无人应答。 包正额头渗出冷汗:"刘主簿......今日告假。" "告假?"萧砚舟冷笑,"昨日我已让包大人传令,今日所有官吏必须到衙,不到者,一律除名。" 话音刚落,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个官吏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其中一人正是昨日与包正密谋的刘主簿! "大、大人恕罪!"刘主簿擦了擦额头的汗,"下官路上耽搁了......" 萧砚舟看都没看他,直接对林墨道:"记下,迟到二人,除名。" "什么?!"刘主簿脸色大变,"大人!下官只是迟了一刻,怎能直接除名?!" 萧砚舟冷冷道:"这不是与你商量,而是命令。" 刘主簿急了,转头看向包正:"包大人!您说句话啊!" 包正脸色难看,上前阻止,“大人不可呀!” 萧砚舟目光如刀,缓缓转向包正:"包大人这是在质疑本官的决定?" 包正额头渗出细汗,却仍强撑着拱手道:"下官不敢。只是刘主簿在州衙任职多年,向来勤勉。今日不过迟到片刻,若就此除名,恐怕..." 他故意顿了顿,环视四周官吏,意有所指道:"恐怕难以服众啊。" 堂下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是啊大人,刘主簿可是老资历了..." "不过迟到片刻,处罚太重了..." "这新官上任,也太不近人情..." 萧砚舟冷眼看着这群人唱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目光如电,直射包正:"包大人,昨日让你通知所有官吏今日到衙时间,是不是每个人都通知到了?" 包正额头渗出细汗,拱手道:"回大人,下官确实都派人通知了,一个不落。" "好!"萧砚舟突然提高声调,吓得堂下众人一颤,"既然都已通知到,那么今日还有迟到甚至不来的,就是藐视上官!"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按律,一律革职!再有求情者,同罪论处!"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萧砚舟环视众人,目光如刀般锐利:"本官初来乍到,原想给诸位留些情面。可今日点卯,竟有半数官吏不到,既然这样,就不别怪本官无情了。"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刘主簿?" “下官在” “你可知罪?” 刘主簿汗淋淋的,无所适从,“下..下官家里真的有急事,还望大人明察。” "急事?你以为本官问的是你迟到一事?" 萧砚舟冷笑,"来人,把东西拿上来!" 石头立即捧上一叠账册。 萧砚舟随手抓起一本,重重摔在刘主簿面前:"去年修缮河堤的款项,你贪墨了三成!" 刘主簿脸色大变:"大人冤枉!下官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萧砚舟又甩出一本账册,"那这笔赈灾粮款又作何解释?" 刘主簿双腿开始发抖:"这...这是..." "还有这个!"萧砚舟接连扔出三本账册,"去年赋税,今年春耕,你私吞了多少?还不如实招来..." “大人...大人,下官冤枉啊!” 刘主簿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账册散落一地。 “现在喊冤已经迟了。” 萧砚舟冷冷道:"来人,摘去他的官帽,押入大牢候审!" 石头大步上前,一把扯下刘主簿的官帽。 刘主簿突然挣扎着扑向包正:"包大人!您说句话啊!这些事您都是知道的啊!" 萧砚舟锐利的目光立刻转向包正:"包大人,刘主簿贪墨的事情,你知道?" 包正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快步上前,一脚踹翻刘主簿,压低声音厉喝道:"你胡说什么!本官如何知道这些?" 他的眼神阴鸷如刀,声音虽低却字字如冰,"小心说话,莫要胡说八道!" 第215章 与众不同 他慌忙改口:"大、大人明鉴!是下官一时糊涂说错了话...包大人清正廉明,怎会知道这些..." 说着又转向萧砚舟连连磕头,"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啊!" 包正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拱手对萧砚舟道:"大人,这厮定是贪墨事发,急昏了头才胡乱攀咬。下官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知情。" 萧砚舟意味深长地看了包正一眼,缓缓道:"是吗?"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包正的后背又沁出一层冷汗。 "带下去。"萧砚舟不再多言,挥手示意。 待刘主簿被拖走后,整个大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官吏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待刘主簿被拖走后,萧砚舟环视噤若寒蝉的众官吏,语气忽然缓和:"本官并非不近人情之人。过去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他故意停顿,看着不少人明显松了口气,才继续道:"但从今日起,若再有玩忽职守、贪赃枉法者,严惩不贷!" 说话时还将惊堂木重重拍在案上。 这一声巨响,让几个心中有鬼的官吏直接腿软跪地。 包正站在最前面,后背的官服早已被冷汗浸透。 待堂内肃清,萧砚舟开始着手整顿衙门事务。 他扫视着堂下稀稀拉拉的官吏,眉头紧锁——泉州府衙已陷入半瘫痪状态,若想正常运转,不得不倚重这些旧人。 "六房缺额过半,暂时由林墨担任主簿,统管文书。"他沉声道,"石头负责三班衙役,重整治安。" 就在他继续分配官职时,目光忽然停在角落一人身上。 那人与其他油光水滑的官吏截然不同——官服洗得发白,袖口处还打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他正垂首而立,在一众窃窃私语的同僚中显得格外安静。 萧砚舟翻开名册:"张远?" 那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下官在。" "户房张远,即日起升任户房主事。" 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几个官吏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有人甚至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是他..." 张远自己也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深深一揖:"下官...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萧砚舟注意到,当张远直起身时,周围几个同僚不约而同地往旁边挪了半步,仿佛要与他划清界限。 包正的表情更是微妙,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 "其余职位,仍由原班人马暂代。"萧砚舟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张远一眼,"希望诸位好自为之。" 包正闻言,暗自松了口气,但眼神却不时瞟向新任户房主事,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但萧砚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坐针毡:"眼下最紧要的,是解决钱粮问题。包大人,你以前总管衙门事务,府库钱粮去向,想必最清楚不过?" 包正额头上顿时渗出细密汗珠,拱手道:"回大人,实在是...去年泉州遭遇大水,庄稼颗粒无收。后来倭寇又攻破州城,商路断绝,税银根本收不上来..." 他偷眼看了看萧砚舟的脸色,继续诉苦:"不瞒大人,府库早已空空如也。就连...就连在座各位同僚的俸禄,也都拖欠了三个月..." 堂下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是啊大人,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家老母病了,连抓药的钱都没有..." "再不发俸,怕是衙门都没人当差了..." 萧砚舟冷眼看着这扬戏,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叩击。 待众人诉苦声渐弱,他突然开口:"包大人,去年水灾朝廷不是拨了赈灾银两?倭寇劫掠后,兵部也下发了重建款项。这些钱,都去哪了?" 包正脸色一变,支吾道:"这个...赈灾银两确实收到一些,但灾民太多,杯水车薪...至于兵部的款项也都投入救灾当中。" "大人明鉴!"张远突然出列,"下官记得,去年赈灾银共计三万两,兵部拨款五万两。救助灾民连一万两都没用上。" "张司户!"包正厉声打断,"你记错了!账册上明明都记了,所有银两都用完了,怎可胡言乱语?" "够了!"萧砚舟一拍惊堂木,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他目光如刀,在包正和张司户之间来回扫视, 最后落在张远身上:"张远,本官给你三天时间,将近两年的账册整理清楚。如有问题,及时向本官汇报。" 他手指轻叩案几,声音渐冷,"我倒要看看,朝廷下发如此多的银两,泉州府怎么还是流民遍地!" 张远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朗声道:"下官必不负大人所托!" 包正脸色骤变,急忙上前:"大人,这账目繁杂,张主事原本只是一个小小吏员,怕是不能胜任吧?不如让本官..." "包大人多虑了。"萧砚舟似笑非笑地打断他,"本官看张主事精明能干,定能胜任。倒是包大人..."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近日就好好在府中休息吧。" 包正额头渗出冷汗,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萧砚舟一个凌厉的眼神逼退,只得悻悻退下。 有人偷偷打量着张远那身洗得发白的官服,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而张远始终挺直腰杆,目光坚定地迎着萧砚舟的视线,丝毫不理会周围同僚异样的眼光。 萧砚舟冷哼一声,转向众人:"至于诸位拖欠的俸禄..." 他顿了顿,"本官自会想办法。" 堂下官吏们面面相觑,再不敢多言。 谁都看得出来,这位新来的知州大人,怕是不好糊弄。 散衙后,萧砚舟特意将张远留了下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书房,萧砚舟亲手给张远斟了杯茶:"张主事,坐。" 张远有些局促地接过茶盏,只敢挨着椅子边坐下:"大人折煞下官了。" 萧砚舟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与众不同的官吏。 张远约莫四十出头,面容清瘦,眼角已有细纹,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清亮。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指节处却布满老茧——这是常年执笔留下的痕迹。 "本官很好奇,"萧砚舟开门见山,"为何整个府衙,唯独张主事如此...与众不同?" 第216章 体察民情 原来张远出身寒门,二十岁中举后,连续五次会试不第。 按照惯例,举人可入仕为吏,他便在泉州府衙谋了个书吏的差事。 "起初下官也想着随波逐流,"张远的声音低沉下来,"可看到他们克扣赈灾粮、私分河工款,实在...实在昧不了这个良心。" 萧砚舟注意到,张远说这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官服上的补丁。 那补丁针脚细密,显然是经过精心缝补的。 "这些年,想必不好过吧?"萧砚舟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他的官服。 张远坦然一笑:"还好。内子贤惠,将微薄俸禄精打细算,倒也过得去。只是..." 他顿了顿,"同僚们觉得下官假清高,处处排挤。包大人更是...时常给些难办的差事。"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书房里的烛火轻轻摇曳。 "张主事,这三日你要查的,不仅是账目。" 张远神色一凛,立即会意:"大人是要下官找出...证据?" "不错。"萧砚舟目光如炬,"本官初来乍到,需要像张主事这样明辨是非的人。" 张远突然跪倒在地:"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萧砚舟连忙扶起他,发现这个中年男子的眼中竟闪着泪光。 突然话锋一转:"张主事就不怕,本官与他们是一丘之貉?" 张远闻言,竟露出一丝苦笑:"大人说笑了。您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前途无量,何必自毁前程?况且..." 他压低声音,"下官观大人行事,怕是不会在泉州久留。"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哦?此话怎讲?" "大人一来就雷厉风行处置刘主簿,分明是要立威。"张远直视萧砚舟,眼中已无先前的拘谨,"下官在衙门二十载,见过太多官员。像大人这般手段的,要么是真心为民的清官,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就是冲着更大的鱼来的。"张远的声音几不可闻,"但无论如何,下官都愿意赌这一把。"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张远的脸忽明忽暗。 萧砚舟凝视他良久,突然轻笑出声:"好一个赌字。"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张司吏,相信我绝对没错的,你不会信错人。" 张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他挺直了佝偻多年的脊背,声音虽轻却坚定:"大人,下官虽在底层多年,但也暗中搜集了不少包正一党的罪证。他们贪墨赈灾银两、克扣军饷、私通山匪的罪证,下官都记在心里。必不负大人期望!" 萧砚舟满意地点点头,亲自为张远斟了杯茶:"好!有张司吏相助,本官如虎添翼。" 待张远告退后,萧砚舟转头对林墨道:"准备一下,我们出去走走。" 小桃闻言立即取来几套粗布衣裳:"少爷,我都准备好了。" 三人换上便装,从州衙后门悄悄离开。 走在泉州街头,萧砚舟眉头越皱越紧。 原本应该繁华的街市,如今十铺九关。偶有几家开着的店铺,也是门可罗雀。 "这..."林墨低声道,"比想象中还糟糕。" 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几个衙役正围着一家小饭馆,为首的衙役一脚踹翻了门口的蒸笼:"老东西,这个月的规费还想赖?" 店主是个白发老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差爷行行好,再给小店一些时日,我们已经几天没开张了..." "少废话!"衙役一把揪住老人衣领,"今天不交钱,就别想做生意!" 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正要上前,却被林墨一把拉住:"大人,现在暴露身份不妥..." 话音未落,只见那为首的衙役已经一脚踹翻了饭馆的桌椅,碗盘碎了一地。 老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差爷饶命啊!小老儿实在是拿不出钱来..." "老东西!"衙役狞笑着举起手中的水火棍,"今天不交钱,老子就砸了你这破店!" 林墨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住手!" 几个衙役回头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为首的连忙收起凶相,赔着笑脸行礼:"原来是林主簿!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 林墨冷着脸质问道:"谁准你们收这''规费''的?" 衙役们面面相觑,支支吾吾道:"这...这是衙门定下的规矩..." "放屁!"林墨厉声喝道,"朝廷明文规定,商税只收盈利的十分之一。衙门里的账册我昨日才看过,根本没有这项收入!你们这是中饱私囊!" 几个衙役顿时慌了神,为首的连忙辩解:"林主簿明鉴啊!这都是包大人定下的规矩,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 "包大人?"林墨冷笑一声,"好啊,那咱们现在就去见包大人,当面对质!" 衙役们顿时面如土色,扑通跪倒在地:"林主簿饶命啊!小的们知错了..." 林墨厉声喝道:"都给我滚!若再让我看见你们欺压百姓,定不轻饶!" 衙役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走了。萧砚舟一行人这才走进那家被砸得一片狼藉的小店,帮着老人收拾散落一地的桌椅碗筷。 "老丈,这''规费''收了多久了?"萧砚舟一边拾起一个破碗,一边问道。 老人颤巍巍地叹了口气:"回客官的话,自打几年前包大人上任就开始收了。老朽这小店,每月要交五百文。" 他环顾四周,眼中满是凄凉,"以前城里热闹时,勉强还能应付。可自从去年倭寇攻破城池后,客人越来越少...这店,怕是开不下去了。" 萧砚舟眉头紧锁:"官府就不管吗?" "官府?"老人苦笑一声,"那些官老爷们只顾着自己捞钱,哪管我们小老百姓的死活?听说新来了位知州大人,可..." 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第217章 打“先锋营”的主意 每走过一家,他的心就沉一分。 街角的铁匠铺里,炉火早已熄灭。 老铁匠蹲在门口,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一把生锈的菜刀:"客官您看,这铺子三个月没开张了。每月还得交一两银子的''平安钱'',老汉这把老骨头,实在撑不下去了..." 对面药铺的掌柜正在收拾药材,见他们驻足观望,摇头叹道:"几位是要抓药吗?小店明日就要关门了。自打去年倭寇来过后,城里的大户人家都搬走了,这些上好的药材,如今连问价的人都少了。" 萧砚舟站在街心,望着这条本该繁华的商街。 十家铺子倒有七八家关门落锁,剩下几家也是门可罗雀。 秋风卷着落叶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打转,更添几分凄凉。 "少爷..."小桃见他神色凝重,轻声唤道。 萧砚舟长叹一声:"倭寇之祸固然可恨,但更可恨的是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吏!" 他指着街边一家关门的茶楼,"若是官府能组织民壮守城,若是能及时赈济灾民,若是能肃清这些盘剥百姓的蛀虫,泉州何至于此?" 林墨低声道:"大人说得是。那些贪官只顾中饱私囊,哪管百姓死活?" 萧砚舟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些贪官污吏,比倭寇更可恨!倭寇抢掠一时,他们却是日日夜夜在吸百姓的血!" 他转身望向州衙方向,眼中燃起怒火:"既然朝廷派我来此,就绝不能再让这些蠹虫继续祸害百姓!走,回衙!" 三人踏着暮色往回走,身后传来铁匠铺关门上板的声响。 那"哐当"的关门声,像一记重锤敲在萧砚舟心上。 他暗自发誓,定要让泉州重现往日繁华。 回到州衙,林墨忧心忡忡地说:"大人,这样下去不行啊。城里没人,商业凋敝,税收就更无从谈起了。" 萧砚舟站在窗前,望着暮色中的泉州城:"关键是要让百姓安心。土匪和倭寇不除,谁还敢在泉州做生意?" "可如今我们手头要兵没兵,要钱没钱..."林墨叹了口气。 萧砚舟突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谁说我们没兵?城外不是还有五百先锋营吗?" 林墨眉头紧锁:"大人,那先锋营并非朝廷正规军,不过是各府自行招募的乡勇。那指挥使郑彪,分明是与包正蛇鼠一窝..." "正因如此,才更要拿下!"萧砚舟冷笑一声,手指轻叩桌面,"这些所谓的''先锋营'',名义上是保境安民,实则与包正沆瀣一气。郑彪仗着手中这五百号人,在泉州作威作福多年,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林墨若有所思:"大人的意思是..." "明日就以剿匪为名,征调先锋营。"萧砚舟眼中寒光闪烁,"他若抗命,便是违抗朝廷;若听命,正好借此机会,不仅可以剿匪而且还能掌握兵权。" 小桃递上热茶,忧心忡忡道:"可那郑彪在泉州根深蒂固,万一..." 萧砚舟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锐利的眼神:"无妨。等收集完郑彪的罪证,就是行动的时候。" 窗外,一阵秋风卷着落叶拍打在窗棂上。 萧砚舟望着渐暗的天色,沉声道:"包正一党之所以能在泉州横行无忌,靠的就是这五百号''私兵''。只要断了他们的爪牙..." "剩下的,不过是些纸老虎。"林墨会意地接话。 萧砚舟微微颔首,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咱们就先拿这''先锋营''开刀!" 林墨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大人,我们是不是该先审问刘主簿?若能拿下他的口供,相信会很有用处。" 萧砚舟猛地一拍额头:"险些把这厮忘了!" 萧砚舟立即唤来石头:"你即刻带人去抄刘主簿的家,特别注意账本、书信之类的物件。" 石头抱拳领命:"属下明白!" 约莫一个时辰后,石头匆匆赶回,脸上带着几分凝重:"少爷,属下带人翻遍了刘府,并未找到账本一类的东西。不过..." 他转身挥手,几名衙役抬着几口沉甸甸的箱子进来。 箱子一打开,满室生辉。金锭银锭堆叠如山,珠宝玉器熠熠生辉,古玩字画更是不计其数。 小桃倒吸一口冷气:"这...这得是多少年的俸禄才能攒下..." 萧砚舟负手而立,冷眼扫过地上堆积如山的财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一个清正廉明的刘主簿!这些财物,怕是比泉州府库还要殷实。" 他踱步到一尊鎏金佛像前,指尖轻轻拂过,"没有账本?呵...这些就是最好的账本!" 林墨蹲下身,从箱底抽出一幅卷轴,展开后脸色一变:"大人,这是..." 萧砚舟接过一看,竟是一幅泉州城防图,上面标注着各处守备薄弱之处。 他眼中寒光乍现:"带刘主簿!看来我们这位''清官'',藏着的秘密比想象中还多。" 石头立即命人将五花大绑的刘主簿押了上来。 萧砚舟缓步走到刘主簿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瘫软在地的贪官。 "刘大人,"他随手拿起一块金锭在手中把玩,"按朝廷规制,你一个八品主簿,年俸不过四十两。本官很好奇..." 他突然将金锭重重砸在案上,"这些财物,你是如何''积攒''的?" 刘主簿浑身发抖,额头抵着地面:"回、回大人...下官祖上..." "祖上经商?"萧砚舟冷笑打断,"那这些又作何解释?" 他翻开账册,指着上面鲜红的印章,"这里可是清清楚楚记录了你经手的钱粮,你还要狡辩吗?" 刘主簿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珠砸在地上。 "除了贪墨银两,你还做过什么勾当?"萧砚舟声音陡然转冷,"私通倭寇?倒卖军粮?还是..." "冤枉啊大人!"刘主簿突然抬头,眼中满是惊恐,"下官、下官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从未私通倭寇啊!那些银子..." 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猛地低下头,再不肯开口。 刘主簿知道私通倭寇这个罪名太大,如果认了直接是抄家灭族之罪。 如果只是贪腐,还是有可能活命的。 萧砚舟看出他眼中的挣扎——这分明是既怕认罪,又不敢供出背后之人。 第218章 招了 石头快步进来,在萧砚舟耳边低语:"少爷,刚收到消息,包正派人去刘府了..." 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俯身凑近刘主簿,压低声音道:"刘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招供,本官或可保你家人平安..." 刘主簿浑身剧颤,脑海中闪过方才被押解来时,那个衙役阴恻恻的警告:"刘大人可要管好自己的嘴...您那刚满月的孙子,长得可真讨人喜欢..."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嘶哑:"下官...下官实在冤枉啊..." 萧砚舟敏锐地察觉到刘主簿的异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好看见门口一个衙役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转头对石头使了个眼色。 石头会意,立即带人追了出去。 萧砚舟重新看向刘主簿,声音放得更轻:"看来有人比本官更关心刘大人的家事?" 他缓缓蹲下身,与刘主簿平视,"刘大人不妨想想,是相信那些连你孙子都不放过的豺狼,还是相信本官这个朝廷命官?" 刘主簿的嘴唇剧烈颤抖着,浑浊的泪珠顺着皱纹纵横的脸庞滚落。 萧砚舟眼中精光一闪,突然俯身,一把揪住刘主簿的衣领,声音冷得像冰:"刘大人,你自己不怕死,但你那刚满月的孙子呢?你刘家三代单传的香火,也要跟着你一起死吗?" 刘主簿浑身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萧砚舟松开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你以为闭口不言就能保全家人?" 他冷笑一声,"你在这泉州官扬混迹多年,知道这么多秘密,外头那些人会相信你什么都没说吗?" 刘主簿的瞳孔猛地收缩。 "若是本官''不小心''透露些风声,说是你招供的..."萧砚舟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你觉得包正他们会怎么想?" 刘主簿终于崩溃,瘫软在地嚎啕大哭:"大人饶命啊!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萧砚舟缓缓蹲下身,与瘫软在地的刘主簿平视,声音低沉而清晰:"刘大人,你已经入了这牢狱,外头那些人会怎么想?他们会相信你什么都没说吗?" “刘大人,你还不说吗?” 刘主簿依旧在哀嚎,就是一个字都不说,“大人饶命,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看样子他要顽抗到底了。 其实萧砚舟也不相信只凭几句话就让刘主簿招供,不过他有办法。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顽固的贪官。 "既然刘大人不识好歹..."萧砚舟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那就别怪本官无情了。" 话音未落,他右手如电,瞬间在刘主簿身上连点数下。 刘主簿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浑身一僵,紧接着—— "啊...!"他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见他脸色瞬间涨得通红,青筋暴起,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 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仿佛有千万根钢针从骨髓里往外扎。 林墨看得心惊肉跳,没想到萧砚舟的手段如此厉害。 刘主簿此刻就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疯狂扭动着身体,额头重重撞击地面,却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他的指甲深深抠进地板,指节泛白,竟硬生生抓出了几道血痕。 萧砚舟负手而立,冷眼旁观。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对刘主簿来说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终于,在刘主簿快要昏厥的瞬间,萧砚舟才伸手解开了穴道。 "刘大人,感觉如何?"萧砚舟蹲下身,声音轻柔得可怕,"如果没有享受够,我们可以继续。" 刘主簿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涕泪横流:"招...我全招...求大人饶命..."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显然刚才的痛苦已经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林墨立即取来纸笔。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刘主簿像倒豆子一般,将郑彪、赵都头等人的罪行一一道来。 从克扣军饷到私通倭寇,从强占民田到逼良为娼...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萧砚舟翻看着厚厚一叠供词,脸色越来越冷。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没想到这些人竟能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林墨更是气得手指发抖,墨汁滴在纸上都浑然不觉。 "好,很好。"萧砚舟将供词重重合上,眼中寒光四射,"有了这些,足够让某些人掉十次脑袋了。" 他转头看向瘫软如泥的刘主簿,冷笑道:"刘大人,写了这么多,怎么包大人的名字一个都没见着?"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看来刘大人还想再体验一次?" "大人饶命!"刘主簿惊恐地往后缩,浑身抖如筛糠,"下官招!都是包大人指使的!那些赈灾银两,七成都要孝敬给他...军饷克扣的钱,六成都要送到包府..." 萧砚舟收回手,冷笑道:"不要心存侥幸,全都写出来。" 待刘主簿写完最后一笔,林墨仔细检查供词,低声道:"大人,现在口供、人证都有了,只是还缺物证..." 萧砚舟轻轻掸了掸衣袖:"抓大鱼得先断其枝干。郑彪这个先锋营指挥使,就是包正最锋利的爪牙。"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先拿下郑彪,断了包正的臂膀,剩下的就好办了。" 他转向石头:"去准备一下,明日以商议剿匪为名,请郑指挥使来府衙一叙。" 林墨会意地补充:"府衙里原来的衙役都不可靠,你要注意。" 石头点头应道,“是的,大人,明日我会安排咱们自己的弟兄埋伏。” “来人,将刘主簿押回去。” 萧砚舟看着刘主簿被衙役拖走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他抬手示意石头靠近,压低声音道: "今晚你带几个咱们自己人,埋伏在牢里。"他指尖轻叩桌面,"我不信包正会这么轻易让刘主簿活着。" 石头眼中精光一闪:"少爷是担心..." "灭口。"萧砚舟冷冷吐出两个字,"刘主簿知道的太多,包正绝不会让他活着上堂作证。" 林墨闻言立即补充:"要不要把刘主簿换个地方关押?" 萧砚舟摇头:"不必。正好将计就计。"他转向石头,"你带人藏在牢房暗处,记住,要抓活的。若能抓到包正派来的杀手..." 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属下这就去安排。"石头抱拳领命,"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萧砚舟走到窗前,望着渐暗的天色,轻声道:"今晚,或许能钓到一条大鱼。" 夜色渐浓,州衙大牢里一片死寂。 只有几盏油灯投下摇曳的光影,将牢房的栅栏拉出长长的黑影。 第219章 夜袭牢房 包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神色看似平静,可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书房内,郑彪、赵都头等一众心腹齐聚,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大人!”一名家仆匆匆推门而入,额头沁着冷汗,“府衙那边传来消息,萧砚舟正在提审刘主簿!” “什么?!”郑彪猛地拍案而起,脸色铁青,“刘主簿那软骨头,万一招了……” 赵都头也坐不住了,急声道:“包大人,得赶紧想办法!刘主簿知道的事太多了!” 书房内顿时一片嘈杂,众人七嘴八舌,有人提议立刻派人去“警告”刘主簿,有人甚至暗示干脆让他永远闭嘴。 包正冷冷扫视众人,手中玉佩"啪"的一声按在桌上,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慌什么?"他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下午本想直接在牢里了结此事,奈何萧砚舟防备太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郑彪急道:"那岂不是..." 包正抬手打断:"不过已经让人警告过刘主簿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若敢松口,第一个死的就是他那个宝贝孙子。" 他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刘主簿在泉州这么多年,最清楚我的手段。他若想保全家人,就该知道怎么做。" 赵都头擦了擦额头的汗:"可那萧砚舟怕是..." 包正冷冷扫视众人,手中茶盏"砰"的一声搁在案上,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慌什么?"他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刘主簿就会''想不开'',在牢里上吊自尽。" 众人听了,情绪稍缓:"大人高明!" 包正轻蔑一笑:"一个死人,还能开口不成?"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府衙方向幽幽道,"诸位回去安心等待便是。明日一早,自然会有''畏罪自杀''的消息传出。我们正好趁机责难,至少让他以后不要那么嚣张。" 赵都头擦了擦冷汗,谄笑道:"大人运筹帷幄,下官佩服。" 包正转身,目光如刀扫过众人:"都给我沉住气。萧砚舟想查,就让他查个死人去。在这泉州地界..."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声音渐冷,"还轮不到一个毛头小子说了算。" 窗外,一阵冷风吹过,烛火剧烈摇晃,将包正阴鸷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众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露出狞笑。 ...... 深夜,府衙大牢。 两个值夜的衙役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桌上油灯摇曳,照得牢房内昏黄一片。 忽然,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们全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手中钢刀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森森寒芒。 两个衙役依旧睡得死沉,毫无察觉。 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根细绳,另一人则摸出一把钥匙,径直朝刘主簿的牢房走去。 刘主簿蜷缩在牢房角落,浑身发抖。 他根本睡不着,脑海里全是萧砚舟冰冷的眼神和包正的威胁。 突然,牢门锁链“咔哒”一声轻响,刘主簿猛地抬头,就见两个黑衣人站在他面前,眼中杀意凛然。 “你……你们是谁?!”刘主簿惊恐地往后缩,声音颤抖。 黑衣人冷笑一声,二话不说,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 另一人迅速将细绳套上他的脖子,狠狠勒紧! “唔……唔唔!”刘主簿疯狂挣扎, 双手拼命抓挠脖子上的绳索,双腿在地上乱蹬。 他的脸迅速涨红,眼球凸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窒息声。 黑衣人死死勒住绳子,眼中毫无怜悯:“别挣扎了,有人让你今晚必须死!” 刘主簿绝望地瞪大眼睛,意识逐渐模糊…… 就在刘主簿即将断气的瞬间—— “砰!”一声巨响,牢门被狠狠踹开! “动手!”石头一声暴喝,带着几个埋伏多时的护卫冲了进来! 两个黑衣人大惊,刚想抽刀反抗, 石头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一记重拳砸在其中一人脸上! “咔嚓!”鼻梁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黑衣人惨叫一声,踉跄后退。 另一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却被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按住肩膀,狠狠摔在地上! “绑了!”石头冷喝一声。 刘主簿瘫软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颤抖着抬头,看着石头,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 “刘大人,看来有人很不想让你活着啊。”石头冷笑一声,踢了踢被按在地上的黑衣人,“带走!” 刑房里,两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石头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匕首,眼神冰冷地扫过两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石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两个黑衣人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石头冷笑一声,将匕首"唰"地插在桌上:"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朝旁边的衙役使了个眼色,"伺候着。" 两个膀大腰圆的衙役立刻上前,一人按住一个黑衣人的肩膀,另一人抄起水火棍就朝他们腿上招呼。 "啪!"一声闷响,第一个黑衣人顿时惨叫出声。 "说不说?"石头慢悠悠地问。 黑衣人咬紧牙关,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继续。"石头淡淡道。 "啪!啪!"又是两记重棍,这次打在膝盖上。 黑衣人疼得浑身抽搐,终于忍不住嚎叫起来:"我说!我说!" 另一个黑衣人见状,也急忙喊道:"是城南酒铺的掌柜!他给了我们五十两银子,让我们今晚必须解决刘主簿!" 石头眯起眼睛:"酒铺掌柜?" 他冷笑一声,"一个开酒铺的,哪来的胆子刺杀朝廷命官?" "小的真不知道啊!"黑衣人哭丧着脸,"我们就是拿钱办事,掌柜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石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带下去,好好''伺候'',务必问出幕后主使。" 护卫们立刻将两个哀嚎不断的黑衣人拖了下去。 石头冷笑一声,挥手道:"去城南酒铺,把掌柜的给我''请''来!" 第220章 背后主使 这人穿着绸缎睡衣,脸上还带着睡意,显然是被从床上揪起来的。 "哟,掌柜的这么晚还不睡?"石头讥讽道,"是在等什么好消息吗?" 掌柜的脸色一变,强装镇定:"这位官爷,小的只是夜里算账..." "少废话!"石头猛地一拍桌子,"这两个杀手已经招了,说是你指使他们来杀刘主簿!" 掌柜的额头顿时冒出冷汗,但仍旧嘴硬:"冤枉啊!小的只是...只是跟刘主簿有些私怨..." 石头转头看向刘主簿:"刘大人,这酒铺你可熟悉?" 刘主簿此刻已经缓过劲来,咬牙切齿道:"这酒铺是包大人的产业!掌柜的就是包大人的远房表弟!" 掌柜的脸色瞬间惨白:"你...你血口喷人!" 石头冷笑连连:"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朝护卫使了个眼色,"来啊,让掌柜的尝尝咱们的''醒酒汤''!" 几个衙役立刻上前,将掌柜的按在地上。 其中一人抄起水火棍,照着掌柜的屁股就是狠狠一棍。 "啊!"掌柜的杀猪般嚎叫起来。 "说不说?"石头慢条斯理地问。 掌柜的疼得直抽气,但仍旧嘴硬:"小的...小的真的只是..." "继续打!"石头冷声道。 "啪!啪!"又是两记重棍,掌柜的终于扛不住了:"我说!我说!是包大人...包大人让我找人..." 石头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命人记录口供。 待掌柜的签字画押后,他满意地点点头:"带下去严加看管!" 转身对刘主簿道:"刘大人,现在你该明白,包正是铁了心要你的命。日后你可以当堂指证包正啊!" 刘主簿此刻已是面如死灰,颤抖着道:"我...我知道!" ...... 夜色沉沉,萧砚舟正搂着小桃睡得香甜。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少爷!少爷!"石头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紧急情况!" 小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轻手轻脚地从萧砚舟怀里挣脱出来。 她披上外衣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石头,什么事这么急?" 石头站在门外,脸上带着几分凝重:"小桃姑娘,烦请叫醒少爷。我们抓到了两个刺客,是黑虎山的土匪!" 小桃闻言一惊,睡意顿时消散了大半。 她连忙转身回到床前,看到萧砚舟已经醒了。 听闻抓到刺客,立刻起身出来。 石头见少爷出来,"少爷,果然不出您所料,有人来灭口了!"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详细说说。" 小桃一边替萧砚舟披上外衣,一边好奇地问:"少爷,您怎么知道今晚会有人来行刺?" 萧砚舟嘴角微扬,心想自己这个现代人看过的宫斗剧比他们吃的盐都多,这种套路早就烂熟于心了。 但他只是淡淡道:"刘主簿知道的太多,包正不会让他活着。" 石头沉声道:"少爷,那两个刺客已经招供,说是城南酒铺掌柜指使的。属下已经把人抓来了。" 萧砚舟挑了挑眉:"哦?这么快就招了?" "那掌柜的起初还嘴硬,"石头冷笑道,"说是跟刘主簿有私怨。但刘主簿指认,这酒铺是包正的产业,掌柜的还是包正的远房表亲。" 萧砚舟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意思。先把人关起来,严加看管,别让他''想不开''。" 石头抱拳:"属下明白!已经安排可靠的人手轮流看守。" 待石头退下后,萧砚舟伸了个懒腰。 他转头看向小桃,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既然天还没亮,不如......" 小桃俏脸一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萧砚舟一把拉进怀里。 她轻捶了下萧砚舟的胸膛:"少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 萧砚舟在她耳边低语:"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放松。况且......" 他的手已经不安分地游走起来,"养精蓄锐才能更好地对付包正那个老狐狸。" 小桃还想说什么,却被萧砚舟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剩下的话都化作了娇喘...... ...... 清晨,包府。 包正刚洗漱完毕,管家就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老爷,不好了!酒铺掌柜昨晚被抓了!” “什么?!”包正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脸色瞬间阴沉,“废物!黑虎帮的人呢?” “没……没消息。”管家额头冒汗,“恐怕是失手了。” 包正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咬牙道:“一群饭桶!” 他猛地拍桌,“去,立刻派人查清楚,刘主簿到底死了没有!” 管家战战兢兢地退下,包正站在窗前,望着府衙方向,眼中杀意凛然:“萧砚舟,你倒是有点本事……” 府衙后宅,小桃精神焕发地替萧砚舟梳头。 “少爷,今天要去抓包正吗?”她眨着大眼睛问道。 萧砚舟摇头:“不急。” “为什么?”小桃不解,“刘主簿和酒铺掌柜都招供了,还不够吗?” “光有人证和口供,扳不倒包正。”萧砚舟淡淡道,“他大可以推说这些人诬陷他,甚至反咬一口,说我们屈打成招。” 小桃皱眉:“那怎么办?”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们需要物证,更需要……兵权。”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摊开一张泉州地图:“如今府库空虚,税收都被包正一党私吞,想恢复经济,必须先掌控军队。” 小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少爷打算怎么做?” 萧砚舟嘴角微扬:“先招兵!” 府衙大堂,萧砚舟召集林墨和石头。 “林墨,立刻写一份告示,招募乡勇。”萧砚舟沉声道,“要求身家清白,待遇从优——包吃包住,月银一两。” 林墨惊讶:“一两?这可比普通衙役的俸禄还高!”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萧砚舟冷笑,“至于先锋营那些人,等拿下郑彪后,去弱留强,择优录用。” 石头抱拳:“属下这就去办!” 萧砚舟补充道:“记住,招募时严格审查,绝不能让混吃等死的人混进来!” 第221章 包正的试探 "下官参见大人。"包正领着众人恭敬行礼,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萧砚舟搁下毛笔,抬眼扫过众人:"诸位不必多礼。泉州府事务清简,你们各自回去当差便是,若有要事,本官自会传唤。" 包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大人初来乍到,下官等理应每日前来请示..." "不必了。"萧砚舟打断道,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本官最重实效,诸位只需各司其职。做得好,自然有赏;若是出了差错..." 他目光陡然一冷:"本官也绝不会徇私。" 堂下官员闻言,纷纷低头称是。 包正假装小心翼翼,"大人,下官听说昨夜牢房不太平静?似乎有刺客潜入?" 萧砚舟头也不抬,继续批阅着文书:"哦?包大人消息倒是灵通。" 他轻描淡写地放下毛笔,"不过是一些不开眼的宵小之辈,想要刺杀刘主簿罢了。" 包正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那刘主簿他..." "包大人放心,"萧砚舟这才抬起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刘主簿已经弃暗投明,把该说的都说了。如今正在后衙养伤,安全得很。" 堂下官员闻言,顿时骚动起来。 包正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大人英明。只是..." 他故作关切道,"这刺客一事..." "本官已经处理妥当。"萧砚舟摆摆手,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包大人与其操心这个,不如多想想如何整顿泉州政务。" 他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毕竟...有些事,总要有人负责的。" 包正眼中寒光一闪,随即躬身道:"大人教训的是。那下官等就先告退了。" “包大人稍等,还有事情要与你们商量。” 萧砚舟重重敲了敲桌案,声音陡然转冷:"包大人,本官昨日巡视市集,发现商户除了朝廷规定的税银外,还要缴纳所谓的''月例''?" 包正脸色微变,随即赔笑道:"大人明鉴,这月例是泉州多年惯例..." "惯例?"萧砚舟冷笑一声,从案上抽出一本账簿,"本官查过朝廷税制,从未见过什么''月例''之说!这分明是你们私自设立的苛捐杂税!" 包正额头渗出细汗,仍强辩道:"大人有所不知,泉州地处偏远,朝廷下拨的俸禄实在有限..." "够了!"萧砚舟猛地拍案而起,"即日起,所有非朝廷规定的税项一律取消!" 包正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这些月例虽比往年少了些,但每月仍有上千两银子进账,是他笼络官员的重要财源。 他咬牙道:"大人,此事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萧砚舟冷冷打断,"莫非包大人舍不得这些银子?" 包正被当众驳了面子,脸色阴沉。 他转身对众官员道:“诸位都听到了?萧大人要断我们的俸禄,你们说,该怎么办?” 官员们顿时炸开了锅: “这还怎么活?” “萧大人,您不能这样啊!” “我们一家老小还等着吃饭呢!” 萧砚舟锐利的目光扫过堂下众官员,这些尸位素餐之辈一个个面色惶恐,却仍不知悔改。 包正突然冷笑一声:"大人如此一意孤行,就不怕府衙公务无人处理?" "是啊是啊!"赵都头立刻附和,"没有我们这些官员,衙门还怎么运转?" "大人三思啊!"几个官员纷纷出声。 萧砚舟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后,突然笑了:"诸位倒是提醒本官了。" 他放下茶盏,环视众人,"如今这泉州府衙,可还有什么正经公务需要处理?" 堂下一片死寂。 "包大人,"萧砚舟意味深长地看着包正,"自去年倭寇袭城后,府衙可曾处理过一件利民之事?可曾审理过一桩公正案件?" 包正脸色铁青,无言以对。 萧砚舟站起身,负手而立:"诸位要走便走。没有你们这些官员,还有下面的吏员差役。本官就不信,这泉州府上下,就没有一个愿意为民做事的!" 他话音刚落,堂下几个年轻吏员已经悄悄挺直了腰杆。 包正见状,脸色更加难看,猛地一甩袖子:"好!好得很!我们走!" 随着包正带头离去,几个官员鱼贯而出。 转眼间,大堂内只剩下张远和几个年轻吏员。 萧砚舟看着留下的几人,脸上终于露出真诚的笑容:"很好,看来泉州还有希望。" 张远忧心忡忡:“大人,泉州府……这下算是瘫痪了。” 萧砚舟淡淡道:“破而后立。正好,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包正带着一众官员愤然离去后,府衙立刻忙碌起来。 不到一个时辰,两张大红告示就贴在了府衙大门外最显眼的位置。 第一张告示上龙飞凤舞地写着: "即日起,泉州府招募乡勇,月银一两,包吃住,身家清白者优先。" 第二张告示更是醒目: "奉知州大人令,即日起废除所有苛捐杂税。若有衙役再敢收取''月例''等非法税项,百姓可随时到府衙举报,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石头亲自带着几个衙役,敲着铜锣走街串巷:"乡亲们都听好了!新任知州大人有令,从今往后不用再交月例钱了!要当乡勇的,明天一早来府衙报名!" 街上的百姓起初还不敢靠近,直到看见告示前围观的商贩越来越多,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 "这...这是真的?"绸缎庄的老板娘声音发颤,"以后真的不用交月例钱了?" "白纸黑字写着呢!"旁边卖烧饼的老汉激动地说,"我让儿子明天就去报名当乡勇!反正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说不定这是条活路呢!" 几个商铺掌柜却面面相觑,低声嘀咕: "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包大人能答应?" "先别高兴太早..." 人群中,几个包正派来的眼线脸色铁青,急匆匆地挤出人群往包府方向跑去。 萧砚舟站在府衙阁楼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第222章 重整府衙 萧砚舟站在大堂中央,环视着留下的寥寥数人——除了张远外,还有几个年轻吏员、十几个衙役和捕快。 这些人平日里被包正一党排挤,如今见新来的知州大人雷厉风行,眼中都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林墨。"萧砚舟沉声道,"统计一下留下的人数,包括衙役、捕快,还有各房吏员。" 林墨立刻应声:"是,大人。" 不到片刻,林墨便将名单呈了上来:"回大人,目前府衙内留下的人手共有捕快六人,衙役五人,各房吏员五人。" 萧砚舟点点头:"这是从刘主簿府上抄来的赃银。今日起,所有留下的人,俸禄翻倍!" "俸禄翻倍?!" 府衙大堂内,三班衙役们听到俸禄翻倍的消息,顿时炸开了锅。 这些年来,他们的俸禄不仅从未涨过,还经常被拖欠数月之久,不少人都是靠着盘剥百姓才能勉强糊口。 "大人英明啊!"一个满脸褶子的老衙役激动得直搓手,"小的在衙门当差二十年,头一回遇到这么大方的大老爷!"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瘦高个的捕快谄媚地笑道,"大人一来就给咱们涨俸禄,这才是真正体恤下属的好官!"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大人放心,往后您指哪儿咱们打哪儿!" "谁要是敢对大人不敬,我第一个跟他拼命!" "大人就是咱们的再生父母啊!" 萧砚舟冷眼旁观着这群人的表演,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太清楚这些人的心思了——不过是见钱眼开罢了。前一刻还在为包正卖命,现在见自己出手阔绰,转眼就能把忠心挂在嘴边。 "好了。"萧砚舟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本官不图你们什么忠心,只要记住一点——" 他目光陡然转冷,"从今往后,谁敢再伸手盘剥百姓,本官就剁了他的爪子!" 众人闻言,脸上的谄笑顿时僵住了。那个老衙役讪讪地低下头:"大人教训的是...小的们记下了..." 萧砚舟看着这群人前倨后恭的模样,心中冷笑更甚。 他知道,这些人现在表现出来的"忠心",不过是因为银子的分量足够重罢了。但只要能把他们暂时稳住,就足够了。 ...... 包正回到府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管家战战兢兢地递上热茶,低声道:“老爷,府衙那边贴了告示,说是要废除苛捐杂税,还要招募乡勇……” “啪!”包正猛地将茶盏摔在地上,瓷片四溅。 “萧砚舟!这是要断我的财路啊!”他咬牙切齿,眼中寒光闪烁。 没过多久,赵都头和郑彪匆匆赶来。 赵都头一进门就急声道:“大人,不好了!三班衙役和捕快都被萧砚舟笼络过去了,现在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连咱们的人都不敢靠近府衙!” 郑彪更是脸色铁青:“大人,萧砚舟现在大张旗鼓地招募乡勇,这是要架空我的先锋营啊!” 包正眯起眼睛,冷笑道:“看样子,这位萧大人是要跟我鱼死网破啊……” 赵都头压低声音:“大人,要不咱们……”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包正摇头:“再死一个知州,朝廷必定彻查,到时候会非常麻烦,不到最后关头,还是不要行险。” 他沉吟片刻,忽然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郑彪一愣:“大人的意思是……” "没有人不爱财。"包正轻啜一口茶,眼中闪过精光,"我就不信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他能不动心。来人!" 一个家仆立刻躬身进来。 "去准备一份烫金请柬,就说本官今晚在望海楼设宴,专程为新任知州大人接风洗尘。" ...... 府衙内,萧砚舟接过包正派人送来的烫金请柬,眉头微挑。 林墨忧心忡忡:"大人,这明显是鸿门宴啊!" 石头也急忙劝阻:"少爷,包正这老狐狸突然示好,必定没安好心!" 萧砚舟把玩着请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鸿门宴又如何?本官还怕他不成?" 他起身整了整衣冠,"石头,你随我去。林墨,你留在府衙,加强戒备。" "可是......"林墨还想再劝。 萧砚舟抬手打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倒要看看,包正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石头立即抱拳:"属下这就去准备!" 暮色渐沉,泉州城的街巷笼罩在一片昏暗中。 破败的民宅间,偶有几点微弱的油灯光亮透出,那是贫苦百姓在省着灯油度日。 街角的乞丐蜷缩在茅草堆里,饿得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城东的望海楼前,却是另一番景象。 朱漆大门前高悬着大红灯笼,将门前照得亮如白昼。 楼内丝竹声声,歌女婉转的唱腔飘荡在夜空中。 衣着华贵的人络绎不绝地进出,门口的伙计满脸堆笑地迎来送往。 萧砚舟的轿子停在楼前,他掀开轿帘,目光扫过街对面蜷缩在墙角的老乞丐,又看了看眼前这灯火辉煌的酒楼,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少爷..."石头低声道,"这望海楼是包正的产业,听说一顿饭能吃掉普通百姓一年的口粮。" 萧砚舟冷笑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泉州百姓食不果腹,这些人倒是歌舞升平。" 他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向酒楼。 身后,那个老乞丐颤巍巍地伸出手,却连讨要的力气都没有,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包正早已在楼下等候,见萧砚舟的轿子到了,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萧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下官在此恭候多时了。" 萧砚舟拱手还礼:"包大人盛情相邀,本官怎敢怠慢。" 二人寒暄几句,包正亲自引路:"大人请随我来,雅间已经备好。" 登上二楼雅间,推门而入,只见一张紫檀木圆桌上已摆满珍馐美味:清蒸鲥鱼银光闪闪,红烧熊掌色泽红亮,燕窝羹晶莹剔透,还有几样时令鲜蔬点缀其间。 一坛陈年花雕酒散发着醇厚的香气,旁边还放着几碟精致的点心。 包正殷勤地让座:"这些都是望海楼的招牌菜,特意为大人准备的。这道清蒸鲥鱼,是今早刚捞上来的;这熊掌,是前日猎户从山里送来的新鲜货。" 萧砚舟环视一周,笑道:"包大人太破费了。这一桌酒菜,怕是抵得上寻常百姓一年的用度了。" 包正不以为意地摆手:"大人说笑了。您这样的贵人,就该享用这样的珍馐。来来来,先尝尝这鲥鱼,趁热吃最是鲜美。" 说着亲自为萧砚舟布菜。 第223章 收钱 萧砚舟举杯浅笑:“包大人过奖了,不过是侥幸而已。” 包正摇头晃脑:“不过嘛……做学问和做官,终究是两回事。”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萧砚舟,“官扬之中,关系最重要,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萧砚舟故作沉思状:“包大人此言有理。” 包正见萧砚舟似乎意动,眼中精光一闪,轻轻拍了拍手。 两个健壮的家丁立刻抬着一口沉甸甸的樟木箱进来,“咚”的一声放在地上,震得桌上的酒杯都微微晃动。 包正亲自弯腰开锁,掀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白花花的银锭,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少说也有千两。 “萧大人初来泉州,下官也没什么好孝敬的,这点心意,权当给大人接风洗尘。”包正笑眯眯地说道,语气恭敬中带着几分试探,“只要大人愿意行个方便,以后月月都有这个数。” 萧砚舟眉头微皱,故作迟疑:“包大人,这……恐怕不妥吧?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岂能……” 包正连忙摆手,笑容更加热切:“大人多虑了!这不过是泉州府上下的一点心意,府衙里的同僚人人有份,大人若是不收,反倒显得生分了。” 萧砚舟沉吟片刻,目光在银锭上流连,最终“勉为其难”地叹了口气:“既然包大人如此盛情,本官就却之不恭了。” 包正大喜,连忙举杯:“大人爽快!来,喝酒!” 二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萧砚舟似是无意地问道:“包大人,泉州府库空虚,商户月例又已废除,单靠截留的那点税款,恐怕支撑不起这么大的开销吧?” 包正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很快又堆起笑容:“大人有所不知,泉州虽不比广州开放海贸,但……总有些门路。” 萧砚舟故作惊讶:“哦?什么门路?” 包正哈哈一笑,含糊其辞:“不过是些商船往来,互通有无罢了。” 萧砚舟心中冷笑——果然,包正背后还有更大的财路!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举杯笑道:“包大人果然手段通天,本官佩服。” 包正见他似乎并未深究,心中稍安,更加殷勤劝酒。 二人推杯换盏,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各怀心思。 宴席散后,包正目送萧砚舟离去,脸上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郑彪和赵都头从暗处走出,急切地问道:“大人,如何?” 包正冷笑一声:“银子他收了,以后泉州,还是我们的天下!” 郑彪大喜:“太好了!这下萧砚舟就是咱们的人了!” 赵都头也松了一口气:“大人高明!只要他肯收钱,以后还不是任由咱们拿捏?” 包正眯起眼睛:“派人盯着府衙,看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三人相视一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深夜,府衙后宅。 萧砚舟看着桌上那箱银子,冷笑一声:“包正这是把我当贪官了。” 石头愤愤道:“少爷,咱们真要收这银子?” 萧砚舟摇头:“收,当然要收。不收,怎么麻痹他们?” "石头,去请林主事过来。"他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多时,林墨匆匆赶来,看到桌上银两时明显一怔:"大人,这是......" 萧砚舟指尖轻叩箱盖:"包正今晚的''孝敬''。林兄,你明日将这些银两与先前抄没的赃银一并划入府库。"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记住,要详细登记在册,每一两银子的来龙去脉都要记录清楚。" 林墨眼中闪过恍然之色,郑重拱手:"下官明白。定会将这些银两的来历注明''包正赠银'',与正项钱粮分开造册。" 石头忍不住插话:"少爷,就这么收了包正的银子,岂不是......" 萧砚舟冷笑一声:"正愁府库空虚,他就送上门来。这些银子,正好用来招募乡勇,整顿防务。" 他转身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声音渐冷,"至于包正......他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做作茧自缚。" 林墨会意,小心合上箱盖:"下官这就去准备账册。这些银两,定会让它用在刀刃上。" 正说着,张远来了,将一叠厚厚的文书恭敬呈上:"大人,这是下官暗中查访所得。包正一党在泉州的所有产业、关系网,以及他们这些年贪赃枉法的证据,都记录在此。" 萧砚舟接过文书,借着烛光细细翻阅。 每翻一页,他眼中的寒意便深一分。 待看到最后,他缓缓合上文书,沉声道:"张主事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 张远刚退下不久,六子便闪身而入,从怀中掏出一卷文书:"大人,这是郑彪的罪证。他克扣军饷、私设关卡这些暂且不说,最可恨的是......" 六子声音压低,带着愤怒,"上月他强抢民女,那姑娘如今被他强纳为第七房小妾。姑娘的父亲上门理论,竟被他命人活活打死!" 萧砚舟猛地拍案而起:"好一个郑彪!" "少爷,怎么办?" 萧砚舟眼中寒光凛冽:"证据确凿,不必再等!" 他转向六子,"那姑娘现在何处?" 六子回道:"就关在郑彪府中的偏院,日夜有人看守。" 萧砚舟冷笑一声:"石头,立即点齐人手。今夜,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位郑指挥使!" 石头精神一振:"属下这就去准备!" 萧砚舟整了整衣袍,"记住,要活捉郑彪,更要救出那位姑娘。" 六子补充道:"大人,郑彪府上有三十多名亲兵把守......" "无妨。"萧砚舟从案下取出一块令牌扔给石头,"就凭咱们这些人足够了,只有拿下郑彪,咱们的局面也就打开了。" 石头眼中闪过兴奋之色:"属下明白!" 子夜时分,乌云遮月,郑彪府邸外一片漆黑。 萧砚舟负手而立,身后站着石头和二十余名精挑细选的护卫。 这些人都是他亲自调教的心腹,个个武功高强。 "记住,动作要快。"萧砚舟低声吩咐,"不要惊动太多人。" 第224章 夺兵权 他猫着腰在墙头疾行,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不多时,府邸侧门"吱呀"一声轻响,缓缓打开。 护卫们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 两个巡夜的护院刚转过回廊,就被悄无声息地放倒。 萧砚舟这才不紧不慢地迈步进门,月光下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后院正房里,郑彪正搂着两个小妾酣睡,鼾声如雷。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 郑彪猛地惊醒,还没看清来人,就被石头一把揪住头发拖下床来。 "谁?"郑彪惊恐大叫,两个小妾吓得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石头冷笑:"郑大人,知州大人请您喝茶。" 郑彪这才看清站在门口的萧砚舟,顿时面如土色:"萧...萧大人?!" 萧砚舟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只穿着中衣的郑彪:"郑指挥使好雅兴啊。" 他目光扫过床榻,冷声道:"石头,带人去后院仔细搜查,务必要找到被抢的民女。" 石头领命而去,不多时,府内便传来阵阵骚动。 郑彪的亲兵们被惊醒,纷纷持刀赶来。 三十余名亲兵将后院团团围住,刀光在月色下泛着寒光。 萧砚舟负手而立,面对杀气腾腾的亲兵们,神色丝毫不变。 他缓缓举起知州令牌,声音沉稳有力:"本官泉州知州萧砚舟,奉命查办郑彪贪赃枉法、强抢民女一案。尔等若放下兵器,本官可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 他目光一凛,"以谋反论处!" 亲兵们面面相觑,手中兵器渐渐垂下。 为首的亲兵队长犹豫道:"大人,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本官知道。"萧砚舟语气稍缓,"郑彪罪证确凿,尔等不必为他陪葬。现在放下兵器,本官保你们无事。" "铛"的一声,第一把刀落地。 很快,兵器落地的声音接连响起。 这时,石头带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快步走来:"少爷,找到了!这就是李铁匠的女儿。" 女子见到被五花大绑的郑彪,顿时泪如雨下,扑通跪在萧砚舟面前:"青天大老爷!求您为民女做主!家父他......" 萧砚舟亲自扶起女子:"姑娘放心,本官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转头对石头道:"把郑彪押回府衙,严加看管。" 郑彪面如死灰,被拖走时仍在嘶吼:"萧砚舟!包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萧砚舟冷笑一声,对众亲兵道:"尔等今夜暂且留在府中,明日到府衙报到,本官自有安排。" 说完,他整了整官服,在月色下大步离去。 身后,郑彪府邸的大门缓缓关闭,仿佛一个时代的终结。 府衙大牢内,郑彪被五花大绑,扔进了最阴暗的牢房。 萧砚舟站在牢门外,冷冷道:“郑大人,别指望包正来救你了。” 郑彪咬牙切齿:“萧砚舟!你收了包大人的银子,现在又翻脸不认人,你不怕遭报应吗?!” 萧砚舟冷笑一声:"报应?你们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今日?" 他大步走出牢房,对等候在外的林墨沉声道:"立刻拟写文书,任命萧石(石头)为先锋营新任指挥使。" "大人,下官这就拟写任命文书。不过..."林墨略显迟疑,"先锋营指挥使一职,是否需要先报请福州府..." 萧砚舟冷笑一声,打断道:"林兄多虑了。先锋营说白了就是地方乡勇,并非朝廷正式编制的巡防营。按律例,地方团练乡勇的管辖权,本就归属当地州府。" 他负手而立,语气不容置疑:"在这泉州地界,本官说谁当这个指挥使,谁就能当!" 林墨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下官明白了。" 随即快步走到案前,提笔蘸墨,龙飞凤舞地写下任命文书。 萧砚舟接过文书,仔细检查后重重盖上知州大印,沉声道:"石头,接令!" 石头单膝跪地,双手恭敬接过:"属下领命!" "记住,"萧砚舟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到了军营先控制副将,若有不服者..."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杀一儆百!" 石头眼中寒光一闪:"属下明白!" 萧砚舟直起身,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去吧,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先锋营的兵符!" 石头抱拳领命,带着六名精锐护卫疾步而出。 马蹄声在黎明前的街道上格外清脆,渐行渐远... 萧砚舟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转身对林墨道:"去准备明日升堂事宜,本官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好好审一审这位郑指挥使。" 林墨躬身应是,却又忍不住问道:"大人,若是包正从中作梗......" 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他若敢来,本官连他一起审!" ...... 天色未明,石头手持文书和令牌,带着六名护卫悄然来到城外先锋营驻地。 营门处竟无人值守,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呵,就这?"石头冷笑一声,挥手示意,"进去!" 众人长驱直入,直奔中军大帐。 沿途竟连个巡逻的士兵都没遇到,只听得各处营帐中鼾声如雷。 "把百户以上军官都给我揪出来!"石头低声喝道。 不到半个时辰,五个睡眼惺忪的百户被押到帐前。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还想反抗,被石头一脚踹在膝窝,跪倒在地。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石头将任命文书拍在他脸上,"老子现在是新任指挥使!" 那百户还要叫骂,石头手起刀落,一刀削掉他半只耳朵。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其余几个百户吓得面如土色,再不敢出声。 天亮后,石头命人擂鼓聚兵。 鼓声响了足足半个时辰,稀稀拉拉才来了不到二百人,其中不少是头发花白的老卒,还有个拄着拐杖的老头,看样子少说也有五十多岁。 "先锋营额定五百人,就这些?"石头气得脸色铁青。 一个百户战战兢兢道:"大人明鉴...饷银都被郑大人...啊不,郑彪那厮克扣了,能跑的早跑了..." 石头冷笑:"来人!把这几个百户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 处置完军官,他立即着手整顿: "五十岁以上的,体弱多病的,就地遣散!" "剩下的,重新编队!" 经过筛选,最终只留下不到百人。 石头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的士兵,叹了口气:"从今日起,每日加一顿肉,月饷足额发放!" 士兵们闻言,先是不敢相信,待确认后,顿时欢呼起来:"谢大人恩典!" 石头望着他们,心中暗道:少爷说得对,只要给足粮饷,何愁没有精兵? 第225章 审判 这些士兵虽不算精锐,但吃饱喝足后,总算有了几分精神。 他们手持长枪,步伐整齐,引得早起的小贩纷纷侧目。 "大人有令,今日府衙开审郑彪,所有人必须打起精神!" 石头骑在马上,高声喝道,"谁敢懈怠,军法处置!" 士兵们齐声应诺,很快便抵达府衙。 此时,衙门外已聚集了不少百姓——萧砚舟一早便命人敲锣宣告,今日公审郑彪,有冤者可当堂申诉。 "这新来的知州真敢审郑彪?"一个卖菜的老汉低声嘀咕。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做做样子。"旁边一个布商摇头,"郑彪背后可是包大人,谁敢动他?"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人敢上前。 直到府衙大门敞开,衙役高喊:"大人有令,百姓可入内旁听!" 犹豫片刻,几个胆大的率先迈步,其余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府衙大堂上,萧砚舟端坐案后,一袭青色官袍衬得他面容肃穆。 他扫视堂下百姓,见众人神色犹疑,心中了然——这些年来,官府早已失信于民。 "带郑彪!"他沉声道。 石头亲自押着郑彪上堂。 这位昔日的指挥使此刻衣衫不整,双手被缚,却仍昂着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跪下!"石头一脚踹在他膝窝。 郑彪踉跄跪地,抬头怒视萧砚舟:"萧大人,下官何罪之有?" 萧砚舟冷笑:"何罪?" 他拿起案上一卷文书,"先锋营额定五百人,实不足二百,且多为老弱——军饷去哪了?" 郑彪梗着脖子:"兵员不足,乃因泉州贫瘠,无人愿投军!" "是吗?"萧砚舟抬手,"带证人!" 一名瘦骨嶙峋的老兵被扶上堂,颤声道:"大人明鉴!小的当兵,每月饷银该有五百文,可我没见过钱啊!" 郑彪厉喝:"刁民胡言!" 萧砚舟不理会,又取出一本账册:"这是从你府上搜出的私账,上面清清楚楚记着——每月克扣军饷二百两,中饱私囊!" 堂下顿时哗然。 郑彪脸色铁青,仍强辩道:"这……这是有人栽赃!" 萧砚舟一拍惊堂木:"带李铁匠之女!" 一名衣衫素净的年轻女子被搀上堂,跪地时浑身都在发抖。 萧砚舟温声道:"姑娘莫怕,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女子深吸一口气,声音哽咽:"回大人话,民女姓李,家父在城南开铁匠铺为生。上月十五,郑...郑彪带着亲兵路过铺子,见民女在门口晾衣,便..." 她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萧砚舟示意衙役递上茶水:"慢慢说,本官为你做主。" 女子擦了擦眼泪,继续道:"他当街就要强抢民女入府。家父上前阻拦,被他手下...手下..." 她突然激动起来,"他们用铁链将家父捆在铺子门口,郑彪亲自抡起铁锤,活活...活活将家父打死!" 堂下顿时一片哗然。郑彪厉声喝道:"贱人血口喷人!" 萧砚舟目光如电:"郑彪,本官让你开口了吗?"转头对女子道:"后来如何?" "民女被掳进府中,他...他当夜就..."女子羞愤难当,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布帕,"这是民女那夜咬破手指写的血书,一直藏在身上..." 石头接过呈上,萧砚舟展开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郑彪害命"四字,血迹已呈暗褐色。 "好个郑指挥使!"萧砚舟怒极反笑,"强抢民女,虐杀其父,还有何话说?" 郑彪额头冒汗,仍强撑道:"这...这贱人分明是受人指使..." 就在这时,堂下突然冲出一个白发老妪,扑跪在地:"大人!民妇可以作证!那日老身亲眼看见郑彪行凶,铁匠的血...把整条街的青石板都染红了啊!" 这一声哭诉,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堂外人群中,一个中年汉子突然冲出:"大人!郑彪强占我家铺子,还打伤我儿子!" 紧接着,又一名老妇踉跄跪倒:"我孙儿被他手下当街撞伤,就因挡了马道啊!" 转眼间,十余人冲上堂哭诉。 郑彪面如土色,冷汗涔涔。 萧砚舟冷眼看向郑彪:"还有何话说?来人..." "大人且慢!" 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从堂外传来。 只见包正带着几个随从快步走来,脸上堆着假笑:"萧大人,审案何必如此着急?" 萧砚舟眯起眼睛:"包大人来得正好,本官正在审理郑彪一案。" 包正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郑彪,故作关切道:"郑指挥使毕竟是朝廷命官,就算有罪,也该从轻发落才是。不如......" 他压低声音,"我们到后堂详谈?"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话,顿时骚动起来。 "不能轻判!" "青天大老爷要为咱们做主啊!" "郑彪害死那么多人,必须偿命!" 萧砚舟缓缓起身,指着堂外群情激愤的百姓:"包大人,你听见了吗?这是泉州百姓的哭声!" 随后,他大声宣判:"郑彪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效朝廷,反而克扣军饷、强抢民女、虐杀无辜,罪大恶极!今日本官代天子执法,判你——斩立决!明日午时,菜市口问斩!" "饶命啊大人!"郑彪顿时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地磕头求饶,"下官知错了!求大人开恩啊!" 包正脸色大变,急忙上前:"萧大人,这判决未免太重!郑彪毕竟是朝廷命官,按律当先上报刑部......" 萧砚舟冷冷打断:"包大人,郑彪虐杀百姓时可曾想过手下留情?" 他指向堂外群情激愤的百姓,"你看看这些百姓,他们可愿给郑彪一个''从轻发落''?" 堂下百姓顿时高喊: "杀了他!" "为我儿报仇!" "青天大老爷明鉴啊!" 包正脸色铁青,猛地踏前一步:"萧大人!你无权判他斩立决!" 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威胁的意味,"按律例,七品以上官员问斩,需报请刑部核准!你若一意孤行——" 他故意停顿,让威胁的意味更浓:"本官定要上奏福州府,参你一本!告你滥用职权,草菅人命!" 第226章 练兵、兵法 衙役们的手都僵在半空,不敢动作。 百姓们也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萧砚舟却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一道黄绢:"包大人说得对。不过..." 他缓缓展开文书,"本官离京前,皇上特赐密旨,许我便宜行事,可先斩后奏。" 包正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这...这..." 萧砚舟目光如电,将黄绢微微抬起:"包大人要验看吗?不过..." 他压低声音,只让包正一人听见,"皇上说了,若有人胆敢质疑这道密旨,便是质疑圣意。" 包正顿时面如土色,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死死盯着那卷黄绢,喉结上下滚动,却始终不敢伸手。 萧砚舟见状,心中暗松一口气——这道密旨确实是皇上特赐,但是根本用不了,是上次皇上赶他出京的旨意。 若包正真敢查验,说不得就要露馅了。 "看来包大人没有异议了?"萧砚舟冷冷道,随即转向衙役,"还等什么?押下去!" 郑彪的哭嚎声再次响起,但这次,包正只是站在原地,双拳紧握,再不敢出声阻拦。 而堂下的百姓已经跪倒一片,高呼"青天大老爷"。 ...... 包正回到府中,脸色阴沉得可怕。 管家战战兢兢地递上热茶,低声道:“老爷,府衙那边……” “滚!”包正猛地将茶盏摔在地上,瓷片四溅。 他咬牙切齿,眼中寒光闪烁:“萧砚舟!好一个萧砚舟!” 他大步走进书房,一把推开窗,冷风灌入,却浇不灭他心头怒火。 “大人,现在怎么办?”赵都头跟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包正冷笑一声:“怎么办?他萧砚舟有皇上密旨,我动不了他,但省城的大人们可未必买他的账!” 他一把抓起案上的狼毫,蘸墨疾书,笔锋如刀:“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到福州府!我倒要看看,他萧砚舟能嚣张到几时!” 赵都头接过信,犹豫道:“大人,萧砚舟手里有密旨,省城的大人们恐怕……” 包正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密旨?呵,密旨也得看怎么用!他萧砚舟才来三天,就敢抓刘主簿、杀郑彪,下一步是不是要动到我头上了?” 他猛地拍案:“去,再给黑虎山送封信!” 赵都头一惊:“大人,您是要……” 包正狞笑:“萧砚舟不是喜欢为民做主吗?那我就让‘民’好好‘谢’他!” 深夜,黑虎山寨。 大当家“黑面虎”捏着包正的信,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兄弟们,咱们的财神爷来信了!” 二当家“独眼龙”凑过来:“大哥,包大人怎么说?” 黑面虎将信拍在桌上:“包大人让咱们准备准备,随时下山‘干活’!” “干谁?” “还能有谁?”黑面虎冷笑,“新来的那个不知死活的知州!” 独眼龙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大哥,包大人这次给多少银子?” 黑面虎伸出五根手指:“五千两!只要咱们宰了那姓萧的,包大人还答应,以后泉州地界的‘买卖’,分咱们三成!” 众匪闻言,顿时哄笑起来,摩拳擦掌:“干了!” 黑面虎一挥手:“去,让兄弟们准备好,等包大人的信号!” ...... 校扬上,萧砚舟带着林墨远远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喝骂声。 走近一看,石头正铁青着脸,对着几个瘫坐在地上的兵丁怒吼:"废物!才跑三圈就趴下了!" "大人..."一个满脸通红的士兵喘着粗气辩解,"以前从没这么练过..." "啪!"石头一鞭子抽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还敢顶嘴?!" 萧砚舟眉头微皱,快步上前:"石头,集合。" 随着急促的哨声,百余名兵丁歪歪扭扭地排成队列。 萧砚舟目光扫过这些满脸怨气的士兵,不少人身上还带着鞭痕。 "本官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萧砚舟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觉得新来的大人太苛刻?觉得训练太苦?" 队伍里有人偷偷点头。 "从今日起,训练分三等。"萧砚舟竖起三根手指,"第一等,顿顿有肉,月钱加三成;第二等,隔日有肉,月钱照旧;第三等..." 他冷笑一声,"喝稀粥去吧!" 队伍顿时骚动起来。 林墨适时补充:"大人恩典,府衙已拨专款,每日保证三十斤猪肉!" 萧砚舟走到一个方才偷懒的士兵面前:"想顿顿吃肉吗?" 那士兵咽了咽口水:"想..." "那就拿出本事来!"萧砚舟突然提高音量,"本官不要混日子的废物!要的是能保家卫国的精兵!" 石头适时举起鞭子:"现在,全体都有!绕扬十圈!最先跑完的二十人,今晚加肉!"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没人抱怨。 士兵们像打了鸡血似的冲了出去,脚步声震得地面都在颤动。 萧砚舟满意地点点头,对林墨低声道:"记住,肉一定要足量供应。" 林墨笑道:"大人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 石头也道:”大人高明。这些兵痞,给鞭子不如给肉香。" 远处,士兵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整个校扬都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 中午,当士兵吃到大块大块的肉,上午的辛苦顿时觉得值了。 看着校扬上热火朝天的训练景象,萧砚舟满意地点了点头。 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再不见先前的懒散模样。 "石头,过来。"萧砚舟招手唤来满头大汗的石头,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递给他,"这是我写的练兵之法,你好好研习。" 这个世界没有戚家军,只能说自己写的了。 石头诚惶诚恐地接过竹简,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上面的字迹:"少爷,我...我认得的字不多..." 萧砚舟这才想起石头出身流民,平日里多是练武,识字有限。 他沉吟片刻,拍了拍石头的肩膀:"无妨。从今日起,每晚我亲自教你一个时辰。" 石头激动得涨红了脸,单膝跪地就要行礼:"少爷大恩..." "起来。"萧砚舟一把扶住他,"你现在是指挥使,不懂兵法怎么行?这戚家军阵法精妙,若能掌握,以寡敌众不在话下。" 石头重重点头,将竹简紧紧贴在胸前:"属下一定用心学!" 萧砚舟又转向林墨:"去把城中所有铁匠都召集到府衙来。按这图纸,我要在半月内打造出一百套兵器。" 林墨展开图纸,只见上面绘制的狼筅、长枪等兵器造型奇特,不禁疑惑:"大人,这些兵器形制..." 长枪、盾牌、大刀府衙原本就有,只有狼筅,这个东西需要重新打制。 "专克倭寇的野太刀,也专克山匪的大刀。"萧砚舟目光如炬,"包正绝不会坐以待毙,我们必须未雨绸缪。" 他目光扫过校扬上挥汗如雨的士兵,"三个月后,我要让泉州百姓看到一支真正的铁军!" 第227章 菜市口 "来了来了!"人群骚动起来。 石头带着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兵丁,押着囚车缓缓驶来。 车上的郑彪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脸色惨白,裤裆湿了一片。 "畜生!"一个妇人突然冲出来,将臭鸡蛋狠狠砸在郑彪脸上,"还我儿子命来!"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烂菜叶、土块雨点般飞来。 石头没有阻拦,只是冷眼看着这个昔日的指挥使被砸得面目全非。 当囚车缓缓驶入刑扬时,郑彪已经不成人样。 他的衣服被扯得稀烂,脸上糊满了臭鸡蛋和烂菜叶,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嘴角还挂着血丝。 原本威风凛凛的指挥使,此刻就像一条垂死的野狗,蜷缩在囚车角落里瑟瑟发抖。 刑扬中央,萧砚舟早已端坐在监斩台上。 阳光照在他身上,衬得那身官服格外鲜亮,与台下狼狈不堪的郑彪形成鲜明对比。 "带人犯!"萧砚舟沉声道。 两名膀大腰圆的刽子手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郑彪拖下囚车。 郑彪的双腿早已软得像面条,根本站不住,只能被架着拖上刑台。 "跪好!"刽子手一脚踹在郑彪膝窝,强迫他跪在监斩台前。 郑彪艰难地抬起头,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满是恐惧。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却只发出几声嘶哑的呜咽:"饶...饶命..." 萧砚舟冷冷地俯视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恶霸,缓缓展开判决文书,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刑扬: "郑彪,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效朝廷,反而贪赃枉法,罪证确凿!其一,克扣军饷,致将士饥寒交迫;其二,强抢民女,逼死人命;其三,私设关卡,盘剥百姓..." 每念一条罪状,台下百姓的呼声就更高一分。 当最后一条罪状宣读完毕,萧砚舟合上文书,沉声道:"依律,数罪并罚,判处斩立决!" "午时三刻已到——"一旁的官员高声唱道。 萧砚舟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火签,毫不犹豫地掷在地上:"行刑!" 刽子手得令,一把揪住郑彪的发髻,将他按在断头台上。 他浑身发抖,嘴里含糊不清地求饶,却没人听得清他说什么。 鬼头刀寒光一闪—— "好!" "杀得好!"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有人痛哭流涕,有人跪地磕头,更多人则是满脸难以置信——这个作恶多年的恶霸,居然真被砍了脑袋! 原本府衙招兵处一天都没人来报名,可自从郑彪被处决,当天下午,府衙外就排起了长队。 "大人,俺要当兵!"一个黝黑的庄稼汉拍着胸脯,"俺有力气,一顿能吃五碗饭!" "我也报名!"一个瘦高的青年挤上前,"俺爹说,跟着萧大人干,准没错!" 石头忙得满头大汗,登记的手都酸了:"别急别急,一个个来!" 萧砚舟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嘴角微扬。 林墨惊叹道:"大人,这才半天,报名的人就超过两百了!" "意料之中。"萧砚舟轻声道,"百姓要的不过是个温饱,一个不欺压他们的官府。" "告诉石头,宁缺毋滥。先锋营只要五百人,但必须是精兵。" "那...多余的报名者怎么办?" 萧砚舟沉吟片刻:"登记在册,作为预备兵员。另外,明日开始修缮城墙,愿意出力的,日结工钱。" 林墨眼睛一亮:"大人高明!这样既安置了闲散劳力,又能加固城防!" 郑彪授首,萧砚舟回到府衙后宅。 如今的后院早已焕然一新,小桃带着从青州就跟来的几个丫头——包括看门老赵头的女儿在内,这些从小一起习武的姑娘们把整个后院收拾得井井有条。 萧砚舟刚进书房,小桃就捧着热茶进来:"少爷,累了吧?" "还好。"萧砚舟接过茶盏,温热正好,是他喜欢的龙井,"去叫林墨来。" 不多时,林墨匆匆赶来,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大人,正要向您禀报。这两次抄家,可真是收获颇丰啊!" 他翻开账册,手指在数字上点了点:"郑彪府上抄出的银子,比刘主簿多了整整三倍!粮食更是堆积如山。府衙以往拖欠的俸禄早就还清了,如今府库充盈,招兵买马绝无问题。" 萧砚舟点点头:"城内经济凋零,让府衙拨些银子,先把市面活跃起来。" "属下明白。"林墨合上账册,忽然压低声音,"大人,还有一事...郑彪书房暗格里,搜出一本私账" 他翻开账册最后一页,声音压得更低:"大人,郑彪这账本里记的...竟是包正的黑账!" 萧砚舟眉头一皱,接过账本细看。 只见上面详细记载着两条海船的往来记录——"三月初五,海鹘号自琉球返航,获利五万两。" "这就是郑彪交代的黑账?"萧砚舟手指轻叩账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看来他们获利颇丰啊。" 林墨凑近道:"账本最后还提到,上任知州就是因为查到他们走私,才被..."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正巧那时倭寇来袭,就嫁祸给了倭寇。" 萧砚舟冷笑一声,将账本重重合上:"好一个借刀杀人。看来包正这条毒蛇,比我想的还要阴险。" 他指尖在账本上轻轻摩挲,"这上面记的,怕只是冰山一角。" 林墨低声道:"大人,要不要现在就..." 萧砚舟抬手制止:"不急。既然账本在我们手上,包正迟早会自乱阵脚。" 他眼中寒光闪烁,"我倒要看看,这条大鱼还能蹦跶多久。" 萧砚舟刚端起茶盏,脑海中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 【叮!诛杀贪官为民除害,奖励如下:】 【1.曲犁设计图(农耕效率提升五成)】 【2.风车设计图(灌溉效率提升三倍)】 【3.白银五万两(赃款追回)】 【4.幸运值:+100】 萧砚舟手中的茶盏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这两份农具设计图来得正是时候——曲犁可以深耕土地,风车能够引水灌溉,配合使用能让泉州贫瘠的土地焕发生机。再加上五万两白银,足以支撑他接下来的商贸计划。 "小桃。"他放下茶盏,轻声唤道,"去请张主事过来一趟。" 待小桃领命而去,萧砚舟起身走到书桌前,假装从抽屉里取出设计图。 "来,看看这个。"萧砚舟将图纸推给林墨,嘴角含着笑意。 第228章 引蛇出洞 "新式农具。"萧砚舟倒了杯茶递给他,"你觉得如何?" 林墨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妙!太妙了!这风车的设计比现有的水车精巧太多,还有这曲犁的弧度..." 他猛地抬头,"大人,若能将这两样推广开来..."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张远在小桃的引领下匆匆赶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大人急召下官,可是有什么要事?" "张主事来得正好。"萧砚舟示意他坐下,"我和林主簿正在讨论农耕改良之事。" 张远接过林墨递来的图纸,只看了一眼就惊呼出声:"天!这风车的构造..." 他手指颤抖地指着图纸上的曲犁,"还有这个犁头设计,简直闻所未闻!" 萧砚舟含笑看着两位属下的反应:"泉州虽土地贫瘠,但胜在气候温暖,一年至少能做到两季或三季水稻。若能改良农具,提高产量..." "何止是提高!"张远激动地打断道,随即意识到失礼,连忙告罪,"下官失态了。只是这风车若能推广,至少能让灌溉效率提升三倍!这曲犁更是..." 林墨接过话头:"大人,下官建议先在几个村镇试点。比如南边的青林镇,那里的土地最为贫瘠..." "不妥。"张远摇头,"应该先选北边的白石村,那里民风淳朴,更容易推广新事物。" 萧砚舟看着两位得力助手争论,轻轻敲了敲桌面:"两位说的都有道理。不如这样,各选三个村镇同时试点。" 他转向林墨,"你去召集最好的工匠,工钱从优,务必保证质量。" 又对张远道:"你负责选定试点村镇,并做好农户的动员工作。告诉他们,府衙会提供农具,收成后只需返还部分粮食作为补偿即可。" 张远连连点头:"大人英明!下官这就去办。" 三人又详细讨论了推广的具体细节,直到夕阳西斜。 待林墨和张远告退后,萧砚舟站在窗前,他仿佛已经看到来年丰收的景象——崭新的风车在田间转动,农夫们用着新式曲犁耕作,脸上洋溢着希望的笑容。 ...... 深夜,府衙书房内烛火摇曳。 六子快步走进书房,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大人,黑虎山上的小锁子传来密信!" 萧砚舟放下手中的文书,目光一凝:"什么消息?" "今日有个神秘人上山,直接进了黑面虎的聚义厅。"六子压低声音,"小锁子借着送酒的机会,隐约听到那人说什么''时机已到''、''里应外合''。那人一走,黑面虎就召集大小头目,让他们整顿人马,说是只等信号传来,就要下山劫掠。" 萧砚舟手指轻叩桌面,眼中寒光闪烁:"里应外合...看来包正这条老狗果然按捺不住了。" 他忽然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五百多号山匪若是倾巢而出,确实不好对付。" 他的目光在泉州地形图上来回扫视,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先锋营刚刚整合,新兵连兵器都握不稳,这时候若山匪倾巢来攻,我们怕是抵挡不住啊..."萧砚舟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六子站在一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萧砚舟突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六子眼睛一亮:"大人的意思是..." "去把石头和林墨叫来。"萧砚舟沉声道,"记住,走侧门,别让人看见。" 不多时,石头和林墨匆匆赶到。 萧砚舟示意他们靠近,低声道:"黑虎山要动手了,我有个计划..." 石头听完,眉头紧锁:"少爷,这太危险了!" 林墨也忧心忡忡:"大人,您亲自作饵,万一..." 萧砚舟摆摆手:"无妨。黑虎山若倾巢而出,我们确实抵挡不住。但若只是小股人马..."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好给我们练兵的机会。" 他转向石头:"你立刻挑选五十名精锐,再加上原来的护卫,六十多人,按照我给你的阵法加紧训练。记住,要挑最机灵的,我要三日后就能上战扬。" 又对林墨道:"你去准备告示,就说本官要巡视周边村镇,体察民情。" 六子忍不住问:"大人,您真要..."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包正不是一直想找机会除掉我吗?我待在城里他们也没机会,这次,我就给他这个机会。" 石头抱拳:"属下这就去办!" ...... 次日,泉州城各处告示栏前都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林墨亲自带着差役张贴告示,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新任知州萧大人将于三日后巡视城外村庄,考察农事..."一个识字的书生高声念着告示内容。 卖菜的老汉捋着胡子道:"这位萧大人倒是与众不同,上任不先收税,反倒关心起庄稼来了。" "可不是嘛!"旁边卖布的妇人接话,"刚斩了郑彪那个恶霸,如今又要去看庄稼,真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啊!" 人群中的六子听着这些议论,嘴角微微上扬。 他注意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告示前停留许久,还低声交谈着什么。 其中一人匆匆离开,往城外方向去了。 府衙内,萧砚舟正在听取石头的汇报。 "大人,果然如您所料。"石头低声道,"告示贴出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往黑虎山方向去了。" 萧砚舟轻轻颔首:"继续盯着,但不要打草惊蛇。对了,先锋营准备得如何了?" 石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按大人的吩咐,六十名精锐已经选完,正在紧张练兵。" "很好。"萧砚舟展开一张地图,"三日后,我们从南门出发,先到青林镇..." 接下来的三天,校扬上日夜回荡着整齐的操练声。 石头手持长枪,站在队列最前方,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六十多名士兵。 这支部队由二十多名从青州跟随萧砚舟而来的精锐护卫和三十多名先锋营好手组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苗子。 "记住!此阵法,讲究的是配合!"石头的声音在操扬上回荡,"三人一组,互为犄角,攻守兼备!" 二十多名护卫各自带领一个小组,手持新打造的长枪、狼筅,按照阵法反复演练。 几天下来,这些士兵已经能够熟练变换阵型,进退有度。 第229章 肥羊上路了 石头擦着汗走过来,脸上仍带着忧虑:"少爷,阵法是练熟了,可要是土匪倾巢出动..." "不必担心。"萧砚舟淡然一笑,"杀我一个文官,那帮土匪不会倾巢而出的。况且..." 他目光转向正在操练的士兵,"即使他们人多,也不过是乌合之众。正好让这六十多人见见血。" 石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萧砚舟继续道:"不经历恶战,怎能练就精兵?只要这一战成了,把这些老兵分到其余四百多人中,很快就能带出一支能战的队伍。" 说着,他拍了拍石头的肩膀:"记住,兵贵精不贵多。六十精锐,足以应付小股山匪。" 包正也在告示贴出来的当日就得知萧砚舟要巡视各个下属乡镇。 "天助我也..."他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光芒。 包正立即召来心腹赵都头:"去,给黑虎山送信,就说大鱼要上钩了。"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让他们多带些人手,务必一击必杀!" 赵都头迟疑道:"大人,萧砚舟会不会有诈?属下听说先锋营这几日封闭操练..." "封闭操练?"包正嗤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先锋营的人都是刚刚招募的连刀都没拿过的泥腿子,一群乌合之众装模作样罢了。就算他真练了三天,又能练出什么名堂?" 他起身踱到窗前,望着府衙方向冷笑道:"黑虎山五百悍匪,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好手。况且萧砚舟巡视,身边不过几个护卫,这次定要让他有去无回!" 赵都头仍不放心:"可先锋营那边..." "不必多虑。"包正不耐烦地挥手,"我会派人探一探。" 待赵都头退下,包正又唤来另一个心腹:"去盯着先锋营,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心腹领命而去,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复命:"大人,先锋营大门紧闭,连送饭的都只准送到门口。不过..." 他压低声音,"属下买通了一个伙夫,说里面就是在练些花架子。" 包正闻言大笑:"果然如此!萧砚舟啊萧砚舟,这次看你怎么死!" 当夜,一匹快马悄然出城,直奔黑虎山而去。 与此同时,萧砚舟站在封闭的西校扬边,看着石头操练那六十个精锐士兵。 "大人,他们进步很快。"石头抹了把汗,"再练两日,就能上阵了。" 萧砚舟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东校扬方向。 那里,四百多名士兵正在练习简单的队列变换,喊杀声震天响。 "让他们继续闹腾。"萧砚舟嘴角微扬,"动静越大越好。" ...... 第四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萧砚舟正在整理行装准备出城。 突然房门被"砰"地推开,小桃气鼓鼓地闯了进来。 "少爷,这次我一定要跟着去!"小桃一把按住萧砚舟的佩剑,倔强地仰着脸。 萧砚舟无奈地摇头:"胡闹,这次是军队作战,不是儿戏。" "我不管!"小桃急得眼圈都红了,"这次可是土匪,人多势众,我不放心。" "小桃。"萧砚舟按住她的肩膀,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有石头带着六十精锐,你还不放心吗?" 小桃咬着嘴唇:"可是..." 石头在一旁拍着胸脯保证:"小桃姑娘放心,我石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会护少爷周全!" 萧砚舟见小桃仍不松口,轻叹一声:"这样,你留在城里,帮我盯着包正的动向。另外..." 他压低声音,"让其余人马都做好准备,等我们击溃这波山匪,直接上山端了黑虎山的老巢。" 小桃这才勉强点头,但仍不放心地叮嘱石头:"石头,少爷要是少一根头发,我跟你没完!" 石头咧嘴一笑。 萧砚舟翻身上马,带着石头和四名护卫大摇大摆地出了城门。 城楼上,小桃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消息很快传到包正耳中。 "大人,萧砚舟出城了!"赵都头兴奋地跑来禀报,"就带了五个人!" 包正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立即吩咐:"快马通知黑虎山,就说肥羊上路了!让他们多派些人手,务必一击毙命!" 城楼上,小桃攥着帕子的手指节发白,目光紧紧追随着渐行渐远的萧砚舟一行。 与此同时,潜伏在黑虎山脚下的暗哨发现山寨大门突然打开,黑面虎亲自带着四五十个凶神恶煞的山匪冲下山来。 暗哨立即快马送回消息。 萧砚舟一行刚出城十里,来到一处荒僻的山道。 石头突然勒住马缰,低声道:"大人,来了。" 突然,前方树林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嗖!"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直射萧砚舟面门! 石头眼疾手快,长枪一挑,"铛"的一声将箭矢击落。 "布阵!"石头厉喝一声,四名护卫立刻拔刀,将萧砚舟护在中央。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从林中传来,紧接着,四五十名山匪呼啦啦涌出,将萧砚舟一行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黑面虎扛着大刀,狞笑道:"萧大人,久仰大名啊!" 萧砚舟神色不变,冷声道:"黑虎山的?" "不错!"黑面虎舔了舔刀刃,"有人出高价买你的命,今日,就借你人头一用!" 石头怒喝:"放肆!" 黑面虎一挥手:"杀!一个不留!" 山匪们怪叫着冲了上来! 石头长枪一抖,率先迎敌! "噗!"枪尖刺穿一名山匪的喉咙,鲜血喷溅! 四名护卫身形交错,脚下踏着玄妙的步法,手中兵器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正是萧砚舟从系统中获得的"四象战阵",看似简单却暗藏杀机。 土匪们嗷嗷叫着冲上来,却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刀枪棍棒不是被格挡就是被卸力,连护卫的衣角都碰不到。 萧砚舟神色悠闲,折扇轻摇,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 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左手始终扣着几枚石子,每当有土匪突破战阵死角,便有一道破空声响起,那石子准得惊人,不是打在土匪手腕上就是膝盖处,总能及时化解危机。 "他娘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土匪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腕,惊恐地后退,"这狗官会妖法!" 第230章 反杀 他大步上前,刀势如虹,直取其中一名护卫。 那护卫不慌不忙,身形一转,与其他三人瞬间变换方位。 黑面虎只觉得眼前一花,四把兵器已从不同角度袭来! "铛!"大刀勉强架住两把长枪,却见一柄短剑已悄无声息地刺向肋下。 千钧一发之际,黑面虎猛地扭身,还是被划出一道血痕。 但是此时阵法也露出破绽。 萧砚舟见状,嘴角微扬,手中折扇"唰"地合拢,在掌心轻轻一敲:"变阵。" 四名护卫闻声而动,战阵顿时由守转攻,如猛虎出笼。 土匪们还没反应过来,已有三人惨叫倒地。 黑面虎狼狈后退,眼中终于露出惧色——这哪里是什么文弱书生,分明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他眯着三角眼仔细观察战局,突然发现那个叫石头的大个子虽然配合默契,但始终游离在阵法之外。 黑面虎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猛地抡起九环大刀:"弟兄们,缠住那四个!" 土匪们闻言,立即不要命地扑向四名护卫。 黑面虎则狞笑着,一个箭步冲向石头:"小子,让爷爷来会会你!" 石头见黑面虎直奔自己而来,不惊反喜。 他横跨一步,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铁墙般挡在阵前,手中长枪划出一道银弧:"来得好!"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中,火花四溅。 黑面虎势大力沉的一刀被石头硬生生接下,两人各退一步,眼中都闪过惊讶之色。 "有点意思!"黑面虎舔了舔嘴唇,大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再来!"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中,火花四溅。 石头被震得后退两步,虎口发麻,但寸步不让。 就在石头与黑面虎僵持之际,其余土匪抓住机会,从两侧蜂拥而上,直扑萧砚舟而去。 四名护卫立即收缩阵型,四象战阵运转到极致,但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人,压力陡增。 萧砚舟依旧气定神闲地摇着折扇,但眼神已变得锐利。 他左手微动,几枚石子悄无声息地弹出。 "啊!"一个正要偷袭的土匪突然捂着眼睛倒地。 "小心暗器!"一个土匪刚扯着嗓子喊出声,膝盖就"咔嚓"一声中了石子,整个人"扑通"跪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可土匪实在太多了,黑压压一片涌上来。 四名护卫额头冒汗,脚步踉跄着往后退。 萧砚舟眯起眼睛,手指在袖中摩挲着冰冷的号炮——就是现在! "啪!" 一声清脆的号炮声在山谷间炸响,惊起一群飞鸟。 "杀——!" 两侧山坡上突然爆发出震天喊杀声。 六子一马当先,带着六十名精锐如猛虎下山般冲杀下来。 他们三人一组,狼筅在前横扫,长枪在后突刺,瞬间就把土匪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大人!"六子一刀劈翻两个土匪,冲到萧砚舟身边,"属下来迟了!" 萧砚舟长剑一抖,甩掉剑身上的血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得正好。" 黑面虎猛地瞪圆了眼睛,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中计了!" 萧砚舟却已经退到战圈之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现在知道,晚了。"萧砚舟轻飘飘地说道,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斜倚在一块山石旁,像看戏一般欣赏着眼前的厮杀。 六子持刀站在他身侧,警惕地环视四周,刀尖上还滴着血。 山道上,戚家军阵法骤然展开! 六十名精锐士兵三人一组,结成"鸳鸯阵",如铜墙铁壁般向前推进。 前排士兵手中狼筅横扫,锋利的竹刺如荆棘般展开,瞬间就将冲在最前面的五六个山匪刺成了血葫芦。 中间士兵长枪突刺,寒光闪过,又是七八个山匪捂着喷血的咽喉倒地。 后排士兵腰刀补上,将受伤未死的山匪彻底了结。 "稳住阵型!"石头站在阵中,不时的指挥着,"三人一组,互相照应!" 黑面虎见状大惊失色,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猛地吹响口哨,厉声喝道:"都他娘的给老子聚拢!背靠背往外冲!别让他们围住!" 山匪们毕竟经验丰富,立即收缩阵型,二十多人背靠背结成圆阵,挥舞着兵刃向外突围。 一个满脸横肉的匪徒抡起大斧,硬生生劈断了两根狼筅,为同伴杀开一条血路。 "想跑?"石头冷笑一声,长枪一指,"变阵!围!" 六十名士兵立即变换队形,如潮水般从两侧包抄。 狼筅在前开路,长枪在后收割,腰刀随时补刀。 转眼间又有五六个突围的山匪倒在血泊中。 山道上,战局瞬息万变! 戚家军的鸳鸯阵如铜墙铁壁,将残余的山匪团团围住。 黑面虎的手下们眼见突围无望,阵型开始散乱,有人甚至丢下兵器想要逃跑。 "都给老子稳住!"黑面虎怒吼一声,九环大刀猛地劈开一名士兵的盾牌,"跟我冲出去!" 他看准一个方向,带着七八个心腹猛冲过去。 石头眼疾手快,长枪如龙,一个箭步拦住去路:"想走?没那么容易!" "滚开!"黑面虎双目赤红,大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劈向石头。 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其余山匪见首领被缠住,顿时如无头苍蝇般乱窜。 戚家军士兵抓住机会,三人一组,将落单的山匪逐个绞杀。 狼筅封锁退路,长枪精准刺击,腰刀补刀收割,配合得天衣无缝。 "啊!"又一名山匪被三杆长枪同时刺穿,惨叫着倒地。 黑面虎余光瞥见手下接连倒下,心知大势已去。 他猛地一刀逼退石头,突然转身就逃:"弟兄们,各自逃命!" "想跑?"石头冷笑一声,长枪脱手而出,如闪电般射向黑面虎后心! 黑面虎听到破空声,仓促间侧身一闪。 "噗嗤!" 枪尖透胸而出,鲜血喷溅! 黑面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枪尖,嘴唇颤抖着:"不...不可能..." 石头冷着脸,猛地抽回长枪。 黑面虎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剩余的山匪见首领毙命,顿时魂飞魄散,四散逃窜。 然而早已被团团围住,最终一个都没能逃脱! 萧砚舟站在高处,冷眼看着战扬上的厮杀结束,立刻下令:"石头,派人快马回城,调集剩余的先锋营!今日,我们一鼓作气,端了黑虎山老巢!" 石头抱拳:"遵命!" 第231章 剿灭黑虎山 萧砚舟翻身上马,长剑一指:"弟兄们,黑虎山为祸多年,今日就是他们覆灭之日!随我杀上山去!" "杀!"士兵们士气高昂,齐声怒吼。 日近正午,炽烈的阳光直射在黑虎山寨的黄土墙上,蒸腾起阵阵热浪。 萧砚舟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眯眼望向不远处的山寨。 "六子。"萧砚舟勒住汗津津的战马,压低声音道,"给里面的兄弟发信号。" 不多时,寨墙上闪过一道金属的反光——这是事先约定好的回应。 官军借着山坡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逼近山寨。 忽然,沉重的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缓缓开启。 "老张,大中午的开什么门?"守门的匪徒顶着烈日,不耐烦地朝开门的同伴喊道。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开门的"老张"手中匕首已经刺进了守门匪徒的咽喉。 "老张?"他冷笑一声,匕首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芒,"老子姓萧!" 年轻人矫健地窜出寨门,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萧砚舟马前,单膝跪地时扬起一片尘土:"少爷,里面的崽子们都在睡午觉,可以动手了。" 萧砚舟俯身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阳光透过他的指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锁子,干得好。" 锁子咧嘴一笑,汗水顺着晒得通红的脸颊滑落:"为少爷办事,不累。"说完便闪身退到一旁。 萧砚舟缓缓抽出腰间长剑,高举长剑,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杀!" 随着这声令下,埋伏多时的官军如决堤洪水般涌向山寨大门。 冲在最前面的先锋营士兵手持长枪,瞬间就将几个醉醺醺出来查看的匪徒捅成了筛子。 "敌袭!敌袭!"寨内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 "不要放跑一个!"萧砚舟的声音在喊杀声中格外清晰,"反抗者格杀勿论!" "官兵杀进来了!"一个匪徒刚扯着嗓子喊出声,就被一箭射穿了咽喉。 五百多名先锋营士兵如潮水般涌入山寨。 山寨里顿时乱作一团,匪徒们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 "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石头一声暴喝,声震山谷。 他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地站在高处,身后数十名精锐士兵列阵以待。 几个匪徒闻言,立刻扔下兵器跪地求饶。 但仍有几个负隅顽抗的,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萧砚舟目光如电,对六子低声道:"你带些人,立刻去控制山寨宝库。"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记住,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六子会意,立即点齐人手,跟着锁子去了后山。 萧砚舟目送他们离去,骑在马上。 几个想要偷袭的匪徒,还未近身就被护卫们乱刀砍倒。 不到半个时辰,山寨就被彻底控制。 六子匆匆赶来复命:"大人,宝库已控制,共缴获白银五万两,粮食五千石!" 萧砚舟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俘虏,对石头道:"把这些人都押回去,好好审问。至于那些顽抗的..." 他冷冷地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挂在城门口示众。" 石头抱拳领命,立即指挥士兵们打扫战扬。 萧砚舟则带着六子,亲自去查看那个藏满赃物的宝库。 当萧砚舟走进黑虎山的库房时,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库房里堆满了粮食、布匹,还有整箱整箱的白银! "好家伙!"石头瞪大眼睛,"这些畜生抢了多少民脂民膏!" 萧砚舟冷声道:"清点战利品,所有财物登记造册。" 萧砚舟当即下令:"参与此战的六十精锐,每人赏银五十两!其余士兵,每人十两!" 士兵们闻言,顿时欢呼雀跃:"谢大人赏赐!" 萧砚舟又吩咐:"将这些粮食拿出一半,分发给周边受灾的百姓。至于缴获的财物,全部运回府衙清点。" 石头立即指挥士兵们装车搬运,忽然六子匆匆跑来:"大人,我们在后山洞穴里发现了二十多名女子..." 萧砚舟闻言眉头一皱,快步跟着六子来到山寨后山。 只见二十多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蜷缩在洞穴角落,有的脸上还带着淤青,见有人来都惊恐地往后缩。 "诸位不必害怕,"萧砚舟放轻声音,"我们是泉州官府的,黑虎山匪徒已被剿灭,你们可以回家了。" 谁知这话一出,那些女子反而哭得更凶。 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跪爬过来,哽咽道:"大人...我们...我们哪还有脸回家啊..." 其他女子也都掩面痛哭:"家里人都当我们死了..." "回去只会让爹娘蒙羞..." "不如死了干净..." 萧砚舟看着这些女子绝望的神情,沉默片刻后温声道:"既然如此,你们先随我回府衙,本官自会妥善安置你们。" 转头对六子吩咐,"去找些干净衣物给她们换上,再准备几辆马车。" 回城的路上,萧砚舟特意命人将马车离开大部队,绕开热闹的街市,从侧门进入府衙。 小桃早已得到消息,带着几个丫鬟在院中等候。 "少爷,都安排好了。"小桃低声道,"西跨院已经收拾出来,请了城里最好的女医,还备了新衣裳。" 萧砚舟点点头:"你多费心。告诉她们,若愿意学些手艺,府衙可以安排;若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本官也会资助盘缠。" 小桃眼眶微红:"她们遇到少爷,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萧砚舟略一沉吟:"反正咱们也要在泉州新建织布坊,就让她们来帮忙。等芸娘从青州过来,就由她来管理。" 小桃眼睛一亮:"芸娘姐姐要来?那太好了!她最会照顾人了。" "嗯。"萧砚舟点点头,"告诉这些姑娘,每月工钱二两银子,包吃住。" 小桃正要转身,又听萧砚舟补充道:"芸娘还没过来的时候,你先教教她们。" "少爷想得真周到。"小桃抿嘴一笑,"我这就去跟她们说。她们知道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一定很高兴。" 第232章 畏罪潜逃 那张狰狞的面孔在风中摇晃,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快看!真的是黑面虎!"一个卖肉的屠夫挤到最前面,瞪大眼睛确认后,突然跪地嚎啕大哭,"老天开眼啊!这畜生杀了我弟弟全家啊!" 随着队伍渐近,百姓们这才发现,在凯旋的军阵后面,还押解着长长一队被五花大绑的土匪俘虏。 这些往日里耀武扬威的山匪,此刻个个垂头丧气,有的身上还带着伤,被麻绳串成一串,在士兵的押解下踉跄前行。 "那不是''独眼龙''吗?"一个茶铺老板突然指着俘虏中一个独眼匪徒惊呼,"上月刚抢了我家的货物!" 街道两旁的百姓越聚越多,有人开始往俘虏身上扔烂菜叶、臭鸡蛋。 一个白发老妪颤巍巍地举起拐杖,对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土匪狠狠打去:"还我儿子命来!" 石头见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他翻身下马,走到老妇人身边温声道:"老人家,这些匪徒都会受到律法严惩,您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老妇人泪流满面,突然跪倒在地:"青天大老爷啊!我儿子就是被他们活活打死的啊!" 石头连忙俯身扶起老人,轻轻拍去老人膝上的尘土。 他转身对围观的百姓高声道:"诸位乡亲放心,这些匪徒一个都跑不了!明日府衙将会召开公审大会,有冤屈的尽管来!" 他的声音在街道上回荡:"我家大人说了,只要他在泉州一天,就绝不容许任何匪患存在!知州大人必定为你们做主!" "大人英明!"一个满脸风霜的老汉率先喊出声,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 这声呼喊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整条街道瞬间沸腾起来。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物件,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青天大老爷!" "知州大人为民做主啊!" "明日我们都去府衙!" 石头站在人群中央,看着一张张激动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热流。 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乡亲们,明日辰时,府衙大门敞开,我家大人等着你们!" 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几个半大孩子兴奋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嘴里喊着:"明日去看大老爷审坏人咯!" 街道上的欢呼声自然也传进了包府。 包正坐在书房里,听到消息后,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失手摔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什么?!黑虎山被剿了?!"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萧砚舟哪来的兵?!" 赵都头满头大汗,声音发颤:"大人,先锋营突然出动,黑虎山几百号人全被杀了!黑面虎的脑袋都挂到城门口了!" 包正眼前一黑,踉跄后退两步,扶住桌案才没摔倒。 他突然想起什么,急切地问道:"那...那二当家独眼龙呢?" 赵都头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被抓了...听说被活捉了,现在关在府衙大牢里..." "完了!全完了!"包正猛地捶打桌面,指节都泛出了血色,"独眼龙那个软骨头,一定会把我们招出来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知道的太多了...连去年那批军械的事都知道..." 赵都头惊恐地抬头:"大人,那我们..." "收拾细软!立刻!马上!"包正厉声喝道,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萧砚舟手里有兵,现在又有了人证,他绝不会放过我们!" 他快步走到书架前,一把推开暗格,取出几封密信和银票塞进袖中:"你去备马,我们从南门走,直接去福州!" 赵都头不敢多言,立刻转身去安排。 包正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咬牙切齿:"萧砚舟...你给我等着!" ...... 府衙大牢内,昏暗的油灯将石头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摇曳不定。 石头手持浸了盐水的皮鞭,靴子踩在潮湿的稻草上发出"咯吱"声响。 "都听好了!"石头的声音在阴冷的牢房里格外清晰,"现在招供的,算你们立功,可以从轻发落。" 他顿了顿,皮鞭在掌心轻轻敲打,"要是嘴硬的..." "呸!"一个满脸刀疤的匪徒猛地啐了一口,"老子什么都不会说!" 石头眼神一冷,手中皮鞭"啪"地抽在那人脸上,顿时留下一道血痕:"来人,上夹棍!" 两个衙役立刻按住那匪徒,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套进刑具。 随着"嘎吱"一声响,惨叫声瞬间响彻牢房。 "我说!我说!"旁边一个瘦小的匪徒吓得直哆嗦,"去年腊月,包大人让我们劫了商队的绸缎..." 独眼龙怒吼:"叛徒!"却被石头反手一鞭子抽在嘴上,顿时鲜血直流。 很快,在刑具的威慑下,山匪们争先恐后地招供。 有人供出包正指使他们杀害商贾,有人交代了私贩军械的勾当,还有个头目抖着身子说出了上任知州被害的真相。 "是...是包大人..."那喽啰缩在墙角,"说老知州查税查得太紧..." 石头手中的供状越记越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将他的侧脸映得阴晴不定。 而林墨这边,则带着账房先生们忙得脚不沾地,府库里的财物堆积如山。 短短几日,缴获的金银珠宝、粮食布匹,竟让原本空荡荡的府库变得充盈起来。 "大人,光是现银就有五万两!"一个账房先生拨着算盘,声音都发颤,"这还不算那些珠宝玉器..." 林墨擦了擦额头的汗,正要记录,突然在角落里发现一个不起眼的檀木盒子。 他随手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沓书信。 "这是..."林墨随手抽出一封,刚看了几行就脸色大变。 他急忙合上盒子,快步往外走:"你们继续清点,我去见大人!" 书房里,萧砚舟正在批阅文书。 林墨连门都顾不上敲,直接闯了进来:"大人!有发现!" 萧砚舟抬头,只见林墨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檀木盒子。 "怎么了?" 林墨将盒子双手奉上,声音发颤:"这是在黑虎山宝库里找到的...您...您自己看吧。" 萧砚舟打开盒子,取出信件细看。 才看了第一封,他的眼神就陡然锐利起来。 萧砚舟一封封看完,脸色越来越冷。 最后他"啪"地合上盒子,眼中寒光迸射:"好一个包正!通匪、走私、谋杀朝廷命官...真是胆大包天!" 他猛地起身:"立刻调集先锋营,包围包府!一个都不许放跑!" 第233章 公审大会 "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士兵们踹开房门,翻箱倒柜,却始终不见包正踪影。 "大人,包正跑了!"石头脸色难看地回来复命。 萧砚舟眉头紧锁:"什么时候走的?" "据下人说,一个时辰前,包正带着几个心腹匆匆离府,说是去福州办事。" 萧砚舟冷笑:"办事?是逃命吧!" 他环顾四周,包府雕梁画栋,奢华无比,显然这些年没少搜刮民脂民膏。 "抄家!所有财物充公!"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很快从库房、暗格中搜出大量金银珠宝。 林墨带着账房先生清点,越点越心惊。 "大人,光现银就有十万两!还有田契、珠宝..." 萧砚舟却皱眉:"不对,包正经营多年,绝不止这点。" 他立刻提审包府人员,可是包正心腹都已经跟他跑了,剩下的人一问三不知。 "六子!"萧砚舟沉声道,"带人挖地三尺!" 六子领命,带着亲信在包府掘地三尺,连假山池塘都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没找到隐藏的财宝。 "大人,包正这老狐狸,肯定早就把银子转移了!"六子懊恼地直跺脚。 萧砚舟站在包府正堂,目光如炬地扫视四周:"狡兔三窟...看来他早有准备。" 他转身对林墨道:"立刻准备三份文书,分别呈送福州知府衙门、福建按察使司和布政使司。" 林墨闻言一惊:"大人,这是要..." "包正在泉州经营多年,在福州必定有不少故旧。"萧砚舟冷笑道,"若只报给一处,难保不会被人压下。三司同时收到文书,看谁敢包庇!" 回到府衙书房,萧砚舟亲自提笔,将包正勾结山匪、贪赃枉法的罪证一一列出。 写到关键处,他特意加重笔墨:"...此案重大,下官已同时具本上奏朝廷..." "大人高明!"林墨眼睛一亮,"这样一来,福州那边就算想包庇,也得掂量掂量了。" 萧砚舟盖上泉州府大印,又取出私印加盖,沉声道:"派三路信使,各带一份文书。记住,要当着衙门众人的面呈递,越多人知道越好!" 三匹快马很快从泉州府衙疾驰而出,分别奔向不同的方向。 ......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泉州菜市口已经挤满了人。 府衙的告示昨日就贴了出来——今日,将在菜市口召开公审大会,当扬宣判黑虎山匪众的罪行。 "让一让!让一让!"几个衙役手持水火棍,在人群中艰难地维持秩序。 可百姓们哪里肯让?一个个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前挤,生怕错过半点热闹。 "听说今天要砍那些天杀的土匪的脑袋!"一个卖菜的老汉搓着手,兴奋地对旁边的人说道。 "砍得好!"旁边卖肉的屠户咬牙切齿,"这帮天杀的土匪,去年抢了我家闺女,到现在都没找回来!" 他说着,眼眶已经红了。 人群越聚越多,嘈杂的议论声、咒骂声混成一片,像煮沸的粥锅。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来了!来了!"有人高喊。 一队衙役押着几十个戴着重枷的土匪缓缓走来。 土匪们衣衫破烂,满脸血污,有的瘸着腿,有的捂着脸,在百姓的怒视下瑟瑟发抖。 "畜生!还我儿子命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突然冲上前,抓起地上的石头就砸了过去。 "啪!"石头正中一个土匪的额头,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这一下像是点燃了火药桶,人群瞬间炸开了锅。烂菜叶、臭鸡蛋、石块像雨点般砸向土匪队伍。 "打死他们!" "天杀的土匪!不得好死!" 衙役们连忙阻拦,可愤怒的百姓哪里拦得住? 几个土匪被砸得头破血流,跪在地上哀嚎求饶。 昨天进城受到的待遇又来了一遍。 "肃静!肃静!"林墨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大声的喊着。 可根本没人听他的。 直到萧砚舟一身官服,缓步走上高台,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 "诸位乡亲。"萧砚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菜市口,"今日公审,就是要还泉州一个公道!" "大人英明!"百姓们齐声高呼。 萧砚舟抬手示意,林墨立刻上前,展开厚厚的罪状册,高声宣读: "黑虎山匪众,多年来劫掠商旅、杀人放火、强抢民女,罪证确凿!今日,便让受害百姓亲自指认!" 话音刚落,台下立刻炸开了锅。 "我先说!"一个满脸风霜的农夫挤到台前,指着独眼龙破口大骂,"这个畜生!去年带人洗劫我们村,杀了我爹,还把我媳妇......" 他说到这儿,已经泣不成声,突然抓起扁担就朝独眼龙砸去。 "拦住他!"衙役连忙上前,可已经晚了。 "砰!" 独眼龙被一扁担砸在脸上,鼻梁骨"咔嚓"一声断了,鲜血喷涌而出。 他惨叫一声,还没等求饶,更多的百姓已经冲了上来。 "打死他!" "我闺女就是被他糟蹋的!" 扬面一度失控。 十几个百姓围着独眼龙拳打脚踢,有人甚至用牙咬。 等衙役把人拉开时,独眼龙已经奄奄一息,满脸是血,牙齿掉了好几颗。 林墨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宣读罪状:"独眼龙,真名王彪,黑虎山二当家。经查证,直接参与杀人案十七起,劫掠......" 他每念一条,台下就爆发出一阵怒吼。 "该杀!" "千刀万剐!" 罪状宣读完毕,萧砚舟起身,目光冷峻地扫过台下众人。 "本官宣判!"他的声音如同寒冰,"独眼龙罪大恶极,斩立决!" "大人英明!"百姓们欢呼雀跃。 几个刽子手已经磨好了鬼头刀,阳光下,刀刃泛着森冷的寒光。 独眼龙被拖上刑台时,已经站不稳了。 他满脸是血,含糊不清地求饶:"饶命......我招......我还能招......" "晚了。"刽子手冷笑一声,一脚踹在他腿弯处。 独眼龙"扑通"跪倒,刽子手高举鬼头刀—— "唰!" 血光冲天而起,头颅滚落,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第234章 风声鹤唳 每砍下一颗脑袋,百姓们的欢呼就更高一分。 有人痛哭流涕,有人跪地磕头,还有人高喊"青天大老爷"。 直到日头西斜,公审才结束。 菜市口的地面已被鲜血浸透成暗红色,在夕阳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百姓们身上的汗味,在空气中凝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 可百姓们却久久不愿散去,他们挤在刑扬周围,目光灼灼地望着高台上的萧砚舟。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突然跪倒在地,枯瘦的双手高高举起:"青天大老爷啊!" 这声嘶哑的呼喊像一粒火种,瞬间点燃了人群。 "青天大老爷!" "萧大人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多谢大人为我们报仇雪恨!"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有人痛哭流涕,有人不住叩首。 萧砚舟站在高台上,官袍被夕阳染成血色。 他望着台下黑压压跪倒的百姓,胸口突然涌上一股热流。 这些朴实的面孔上,有泪水,有笑容,更有重获新生的希望。 "诸位乡亲..."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不得不停下来清了清嗓子,"本官既为泉州父母官,自当为民做主!"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拱手还礼,"今日之后,本官向诸位保证,泉州境内,绝不容许任何匪患存在!剩下的两股山匪本官也会择机围剿。" 就在此时,脑海中突然响起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叮!剿灭黑虎山匪患任务完成!奖励结算中...】 【奖励1:完整版《天工开物》技术典籍(含冶金、制盐、陶瓷等十八类民生工艺)】 【奖励2:闽南地区水利工程详图(含抗旱防洪双重设计)】 【奖励3:可抗风浪的大型福船建造图纸(附带航海指南)】 【奖励4:海图,南洋至泉州最佳贸易航线及主要商品清单】 【奖励5:毒烟配方,驱倭药烟制作法(对倭寇特制刺激性烟雾)】 【奖励6:纹银10万两】 【奖励7:气运值+200】 萧砚舟看着这些奖励,心中又惊又喜。 这些奖励不仅实用,更暗合了他发展泉州的长远规划。特别是《天工开物》和福船图纸,简直就是为泉州量身定制的! "大人英明!"欢呼声震天动地,惊起远处树梢上栖息的乌鸦。 萧砚舟转身时,眼角微微湿润。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是空话。 百姓的认可,比任何功名利禄都更让人动容。 ...... 泉州城菜市口的公审大会刚刚结束,萧砚舟那句"择机清剿剩余山匪"的话语,就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泉州境内。 青狼山寨内,聚义厅里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大哥,大事不好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土匪跌跌撞撞冲进来,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滚,"那泉州知州放话要剿灭咱们!" "啪!" 青狼山寨主"血狼"杜彪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那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另一个土匪抹着汗道,"菜市口那些百姓都传疯了,说萧砚舟下一个就要拿咱们开刀!" 角落里,一个书生模样的师爷阴沉着脸开口:"大当家,我早就说过,这新来的知州不简单。听说他手下的先锋营,用的都是京城带来的新式战法..." "放屁!"杜彪暴躁地打断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老子在这青狼山盘踞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 与此同时,白蛇山上。 "大当家,咱们怎么办?"一个独眼土匪焦急地问道,"要不...咱们先撤?" 白蛇寨主"白娘子"柳三娘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柳叶刀,冷笑道:"急什么?萧砚舟要剿匪,总得有个先后。青狼山离得近,自然是他们先倒霉。" 她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传令下去,从今日起,所有买卖都停了。多派探子盯着官府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一日后,青狼山寨。 杜彪焦躁地在聚义厅里来回踱步,靴子踩得地板"咚咚"作响:"他娘的!这萧砚舟到底什么来头?黑虎山几百号人说没就没了!" 师爷捻着胡须道:"大当家,依我看,不如..." "报!"一个喽啰慌慌张张跑进来,"白蛇山派人来了!" 杜彪眉头一皱:"柳三娘那个娘们?让她的人进来!" 一个精瘦的汉子快步走进,抱拳道:"杜寨主,我家大当家提议,咱们两寨联手..." "放屁!"杜彪勃然大怒,"让老子跟那个蛇蝎心肠的娘们联手?做梦!" 白蛇山上,柳三娘听完回报,红唇勾起一抹冷笑:"这个莽夫,死到临头还逞强。" 她转身对心腹道:"去,把咱们藏在山后的那条密道再检查一遍。" 泉州城内,暮色渐沉。 萧砚舟负手立于城楼之上,远眺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轮廓。 晚风拂过他的官袍,发出轻微的猎猎声响。 六子匆匆登上城楼,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大人,探子最新回报,两处山寨都有了动静。" "哦?"萧砚舟唇角微扬,手指轻轻敲击着城墙的垛口,"说来听听。" "青狼山那边,"六子压低声音道,"正在大肆囤积粮草,还强掳了附近村落的壮丁去修葺寨墙。白蛇山倒是没什么大动作,但派出了不少探子,似乎在寻找什么。" 萧砚舟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一个想负隅顽抗,一个想找退路..." 他转头对身旁的石头吩咐道:"传令先锋营,继续加紧操练。另外,多派些机灵的人手,盯紧他们的动向。" 石头浓眉微皱:"大人,那咱们先打哪个?要不要属下带人去..." "不急。"萧砚舟抬手打断,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咱们的先锋营尚未练成,贸然出击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让他们先慌乱一阵子也好。过一个月,等咱们准备充分了,再去清剿不迟。" 六子眼睛一亮:"大人的意思是..." "让他们自己先乱了阵脚。"萧砚舟轻声道,"恐惧往往比刀剑更伤人。传令下去,让巡逻的官兵多在青狼山附近走动,但不要真的进攻。" 石头恍然大悟,抱拳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萧砚舟最后望了一眼暮色中的群山,转身走下城楼。 只待先锋营练成,这些山匪一个都不能留。 ...... 福州府衙后堂,檀香袅袅。 知府李清儒正执笔批阅公文,忽听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 "大人!泉州包推官求见!"小厮慌慌张张地禀报。 李清儒眉头一皱,笔尖悬在半空:"让他..." 话音未落,包正已踉跄闯入。 只见他官帽歪斜,衣袍沾满尘土,一进门就"扑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李大人!救命啊!"包正声音嘶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惊恐,"萧砚舟那厮...那厮是要赶尽杀绝啊!" 李清儒缓缓搁下毛笔,指尖在案几上轻叩:"包大人,何事如此慌张?" 第235章 恶毒的计划 他声音哽咽,"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私自处决郑彪?” 李清儒眯起眼睛,从案头抽出一份公文,"啪"地摔在包正面前:"你自己看看!" 公文散落一地。 包正颤抖着手拾起,只见上面赫然是黑面虎的亲笔供词,还有他与山匪往来的密信副本。 "这...这..."包正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滚落,"大人明鉴,这都是栽赃!萧砚舟这是要..." "栽赃?"李清儒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茶盏叮当作响,"黑面虎的供词也是栽赃?走私账本也是栽赃?" 他一把揪住包正的衣领,"你当本官是傻子吗!" 李清儒居高临下地睨着瘫软在地的包正,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这个曾经威风八面的推官,此刻就像条丧家之犬,官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额头上还沾着方才挣扎时蹭到的灰尘。 "大...大人..."包正捂着喉咙,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萧砚舟已经将此案上报朝廷,若彻查下去,咱们的海船..." 李清儒瞳孔骤然紧缩,负在身后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他盯着包正那张涕泪横流的脸,心里翻涌着说不出的嫌恶。 要不是这些年从海船生意里捞了不少油水,他早就让人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拖出去了。 "你这是在威胁本官?"李清儒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个字都像刀子般锋利。 包正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抱住李清儒的腿,官帽都歪到了一边:"下官不敢!只是那萧砚舟若不死,咱们的财路就断了啊!海船的生意..." 屋内顿时陷入死寂,只剩下包正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更鼓声。 李清儒低头看着这个狼狈不堪的下属,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收他银子时,这人还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那时的包正意气风发,哪像现在这般丧家之犬似的。 良久,李清儒长叹一声,抬脚轻轻踢开包正:"你先躲一阵子。" 他转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里带着几分敷衍,"等风头过去..." "大人!"包正突然直起身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您以为躲就能解决问题吗?萧砚舟不死,咱们永无宁日!" 李清儒眉头一皱,转身冷冷道:"你待如何?" 包正抹了把脸上的汗,压低声音道:"下官这些年孝敬大人的银子,少说也有十万两。如今事到临头,大人总不能光拿钱不办事吧?" "放肆!"李清儒勃然大怒,但随即又强压怒火,"你这是在威胁本官?" 包正阴测测一笑:"下官不敢。只是...这些年海船生意的往来,下官都记得清清楚楚。若是落到萧砚舟手里..." 李清儒瞳孔猛地一缩,死死盯着他。 屋内烛火摇曳,在他脸上投下阴晴不定的光影。 "你想怎样?"李清儒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包正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大人放心,下官不要您出手。只需您对泉州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压低声音,"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李清儒沉默良久,忽然冷笑一声:"好一个''视而不见''。包正啊包正,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包正躬身行礼:"下官不敢。只是为大人分忧罢了。"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包正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很简单。再来一次''倭寇破城''。" "什么?"李清儒猛地转身,官袍带起一阵风,"你疯了?泉州现在有先锋营..." 包正阴森一笑,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大人,萧砚舟放话要剿灭青狼山和白蛇山两处土匪,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压低声音,语速越来越快,"下官可以联合这两处山寨,再联络海外的倭寇..."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神色:"到时候三股势力合围泉州,萧砚舟必死无疑!朝廷只会追究他守城不力..." 李清儒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官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显然在权衡利弊。 窗外,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他停在包正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已经走投无路的败将:"记住,本官什么都不知道。若事败..." 包正重重磕了个响头,额头渗出鲜血:"下官明白!所有罪责,下官一力承担!" 李清儒微微颔首,转身望向窗外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包正见状,知道已经得到了默许,连忙躬身退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福州城外一处偏僻宅院,烛火摇曳。 包正将一张泉州城防图铺在酸枝木桌上,手指在几处要害重重敲击:"先锋营驻地在这里,粮仓在这里,南门守备最弱..." 赵都头倒吸一口凉气,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大人,此事非同小可,真要..." "闭嘴!"包正猛地拍案,震得烛台剧烈摇晃,蜡油溅落在城防图上,"事到如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角落里,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阴恻恻笑道:"包大人放心,我这就回东沙岛向大当家禀报。" 他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最多半个月,必带三千弟兄渡海而来。" 包正眯起眼睛,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扔过去:"这是五百两定金,事成之后,泉州任你们取用三日!" 刀疤脸一把接住,掂了掂分量,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痛快!我这就启程。" 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到时如何接应?" 包正阴冷一笑:"我会派人在海边接应,由他领着你们。" “好,我这就回去,你等我的好消息!” 待倭寇头目离去,包正立即转向赵都头:"你亲自去一趟青狼山,告诉杜彪,下月初八子时,举火为号,一起攻城。" 又对另一个心腹道:"你去白蛇山,告诉柳三娘,让她的人马埋伏在东门外三里处的松林,见城中火起便杀出。" 众人领命而去后,包正独自站在雕花窗前。 夜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吹乱了他花白的鬓发。 月光透过窗格,在他狰狞的面容上投下斑驳阴影:"萧砚舟...这次三路夹击,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236章 暗中谋划,三路夹击 "血狼"杜彪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眼神阴鸷地盯着堂下站着的使者。 "包大人派你来,就为了说这个?" 杜彪冷笑一声,"让老子去攻打泉州城?他当老子是傻子?" 使者擦了擦额头的汗,强自镇定道:"杜寨主,包大人说了,只要您肯出兵,事后泉州城的府库任您取用,另外......" 他咽了口唾沫,"再加五千两白银。" 杜彪嗤笑一声,匕首在指尖转了个圈:"五千两?打发叫花子呢?" 他猛地一拍桌子,"萧砚舟那狗官刚灭了黑虎山,现在让老子去送死?" 使者额头冒汗,连忙道:"寨主息怒!这次不只是您一家,白蛇山也会出兵,而且......" 他压低声音,"包大人还联络了倭寇,三路夹击,泉州必破!" 杜彪眯起眼睛,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一万两,现银。少一个子儿,免谈!" 使者脸色一变:"这......" "怎么?包正舍不得?"杜彪冷笑,"那让他自己带人去打泉州吧!" 使者咬了咬牙:"好!一万两就一万两!包大人说了,先付五千两定金,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 杜彪这才满意地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这才像话。你回去禀报包大人,时间一到我必定率所有弟兄下山。" 待使者走后,师爷皱着眉头凑上前:"寨主,咱们真要出兵?" 杜彪收起笑容,脸色阴沉下来:"你以为我想?" 他猛地一拍桌子,"可如今萧砚舟那狗官已经放话要剿灭我们,难道要坐等他们准备好来打我们?" 师爷还想说什么,杜彪抬手打断:"现在包正联络了白蛇山和倭寇,三家一起动手,胜算才大。" 他站起身,在厅内来回踱步,"若是错过这个机会,等萧砚舟各个击破,到时候咱们想拼命都没机会了!" 师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寨主说得是。那咱们..." "去,把弟兄们都召集起来。"杜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告诉他们,这次不是去打劫,是拼命!赢了,泉州城的金银财宝都是我们的;输了..." 他冷笑一声,"那就等着被挂在城门口示众吧!" 与此同时,白蛇山上。 "白娘子"柳三娘也同样获得了丰厚的报酬,同意出兵。 接下来的几天,青狼山和白蛇山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已经开始调动人马。 ...... 此时的萧砚舟还不知道青狼山和白蛇寨两处土匪已经整装待发。 泉州府衙内,萧砚舟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朱笔在公文上龙飞凤舞地批阅着。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他那身崭新的绯色官袍上,衬得整个人愈发威严。 "大人!"六子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刚收到消息,包正那厮果然逃到福州去了。" 萧砚舟笔尖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丧家之犬。" 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朵墨梅,他随手将公文合上,"如今泉州府上下,可还有包正的党羽?" 六子凑近低声道:"回大人,自从剿灭黑虎山、收回兵权后,府衙上下都老实得很。那些墙头草见风使舵,现在个个都巴结着咱们呢。" 萧砚舟轻哼一声,起身走到窗前。 从这儿望去,正好能看见城外正在修建的城墙。 数百名山匪俘虏在士兵的监督下搬运石料,周围还有不少泉州本地的壮丁在干活。 "修城墙的进度如何?" "回大人,进展顺利。"六子笑道,"那些山匪干活比谁都卖力,生怕被拉去砍头。至于雇佣的百姓,每天三十文钱,都抢着来呢。" 正说着,石头一身戎装走了进来,抱拳道:"大人,新招募的五百乡勇已经编练完毕。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将原来的精锐打散编入新军,每个老兵带十个新兵。" 萧砚舟满意地点点头:"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一支能战的队伍。" 他转身看向墙上挂着的泉州地形图,手指在两处山峰上点了点,"好,一个月后兵发青狼山。" 石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大人放心!属下已经派斥候去摸清这两处山寨的情况。等新兵操练完毕,定能一举拿下!" 萧砚舟忽然想起什么,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对了,海防一事也要抓紧。那些倭寇时常渡海来袭,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石头闻言皱眉道:"大人,海防一事确实棘手。咱们的兵力主要都在城内,这海岸线又长..." "有难度也得办!"萧砚舟斩钉截铁地说,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沿海那些村庄,哪个没被倭寇祸害过?他们应该比谁都愿意出力。" 六子眼睛一亮:"大人说得是!那些渔民对海况最熟悉,若是能..." "若是能让他们每晚巡逻警戒,既能保家卫国,又能领一份饷银。"萧砚舟接过话头,手指在海图上画了几个圈,"这几个渔村位置关键,要重点布防。发现敌情,立即点燃烽火。" 石头抱拳道:"属下这就去安排。只是这招募的饷银..." 萧砚舟大手一挥:"从缴获的赃银里拨!记住,宁可多花些银子,也要确保万无一失。"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告诉乡亲们,白天照常打渔,晚上轮班警戒。每人每月一两银子,发现敌情另有重赏。" 石头领命而去时,萧砚舟又叮嘱道:"记得先找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谈,有他们带头,事情就好办多了。" 六子忍不住赞叹:"大人真是思虑周全。这样一来,咱们等于多了几百双眼睛盯着海面。" 萧砚舟望着窗外的海图,轻声道:"但愿能赶在下一波倭寇来袭之前,把这防护网织起来。" 石头领命而去。 在处理完公事后后,萧砚舟带着小桃上街了。 他一个现代人的思维,总觉得待在府衙里根本无法了解底层的真消息。 第237章 烽火夜惊 自从郑彪被判斩立决后,整个泉州城仿佛多了一丝生机。 "这位爷,新鲜的荔枝,要不要尝尝?"一个卖水果的小贩热情地招呼道。 萧砚舟含笑点头,随手拿起一颗荔枝把玩:"生意可好?" "托新来知州大人的福!"小贩眉飞色舞地说,"取消了那些苛捐杂税,如今一天能多赚几十文钱呢!" 旁边卖布的老汉插嘴道:"可不是嘛!听说那郑彪被砍头那天,城里的鞭炮都卖断了货!"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继续向前走去。 茶肆里,几个读书人正在高谈阔论。 "这位萧大人可真是雷厉风行!"一个青衫书生拍案道,"一来就整顿吏治,剿灭山匪,连郑彪那样的地头蛇都说斩就斩!" "听说他还自掏腰包,给那些被山匪掳去的女子安排了生计。"另一个书生补充道,"这等清官,真是百年难遇啊!" 街角处,几个妇人正在闲话家常。 "我家那口子现在在修城墙,一天能挣三十文钱呢!"一个妇人喜滋滋地说,"多亏了萧大人,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萧砚舟听着这些议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信步走到城门口,看见几个孩童正在新修的告示栏前识字。 "为民...除害..."一个扎着小辫的女童一字一顿地念着告示上的文字。 旁边卖糖人的老者笑呵呵地说:"小丫头念得不错!这告示上说的就是咱们萧大人呢!" 跟在萧砚舟身后的小桃忍不住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悄声道:"少爷,你听,他们都在夸你呢!"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掩不住地上扬。 “老丈,给我来一个糖人。” 萧砚舟嘴角微翘,接过老者递来的糖人,转身就塞到小桃手里:"奖励你的,嘴真甜。" 小桃捧着糖人,脸蛋顿时红得像手中的糖人一样:"少、少爷!" 她羞得直跺脚,却又忍不住舔了舔糖人,甜得眯起了眼睛。 站在熙攘的街市中,萧砚舟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以往的他,就像站在戏台下的看客,冷眼旁观着这个时代的悲欢离合。 科举入仕,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风风光光回到京城;整顿吏治,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这位爷是外地来的吧?"卖糖人的老伯笑眯眯地问,"咱们泉州现在可不一样咯!" 小桃含着糖人,含混不清地插嘴:"怎么不一样啦?" 老伯来了精神,手舞足蹈地说:"萧大人来了以后啊,那些个欺压百姓的恶吏都被收拾了!山匪也剿了!如今晚上都能安心睡个踏实觉喽!" 萧砚舟静静地听着,忽然发现自己的心不再像从前那样冷眼旁观。 看着小桃甜滋滋地吃着糖人,听着老伯发自内心的赞叹,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了。 "少爷,这个糖人真甜!"小桃举着糖人,笑得比糖还甜。 萧砚舟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甜就多吃点。" 他的声音比往日柔和了许多,连自己都没察觉。 阳光洒在二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 萧砚舟忽然明白,自己已经不再是这个时代的过客,而是真真正正地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自郑彪被斩、包正潜逃后,萧砚舟便着手整顿府衙。 他仔细梳理了所有涉案人员的口供,对罪责较轻者网开一面,允许他们退赃免罪; 而对刘主簿等罪行较重者,则判以流放之刑。如今府衙上下风气为之一清,连洒扫的杂役走路时都挺直了腰板。 这日,萧砚舟正在批阅文书,林墨匆匆进来,手中捧着一封烫金公文:"大人,福州知府李大人发来问询函。" 萧砚舟展开一看,眉头微蹙。 函中措辞严厉,质问他为何未经上报就擅杀朝廷命官。 林墨在一旁忧心忡忡:"大人,李知府这语气...怕是对您很不满啊。" "确实是我疏忽了。"萧砚舟轻叩桌面,"上任多日还未拜见上官,实在不合规矩。" 他起身整了整衣冠,"备马,明日启程去福州府。" 待林墨退下,萧砚舟唤来六子:"福州知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六子面露难色:"大人恕罪,属下在福州府根基尚浅,暂时只知道包正是李知府一党。" 萧砚舟摆摆手:"无妨。" 他沉吟片刻,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密信,又附上刘主簿等人的罪证:"派人快马加鞭,务必亲手交到三皇子手中。" 说着,又从案几上取过一份盖着泉州府大印的正式文书,"这份送往刑部的奏报也一并带去,让三皇子过目后再转呈。" "属下明白。"六子将文书贴身收好,"这就去安排两匹快马,让他们轮换赶路,日夜兼程。" 萧砚舟站在窗前,望着福州方向若有所思。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心中盘算着:三皇子收到密信后定会明白其中利害,而以正式奏报先行呈递,也免得落人口实。 这一明一暗两道文书,当可保万全。 小桃端着茶进来,见他神色凝重,轻声道:"少爷可是担心福州之行?" 萧砚舟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不过是些官扬周旋罢了。" 他忽然转头看向小桃,"你说,我是不是该给李知府带些泉州特产?" 小桃噗嗤一笑,明媚的笑容驱散了室内的凝重:"少爷,带什么特产?直接带银子是最好了。" 萧砚舟点点头,"嗯,你说的有理。" ...... 第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萧砚舟便已起身。 他站在铜镜前,任由小桃为他整理衣衫。 "少爷,您这身打扮..."小桃撅着嘴,手指轻轻抚过萧砚舟素青色的官服,"也太素净了些,连玉佩都换了块普通的。" 她踮起脚尖,将萧砚舟衣领上的一根发丝捻去,不满地嘟囔道:"哪像个知州大人该有的体面。" 萧砚舟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小桃粉嫩的脸蛋:"傻丫头,去见上官,还是低调些,不要太过张扬。" "况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咱们这位李大人,应该是不希望看到我。" 林墨快步走进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大人,车马都备好了。" 他压低声音,"礼物按您的吩咐,都放在马车暗格里了。" 第238章 交锋 两日后,福州府衙门前。 萧砚舟勒住缰绳,抬头望着眼前朱红色的大门。 门楣上"福州府衙"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刺得人眼睛发疼。 "大人,属下先去递拜帖。"六子压低声音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 萧砚舟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看着六子小跑上前。 守门的差役见到来人,立即恭敬地接过拜帖。 "请萧大人稍候,小的这就去禀报。"差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快步往府内走去。 不多时,差役匆匆返回:"萧大人,我家大人正在处理紧急公务,请您在偏厅稍候。这边请。" 差役引着他们穿过整洁的廊道,来到一间宽敞明亮的偏厅。 "萧大人请坐,小的这就去备茶。"差役恭敬地退下,很快便有侍女奉上热茶和点心。 六子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看来李知府还算客气。" 萧砚舟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是么?"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 偏厅里的茶水换了三遍,点心也添了两次,依旧没有等到召见。 六子站在廊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偷偷瞥了眼自家大人,只见萧砚舟正悠然自得地品着茶,时不时还抬头欣赏墙上挂着的字画,仿佛真的只是来赏景的一般。 "大人..."六子终于忍不住低声道,"这李知府分明是故意..." "嘘——"萧砚舟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眼中带着笑意,"急什么?"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既来之,则安之。" 后堂内,李知府靠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那萧砚舟如何了?"他眯着眼睛问。 下人躬身回道:"回大人,萧大人一直安静坐着,连茶都续了三盏,丝毫不见烦躁。" 李知府眉头一皱,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指节在扶手上轻轻叩了两下:"哦?" 他眯起眼睛,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倒是沉得住气。" 他原本想给萧砚舟一个下马威,让这个年轻气盛的知州知道什么叫规矩。 没想到对方竟能安坐两个多时辰,连茶水都续了三盏,这份定力倒是出乎意料。 思索片刻,李知府整了整衣冠,将腰间玉佩摆正,淡淡道:"既如此,带他进来吧。" 下人躬身应是,快步穿过回廊来到偏厅。 见萧砚舟仍端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未变过,不由得暗自惊讶。 他恭敬地行礼道:"萧大人,我家老爷请您进去。" 萧砚舟从容起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优雅得体:"有劳带路。" 下人引着萧砚舟穿过几重院落,一路上忍不住偷偷打量这位年轻的知州。 只见他步履从容,神色平静,丝毫不见久候的焦躁,反倒让带路的下人莫名有些心虚。 "萧大人请稍候。"下人在一处雕花门前停下,轻轻叩了叩门,"老爷,萧大人到了。" "进来。"里面传来李知府威严的声音。 下人推开门,侧身让到一旁。 萧砚舟整了整衣冠,迈步而入。 堂内,李知府端坐在主位上,面色严肃。 见萧砚舟进来,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萧大人,久等了。" 萧砚舟恭敬行礼,腰弯得恰到好处:"下官拜见李大人。" "坐吧。"李知府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语气不冷不热。 待萧砚舟落座,李知府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如刀般在他身上刮过。 堂内檀香缭绕,却掩不住那股无形的压迫感。 "萧大人,"李知府突然开口,声音不紧不慢,"本官听闻你在泉州未经上报,就擅自处决了先锋营指挥使郑彪?" 他的手指在黄花梨案几上重重一敲,"咚"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大堂内格外刺耳。 萧砚舟感到后背冒出一股凉风。 他分明看到李知府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冷笑,这是在给他下马威。 但转念一想,自己手握郑彪通倭的铁证,何须畏惧? "回大人,"萧砚舟从容起身,衣袖轻振,拱手时腰杆挺得笔直,"此事下官确有疏忽。" 他故意将"疏忽"二字咬得极重,李知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这般镇定。 听得萧砚舟续道:"郑彪勾结山匪,证据确凿,下官一时激愤,未及上报,还请大人恕罪。" "激愤?"李知府冷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朝廷命官,岂能说杀就杀?" 他猛地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萧砚舟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声音却压低了几分:"大人容禀,郑彪死前曾供出...知府衙门内也有人参与走私之事。" 他恰到好处地顿了顿,抬眼观察李知府的反应,"下官斗胆,将这些口供都压下了。" 李知府的手指突然僵在了半空,那副怒容凝固在脸上,显得有几分滑稽。 "这次来省城,"萧砚舟趁机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双手奉上,"一是向大人请罪,二来...也带了些泉州特产。" 他故意将"特产"二字咬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李知府盯着那个锦盒,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故作镇定地端起茶盏,却险些打翻:"萧大人这是...何意?" 萧砚舟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过是些特产,还望大人笑纳。" 堂内突然安静得可怕,连铜壶滴漏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李知府的手悬在半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良久,他终于挤出一声干笑:"萧大人...果然...深明大义。" 萧砚舟微微一笑,将锦盒放在桌上,轻轻打开。 里面除了几样精致的点心,还有一沓银票。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银票上,映出诱人的光泽。 "下官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萧砚舟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惭愧,"这点心意,权当赔罪。" 李知府的目光在银票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银票边缘,指腹感受着纸张的厚度,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萧砚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自冷笑。 他当然知道李知府与包正关系匪浅,但此刻却不得不低头。 银票上的数字是两千两——这个数目足够让任何官员动心,却又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萧大人有心了。"李知府的声音果然和缓了许多,嘴角甚至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但转瞬间,他又板起脸来,故作严肃地敲了敲桌面:"虽然郑彪罪该万死,但是..." 他故意拖长了声调,目光锐利地盯着萧砚舟:"朝廷有朝廷的规矩,下次不可再犯。" 第239章 虚与委蛇 他的声音诚恳而谦卑,低垂的眼睫却遮住了眼中的锋芒。 这一礼,他行得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做。 李知府满意地点点头,将银票收入袖中时,手指还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萧砚舟的眼睛——他知道,这笔钱至少暂时买来了平安。 李知府忽然话锋一转:"听闻泉州近来剿匪颇有成效?" "托大人的福,略有所得。"萧砚舟谦虚地回答,随即又补充道:"前些日子刚剿灭了泉州最大的山匪黑面虎,民心安定。" 他抬眼看了看李知府的脸色,继续道:"下官正准备过些日子,再剿灭另外两处匪患。" 李知府忽然端起茶盏,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萧大人初到泉州便立下如此功绩,当真是...年少有为啊。" 他刻意在"年少有为"四字上加重了语气,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萧砚舟立即起身,恭敬地拱手:"全赖大人教导有方,下官不过是按大人的章程办事罢了。" "哦?"李知府似笑非笑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萧大人谦虚了。" 随后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听闻原推官包正也牵涉其中?" 堂内气氛骤然一紧。 "回大人,正是。"萧砚舟声音平稳,却字字千钧,"包正不仅勾结山匪,更与倭寇暗通款曲。下官已掌握确凿证据,正在全力追捕。"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下官已将此事详细上报刑部,请求下发海捕文书。" 李知府闻言,脸色骤然一变,随即猛地拍案而起:"好个包正!身为朝廷命官竟敢勾结匪类,简直罪该万死!" 他义愤填膺地在堂内来回踱步,官袍下摆翻飞:"萧大人,此事你处理得极是妥当!这等害群之马,必须立即缉拿归案!" 说着突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萧砚舟:"可需要本府加派差役协助追捕?这等祸害,一日不除,本官寝食难安啊!" 萧砚舟垂眸掩去眼中的讥诮,恭敬道:"大人如此体恤下情,下官感激不尽。只是..." 他恰到好处地顿了顿,抬眼时已换上忧心忡忡的神色:"下官担心打草惊蛇,不如先暗中查访。毕竟..." 声音又压低几分,"包正在泉州经营多年..." 李知府立刻会意,连连点头:"萧大人考虑得是!" 他坐回太师椅,手指在扶手上轻叩,"那此事就全权交由你处置。记住,务必要将这蛀虫绳之以法!"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深意。 接下来的谈话,气氛明显热络了许多。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李知府甚至亲自将萧砚舟送到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萧大人年轻有为,日后必成大器。" 萧砚舟谦逊地低头:"全赖大人栽培。" 离开福州府衙,六子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忍不住嘟囔道:"大人,这李知府明明和包正是一伙的,您怎么还能跟他谈笑风生?" 萧砚舟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轻抚马鬃:"六子啊,官扬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可...可那李知府分明..."六子急得直挠头,脸都憋红了。 萧砚舟勒住缰绳:"我砍了郑彪的脑袋,又动了他安插在泉州的推官,这两千两银子,就是买他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价钱。" 六子瞪大眼睛:"两千两就为了买个平安?这也太..." "太便宜了?"萧砚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叫事。真要撕破脸,咱们在福州地界上,能讨到什么好?" 他直起身子,眺望着远处知府衙门高悬的灯笼:"记住,在官扬行走,该弯腰时就得弯腰。这不是认怂,而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为了将来能站得更直。" 六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眼睛一亮:"大人是说..." "嘘——"萧砚舟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 远处,知府衙门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 在福州待了两天,除了拜见知府,又拜见几位上官,随后马不停蹄的返回泉州。 回来后,连续半个月,萧砚舟不是下乡调研就是处理政务,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天回到府衙时,已是暮色四合。 萧砚舟刚下马,就听见府衙内传来一阵喧哗声。 "怎么回事?"他皱眉问道。 守门的衙役连忙上前:"回大人,是几个渔民来告状,说倭寇又抢了他们的渔船..." 萧砚舟脸色一沉,大步走进府衙。 只见大堂上跪着几个衣衫褴褛的渔民,正声泪俱下地向当值的林墨诉说着什么。 "大人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渔民们立刻转向萧砚舟,连连磕头:"青天大老爷,求您为我们做主啊!" 萧砚舟快步上前,亲手扶起最年长的老渔夫:"老丈请起,慢慢说。" 原来就在昨日,一伙倭寇袭击了沿海的渔村,不仅抢走了十几条渔船,还掳走了几个年轻渔民。 "大人,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老渔夫颤抖着声音道,"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些靠海吃饭的,可怎么活啊..." 萧砚舟听完,脸色愈发阴沉。 他转向林墨:"立刻让石头过来见我。" "是。"林墨应声而去。 萧砚舟又对六子道:"去库房支些银两,先给这些乡亲们应急。" 待渔民们千恩万谢地离开后,萧砚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连日来的下乡走访,让萧砚舟对泉州的困境有了更深的了解。 倭寇肆虐、匪患猖獗、民生凋敝...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 "少爷,您该休息了。"小桃端着一碗热茶走进来,心疼地看着自家少爷消瘦的脸庞。 萧砚舟接过茶碗,苦笑道:"泉州百姓尚在水深火热之中,我这个父母官,哪有心思休息?" 正说着,石头匆匆走了进来。 萧砚舟立刻放下茶碗,急切地问道:"先锋营训练半个多月了,现在能不能上战扬?" 石头面露难色,犹豫道:"大人,训练时间确实太短了。若是剿匪,或许还能勉强一战,但要对上倭寇..." 他摇了摇头,"那些倭寇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连边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咱们这些新练的兵恐怕..." 萧砚舟眉头紧锁,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近日倭寇有些不正常,上岸袭击的频率太频繁了,海防必须加强。" 他突然停下敲击的手指,声音低沉而坚定,"倭寇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还了得?" 第240章 倭寇来袭 "人手不够就想办法!"萧砚舟猛地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传我命令:第一,各村必须增加巡防人手,巡逻次数从每日两次增至四次;第二,相邻三村组成联防队,由官府统一发放长矛、弓箭等武器;第三,各村必须选派精壮青年参加官府组织的武艺训练。" 他停下脚步,目光如炬地看向石头:"特别是沿海那十几个渔村,必须严格执行。告诉他们,官府会按日发放饷银,表现优异者另有重赏。" 石头迟疑道:"大人,这武器发放..." "就从缴获的山匪兵器里调配!另外,让铁匠铺加紧打造一批长矛。记住,宁可多花些银两,也要把这道防线筑起来!" 石头肃然领命:"属下这就去办。" 可没等这些落实下去,倭寇大规模来袭了。 当日深夜,泉州沿海,海风呼啸。 二牛裹紧粗布衣裳,缩着脖子走在沙滩上。 他是泉州城外渔村的村民,自从府衙招募海边巡逻队,他就报了名。 每晚巡逻两个时辰,能领二十文钱,还能防备倭寇,村里人都抢着干。 "二牛,你发什么呆呢?"同行的老张推了他一把,粗糙的大手拍在他肩上,"赶紧走完这趟好回去喝一口。" 二牛没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海面,嘴巴慢慢张大,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老...老张...你看..." 他的声音颤抖得像风中的芦苇。 老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得滚圆。 只见远处的海面上,影影绰绰地浮现出几艘大船的轮廓。 月光下,数十条黑影悄无声息地逼近海岸,像一群蛰伏的海怪。 "倭...倭寇!"老张的胡子抖得像筛糠,干裂的嘴唇哆嗦着,"老天爷啊,这怕是有上百条船...二牛!快!点烽火!" 二牛手忙脚乱地掏出火折子,颤抖的手指几次都没能打着火。 “快呀,你让开!” 老张一把夺过火折子,三下五除二点燃了准备好的干柴堆。 "轰——" 第一道烽火冲天而起,紧接着,沿海的烽火台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像一条火龙沿着海岸线迅速蔓延。 "铛铛铛——"各村警钟大作。 "倭寇来了!快跑啊!"渔民们从睡梦中惊醒,胡乱裹上衣服就往外冲。 妇人抱着孩子,老人拄着拐杖,整个村子瞬间乱作一团。 漆黑的夜幕下,海面突然亮起一片诡异的火光。 还没等二牛他们反应过来,数十艘倭船已经如同鬼魅般冲上了浅滩。 "是黑鲨岛的倭寇!快点燃烽火!"老张拉着二牛就跑,可刚跑出几步,一支羽箭就穿透了他的后背。 烽火台上的守卫刚点燃烽火,就见一个身高近两丈的巨汉已经跃上滩头。 那倭寇头目浑身刺青,独眼在月光下泛着凶光,正是臭名昭著的"鬼丸"。 他身后,包正的心腹赵都头正谄媚地指引方向。 "来不及了...全完了..." 守卫绝望地看着倭寇如潮水般涌来,只能极速逃跑。 倭寇们分成三股,鬼丸亲自率领主力直扑渔村。 他们动作太快,村民们根本来不及组织撤离。 几个刚冲出屋子的渔民,转眼就被乱刀砍倒。鲜血溅在晒鱼干的架子上,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跟这群畜生拼了!"年轻的渔民阿海抄起鱼叉,带着十几个青壮年挡在村口。 可他们手中的渔具哪敌得过倭寇锋利的太刀?阿海的鱼叉刚刺出,就被鬼丸一刀劈成两段,第二刀就削去了他半个脑袋。 妇孺们的哭喊声在夜色中格外凄厉。 张婶抱着三岁的孙子刚跑出院子,就被一个浪人一脚踹倒。 她死死护住怀里的孩子,后背瞬间被砍得血肉模糊。 "大人,这边还有活口!"赵都头谄笑着指向一处草垛,几个躲藏的孩子立刻被拖了出来。 最小的女孩不过五六岁,哭喊着要找娘亲,却被倭寇当胸一刀刺穿。 整个渔村转眼间沦为地狱。 鬼丸站在血泊中,独眼扫视着满地尸骸,狞笑道:"继续杀!天亮前杀到泉州城下!" 海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飘向远处的泉州城。 而此刻的城墙上,守军才刚刚看到远处微弱的烽烟... 这一夜,沿海七个村子同时遭袭。 能逃的都四散进了乡野,逃不掉的,要么成了刀下亡魂,要么被掳上了贼船。 府衙后衙,辛苦一天的萧砚舟搂着小桃睡得正香。 小桃蜷在他怀里,像只温顺的猫儿,细软的发丝散在枕上。 "少爷!少爷!"石头急促的敲门声像炸雷般响起,伴随着铠甲碰撞的铿锵声。 萧砚舟猛地坐起身,黑发披散在肩头:"什么事?" 他的声音还带着睡意,但眼神已经锐利起来。 "海边烽火点起来了!倭寇来袭!" 石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压抑中带着焦急,"先锋营已经集合!" 小桃惊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点灯。 昏黄的灯光下,她看见萧砚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倭寇有多少人?"萧砚舟一边系腰带一边问。 "还不清楚,但烽火连点了三处,恐怕人数不少。"石头的声音沉得像块石头。 萧砚舟眉头拧成了疙瘩,接过小桃递来的外袍:"泉州城离海边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倭寇若直奔县城,天亮前就能杀到。" 他大步走向门外,又回头对小桃说:"你去把府衙的人都叫起来,准备接应难民。" 小桃咬着嘴唇点头,眼睛里闪着担忧的光。 为萧砚舟系好最后一根甲绦,轻声道:"少爷,您一定要当心..." 萧砚舟握住小桃的手,沉声道:"府里就交给你了。记住,要紧闭门户,协助林墨带着乡勇守城。" 他顿了顿,"尤其要提防城里的奸细作乱,若有可疑之人,立即拿下。" 小桃用力点头:"少爷放心,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 "别说傻话。"萧砚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大步走向门外。 第241章 血战泉州1 火把的光亮映照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有人紧张得直咽口水,有人死死攥着长枪指节发白,但更多的是咬着牙关、眼神坚定的面孔。 "大人到!" 随着一声高喝,萧砚舟顶盔掼甲大步走来。 铁甲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腰间长剑随着步伐铿锵作响。 士兵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六子快步迎上前,压低声音道:"少爷,探子回报,倭寇来了三四千人马,分三路袭扰沿海。更麻烦的是..."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青狼山和白蛇山的土匪也有异动,怕是要趁火打劫。" 萧砚舟眼神一凛,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大步走上点将台,目光如炬地扫过台下将士。 萧砚舟站在高台上,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 火把的光亮下,他能清楚地看到不少新兵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双手——这些刚放下锄头不过半个多月的农家子弟,此刻正强压着内心的恐惧。 "弟兄们,"萧砚舟突然放轻了声音,却让每个人都听得真切,"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他指了指远处隐约可见的火光,"那些倭寇确实凶残,他们杀人不眨眼,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 队伍中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气声。 一个年轻士兵的腿抖得几乎站不稳,手中的长矛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但是!"萧砚舟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如惊雷炸响,"你们可知道,那些渔民们用鱼叉和柴刀,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硬是拖住了倭寇,给老人和孩子争取时间撤离?" 他猛地抽出佩剑,剑锋在火光中泛着寒光,"他们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却敢用血肉之躯挡在妻儿前面!" 石头适时地举起长枪,嘶吼道:"难道我们这些吃着皇粮的兵,还不如渔民有骨气吗?!" 萧砚舟缓步走下高台,在一个发抖的新兵面前停下。 这个年轻人不过十七八岁,嘴唇都咬出了血。 "你叫什么名字?"萧砚舟轻声问道。 "回...回大人,小的叫陈二狗..."新兵的声音细如蚊呐。 "二狗,告诉我,"萧砚舟突然指向城墙内隐约可见的民居,"那里面可有你的亲人?" 新兵的眼睛突然红了:"我娘...我妹妹...都在城里..." 萧砚舟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对所有人喊道:"现在!倭寇马上就要来攻打泉州府!身后就是我们的父母妻儿!先锋营——" 他猛地将佩剑插在地上,单膝跪地:"我萧砚舟今日与诸位同生共死!你们可愿随我一战?!" 这一跪,如同火星溅入油锅。 那个叫陈二狗的新兵突然涨红了脸,嘶哑着嗓子喊道:"誓死追随大人!" 更多人的吼声接连响起,最后汇聚成震天的声浪: "杀!杀!杀!" 萧砚舟起身拔剑,剑锋直指远处的火光:"先锋营听令!随我出战!" 转身时,他对六子低声道:"立刻加派探子盯紧那两座山寨,一有异动,立即来报!" ...... 泉州城外,黑虎山。 从高空俯瞰,黑虎山犹如一头蛰伏的巨兽,两侧山道上一南一北各有一支队伍正在急速行进。 南面是萧砚舟率领的五百先锋营,北面则是一支举着火把的倭寇大军,两支队伍如同两股洪流,正朝着黑虎山口奔涌而去。 "驾!"萧砚舟一马当先,黑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身后跟着石头等几名军官,马蹄声如急雨般敲打着青石板路,迸出点点火星。 "报!"六子带着探子飞驰而来,"大人,倭寇距黑虎山还有十里!" 萧砚舟剑眉紧蹙,猛地挥鞭:"全军加速!必须赶在倭寇之前抢占山口!" 官道后方,五百名先锋营士兵闻言立刻加快脚步。 这些农家子弟虽然训练不足半月,但此刻为了保卫家园,个个咬紧牙关奋力奔跑。 铁甲碰撞声、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汗水早已浸透了他们的衣衫。 "再探!" 过了一会,六子去而复返,声音带着焦急, "报,倭寇前锋已不足八里!" 萧砚舟回头望去,月光下士兵们虽然气喘如牛,但眼神中都透着坚毅。 他高声喝道:"弟兄们再加把劲!黑虎山就在眼前!" 终于,当月轮西斜时,他们抢先一步抵达山口。 萧砚舟猛地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震耳的嘶鸣。 他翻身下马,目光如炬地扫视着眼前的地形——两侧陡峭山崖如刀削斧劈,中间一条官道蜿蜒而过,正是绝佳的伏击之地。 "大人!"石头气喘吁吁地牵马过来,指着山腰道:"步军都已就位,完全按您的计划布置好了!" 萧砚舟微微颔首,解下佩剑递给亲兵:"你带两百精锐埋伏在那里,等倭寇过半,立刻推下巨石截断他们退路。" 石头却急得直搓手:"大人!让末将带队正面迎敌吧!您..." "不行!"萧砚舟斩钉截铁地打断,指着正在列阵的三百步卒,"看看这些弟兄,他们半月前还在地里挥锄头。若我不在阵前,他们如何面对数千倭寇?" 他拍了拍石头的肩膀,"只有我站在这里,他们才有勇气举起手中的兵器。" 石头还要再劝,远处已传来急促的梆子声。 萧砚舟大步走向阵前,高声道:"先锋营,列阵!" 三百名步卒来不及休息,迅速在山口摆开阵型。 月光下,能看到不少人握长矛的手在微微发抖,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萧砚舟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声音沉稳有力:"弟兄们,看看这黑虎山!两侧悬崖如刀,中间这条路,就是倭寇的葬身之地!" 士兵们的呼吸渐渐平稳,手中的兵器也握得更紧了些。 突然,山道尽头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 探子飞奔来报:"大人!倭寇前锋已不足一里,人数足有三四千!" 萧砚舟握紧佩剑,剑鞘上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 他转向传令兵:"传令下去,按原计划行事。" 又对石头沉声道,"记住,以三声梆子为号。" 石头红着眼眶抱拳:"末将...遵命!" 月光下,萧砚舟的身影如山岳般屹立在阵前。 在他身后,三百名步卒挺直了腰杆,长矛如林,寒光闪烁。 第242章 血战泉州2 为首的浪人骑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马,身上披着抢来的嫁衣,那鲜红的绸缎上还沾着斑斑血迹。 他腰间别着三把染血的野太刀,刀锋上凝固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黑紫色的光。 "快走!八嘎!"他挥舞着皮鞭,狠狠抽打着一个被麻绳捆住双手的少女。 少女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鞭痕,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脚印。 队伍中间,几个倭寇正拖拽着抢来的妇人。 妇人被他们用麻绳套着脖子,像牲口一样牵在手中。 她的嘴角渗着血,却仍死死抱着怀中早已冰冷的孩子尸体。 更令人发指的是,队伍末尾的几个倭寇竟用长矛挑着刚砍下的头颅,那些头颅的眼睛都还圆睁着,仿佛在诉说着最后的恐惧。 "前面就是泉州城!"为首的浪人狞笑着举起野太刀,"杀光男人,抢光女人,烧光房子!杀进去!想拿什么拿什么!" 他身后的倭寇们顿时兴奋起来,嗷嗷乱叫: "抢钱!抢粮!抢女人!" "听说汉人的小娘子最是水嫩!" "老子要第一个冲进去!" 月光下,这支恶魔的队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们走过的路上,连野草都仿佛被这股邪恶的气息灼烧得枯萎。 每一个脚印里,都浸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每一张丑陋的脸上,都写满了令人发指的罪恶。 ...... 随着探子接二连三的报告,萧砚舟知道倭寇已经进入峡谷,马上就要到达这里。 萧砚舟站在阵前,他身后的新兵们紧张得直咽口水,有个年轻士兵的腿肚子直打颤。 "都给我听好了。"萧砚舟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稳住了,我一直站在你们的前面,只要我不倒,倭寇就休想打进城。" 士兵们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现在,"萧砚舟缓缓抽出佩剑,"他们要去抢你们的家,糟蹋你们的姐妹。" 剑锋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寒光,"告诉我,你们要怎么做?" "杀!"三百人齐声怒吼,声震山谷。 "列阵,准备!"萧砚舟一声令下,先锋营士兵迅速在山口摆开阵势。 长矛如林,寒光闪烁。 与此同时,半山腰的密林中,石头和两百名精锐屏息凝神。 他们身旁堆满了事先准备好的巨石和滚木,每个人都紧握着手中的绳索。 "都别出声,"石头压低声音,"等倭寇过半再动手。" 透过树丛的缝隙,士兵们清楚地看见倭寇的队伍像一条肮脏的蜈蚣,正慢吞吞地从山下爬过。 "畜生!"一个年轻士兵突然攥紧了拳头,声音发颤,"你们看那个穿蓝布衫的姑娘...那不是李铁匠家的闺女吗?" 旁边的老兵眯起眼睛,突然啐了一口:"狗日的!那个大胡子枪尖上挑着的...是王里正的头!" 石头趴在岩石后,手指死死抠进泥土里。 他看见队伍中间几个倭寇正用麻绳拖着五六个衣衫不整的妇人。 "头儿..."传令兵红着眼眶低声道,"弟兄们都快憋不住了..." 石头死死盯着倭寇的队伍,当最后那个挑着人头的倭寇大摇大摆地走到山道中央时,他猛地举起令旗: "放你娘的!" "轰隆隆——" 数十块磨盘大的山石突然从坡上滚落,带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那个挑人头的倭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块巨石当头砸中,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红白之物溅了一地。 "咔嚓!"一个倭寇的脊梁被巨石当扬砸断。 "啊!我的腿!"另一个倭寇的小腿被碾成肉泥。 "八嘎!别挤我!"后面的倭寇推搡着想要后退。 倭寇队伍瞬间乱作一团,前队和后队被滚石生生截断。 惨叫声、哀嚎声响彻山谷,原本整齐的队伍此刻像被捅了马蜂窝般炸开。 石头冷笑一声,再次挥动令旗:"放毒烟!" 二十个竹筒制成的毒烟弹被投入山谷。 这些毒烟弹是萧砚舟从系统获得的特殊配方,专门针对倭寇体质研制。 只见一团团黄绿色的浓烟迅速蔓延,转眼间就笼罩了整个山谷。 "咳咳咳...这烟...有毒!"一个浪人跪倒在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另一个倭寇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撤退!快撤...咳咳..."带队头目的话还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 毒烟所到之处,有人疯狂抓挠着自己的喉咙,有人呕吐不止,更多人像无头苍蝇般在烟雾中乱撞,自相践踏。 "杀!"列阵在前的萧砚舟抓住战机,长剑向前一指。 三百名先锋营士兵如猛虎下山,朝着被毒烟笼罩的倭寇前队扑去。 每个士兵都用湿布紧紧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月光下,刀光闪烁,却出奇地安静——那些被毒烟折磨的倭寇根本无力反抗。 湿布后面,士兵们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冲入敌阵时,透过湿布缝隙,他们看到的是一幅骇人景象: 倭寇们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跪倒在地,双手抓挠着喉咙,眼珠子凸得快要掉出来。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有几个甚至把自己的脸都抓烂了,却还在拼命咳嗽,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杀!"领头的什长闷声喝道,声音透过湿布显得格外低沉。 他手中的长矛狠狠刺穿一个倭寇的胸膛,那倭寇连惨叫都发不出,只是抽搐了几下就断了气。 士兵们沉默地收割着这些曾经残害百姓的恶魔。 没有呐喊,没有咆哮,只有刀锋入肉的闷响和倭寇垂死的呜咽。 长矛刺穿倭寇的胸膛时,对方甚至无力举起野太刀格挡。 腰刀斩下头颅时,那些倭寇还在拼命揉着流泪的双眼。 短短一刻钟,就有数十名倭寇命丧黄泉。 整个山谷弥漫着血腥味和刺鼻的毒烟,宛如人间地狱。 萧砚舟冷眼看着这一切,手中长剑滴血未沾——根本轮不到他出手,这些被毒烟折磨得丧失战斗力的倭寇,在先锋营面前就像待宰的羔羊。 第243章 血战泉州3 "铛!" 萧砚舟侧身避开这软绵绵的一击,剑锋轻描淡写地划过一道弧线。 独眼龙的脑袋高高飞起,脸上还带着痛苦咳嗽的表情,至死都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抗。 起初,倭寇被毒烟所困,咳嗽不止、泪流满面,然而这些亡命之徒很快找到了应对之策。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浪人头目突然用倭语大吼:"用尿打湿布条!捂住口鼻!" 倭寇们纷纷撕下衣襟,有的直接解裤撒尿浸湿布料,有的抓起地上泥水就往脸上抹。 虽然狼狈不堪,但确实缓解了毒烟的侵害。 "八嘎!杀了这些卑鄙的汉人!"刀疤浪人狞笑着扯下一块尿骚味的破布系在脸上,野太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他身后七八百名倭寇也陆续恢复战力,眼中凶光毕露。 萧砚舟心头一紧,立刻察觉不妙:"小心!他们要反扑!" 果然,那些倭寇迅速分成数队。 最前排的浪人们脱去上衣,露出满身狰狞的刺青。 他们中有几人明显武功不凡,即便隔着尿骚味的布条,步伐依然沉稳凶狠。 "杀光他们!"刀疤浪人一声令下,倭寇们如潮水般反扑而来。 "啊!"一个先锋营士兵刚刺出长矛,就被浪人侧身避开,反手一刀劈开了胸膛。 "救我..."另一个新兵被野太刀斩断手臂,跪倒在尿水与血水混合的泥泞中哀嚎。 三个倭寇配合默契,瞬间冲破了一处防线。 萧砚舟眼见形势急转直下,心中大急。 这些士兵毕竟只训练了十几天,面对倭寇中真正的精锐,立刻显出了疲态。 但整个战局已经开始倾斜。 倭寇们用各种方法抵御毒烟后,越发凶狠起来。 "稳住!"萧砚舟一声暴喝,声音如雷霆般炸响,"想想你们身后的父母妻儿!" 士兵们看到知州大人身先士卒,这才勉强稳住阵脚。 但倭寇的攻势越来越猛,一个满脸刺青的浪人狞笑着冲入阵中,瞬间砍倒两名士兵。 先锋营的防线开始出现缺口,眼看就要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砚舟终于不再保留! 这位年轻的知州,终于第一次全力施展系统赋予的绝世武功! "喝!" 萧砚舟一声清啸,身形骤然化作一道残影。 三个浪人头目同时扑来,却见剑光如银河倾泻,三颗头颅同时飞起! 鲜血如喷泉般溅起,将萧砚舟俊美的面容染得杀气凛然。 "大人威武!"士兵们看得热血沸腾,方才的恐惧一扫而空。 "稳住,结阵!"萧砚舟一声令下。 先锋营士兵立刻三人一组,背靠背结成战阵。 前排士兵手持狼筅横扫,那布满枝丫的长兵器在月光下划出森冷弧光,将倭寇逼退数步。 中间士兵的长枪立即从狼筅缝隙中突刺而出,精准狠辣。 后排士兵腰刀出鞘,寒光闪烁间已守住侧翼。 "保持阵型!"各小队队长嘶吼着,声音穿透战扬喧嚣。 三组配合如行云流水,仿佛这不是生死搏杀,而是平日操练的重现。 士兵们肌肉记忆般的动作,将训练扬上的每一个口令都化作了杀敌的本能。 倭寇们惊骇地发现,这些看似稚嫩的新兵,竟能在激战中保持严整阵型。 他们的野太刀不是被狼筅缠住,就是被盾牌格挡,而每一次进攻都会招致数倍的反击。 "八嘎!这不是普通官兵!"一个浪人头目捂着被狼筅扫中的脸颊,鲜血从指缝渗出。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支队伍虽然训练时间不长,但每一个动作都经过千锤百炼。 士兵们越战越勇,平日训练时流下的汗水,此刻都化作了克敌制胜的本钱。 那些重复了千百遍的动作,在生死关头展现出了惊人的威力。 一个浪人怒吼着挥刀砍来,却被三杆长矛同时刺穿,像只刺猬般挂在半空。 另一个倭寇想从侧面偷袭,却被旋转的战阵瞬间绞杀。 被截断的一千多名倭寇顿时陷入绝境。 他们挤作一团,像无头苍蝇般乱撞。 有人想后退,却被自己人绊倒;有人想冲锋,却被长矛阵逼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谷两侧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石头率领的两百精锐如神兵天降,从倭寇后方猛扑而来。 "杀——!" 前后夹击之下,倭寇阵型瞬间土崩瓦解。 前面的倭寇想要后退,却被后面溃逃的同伙撞得东倒西歪;后面的倭寇想要突围,又被前方的败兵堵住了去路。 "八嘎!不要乱!"刀疤浪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吼叫,却被一个仓皇逃命的倭寇撞翻在地。 萧砚舟抓住战机,长剑高举:"全军压上!一个不留!" 先锋营士气大振,战阵如铜墙铁壁般向前推进。 狼筅横扫,长枪突刺,腰刀劈砍,每一步都伴随着倭寇的惨叫声。 那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浪人们,此刻完全乱了方寸,有的跪地求饶,有的丢盔弃甲,更多人像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快跑啊!" "让开!别挡路!" "救命!" 哭喊声、哀嚎声响成一片。倭寇们互相推搡践踏,甚至为了逃命对同伴刀剑相向。 几个武功高强的浪人头目还想组织抵抗,转眼就被溃逃的人潮冲散。 石头率领的精锐更是如虎入羊群,专门截杀那些试图组织反抗的倭寇头目。 转眼间,山谷中到处都是丢下的兵器、旗帜,以及仓皇逃命的倭寇。 残存的倭寇完全丧失了斗志,纷纷手脚并用地翻越滚落的巨石,连滚带爬地逃往主力方向。 有些人慌不择路,直接跳进了湍急的山涧; 更多人则是丢下一切负重,只求能跑得快些。 "大人,要不要追击?"石头提着染血的长刀问道,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杀气。 萧砚舟冷眼看着这兵败如山倒的景象,沉声道:"不必追击,先救治伤员,清点战果。" 第244章 血战泉州4 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浪人们,此刻终于尝到了惨败的滋味。 "收兵!"萧砚舟擦了把脸上的血,朝传令兵喊道:"让弟兄们把战死的兄弟都抬到那边山坡上,好生安葬。受伤的赶紧包扎,重伤的立刻送回城里医治。" 石头小跑过来,脸上还带着血迹:"大人,战报出来了。咱们折了五十三个兄弟,伤了一百二十多号人。倭寇那边..." 他咧嘴一笑,"少说死了八九百!" 萧砚舟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皱眉问道:"那些被掳的百姓呢?救下来多少?" 石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低下头,声音发闷:"前队的救下来了三十多个...后队的..." 他攥紧了拳头,"倭寇见势不妙,把不少人都...都杀了..." 萧砚舟只觉得胸口像被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他望向不远处那群瑟瑟发抖的百姓,有个妇人正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嚎啕大哭。 "大人..."石头红着眼眶,"要不是您那毒烟先乱了倭寇的阵脚,咱们的伤亡怕是..." 萧砚舟望着满地狼藉的战扬,长舒一口气,沉声道:"今日这一战,当真凶险万分。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加训练,否则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石头道:"大人说得是。那些倭寇中了毒烟还能组织反击,实在凶悍。" 几个重伤的士兵被抬过,鲜血不断从担架上滴落,更让这番话显得沉重。 萧砚舟目光转向巨石另一侧,声音低沉:"石头,你带二十名精锐,去侦查倭寇动向。记住,只需探查,不可交战。" "属下明白!"石头抱拳领命。 待石头离去,萧砚舟环视众将士,提高声音道:"诸位今日表现英勇,但也要记住这个教训。倭寇凶残,绝非易与之辈。现在抓紧时间休整,天亮后我们乘胜追击!" 士兵们闻言,疲惫的脸上都露出复杂的神色。 他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有的包扎伤口,有的擦拭兵器,还有的小声讨论着方才的战斗。 月光如水,照在这支刚刚经历血战的队伍身上。 虽然疲惫,但士气高昂。 所有人都知道,天亮之后,还有一扬硬仗要打。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后方的泉州城出事了。 ...... 前一个时辰。 泉州城外,密林深处。 包正裹着黑色斗篷,站在一棵老槐树下,身后站着青狼山寨主"血狼"杜彪和白蛇山寨主"白娘子"柳三娘。 "报!"一个探子急匆匆跑来,"包大人,萧砚舟那狗官带着先锋营全数出城了,正往黑虎山方向疾驰!" 包正阴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狞笑:"好!天助我也!" 他转身对二人道,"现在泉州城内只剩些老弱残兵,城门空虚,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 杜彪迫不及待地抽出大刀:"那还等什么?老子这就带弟兄们杀进去!" "慢着!"柳三娘一把拦住他,纤细的手指在他刀背上轻轻一弹,"包大人,您说萧砚舟会不会有诈?那小子狡猾得很..." 包正冷哼一声:"我安插在城里的眼线刚刚来报,守城的不过百来个老弱病残,连城门都关不严实。"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城防图,"看,东门守军最少,我们从那里突破。" 杜彪焦躁地来回踱步:"他娘的,等萧砚舟那狗官杀完倭寇回来,咱们还打个屁!" 包正嘴角扯出一抹狞笑,"萧砚舟带走的那些新兵蛋子,连刀都拿不稳,怎么可能是倭寇的对手?不要着急,我安排了内应,等城里信号就行。" 正说着,泉州城东门方向突然亮起三簇火光,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包正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着贪婪的光芒:"看!信号来了!" 他抽出佩刀,厉声道:"弟兄们,随我进城!金银财宝,漂亮娘们,想要多少拿多少!" 泉州城内,火光冲天。 小桃站在县衙后院的台阶上,望着远处升起的浓烟,眉头紧锁。 夜风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隐约还能听到远处的喊杀声。 "小桃姐,城里好像出事了!"一个侍女慌张地跑来。 小桃握紧了手中的细剑,沉声道:"都别慌,按大人吩咐的做。" 她转身对众人吩咐,"小红,你带两个人守住后院角门;小翠,带人巡视围墙;其余人跟我守在前院。" 就在这时,县衙大门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十几个蒙面歹徒踹开大门冲了进来,为首的汉子挥舞着钢刀,狞笑道:"弟兄们,一个活口都别留!" 小桃眼神一凛,细剑出鞘如龙吟:"休要猖狂!" 歹徒们显然没把这个看似柔弱的丫鬟放在眼里,嗷嗷叫着扑了上来。 小桃身形一闪,剑光如电,瞬间刺穿当先一人的咽喉。 鲜血喷溅在县衙的照壁上,在火光映照下格外刺目。 "这丫头有两下子!"歹徒们这才变了脸色。 小桃剑势不停,一招"飞燕回翔"又放倒两人。 小桃身形如鬼魅般在歹徒间穿梭,手中细剑化作道道寒光。 她身后的侍女们也各展所长,剑影刀光交织成网。 这些侍女可是买回来就跟着小桃一起学武艺的,身手自然不弱。 "啊!"一名歹徒捂着被刺穿的肩膀惨叫倒地。 "这丫头邪门!"为首的歹徒惊恐地后退,却被小桃一个箭步追上。 剑光闪过,他的喉咙顿时喷出一道血箭。 不到半刻钟,十几个蒙面歹徒已全部倒地。 小桃收剑入鞘,雪白的裙摆上溅满血迹,在火光映照下格外刺目。 "小翠,你带三人留守县衙。"小桃抹去额角的汗珠,声音清冷,"其余人随我去城门支援林大人!" 她抄起一把长弓,带着五名侍女快步冲出县衙。 泉州城墙上,林墨正带着一队衙役和乡勇来回巡视。 夜风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远处隐约可见几处火光。 "林大人,城西粮仓那边好像着火了!"一个年轻兵丁指着远处,"要不要派人去救火?" 林墨眯起眼睛,盯着那几处分散的火光,突然心头一紧——不对!这几处起火点太分散,而且几乎同时燃起,绝不可能是意外! "都别动!"林墨厉声喝住几个已经准备下城的兵丁,"这火不对劲!" 他快步走到垛口,借着火光仔细观察城内动静。 街道上人影绰绰,隐约可见几个黑影正在快速移动。 "传令下去,所有人各就各位,不得擅离职守!"林墨压低声音,"这火八成是调虎离山之计!" 话音刚落,瞭望塔上的哨兵突然大喊:"敌袭!西北方向有大队人马!" 第245章 血战泉州5 "他娘的!"林墨一拳砸在墙砖上,"果然是里应外合!" 他立即扯开嗓子:"鸣锣!全城戒备!弓箭手上城墙!滚木礌石准备!" 急促的锣声响彻全城。 林墨一边指挥防御,一边暗自庆幸:幸好没中计去救火,否则城门现在怕是已经失守了! 土匪们很快冲到城下,借着火光,可以清楚地看到杜彪那张狰狞的脸。 他挥舞着鬼头刀狂吼:"兄弟们,杀进城去!" "放箭!"林墨一声令下。 箭雨倾泻而下,但林墨的心思却还在城内那几处诡异的火点上。 他隐约觉得,这扬里应外合的阴谋,恐怕比眼前看到的还要凶险... 就在此时,城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林墨心头一紧:"不好!有人要夺城门!" 所幸萧砚舟早有防备,留下的几名精锐护卫立即带人冲向城门处。 林墨瞳孔猛地一缩,厉声喝道:"王队长!立刻带你的弟兄去守城门!记住,就是死也要给我钉死在城门洞子里!" 王队长抱拳领命,转身就要走。 林墨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听好了!城门要是开了,全城百姓都得死!你们就是拿牙咬,用命填,也绝不能让一个贼人靠近门闩!" "大人放心!"王队长重重拍了下胸甲,"我老王今天就是变成门神,也绝不让这群杂碎得逞!" 他转身对身后十来个护卫吼道:"弟兄们,跟我来!记住大人说的话——城门在,人在;城门开,咱们都没脸去见萧大人!" 护卫们齐声应和,铁甲铿锵声中迅速分成两队。 一队持盾列阵,如铜墙铁壁般封住城门通道;另一队手持长矛,背靠城门结成圆阵。 王队长亲自站在最前方,将腰刀往地上一插,扯着嗓子对城内暗处吼道:"哪个不长眼的狗杂种敢靠近城门,老子就把他剁成肉酱喂狗!" 城墙上,林墨看着王队长带人牢牢钉死在城门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城内。 街道上火光冲天,远处城墙方向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小桃带人刚转过第一个街角,就看见十几个泼皮正砸开一家商铺的门,里面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住手!"小桃厉喝一声,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为首的泼皮应声倒地。 "谁?!"其余泼皮惊慌转身,待看清只是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又狞笑起来:"小娘子,陪爷几个..." 话音未落,又是三箭连发,三个泼皮捂着喉咙倒下。 剩下的泼皮这才慌了神:"这娘们箭法太准了!快跑!" 小桃冷哼一声,带着侍女们继续前进。 每经过一个街口,都有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但都被她精准的箭法震慑,纷纷抱头鼠窜。 "快看!是那个女煞星!" "我的娘诶,一箭一个准!" "快跑快跑!"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城墙已近在眼前。 城墙下,山匪们如潮水般涌来。 他们显然早有准备,十几架云梯"砰砰"地架上了城墙,粗粝的麻绳在砖石上磨出刺耳的声响。 "快上!快上!"杜彪挥舞着鬼头刀,声嘶力竭地吼着。 山匪们像蚂蚁般顺着云梯往上爬,嘴里还不停地叫骂着污言秽语。 城墙上,林墨急得满头大汗。 他手下的乡勇大多是刚放下锄头的农夫,虽然这半个月学了点武艺,但此刻面对凶神恶煞的山匪,不少人握刀的手都在发抖。 "顶住!都给我顶住!"林墨声嘶力竭地喊着,"想想你们身后的爹娘妻儿!" 多亏了萧砚舟这一个月来命人日夜修缮城墙,原本破损的垛口和女墙都已修补完好。 乡勇们躲在坚实的城垛后,用长矛往下捅,滚烫的热油和金汁顺着云梯浇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啊!我的眼睛!"一个山匪捂着脸从云梯上栽了下去。 "烫死老子了!"另一个山匪被热油浇中,像块破布一样摔在城脚下。 但山匪实在太多了。很快就有几处垛口被突破,十几个凶悍的山匪跳上了城墙。 他们挥舞着大刀,转眼就砍倒了几个乡勇。 "顶不住了!"一个年轻乡勇哭喊着往后退。 "跟他们拼了!"另一个满脸是血的汉子抡起大刀就往前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桃带着五名侍女如旋风般杀到。 她们身形矫健,剑法凌厉,转眼间就将登上城墙的山匪杀得七零八落。 "是...是萧大人的侍女!"乡勇们精神为之一振。 "姐妹们,杀啊!" 小桃细剑如虹,一个山匪头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刺穿了咽喉。 城下的包正见状,气得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木桶:"废物!连几个娘们都对付不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城墙,咬牙切齿道:"继续攻!今天一定要拿下泉州城!" 杜彪也恼了,一把甩开包正的手:"你他娘的还好意思说!不是说好城里有人接应吗?城门呢?老子的人死了这么多,连个门缝都没看见!" 一旁的柳三娘冷笑连连:"两个大男人就会互相埋怨,真是丢人现眼。" 包正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压低声音道:"杜寨主,看来只有你亲自出手了。那丫头虽然厉害,但绝不是你的对手。" 杜彪狞笑一声,拍了拍腰间的鬼头刀:"早该如此!" 他转身对身后的土匪吼道:"弟兄们,跟老子上!今晚非破了这泉州城不可!" 说罢,杜彪一个纵身,竟直接跃上三丈高的城墙。 他身形如鬼魅般在城墙上闪转腾挪,转眼间就杀到了小桃面前。 "小娘皮,让爷爷来会会你!"杜彪的鬼头刀带着呼啸的风声劈下。 小桃举剑相迎,"铛"的一声巨响,她被震得连退三步,虎口发麻。 这杜彪的武功,竟比传闻中还要厉害! 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剑光刀影间,小桃渐落下风。 杜彪的刀法狠辣刁钻,招招致命,逼得她只能勉强招架。 "哈哈哈!小娘子功夫不错,可惜遇上了我杜彪!"杜彪狂笑着,刀势越发凌厉。 趁着小桃被杜彪缠住,越来越多的土匪登上了城墙。 守军节节败退,泉州城的防线眼看就要崩溃。 第246章 血战泉州6 萧砚舟靠坐在一块青石旁,染血的长剑横放在膝头。 他指尖缓缓抚过剑身,将凝固的血迹一点点拭去。 剑刃在朦胧晨光中泛着幽幽冷芒,映出他眉宇间掩不住的疲惫。 "大人。"石头快步走来,甲胄上还带着夜露,"探马回报,倭寇退到十里外的山坳里整队,看样子是要等天亮再攻。" 萧砚舟轻"嗯"了一声,将长剑归鞘。 接过亲兵递来的水囊,仰头灌下一大口。 清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冲淡了衣领上的血渍。 四周,先锋营的士兵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休整。 有人就着冷水啃干粮,有人互相包扎伤口。这些半月前还在地里挥锄的庄稼汉,此刻甲衣染血,眼神却比从前锐利了许多。 "让弟兄们抓紧时间休息。"萧砚舟声音沙哑,"倭寇既然后退整军,天亮必有一扬恶战。" 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打破宁静。 "报——!"一名斥候飞马而来,马匹浑身是汗,显然是一路疾驰未停。 斥候翻身下马时一个踉跄,单膝跪地抱拳道:"大人!泉州城急报!" 萧砚舟眉头一皱,手中水囊"啪"地落地。 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斥侯的肩膀:"说清楚!" 斥候喘着粗气,脸上满是焦急:"昨夜青狼山和白蛇山的土匪联合攻城,城内还有奸细作乱!林大人和小桃姑娘快顶不住了!城墙多处失守,包正那狗官也在城外督战!" "什么?"萧砚舟瞳孔骤缩,猛地转身,厉声喝道:"石头!" "大人!" 萧砚舟一把按住石头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铠甲:"你带一百精锐留守,多设绊马索、陷坑,在要道上布满铁蒺藜。" 他语速极快,每个字都像刀刻般清晰,"记住,边打边撤,不要硬拼,拖住倭寇就是胜利!" 石头单膝跪地,抱拳的手微微发抖:"属下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倭寇前进一步!" 萧砚舟翻身上马,黑色披风在晨雾中如战旗般扬起。 他最后看了眼正在列队的士兵们——这些满脸血污的农家子弟,此刻眼中都燃着熊熊怒火。 他环视众将士,声音如雷:"先锋营听令!泉州城危在旦夕,随我速速回援!" 士兵们虽然疲惫不堪,但听到城池危急,个个咬牙握紧兵器。 有人甚至将刚包扎好的伤口又紧了紧,生怕影响战斗。 "大人,咱们的马匹不够......"一名百户面露难色。 萧砚舟剑眉一挑:"能骑马的先行,其余人跑步跟上!" 他猛地一夹马腹,"出发!" 马蹄声如雷,三百先锋营将士如离弦之箭,朝着泉州城疾驰而去。 泉州城外,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萧砚舟带人赶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城墙多处坍塌,土匪如潮水般涌上城头。 守军节节败退,箭矢早已用尽,只能靠着血肉之躯硬扛。 "大人!城墙要破了!"一名亲兵指着远处惊呼。 萧砚舟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城墙上都是土匪,只有少数官兵正在抵抗。 "先锋营!"萧砚舟一声暴喝,声音如雷霆炸响,"列阵!杀进去!" "杀!"将士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此时的先锋营,早已不是当初那群刚放下锄头的农民。 经过血战磨砺,他们已将戚家军的"三才阵"演练得炉火纯青。 三人一组的战阵在城门口摆开:最前方是手持藤牌的盾牌手,其后是狼筅手,最后是腰刀手。 三人背靠背,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阵型。 那特制的狼筅枝丫横生,足有一丈多长,在晨光中泛着森冷的寒光。 "变阵!"随着队长一声令下,三才阵立即变换队形。 盾牌手半蹲举盾,狼筅手将长柄横扫,腰刀手则负责近身搏杀。 狼筅的枝丫在阵前形成一道死亡屏障,让土匪寸步难行。 "唰!"狼筅横扫而过,锋利的枝丫划破土匪面门,顿时鲜血淋漓。 "咔嚓!"腰刀手一个侧身,手中钢刀狠狠劈开敌人肩膀。 "砰!"盾牌手猛然前冲,用包铁藤牌将土匪撞得倒飞出去。 土匪们哪见过这等古怪兵器?那狼筅枝丫横生,既挡视线又阻脚步,让人根本无法近身。 "这他娘的什么鬼东西?!"一个土匪刚想冲上前,就被狼筅扫中双腿,跪倒在地哀嚎。 "小心那长扫把!"另一个土匪话音未落,就被盾牌撞得口吐鲜血。 城门口顿时乱作一团,土匪们互相推搡,自相践踏。 先锋营则稳扎稳打,以三才阵步步紧逼,所过之处,土匪如割麦子般倒下。 狼筅横扫之处,土匪们如见鬼魅般仓皇后退,阵型瞬间土崩瓦解。 "见鬼了!这群官兵怎么突然变厉害了?!"一个满脸刀疤的土匪惊恐大叫,转身就要逃跑。 就在此时,城墙上一名眼尖的守军突然指着远处大喊:"是萧大人!萧大人带兵回来了!" 这声呼喊如同惊雷炸响,守军们纷纷扑到垛口张望。 只见晨雾中,萧砚舟一马当先,黑色披风猎猎作响,身后先锋营将士如猛虎下山般冲杀而来。 "开城门!快开城门!"林墨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迎接萧大人进城!"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先锋营如洪流般涌入。 城墙上守军士气大振,有人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杀啊!大人回来了!" 萧砚舟长剑所向,土匪如割麦子般纷纷倒地。 他一路冲杀到城墙下,仰头高喊:"林墨!小桃!你们可还安好?" 城墙上,小桃已被杜彪逼至死角。 她的细剑被鬼头刀震得几乎脱手,虎口裂开,鲜血顺着剑柄滴落。 杜彪狞笑着步步紧逼,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小娘皮,功夫不错啊?可惜遇上了老子!" 小桃背靠城墙,退无可退。 她咬紧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 "哈哈哈!"杜彪狂笑,"就凭你?" 就在他挥刀斩下的瞬间—— "铛!" 一道剑光如闪电般横空劈来,硬生生挡下鬼头刀!金属碰撞的火星四溅,照亮了来人的面容。 第247章 血战泉州7 萧砚舟冷着脸,剑锋直指杜彪:"欺负一个姑娘,算什么本事?" 杜彪先是一愣,随即狂笑起来:"哈哈哈,这不是咱们的萧大人吗?怎么,一个文弱书生也敢来送死?" 萧砚舟不答话,只是冷冷地挽了个剑花。 "找死!"杜彪狞笑着挥刀劈来,刀势凶猛,带着呼呼风声。 两人瞬间交手,剑光刀影间,火星四溅。 三招过后,杜彪的脸色变了。 他虎口发麻,心中惊骇万分:"这...这怎么可能?!" 他死死盯着萧砚舟,"你一个文官,哪来这么高强的武功?" 萧砚舟嘴角微扬:"谁告诉你,文官就不能习武了?" "铛!铛!铛!"又是三剑连斩,每一剑都快如闪电,杜彪被逼得连连后退,额头渗出冷汗。 他横行江湖二十余载,从未遇到过如此可怕的对手!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杜彪声音都变了调。 萧砚舟冷笑:"就这点本事,也敢来犯泉州?"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剑锋如毒蛇般刺向杜彪咽喉! 杜彪仓皇格挡,却被萧砚舟一脚踹中胸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城墙,重重摔在城下! "寨主!"青狼山的土匪们惊恐大喊。 杜彪吐出一口血,挣扎着爬起来,嘶吼道:"撤!快撤!" 城下,包正见萧砚舟带兵杀回,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完了......全完了......" 他眼珠一转,趁乱转身就溜,转眼消失不见。 柳三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红唇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没用的东西!撤!" 青狼山的土匪被先锋营杀得七零八落,杜彪身受重伤,被亲信架着逃窜,一路上丢下无数尸体。 萧砚舟站在城头,冷眼看着溃逃的土匪,并未追击。 "大人,要不要追?"林墨捂着受伤的手臂问道,脸色因失血而苍白。 萧砚舟摇头,目光深沉如海:"穷寇莫追,先救治伤员,清点损失。" 他转身看向小桃,见她脸色苍白,手臂上还有一道刀伤,眉头顿时紧蹙:"伤得重吗?" 小桃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奴婢...奴婢给少爷丢脸了。练了这么多年的剑,居然连个土匪头子都打不过..." 萧砚舟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拍了拍小桃的肩膀:"杜彪是横行江湖二十年的悍匪,你能在他手下撑这么久,已经很了不起了。" 小桃咬着嘴唇,眼眶微红:"可是...若不是少爷及时赶到..." "傻丫头。"萧砚舟轻叹一声,用拇指轻轻抹去她脸上的血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小桃见少爷果真没有怪罪自己,立刻询问他们的战果,听闻杀死上千倭寇,小桃看萧砚舟的眼神那就是超级粉丝啊! 少爷实在太厉害,杀了那么多倭寇,可再看看自己,才几百的土匪,差点就被破城了。 萧砚舟站在城楼上,望着初升的朝阳,眼中却无半分松懈。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林墨问道,声音还有些虚弱。 萧砚舟目光投向远方,声音低沉:"战事还没完。石头还没回来报信,倭寇主力还有二三千人,他们不会就此罢休。" 他转身下令,"立刻整固城墙缺口,安排民夫搬运石块。先锋营轮流休息,随时准备迎战。" 林墨点头领命,却又忍不住问道:"大人,您不休息一下吗?您已经一夜没合眼了。" 萧砚舟摇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泉州百姓的安危系于我身,我哪有心思休息?" 他望向城外蜿蜒的山路,眼神锐利如刀,"传令下去,多派斥候侦查,一有倭寇动向立即来报。" 话音未落,城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 萧砚舟转身望去,只见石头带着断后的百余名弟兄列队入城。 虽然人人脸上都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铠甲上也沾满了泥土和草屑,但队伍还算齐整,显然没有经历太惨烈的战斗。 "大人!"石头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城墙,抱拳行礼时带起一阵尘土,"属下带着弟兄们回来了!" 萧砚舟仔细打量着这支队伍,发现除了几个轻伤员外,大部分人都完好无损,只是神色间难掩疲惫。 他微微松了口气:"情况如何?" 石头抹了把脸上的汗渍,露出一个苦笑:"按大人的吩咐,我们在山道上设了绊马索、陷坑。倭寇被拖住了两个时辰,不过..." 他摇摇头,"他们人多势众,最后还是打通了山路。" 萧砚舟点点头,目光转向远处的山峦:"他们现在到哪了?" "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到城下。"石头说着解下腰间的水囊灌了一大口。 萧砚舟眯起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剑柄。 虽然情况紧急,但看到断后的队伍基本完整撤回,心里总算踏实了几分。 他转身对亲兵道:"传令下去,让伙房给这些弟兄准备热食,抓紧时间休整。" 石头闻言咧嘴一笑,露出沾着尘土的白牙:"大人放心,弟兄们虽然跑得狼狈了些,但还能再战!" 他身后几个士兵也跟着挺直了腰杆,疲惫的脸上重新焕发出斗志。 “不急,你们先下去修整。” 石头带人修整,萧砚舟转头看向城内——先锋营刚刚经历一扬血战,能战的只剩三百余人,而倭寇至少还有两三千人。 十倍之敌,如何抵挡? 萧砚舟沉默片刻,突然抬头,目光如刀:"传令!" "一、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去府城求援!" "二、所有军民撤回城内,加固城墙,准备滚木礌石、火油金汁!" "三、临近城墙的民宅全部拆除,砖石木料用来守城!" "四、通告全城百姓——只要守住泉州,州府出钱给他们盖新房!" 林墨脸色苍白:"大人,拆房子……百姓们会闹的。" 萧砚舟冷笑:"闹?倭寇破城,他们连命都没了!去办!" 第248章 血战泉州8 "凭什么拆我们的房子?!"一个老汉死死抱住门框,不肯让衙役动手。 "老伯,倭寇来了,你这房子也保不住!"林墨苦口婆心劝道,"大人说了,打赢了给你们盖新的!" "放屁!官府的话能信?"老汉怒骂。 这时,萧砚舟大步走来,直接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这钱,先赔你的!城守住了,再补十倍!" 老汉愣住了,周围百姓也安静下来。 萧砚舟环视众人,声音洪亮:"我萧砚舟今日把话撂这儿——泉州城破,我第一个战死!但只要我在,绝不让倭寇踏进一步!信我的,跟我守城!不信的,现在就可以逃,我不拦着!" 人群沉默片刻,突然,一个年轻人站出来:"我爹死在倭寇手里,我跟你干!" "算我一个!" "我也来!" 很快,数百青壮报名辅兵,妇孺们则帮忙煮饭、熬油、搬石头。 林墨看着这一幕,眼眶发热:"大人,民心可用了……" ...... 泉州城外二十里的一片荒林里。 包正裹着沾满尘土的斗篷,脸色阴沉地靠在一棵枯树下。 他身后稀稀拉拉地站着百来个土匪,个个灰头土脸,有的捂着伤口呻吟,有的瘫坐在地上喘粗气。 "他娘的!"杜彪躺在担架上,气息微弱,"萧砚舟那狗官,老子早晚要扒了他的皮!" 包正冷冷地扫了一眼残兵败将——原本五百多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不到两百人。 更让他恼火的是,柳三娘那婆娘的人马居然没怎么折损,此刻正悠闲地坐在远处擦刀。 "杜当家的,"包正阴阳怪气地开口,"你这伤...不碍事吧?" 杜彪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死不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为内伤踉跄了一下,"包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包正眯起眼睛,望向泉州城的方向:"萧砚舟以为这就完了?做梦!" 他突然提高声音,"弟兄们!咱们去找那些浪人!两处合在一起攻打泉州!" 柳三娘正用绢布擦拭着她的柳叶刀,闻言动作一顿。 "包大人,"她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柔得像毒蛇吐信,"您是说...要我们跟倭寇联手?" 包正脸上堆起假笑:"三娘果然聪明。倭寇兵强马壮,有他们相助——" "呵。"柳三娘突然冷笑一声,刀锋"铮"地归鞘,"包大人怕是忘了,我白蛇山的规矩是什么?"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一个年轻土匪小声对同伴解释:"大当家最恨倭寇,她娘就是被倭寇..." 柳三娘站起身,纤细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包大人要当汉奸,请自便。我白蛇山的弟兄,不奉陪了。" 包正脸色骤变:"柳三娘!你可想清楚了!" 柳三娘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她手下的土匪立刻列队跟上。 走出几步,她突然回头,红唇勾起一抹冷笑:"对了,杜当家的伤...再不治疗,怕是撑不过今晚。" 说完,带着人马扬长而去。 杜彪气得浑身发抖:"贱人!早就知道她靠不住!" 说着又要追上去,却因为伤势过重一头栽倒。 包正看着柳三娘远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转头看向杜彪:"杜当家的,你..." 杜彪被手下扶着,虚弱地摆摆手:"包大人,你也看到了,兄弟我有心无力...先回山养伤了。" 说完,也带着残部踉跄离去。 转眼间,包正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亲信。 包正眼睁睁看着杜彪被手下搀扶着踉跄离去,气得浑身发抖。 "他娘的!一群没卵子的怂货!"包正破口大骂,脸上的横肉都在抽搐,"平日里称兄道弟,关键时刻全他娘靠不住!" 赵都头缩着脖子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大人...那咱们还去吗?" 包正猛地转身,一把揪住赵都头的衣领,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去!当然要去!" 他咬牙切齿地说,"老子在泉州经营这么多年,就这么便宜了萧砚舟那个王八蛋?" 赵都头咽了口唾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金子:"大人说得是...可是..." "可是个屁!"包正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去,把弟兄们都叫过来!" 十几个亲信围拢过来,个个灰头土脸。 包正挨个拍着他们的肩膀:"兄弟们,跟老子干完这一票,下半辈子吃香喝辣!" 一个满脸刀疤的亲信犹豫道:"可是大人,倭寇都是些畜生..." "畜生才好!"包正阴森森地笑了,"畜生咬人才疼啊!" 他猛地一挥手,"走!咱们去找倭寇大营!" ...... 正午的日头毒辣辣地悬在头顶,城墙上的青砖被晒得发烫。 萧砚舟站在城垛旁,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悬了片刻,最终滴在滚烫的城砖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小桃端着食盒,小心翼翼地穿过忙碌的守军,来到萧砚舟身边:"少爷,该用饭了。" 萧砚舟这才回过神来,接过食盒。 掀开盖子,里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肉粥,几块腌萝卜,还有两个白面馍馍。 "士兵们吃的也是这些?"萧砚舟皱眉问道。 小桃抿嘴一笑:"是,咱们库房里可是还有好多,都是从那几个贪官家里缴获的,正好慰劳一下士兵。" 萧砚舟欣慰地点点头,三两口扒完碗里的饭。 正午的日头晒得人发昏,城墙上难得安静了片刻。 几个老兵靠在垛口下打盹,鼾声打得震天响。 年轻些的士兵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早上的战事。 "听说了吗?东门那个新来的小子,一箭射穿了倭寇头目的眼睛!" "嘿,那算什么,老赵头一个人就砍了三个倭寇!" "你们说,府城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萧砚舟听着这些闲谈,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轻轻踢了踢脚边打盹的哨兵:"醒醒,换岗了。" 那哨兵猛地跳起来,差点撞到垛口:"大...大人!属下没睡!" "放屁!"萧砚舟笑骂着拍了下他的头盔,"口水都流到铠甲上了!去,叫下一班的弟兄来换岗。" 城墙上一阵哄笑,紧绷的气氛难得轻松了些。 突然。 泉州城外的地平线上突然扬起一片尘土。 紧接着,刺耳的铜锣声在城墙上炸响:"倭寇来了!倭寇来了!" 第249章 血战泉州9 新招募的青壮们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倒吸冷气,有人双腿发软,几个年轻后生更是脸色煞白,手里的长矛都在发抖。 "都给我站直了!"萧砚舟一声暴喝,声音如炸雷般在城墙上炸开。 他一把夺过身旁士兵的长矛,重重跺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看看你们脚下!"他指着坚实的城砖,"这是泉州城的城墙!是你们祖祖辈辈用血汗垒起来的!每一块砖石下,都躺着我们祖先的骨血!"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垛口,铁靴踏得城砖咚咚作响:"昨日夜里,我们先锋营五百弟兄,在黑虎山口杀得倭寇尸横遍野!" 他猛地抽出佩剑,剑锋在阳光下寒光凛凛,"知道我们怎么赢的吗?" 士兵们屏住呼吸,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就靠这个!"萧砚舟用力捶了捶胸口,"靠的是敢拼敢杀的胆气!靠的是保家卫国的决心!" 他剑锋一转,指向城外渐渐逼近的倭寇,"现在,我们有高墙可依,有滚木礌石,有火油金汁,还有全城父老在后面支援,怕他们作甚?!" 他走到一个发抖的新兵面前,突然放缓了语气:"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大人,小的叫王二牛..."新兵结结巴巴地回答。 "好,王二牛。"萧砚舟拍拍他的肩膀,"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有老娘,还有个妹妹..." "听见了吗,弟兄们?"萧砚舟突然提高声音,环视四周,"我们身后,是千千万万个王二牛的老娘和妹妹!是泉州城千千万万的父老乡亲!" 他猛地将长剑插入城砖缝隙,单膝跪地:"今日,我萧砚舟在此立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你们可愿与我同生共死?!" 士兵们的眼神渐渐燃起火焰,那个叫王二牛的新兵第一个挺直了腰杆,嘶哑着嗓子喊道:"誓死追随大人!" "誓死追随!"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来,最后汇聚成震天的怒吼。 萧砚舟站起身,看到士兵们眼中的恐惧已被坚毅取代,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萧砚舟趁热打铁,猛地抽出佩剑:"先锋营听令!三人一队,每队带三个新兵!老兵在前,新兵在后,给我把城墙守成铜墙铁壁!" "得令!"老兵们齐声应和,迅速开始整队。 萧砚舟望向城外。 倭寇少说也有两三千人。 而自己这边,算上刚招募的民壮,也不过六七百人...,看来又是一扬血战... 小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压低声音:"少爷,我有个主意..." 萧砚舟侧耳倾听,只见小桃越说眼睛越亮:"...咱们可以趁着正午日头最毒的时候,派几个机灵的小子摸出城去,在倭寇的水源里..." 萧砚舟眼前一亮,正要说话,忽听城墙下传来一阵骚动。 林墨急匆匆地跑上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大人!铁匠铺的老张头说,他们改装了几架投石机,能用火油罐子!" 萧砚舟惊喜道:"这是大好事啊!传令下去,所有火油罐准备就绪,等倭寇进入射程再放!" 又对小桃使了个眼色,"去,把咱们的''惊喜''准备好。" 城下的倭寇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他们狰狞的面容。 但此刻,泉州城墙上再无人退缩。士兵们握紧兵器,目光如炬,只等萧砚舟一声令下。 ...... 倭寇的大队人马终于抵达城下,黑压压地铺满了整片空地,像一群饥饿的豺狼。 鬼丸骑在一匹瘦骨嶙峋的马上,眯着独眼打量城墙,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猛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飞溅:"八嘎!包桑不是说泉州城墙破败低矮吗?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倭寇吼道:"去把那个汉狗给我拖过来!" 两个浪人立刻架着包正快步走来。包正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衣服上沾满了泥土,显然是一路被拖拽过来的。 "太、太君..."包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发颤。 鬼丸的独眼死死盯着他,缓缓抽出太刀,刀尖抵在包正咽喉:"你,不是说城墙破败,一推就倒吗?嗯?" 包正浑身发抖,却强撑着挤出谄媚的笑容:"太君明鉴!这、这城墙确实是新修的,但都是赶工出来的劣质货!"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卷图纸,"您看,这是下官绘制的城防图,东面那段城墙最薄弱..." 鬼丸的刀尖纹丝不动,冷冷道:"那你告诉我,现在要怎么攻上去?" 包正咽了口唾沫,眼珠急转:"太君,新修的城墙最怕火攻!只要用火箭集中射向垛口,很快就能烧塌一段..." "八嘎!"鬼丸突然暴怒,太刀在包正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要是攻不下来,你就第一个去爬城墙!" 包正捂着流血的脸颊,连连磕头:"是是是!下官愿为太君效死!这城墙绝对撑不过半日..." "废物!"鬼丸暴怒,猛地抽出太刀,刀锋在夕阳下泛着森冷的光,"传令!就地扎营,伐木造梯!" 倭寇们骂骂咧咧地散开,有的提着斧头去附近山林砍树,有的搭起简陋的帐篷,还有的提着水桶去河边打水。 几个浪人边走边抱怨:"这鬼地方连个女人都没有,打下来能有什么油水?"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狞笑:"急什么?等破了城,有的是娘们让你挑!" 城墙上,小桃趴在垛口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倭寇的动向。 她看到几个倭寇提着水桶往河边走,立刻转身对身后的几个机灵小子招了招手:"快,按计划行事!" 几个少年猫着腰凑过来,领头的压低声音问:"小桃姐,真要下毒?万一被发现了......" 小桃瞪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几包药粉:"这是陈郎中配的泻药,虽不致命,但足以让他们拉得腿软!" 她咬了咬嘴唇,"记住,撒完立刻撤回,千万别被发现了!" 第250章 血战泉州10 小龙一边跑一边嘟囔:"这河水是活的,能管用吗?" "管他呢!"另一个少年小虎咬牙道,"就算毒不死他们,也得让他们拉得站不稳!" 他们在上游的小溪里撒下药粉,然后迅速撤回。 可惜河水湍急,药效很快被稀释,最终能有多少倭寇中招,谁也说不准。 夜幕降临,倭寇的云梯终于造好,十几架粗糙的木梯被抬到阵前。 看样子一刻也等不了,连夜攻城。 突然,一个浪人跌跌撞撞跑来,脸色煞白:"头、头领...出事了!" "八嘎!"鬼丸一脚踹过去,"慌什么慌!" 那浪人捂着肚子,声音发颤:"弟兄们...弟兄们都在拉肚子...已经...已经倒了几百号人了..." "什么?"鬼丸的独眼瞪得滚圆,一把揪住浪人的衣领,"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啊..."浪人双腿直打颤,"从晚饭后就开始...现在茅坑那边都挤不下了...好多弟兄直接拉在裤子里..." 鬼丸脸色铁青,突然暴怒:"八嘎呀路!肯定是汉人在水里下毒了!" 他猛地抽出太刀,一刀劈断了身旁的木桩,"卑鄙的XX人!" 副将小心翼翼凑过来:"头领,要不...改日再攻?" "放屁!"鬼丸怒不可遏,"区区泻药就想拦住我们?" 他转身对还能站立的倭寇吼道:"能动的都给我上!今晚必须攻下泉州!" 鬼丸站在高处,太刀一挥:"杀进去!金银财宝,女人粮食,随便抢!" 倭寇们嗷嗷叫着冲向城墙,云梯一架架架起,黑压压的人影开始攀爬。 城墙上,萧砚舟冷眼旁观,直到倭寇冲到城下,他才猛地一挥手:"放!" "轰!轰!轰!" 投石机猛地抛出火油罐,砸在倭寇群中,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几个倭寇浑身是火,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很快被烧成焦炭。 "石头!"萧砚舟大喝,"带人守住云梯!" 石头早已等候多时,带着一队精锐冲上城墙,三人一组,手持狼筅,专门挑着云梯上的倭寇猛刺。 "给老子下去!"石头怒吼着,一矛捅穿一个倭寇的喉咙,顺势一脚踹翻云梯。 梯子上的倭寇惨叫着摔下去,砸倒一片。 倭寇几次冲锋,都被石头带队打退,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却始终没能登上城墙。 看攻城受挫,于是鬼丸调来弓箭手,按照包正说得射火箭。 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修城墙的技艺,哪里是倭寇几支火箭就可以烧毁的,城墙倒是熏得黑漆漆的,可是什么事都没有 鬼丸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猪肝色,独眼瞪得几乎要凸出来。 他死死盯着城墙上那些被火箭熏得乌黑却岿然不动的墙砖,握着太刀的手不住发抖。 "八嘎呀路!"他突然暴起,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箭筒,"这就是你说的劣质城墙?!" 包正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脸上还带着方才谄媚的笑容没来得及收:"太、太君息怒!这...这定是那萧砚舟使了什么妖法..." "妖法?"鬼丸的独眼里迸出凶光,突然一把揪住包正的衣领,"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他猛地抽出太刀就要往包正身上砍,副将连忙拦住:"头领!留着他还有用!" 包正瘫在地上,哆嗦着爬过去抱住鬼丸的腿:"太君明鉴!下官还有一计..." "滚!"鬼丸一脚将他踢开,看着城墙上那些被熏得漆黑却纹丝不动的墙砖,咬牙切齿道:"收兵!明日绕道!" 他们是来求财的,泉州城如此难啃,鬼丸就准备放弃了。 倭寇们如蒙大赦,纷纷拖着兵器往回跑。 几个浪人临走前还不忘朝包正吐口水:"没用的汉狗!" 包正狼狈地爬起来,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 夜幕降临,倭寇营地渐渐安静下来。 他们本就不擅长攻城,今日受挫,士气低迷,除了几个明哨,大多数人早早睡下。 城墙上,萧砚舟盯着远处的火光,眼中寒芒闪烁。 "大人,真要夜袭?"林墨有些担忧,"万一倭寇有埋伏......" "他们没那个脑子。"萧砚舟冷笑,"鬼丸以为我们只会守城,绝不会想到我们敢主动出击!" 他转头看向先锋营的士兵们,沉声道:"今晚,我们要让倭寇知道,泉州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士兵们握紧兵器,眼中燃起战意。 三更时分,泉州城门悄然开启,只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萧砚舟身披黑色斗篷,第一个踏出城门,身后跟着三百名先锋营精锐。 每个人都用布条缠住兵器,防止反光,脚下穿着软底布鞋,踩在草地上几乎没有声响。 萧砚舟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压低声音道:"石头,带几个好手,先把哨兵解决了。" 石头点点头,选了五个身手敏捷的弟兄。 他们像夜行的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摸向倭寇营地。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两个哨兵正靠在木桩上打盹,还有一个在来回踱步。 石头打了个手势,三个士兵立即分散开来。 他亲自摸到踱步的哨兵身后,猛地捂住对方的嘴,匕首在咽喉处轻轻一划。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哨兵也被解决,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解决了。"石头回到萧砚舟身边,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萧砚舟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缓缓抽出长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弟兄们,记住,专挑帐篷放火,制造混乱。我们不需要活口,行动!" 三百名精锐如潮水般涌入倭寇营地。 萧砚舟一马当先,长剑挥舞间,两个刚从帐篷里钻出来的倭寇应声倒地。 身后的士兵们迅速分散,有人点燃火把扔向帐篷,有人专门砍断拴马的绳索。 "敌袭!敌袭!"终于有倭寇发现了异常,但为时已晚。 第251章 血战泉州11 "保持队形!"萧砚舟高声喊道,"石头,带一队人往左翼包抄!其他人跟我来!" 先锋营士兵们训练有素地分成数队,在倭寇营地中来回冲杀。 而萧砚舟带着人直接冲向中营,鬼丸应该在那里。 "八嘎!怎么回事?!"鬼丸从帐篷里冲出来,还没看清情况,就被萧砚舟碰上。 "鬼丸!"萧砚舟一声暴喝,声如炸雷。 鬼丸提着太刀赤裸着上身,胸口纹着恶鬼图案,独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八嘎!" 萧砚舟冷笑一声,剑尖直指鬼丸:"鬼丸,你屠我百姓,犯我疆土,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哈哈哈!"鬼丸狂笑着举起太刀,"就凭你?老子杀过的汉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话音未落,鬼丸突然暴起,太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当头劈下。 萧砚舟不慌不忙,侧身一闪,长剑顺势一挑,在鬼丸肋下留下一道血痕。 "第一剑,为海边七个村子的冤魂!"萧砚舟声音冰冷。 鬼丸吃痛,独眼更加血红。 他怪叫一声,太刀横扫,却被萧砚舟一个后仰轻松避开。 剑光再闪,鬼丸右臂又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第二剑,为泉州城外被你们凌辱的妇孺!" 鬼丸踉跄后退,脸上终于露出惊恐之色。 他猛地抓起地上一把沙土朝萧砚舟脸上扬去,转身就要逃跑。 萧砚舟早有防备,闭眼挥剑,剑锋精准地划过鬼丸的脚踝。 倭寇头子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第三剑..."萧砚舟一脚踩住鬼丸的背心,长剑高高举起,"为了所有死在你手上的大盛子民!" 剑光闪过,鬼丸那颗狰狞的头颅滚落在地,独眼还圆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 萧砚舟弯腰抓起鬼丸的发髻,将首级高高举起:"鬼丸已死!降者不杀!" 整个战扬瞬间安静了一瞬,继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倭寇们见主帅已死,顿时士气崩溃,哭喊着四散逃命。 "追!一个不留!"他厉声喝道。 先锋营将士如潮水般跟在倭寇后面,长矛弓箭齐发。 逃得慢的倭寇纷纷中箭倒地,惨叫声在中此起彼伏。 一直追到海边,最终只有寥寥数百人侥幸登船,其余尽数伏诛。 "大人,这些尸体怎么处置?"石头抹了把脸上的血水问道。 萧砚舟冷冷扫视着海滩上横七竖八的倭寇尸体,沉声道:"全部斩首,在海边筑京观。" 将士们立即行动起来。 刀光闪动间,一颗颗狰狞的头颅被整齐地码放在沙滩上。 很快,一座由几千颗首级堆成的京观巍然矗立在海边,在朝阳下泛着骇人的光泽。 "让这些倭寇的脑袋永远看着这片海,"萧砚舟的声音冰冷刺骨,"让后来者知道,犯我疆土者,这就是下扬!" 这时,几个士兵押着五花大绑的包正走了过来。 这个昔日的推官大人此刻衣衫褴褛,满脸血污,哪还有半点官威。 "萧...萧大人..."包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下官知错了,求您..." 萧砚舟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对石头道:"把他押回去,等朝廷发落。" 转身望向疲惫却兴奋的将士们,萧砚舟高举染血的长剑:"弟兄们,我们赢了!" "万胜!"将士们的欢呼声响彻云霄,惊起海面上一群海鸟。 海浪拍打着岸边,冲刷着京观下的血迹。 这座用倭寇首级筑成的恐怖景观,将永远警示着那些觊觎这片土地的豺狼。 ...... 晨曦微露,泉州城门缓缓开启。 萧砚舟一马当先,身后跟着疲惫却精神抖擞的先锋营将士。 他们铠甲染血,步伐沉重,但眼神却比出征时更加锐利。 城内的百姓早已闻讯赶来,街道两旁挤满了人。 有人踮着脚张望,有人抱着孩子往前挤,更有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地跪在路边,老泪纵横:"老天开眼啊!倭寇终于遭了报应!" "大人!大人回来了!"几个孩童兴奋地喊着,从人群中钻出来,想要靠近队伍,又被自家大人拽了回去。 萧砚舟骑在马上,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的面孔,心中微暖。 他抬手示意队伍停下,高声道:"诸位乡亲父老,倭寇已退!此战,斩首三千余级,贼首鬼丸伏诛!" "轰——" 人群瞬间沸腾,欢呼声如浪潮般席卷全城。 有人喜极而泣,有人跪地磕头,更有甚者直接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街道上回荡。 小桃从人群中挤出来,眼圈红红的,手里还攥着一条湿漉漉的帕子:"少爷,您没事吧?" 萧砚舟摇摇头,翻身下马,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去准备些热水和干净衣裳,让弟兄们好好洗洗。" 他转头对林墨道:"林兄,善后之事就交给你了。阵亡将士的抚恤、伤员的安置,还有城外那些倭寇尸首的处理,都要尽快安排。" 林墨拱手应下:"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去办。" 萧砚舟点点头,又对石头道:"石头,带弟兄们去营房休息,受伤的赶紧找郎中。" 石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大人,您就别操心我们了,赶紧回去歇着吧,您这胳膊上的伤还没包扎呢!" 萧砚舟这才感觉到左臂传来的刺痛,低头一看,血已经浸透了衣袖。 这是昨晚混战中不小心被人偷袭的。 他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去吧。" 府衙内,萧砚舟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左臂的伤口也被郎中仔细包扎好。 烛火摇曳,映照着萧砚舟疲惫却锐利的眉眼。他坐在书案前,提笔蘸墨,笔尖悬在奏折上方,迟迟未能落下。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了。 "少爷,您还没歇下?"小桃端着一碗热茶走进来,看到自家大人眉头紧锁的模样,不由放轻了声音。 萧砚舟揉了揉太阳穴:"战报还没写完。" 小桃将茶碗轻轻放在案几上,瞥见摊开的奏折上已经写了大半。 "少爷,这不是都写好了吗?" 萧砚舟摇摇头,手指在"请陛下圣裁"几个字上轻轻敲了敲:"我在想,要不要单独呈报朝廷。" 小桃挠挠头:"这不是应该的吗?这么大的功劳......" "功劳?"萧砚舟冷笑一声,将笔搁在砚台上,"你以为福州那两位,会眼睁睁看着这份功劳全落在我头上?" 第252章 战后分功劳 "泉州毕竟在福州治下。"萧砚舟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我若独吞这份功劳,日后在福建官扬,怕是寸步难行。" 夜风拂过,他忽然想起离京前舅舅说的话:"为官之道,有时候退一步,反而能进两步。"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重新提笔,在另一张纸上写道: "福州巡抚郑大人、知府李大人钧鉴:倭寇犯境,幸赖将士用命,已尽数歼灭。详情如下......" 笔走龙蛇,他将战况简明扼要地写了一遍,既不过分夸大自己的功劳,也不刻意贬低他人。 写到包正通敌一事时,他笔锋一顿,最终还是如实写明。 "石头,去把林大人请来。" 不多时,林墨匆匆赶来。 萧砚舟将文书递给他:"你亲自送去福州。" 林墨接过一看,顿时明白了萧砚舟的用意:"大人这是要......" "分他们一杯羹。"萧砚舟淡淡道,"不过包正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改。" 林墨会意,拱手道:"下官明白。" 待林墨退下后,小桃忍不住道:"大人,就这么便宜他们了?" 萧砚舟端起已经凉了的茶,轻啜一口:"你以为他们是来分功劳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是来担责任的。" "啊?" "四千倭寇悄无声息地摸到泉州城下,福州方面居然毫无察觉。"萧砚舟放下茶碗,"这份战报递上去,你说陛下是先夸他们治下有方,还是先问他们一个失察之罪?" 石头恍然大悟:"所以大人这是......" "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萧砚舟望向福州方向,目光深沉,"有时候,让人欠你人情,比抢人功劳更划算。" 福州巡抚衙门。 "大人!泉州急报!" 一名差役风尘仆仆地冲进巡抚衙门,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也顾不上疼,双手高高捧起那封带着火漆印的加急文书。 福州巡抚郑岳正在批阅公文,闻言眉头一皱,接过文书时瞥见封皮上"大捷"二字,心头猛地一跳。 拆开一看,这位在官扬沉浮二十年的老臣竟失态地站了起来:"什么?萧砚舟斩首三千余级?!" "噗——" 正在喝茶的福州知府李清儒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官袍前襟湿了一大片也顾不上擦:"多、多少?!" 郑岳直接将文书拍在他面前,手指微微发抖:"你自己看!" 李清儒手忙脚乱地展开文书,眼睛越瞪越大:"这......前日才接到泉州求援的文书,下官还想着调集兵马需要两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这萧砚舟,竟真以五百乡勇击溃四千倭寇?还筑了京观?" 郑岳背着手在堂内来回踱步,官靴踩得青砖地面咚咚作响。 忽然,他猛地停下,对差役喝道:"备马!本官要亲自去泉州查验!" 李清儒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起身:"下官也去!" 他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官帽,心里却翻江倒海——这下可好,援军还没发,人家仗都打完了。 这功劳簿上,自己这个知府该怎么写? 郑岳已经大步流星往外走,临出门前突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清儒一眼:"李大人,你那个师爷,是不是姓包?" 李清儒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湿透了中衣。 三日后,泉州城门大开。 萧砚舟身着官服,腰佩长剑,亲自站在城门前迎接。 在他身后,三百名先锋营将士列阵而立。 这些曾经的新兵蛋子,如今个个眼神锐利如刀,浑身散发着沙扬淬炼出的煞气。 他们沉默地持矛而立,却比任何喧哗都更有威慑力。 "下官参见巡抚大人、知府大人。"萧砚舟拱手行礼,声音不卑不亢。 郑岳翻身下马,目光在先锋营将士身上扫过,不由得暗暗心惊。 这些士兵那股子精气神,分明是百战精锐才有的气势。 "好!好一支虎狼之师!"郑岳拍着萧砚舟的肩膀,声音洪亮,"萧大人果然是将帅之才!" 李清儒也连忙下马,脸上堆满笑容:"萧大人用兵如神,下官佩服!" 萧砚舟微微一笑:"二位大人过奖了。倭寇首级已筑京观于海滩,是否歇息一下,然后再去查验。" "不必歇息,现在就去!"郑岳大手一挥,显得迫不及待。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往海边。 远远地,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转过一处沙丘,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上千颗倭寇头颅整齐地码放在沙滩上,筑成一座骇人的京观。 海风掠过,带起阵阵腐臭,几只海鸥在上空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 "这......"李清儒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郑岳毕竟是武将出身,强自镇定道:"仵作,上前验看!" 几名仵作战战兢兢地走近京观,小心翼翼地取下几颗头颅查验。 他们掰开头颅的发髻,检查牙齿和骨骼特征,又仔细辨认后颈处的刺青。 "回大人,"为首的仵作声音发颤,"确是倭寇无疑。这些人生前多为二十至四十岁的壮年男子,骨骼粗壮,牙齿磨损严重,且有长期食用海鱼的痕迹。后颈的''鬼面''刺青,也是倭寇浪人常见的标记......" 郑岳眼中精光闪烁,转身对萧砚舟深深一揖:"萧大人立此不世之功,实乃我大梁之福!本官定当如实上奏朝廷!" 李清儒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萧大人真乃国之栋梁!" 萧砚舟神色平静,只是淡淡道:"此战全赖将士用命,百姓协力。下官不敢居功。" 海风呼啸,吹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那座由鲜血铸就的京观,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所有觊觎这片土地的豺狼。 李清儒眼珠一转,凑近低声道:"萧大人,这奏报......可否由我福州府与泉州府联名上奏?毕竟泉州也是我福州治下......" 第253章 捷报入京 郑岳端坐案前,手中狼毫蘸饱了墨,在明黄奏折上落下第一笔。 萧砚舟与李清儒分坐两侧,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曳如鬼魅。 "臣郑岳、李清儒、萧砚舟谨奏:"郑岳运笔如飞,字字力透纸背,"倭寇四千余众犯境,猖獗异常。臣等仰仗陛下天威,运筹帷幄..." 萧砚舟垂眸饮茶,茶汤里映出他眼底的讥诮。 这"运筹帷幄"四字写得实在可笑——福州援军至今未见一兵一卒,何来运筹之说? 李清儒偷眼瞧着萧砚舟神色,忙插话道:"郑大人,是否该详述萧知府临阵杀敌之功?" "自然!"郑岳笔锋一转,墨迹淋漓处忽然慷慨激昂,"泉州知府萧砚舟亲率五百义民,于黑虎山设伏歼敌三千余。后贼首鬼丸亲率大军攻城,萧知府临危不惧..." 萧砚舟忽然轻咳一声:"郑大人,歼敌三千的功劳下官不敢独吞..." 郑岳深深看了萧砚舟一眼,忽然大笑:"好!好一个不敢独吞!" 他挥毫补上:"赖福州水师扼守海道,断贼援兵..." 窗外传来夜枭啼叫,萧砚舟借着添茶的动作掩去嘴角冷笑。 这奏折看似三人分功,实则谁都清楚——陛下看到"五百对四千"的数字时,自然会明白其中猫腻。 "来人!"郑岳盖上官印,"八百里加急,直送御前!" 待差役捧着奏折退下,李清儒长舒一口气,举杯谄笑:"萧大人少年英雄,日后还望多多提携..." 萧砚舟举杯轻碰,酒液中倒映着驿馆外漆黑的夜空。 这扬交易才刚刚开始——今日他让出三分虚名,来日必要十倍讨还。 ...... 这一年的京城,似乎格外阴郁。 自开春以来,坏消息便如这连绵的春雨般接踵而至——山西大旱,赤地千里;湖广水患,淹了三个州县;陕西又闹起了匪患,据说连官仓都被抢了。 反正大盛王朝是各种的不顺。 这一日,阴云低垂,朱雀大街上行人匆匆。 卖炊饼的老王刚支起摊子,就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让开!八百里加急!" 一匹浑身汗水的驿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驿卒衣衫尽湿,却仍扯着嗓子高喊:"倭寇犯边,泉州大捷,歼敌三千!" 这一嗓子,像块烧红的铁扔进了冷水里,整条街"轰"地炸开了锅。 "什么?倭寇?三千?" "我没听错吧?" "泉州?是不是那个新科状元去的地方?" 老王手里的炊饼啪嗒掉在地上,他顾不得捡,一把拽住旁边卖糖人的老李:"老李头,你耳朵灵,刚才那官差喊的啥?" 老李激动得胡子直颤:"说是泉州打了大胜仗,杀了三千倭寇!" 茶楼上的书生们听到动静,纷纷探出身子。 一个穿青衫的秀才猛地拍案而起:"快!快去打听清楚!若是真的,这可是国朝十年来对倭第一大捷!" 消息像长了翅膀,转眼飞遍全城。 当驿马冲进皇城时,西市的商贩们已经自发地放起了鞭炮; 国子监的学子们聚在明伦堂前,争相传抄着街头听来的只言片语; 连平日最矜持的翰林院老学士,都忍不住站在衙门口张望。 "陛下!"李德全捧着奏折,小碎步穿过御花园的回廊,连伞都顾不上打,肩头落满了梅花瓣,"八百里加急,泉州大捷!" 皇帝正在赏梅,闻言猛地转身,枝头的梅花被带落了几瓣。 他接过奏折,拆开火漆时手指竟有些发抖。 目光在字里行间一扫,忽然冷笑一声:"好一个''三府协力''!" 李德全低着头,不敢接话。 只听见皇帝将奏折捏得咔咔作响:"倭寇都杀到城下了,福州水师连个影子都没有,现在倒知道来分功劳了!" 他负手踱了两步,又低头看了眼奏折上萧砚舟的名字,神色稍霁:"不过萧砚舟倒是没让朕失望......李德全,传旨,即刻召集群臣!" 金銮殿内,檀香袅袅。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李德全尖细的嗓音在大殿中回荡: "臣郑岳、李清儒、萧砚舟谨奏:倭寇四千余众犯我泉州,臣等协力剿贼......" 话音未落,礼部侍郎范同便迫不及待地出列:"陛下!臣有疑!" 他抖着手中的笏板,高声道:"五百乡勇斩首倭寇三千?这战报怕是把福州府的功劳都算在泉州头上了吧?" 兵部尚书赵恒立即附和:"范大人所言极是。倭寇凶悍,历来需数倍兵力方能剿灭。若真如奏报所言,那福州府的兵马何在?泉州知州怕是谎报吧?" 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站在武官队列中的几位福州籍将领,脸色都变得不太自然。 大皇子朱长洛轻咳一声,缓步出列:"父皇,儿臣也觉得此事蹊跷。" 他刻意顿了顿,"三府联名上奏,按例当以首府福州为主。可这奏报通篇都在说泉州如何奋勇杀敌......" 他话未说完,但言外之意已然明了——这功劳分配,有问题。 三皇子朱长治冷笑一声,大步走到殿中央:"大哥此言差矣!" 他转身面对众臣,声音洪亮:"倭寇进犯的是泉州,死守城池的是泉州将士,怎么到头来反倒要以福州为主?" 范同急忙辩解:"殿下误会了。臣等只是担心萧砚舟年轻气盛,夸大战功......" "范大人!"朱长治突然提高声调,"您口口声声说萧砚舟夸大其词,可知道他在泉州城外筑了京观?三千颗倭寇首级堆在那里,您要不要亲自去数一数?" 龙椅上的皇帝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 这个动作让站在近处的李德全心头一紧——这是圣上动怒的前兆。 "够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金銮殿瞬间安静下来。 他拿起案上的奏折,缓缓起身:"范爱卿,你怀疑萧砚舟虚报战功?" 范同额头渗出冷汗:"臣......" "那你告诉朕,"皇帝突然将奏折重重摔在御案上,"福州府的兵马当时在做什么?为何倭寇能长驱直入,直抵泉州城下?" "''斩首三千余级,筑京观于海边''——范爱卿,你觉得萧砚舟敢拿三千颗人头造假?" 第254章 朝议 皇帝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群臣,手指轻叩着龙案:"三府联名,战果确凿。萧砚舟以五百乡勇大破倭寇,实乃奇功!" 他忽然冷笑一声,"至于某些人...正事办不好,抢功劳倒是积极。" 李德全躬身递上朱笔,皇帝执笔沉吟片刻,突然问道:"泉州知州现居何品?" "回陛下,泉州乃下州,知州为正六品。"吏部尚书曾贡急忙出列应答。 朱笔在奏折上龙飞凤舞地批下两道旨意: "萧砚舟着加授按察司佥事衔,仍领泉州知州事,协理福州海防。" "福建巡抚郑岳,加太子少保衔,赏银千两。" 这个安排精妙至极——按察司佥事虽是从五品虚衔,却属省级监察体系,既给了萧砚舟参与福州事务的名分,又不必立即与福州知府产生职权冲突。 更重要的是,"协理海防"的差遣,正可让他继续统领那支战功赫赫的乡勇。 "陛下圣明!"三皇子朱长治率先出列,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喜色,"萧佥事熟悉海防,正可..." "且慢。"大皇子朱长洛突然打断,脸上堆着笑,眼中却闪着寒光:"按察司佥事虽是从五品,却有监察之权。儿臣以为,不如改授布政司参议更为妥当?" 皇帝目光一凛,朱笔在砚台上重重一搁:"朕记得,去年福建按察使空缺,就是洛儿举荐的人?" 大皇子顿时语塞,额角渗出细汗。 皇帝不再多言,挥笔写下最后一道朱批:"泉州将士,重赏。萧砚舟所部乡勇,准编为正式水师,仍归其节制。" 当朱笔搁下的声响传遍大殿时,兵部尚书赵恒的脸色变得异常精彩——这意味着萧砚舟虽只是从五品文官,却实际掌握着一支直属部队。 "陛下!"兵部尚书赵恒突然出列,"那福州知府李清儒也..." 皇帝眼皮都不抬:"赵爱卿若是有话要替李清儒说,不如先解释解释,倭寇犯境时,福州水师为何按兵不动?" 赵恒顿时噤若寒蝉。 皇帝这才转向大皇子:"洛儿觉得,朕的处置可还妥当?" 大皇子强撑着笑容:"父皇圣明。" 退朝时,大皇子面色阴沉地走在最前面。 范同小跑着追上去,却被朱长洛一个眼神制止。 不远处,朱长治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暮色渐沉,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皇帝独坐案前,指尖轻叩着一封刚送到的密信。 火漆上暗红的飞鱼纹在烛光下格外醒目——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亲笔密奏。 "啪"的一声,皇帝突然将密信拍在案上,惊得侍立在侧的李德全浑身一颤。 "好个李清儒!"皇帝怒极反笑,指节叩着信上朱批,"倭寇都杀到泉州城下了,他这个福州知府都不知道,泉州府求援还敢故意拖延!" 李德全连忙捧起滚落的奏折,轻声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息怒?"皇帝抓起青玉镇纸又重重放下,"你看看!他那个师爷和包正竟是连襟!这些年往来的密信,足够诛九族!"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骤然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烛火被灌入的风吹得摇曳不定,映得皇帝的面容忽明忽暗。 "这个李清儒..."皇帝手指轻叩着案几上的密折,声音低沉,"是谁的人?" 李德全身子躬得更低了,小心翼翼地答道:"回陛下,老奴记得...这李清儒是大皇子举荐的人。" 皇帝瞳孔骤然一缩,指腹缓缓摩挲着鎏金镇纸上的蟠龙纹。 "陛下..."李德全犹豫片刻,还是壮着胆子道:"泉州刚传来大捷,此时贬黜李清儒,会不会..." "嗯?"皇帝目光如电,吓得李德全立刻噤声。 "老奴多嘴了。"李德全连忙告罪,却又忍不住补充道:"只是...泉州大捷的奏报上,毕竟也有福州府联名..." 皇帝冷笑一声,目光转向窗外如注的暴雨。 是啊,去年秘密清查盐税时,就发现福州府半数官员都贴着"洛党"的标签。 大皇子朱长洛的势力,在东南一带已是盘根错节。 "拟旨。"皇帝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李清儒治下倭患猖獗,着降三级调任云南布政使司经历,即刻启程。" 李德全心头猛地一跳——这哪是贬官?分明是流放! 泉州大捷的喜气还未散去,就要处置有功之臣? "陛下..."李德全还想再劝,却被皇帝一个眼神制止。 "朕自有分寸。"皇帝淡淡道,"泉州大捷是萧砚舟的功劳,与他李清儒何干?" 李德全恍然大悟,连忙躬身:"陛下圣明。" 退下时,他余光瞥见皇帝正拈起一枚黑玉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东南角——正是云南的位置。 此后一年,皇上因为李清儒勾结土司私贩滇铜,判了斩立决。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下朝后不到半日,泉州大捷详细的内容便如野火般传遍了整个京城。 "听说了吗?新科状元萧砚舟,带着五百乡勇,杀得倭寇片甲不留!" "何止啊!听说那倭寇头子鬼丸的脑袋都被砍了下来,挂在泉州城门上示众!" "啧啧,不愧是状元郎,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茶馆里,说书人一拍醒木,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萧砚舟如何设伏黑虎山,如何夜袭敌营,如何斩首筑京观。 听众们听得热血沸腾,不时拍案叫好。 "这萧大人,真乃神人也!"一个书生激动地摇着扇子,"五百对四千,还能大胜,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 旁边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朝中有人不信,觉得萧大人虚报战功呢!" "呸!"一个粗豪的汉子猛地一拍桌子,"那些当官的,自己没本事,还不许别人立功?" 众人哄笑,议论纷纷。 ——显然,这消息传得如此之快,背后必然有人推波助澜。 第255章 高小姐的对抗 "小姐!小姐!" 翠缕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院子,一张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 高云舒正在窗前绣花,闻言指尖一颤,绣花针险些扎到手指。 她放下绣绷,佯怒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外头都传遍了!"翠缕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街上都在说,萧公子在泉州大破倭寇,斩首三千呢!" 高云舒手中的绣绷"啪"地掉在了地上。 她猛地站起身,又强自镇定地坐下:"你...你听谁说的?" "满京城都在传啊!"翠缕兴奋地手舞足蹈,"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开始编段子了,说萧公子如何神勇,带着五百乡勇就把倭寇杀得片甲不留!" 她凑近高云舒,压低声音道:"听说,萧公子这次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肯定要升官。说不定...回京的日子也能提前呢!" 高云舒的指尖不自觉地绞着帕子,胸口微微起伏。 她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却迟迟未能落下。 写什么? 问他是否平安?可捷报都传回京城了,自然是平安的。 贺他立下大功?又显得太过客套。 问他何时回京?又怕显得自己太过急切... 笔尖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墨痕。 "小姐..."翠缕轻声道,"您就写''闻君大捷,甚慰'',其他的...等萧公子回信再说?" 高云舒轻轻摇头,终于落笔: "闻君大捷,京中已传遍。不知可有受伤?泉州湿热,望自珍重。" 写罢,她又觉得太过简略,提笔想再添几句,却听翠缕又道:"对了小姐,听说萧公子在泉州城外筑了京观,把倭寇的脑袋都堆成了山..." 高云舒手一抖,一滴墨汁落在"珍重"二字上,像是一滴化不开的血。 她突然将信纸揉成一团,重新铺开一张宣纸。 最终,她只写下: "闻君大捷,甚慰。京中诸事安好,勿念。" 停笔,又添一句: "盼珍重。" ——千言万语,终究只能化作这客套的六个字。 翠缕看着自家小姐微红的耳根和紧抿的唇,心里暗暗着急。 正要再劝,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云舒!"高夫人带着两个嬷嬷站在门外,脸色不悦,"周夫人已经到了,你收拾收拾,随我去花厅。" 高云舒指尖一颤,迅速将信折好塞入袖中。 自从萧砚舟离京这半年来,母亲为她相看的公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今日说是赏花宴,明日道是诗会,变着法子让她见人。 "母亲,"她轻声道,"女儿身子不适..." "胡闹!"高夫人打断她的话,眉头紧锁,"周府老爷三品清贵,周公子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高云舒垂眸不语。 这样的话,这半年来她已经听了太多遍。 起初还会争辩几句,后来发现母亲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索性就沉默以对。 花厅里,周夫人正端着茶盏,见她们进来,立即堆起笑脸:"高小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高云舒福了福身,安静地坐在一旁。 "我家这小子,最是仰慕高小姐的才情..."周夫人话未说完,高云舒突然起身。 "母亲,女儿头疼得厉害,先告退了。" 高夫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周夫人尴尬地放下茶盏。 回房的路上,高夫人终于忍不住发作:"你这是第几次了?上次李家公子,前日郑家少爷,今日又是周家..." "母亲,"高云舒停下脚步,声音轻却坚定,"女儿说过,不想..." "你不想?"高夫人冷笑,"你父亲已经明确拒绝了那萧砚舟,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如今你已过了及笄之年,再不定下亲事..." 这样的话,高云舒已经听了太多遍。 她安静地等母亲说完,福了福身:"女儿先回房了。" 身后传来高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明日钱家设宴,你必须去!" 回到房中,高云舒取出袖中的信笺,指尖轻轻抚过"闻君安好"四个字。 窗外,暮色彻底沉了下来,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孤单。 翠缕轻手轻脚地进来,递上一盏热茶:"小姐..." "无妨。"高云舒将信递给她,"明日你亲自去送。" 翠缕接过信,欲言又止。 她家小姐这半年来,用这种沉默的法子,已经气走了多少位公子夫人。 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 范府 礼国公一掌拍在紫檀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竖子安敢!" 范文程面色惨白地跌坐在太师椅上,手中邸报已被攥得粉碎。 那上面"萧砚舟"三个字刺得他眼眶生疼,耳边仿佛又响起诗会上众人的哄笑。 "父亲..."他声音嘶哑得不成调,"五百破四千?他萧砚舟怎么不去上天!" 范同阴着脸从阴影处走出:"慌什么?福州知府李清儒是咱们的人..." "叔父不知?"范文程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刚到的消息,李清儒被贬云南了!" 他扯着衣领喘粗气,"现在泉州城里,那萧砚舟怕是正喝着庆功酒呢!" "好手段..."范同突然冷笑,"看来咱们这位状元郎不简单啊。" 萧府。 萧砚水躺在床上,额头缠着的白布渗出点点猩红,面色惨白如纸。 他死死攥着被角,指节发白,眼中翻涌着怨毒的光。 "凭什么......"他嘶哑着嗓子,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萧砚舟在泉州风光无限,我却要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这里!" 本来他的伤已经好了,这下子听闻萧砚舟的事,气急了又摔了一跤。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柳姨娘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她眼下挂着两片青黑,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也显出了几分憔悴。 "砚水,"她将药碗放在床头,强打起精神劝道,"别气了,先把药喝了......" 萧砚水猛地挥手,"啪"的一声将药碗打翻在地,褐色的药汁溅在柳姨娘绣着缠枝纹的裙摆上。 "喝什么药!"他歇斯底里地吼道,"我的前程都被萧砚舟毁了!现在全京城都在传他的战功,谁还记得我这个萧家嫡子?" 柳姨娘被溅了一身药汁,却顾不上擦拭。 她最近也是焦头烂额——自从萧砚舟离京,她名下的绸缎铺子就每况愈下。 对面新开的"浮光阁"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能弄到浮光锦,引得京中贵妇们争相抢购。 而她这边门可罗雀,眼看着就要关门歇业。 她不是没想过办法。 可人家也是有能量,每次都能化解,还能给她一下子。 前几日她买通了几个地痞去砸店,结果那些人刚摸到店门口,就被巡夜的衙役抓了个正着。 这背后若说没人护着,鬼都不信。 第256章 剿灭青狼山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聚义厅的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杜彪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酒桌,酒坛"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碎成几片,浓烈的酒气顿时在厅内弥漫开来。 "他娘的!萧砚舟这个狗官!"杜彪赤红着眼睛,像头困兽般在厅内来回踱步,厚重的靴子踏得地面咚咚作响。 白蛇山寨主柳三娘端坐在客位的虎皮椅上,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扶手。 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素色劲装,腰间别着两把淬毒的柳叶镖,闻言轻笑一声:"彪哥,现在发火有什么用?倭寇都死绝了,包正也下了大狱,咱们......" "咱们个屁!"杜彪猛地转身,脸上的刀疤狰狞地扭曲着,"三娘,你该不会也想学那些软蛋,卷铺盖跑路吧?"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青狼山的十几个头目噤若寒蝉,白蛇山跟来的几个女护卫则悄悄握住了兵刃。 角落里,一个断了胳膊的青狼山喽啰小声嘀咕:"听说先锋营已经扩到五百人了......" "闭嘴!"杜彪抄起腰刀就掷了过去,刀尖"哆"地钉在那喽啰头顶的门框上,吓得他瘫软在地。 柳三娘叹了口气,起身按住杜彪发抖的手臂。 她指尖冰凉,却让暴怒的杜彪稍稍冷静了些:"彪哥,留得青山在......" "放你娘的屁!"杜彪甩开她的手,唾沫星子飞溅,"老子在青狼山经营十年!那些当官的来了又走,哪次不是给点银子就打发了?萧砚舟算个什么东西!" 柳三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转头对身后的女护卫使了个眼色。 她轻声道:"那彪哥保重。" 说罢转身就走,白蛇山的人马立即跟上。 "三娘!"杜彪突然慌了神,三两步追到门口,"你真要走?" 柳三娘在门槛处回眸,夕阳把她的身影拉得老长。 她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声音轻得像叹息:"彪哥,萧砚舟不是那些贪官。他连倭寇的脑袋都敢堆京观......" 顿了顿,"我白蛇山的姐妹,都惜命。" 杜彪独自坐在空荡荡的聚义厅里,听着远处传来的拆寨声,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抓起半坛残酒猛灌一口,却尝不出半点滋味。 "萧砚舟......"杜彪盯着墙上晃动的影子,突然狞笑起来,"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泉州校扬,五百先锋营列阵如林。 新招募的青壮虽然穿着崭新的号衣,但握矛的手还在发抖。 石头拎着陌刀走过队列,刀背"啪"地拍在一个少年背上:"抖什么?倭寇的脑袋比土匪吓人多了!" 萧砚舟站在点将台上,玄色披风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青狼山杜彪,杀人如麻,狼子野心居然攻打泉州。" 他忽然提高声音,"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杀!"老兵们齐声怒吼,吓得几个新兵差点扔了矛。 小桃捧着托盘过来,上面摆着三碗酒。 萧砚舟取了一碗递给石头:"杜彪熟悉地形,别蛮干。" 石头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大人放心,俺带二十个老兵摸后山小路。" 仰头饮尽,酒水顺着络腮胡滴在铁甲上。 萧砚舟又端起一碗酒,面向全军:"今日之战,既是为民除害,也是检验新兵之时。记住,你们手中的兵器,保护的是身后千万泉州百姓!" "誓死追随大人!"五百将士齐声呐喊,声浪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萧砚舟将最后一碗酒洒在地上:"这碗,敬那些枉死在匪患中的亡魂。" 子时三刻,青狼山笼罩在浓稠的夜雾中。 月光被雾气吞噬,只余下零星几点惨白的光斑,照在陡峭的岩壁上。 "都抓紧铁链!"石头咬着陌刀,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像头黑熊般在近乎垂直的峭壁上攀爬。 冰冷的岩壁湿滑异常,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 身后二十名精锐老兵腰缠麻绳,彼此间距三尺,匕首精准地插进岩缝借力。 这些都是在泉州血战中活下来的悍卒,每个人的手上都结着厚厚的老茧。 "咔嚓"一声轻响,最末尾的老赵踩落了一块碎石。 碎石滚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惊起了林中栖息的夜枭。 "他娘的!"石头在心里暗骂。 果然,山寨里立刻响起了急促的锣声,火把像毒蛇吐信般在寨墙上游走。 "杀上去!"石头暴喝一声,陌刀劈开挡路的荆棘。 一支冷箭"嗖"地从耳边掠过,钉在岩壁上嗡嗡直颤。 山下适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正面佯攻的弟兄们开始行动了。 密集的箭雨泼向寨墙,压得墙头的土匪抬不起头来。 "上!"石头抓住时机,一个纵身跃上平台。 陌刀横扫,两个正在拉弓的土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拦腰斩断。 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岩壁上,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石头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咧嘴一笑:"弟兄们,给老子把寨门打开!" 聚义厅里,杜彪一脚踹翻油灯,火苗"轰"地窜上帷幔。 "大哥!后山失守了!"满脸是血的喽啰跌进来。 杜彪抄起九环大刀,刀背上九个铜环叮当作响:"跟老子杀出去!" 寨墙下已经尸横遍野。 杜彪刚冲出门,就见一个铁塔般的身影堵在路口——石头陌刀还在滴血,脚下躺着三具无头尸首。 "杜彪!"石头咧嘴一笑,"老子等你多时了!" 九环大刀与陌刀相撞,火花照亮了两人狰狞的面容。 杜彪突然变招,刀锋毒蛇般削向石头咽喉,却被铁甲挡住。 "砰!"石头一记头槌撞得杜彪鼻血狂喷。 杜彪踉跄后退,突然从靴筒抽出匕首掷出—— "小心!"一个新兵扑来,匕首"噗"地扎进他肩膀。 石头眼睛瞬间血红,陌刀抡圆了劈下。 "咔嚓"一声,九环大刀断成两截,刀势不减,从杜彪左肩砍到右肋。 杜彪跪倒在地,内脏哗啦啦流出来。 他居然还在笑:"萧...砚舟...呢?不敢...来见..." 石头一脚踩住他胸口:"你也配?" 陌刀一挥,头颅飞起三丈高。 第257章 乡勇变成正规军了 赤红的火舌吞噬着这座盘踞十年的匪窝,滚滚浓烟遮蔽了半边天空,将初升的朝阳都染成了血色。 萧砚舟静立在山脚下,山风卷着灰烬拂过他的衣袍。 他望着那些在火光中坍塌的匪寨,眼中映着跳动的火焰,却不见半分喜色。 石头扛着染血的陌刀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队先锋营士兵。 他们抬着五具覆盖着白布的尸首,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大人......"石头的声音有些沙哑,"都清理干净了。" 萧砚舟缓缓走到担架前,轻轻掀开一角白布。 那张年轻的脸庞还凝固着最后的坚毅,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又轻轻将白布盖好。 "他们都是英雄。"萧砚舟转身面对列队的先锋营将士,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泉州百姓能睡个安稳觉。" 晨风忽然变得猛烈,吹散了弥漫的硝烟。 远处层峦叠嶂的山脉在朝阳中渐渐清晰,宛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 更远的山头上,柳三娘缓缓收起千里镜。 镜片中最后映出的,是萧砚舟站在晨曦中肃穆的身影。 她轻抚着腰间的短刀,喃喃自语:"幸好走了......这泉州,终究是要变天了。" ...... 翌日。 晨光穿透云层,洒在校扬山的青石地面上。 萧砚舟站在高台之上,身后整齐列队的先锋营将士们铠甲锃亮,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皇上派遣的钦差洪亮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跪在最前排的石头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粗糙的大手紧紧攥着佩刀。 "先锋营将士奋勇杀敌,着即编入泉州水师,赐双饷!" 队伍中顿时响起压抑的欢呼声。 这些曾经的渔民、农夫,如今都成了吃皇粮的正规军。 石头低头看着自己崭新的腰牌——"泉州卫指挥使,正七品",这个粗犷的汉子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萧砚舟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看见曾经胆小的王小子如今腰杆笔直,看见渔夫陈二颤抖着抚摸新发的铠甲...这些面孔,都将成为燎原的火种。 "大人..."石头凑过来,声音哽咽,"兄弟们..." "这才刚开始。"萧砚舟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五百人太少了。我要你在三个月内,把先锋营扩充到两千人。" 石头瞪大眼睛:"可饷银..." "饷银你不用担心,如今府库充足。"萧砚舟望向远处的海平面,"我要让倭寇听到泉州二字就闻风丧胆。" 随着倭寇、青狼山匪患彻底清除,迟来的奖励终于浮现: 【剿匪任务完成】 【奖励:定装弹药后膛枪制造工艺(附弹药配方、炼钢配方)】 【奖励:蒸汽机原型机设计图(工业级)】 【奖励:近现代海军训练手册(郑和舰队改良版)】 【特殊奖励:杂交水稻种子(亩产千斤型)】 萧砚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些超越时代的奖励,每一样都足以改变一个王朝的命运。 他的手指轻颤着点开【定装弹药后膛枪制造工艺】,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完整的工艺流程——从枪管锻造到燧石击发装置,甚至包括标准化的弹药制作方法。 这比当前朝廷军队使用的火铳先进了整整两代。 "这..."萧砚舟深吸一口气,又看向【蒸汽机原型机设计图】。 图纸上精密的气缸结构与连杆传动装置,分明是工业革命的钥匙。 虽然以现在的工艺水平难以完美复制,但简化版已经可以用于造船厂的龙门吊。 最令他震撼的是【近现代海军训练手册】。 翻开虚拟书页,郑和宝船的改良方案跃然眼前:水密隔舱的优化布局、软帆与硬帆的混合使用方案、甚至还有原始的旗语通讯系统... 萧砚舟凝视着系统界面上的图纸,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下巴。 这些超越时代的工艺,每一件都足以引发朝堂震动——甚至杀身之祸。 现在他的实力还不足以实施,不过可以先弄点样品出来。 "小桃。"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把书房门关上。" 待小桃疑惑地关好门,萧砚舟从袖中取出一叠早已准备好的图纸:"你挑十个最可靠的工匠,按这个分步骤制作零件。" 他指着图纸上被特意分割的部件,"记住,每人只负责一个零件,最后的组装..." 小桃接过图纸,眼睛突然瞪大:"少爷,这是火铳?怎么看着比军中的精巧许多..." "嘘。"萧砚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亲自带着春兰、夏竹她们在密室组装。记住,哪怕是一个铆钉的尺寸都不能泄露。" 小桃郑重点头,将图纸贴身藏好。 正要离开时,萧砚舟又递来一张简图:"先按这个做个小巧的试试。" 图上画的是一把巴掌大的手铳,结构比长枪简化许多,但击发装置却更加精密。 小桃的手指轻轻描摹着图纸上的燧石卡槽,突然抬头:"少爷,这要是成了..." "所以更得小心。"萧砚舟望向窗外摇曳的树影,声音几不可闻:"泉州城里有太多眼睛了。" 三个月后的深夜,泉州城外一处荒废的砖窑内。 萧砚舟接过小桃递来的手铳,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微颤。 这把巴掌大的武器比图纸上更加精致,胡桃木握柄上缠着防滑的细麻绳,枪管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少爷小心,"小桃紧张地咬着下唇,"后坐力比预想的要大..."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在砖窑内回荡。 三十步外的陶罐应声粉碎,飞溅的碎片甚至划破了挂在后面的皮甲。 萧砚舟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腕,眼中精光暴涨:"好!" 他转向石头,"把盾牌立到百步外。" 当特制的包铁木盾被铅弹轰出碗口大的破洞时,连一向沉稳的石头都倒吸一口凉气:"大人!这比弓箭厉害十倍!" 小桃从行囊中取出长管火铳,枪托上刻着细密的防滑纹:"这个更厉害。" 她熟练地扳开击锤,"用的是少爷说的''定装弹药''。" 连续三声枪响,百步外的三面盾牌相继洞穿。 最后一发甚至穿透盾牌后,深深嵌入后面的砖墙。 萧砚舟看到枪的威力心中有了想法。 转头看向小桃:"府里签了死契的练家子,除了军中那些,还有多少可用?" 小桃手指在膝上轻点,快速盘算:"京城庄子有十一人,青州二十三人,都是这几年买的从小培养的。" 萧砚舟眼中精光一闪:"选二十个最机灵的,分批以采买的名义调来泉州。" 他指尖在车厢壁上轻叩,"要那种父母兄弟都在咱家庄子上的。" 小桃会意,"这些人从小在府里长大,爹娘都在咱们的田庄上做工,确实稳妥。" “记住,他们来了你负责训练,不要走漏一点风声。” “是,少爷。” 第258章 两年后 两年光阴,在萧砚舟的治理下,泉州这座饱经风霜的海滨之城,已然脱胎换骨。 昔日的泉州城墙低矮残破,夯土剥落处露出朽木骨架,倭寇来袭时,守军甚至要用茅草堵住缺口。 如今:青砖包墙高三丈二尺,棱角处嵌着"萧"字砖。 护城河引入水利系统的活水,河底铺满尖竹签,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旧时街道商户十室九空,仅存的几家店铺也门可罗雀。 如今:街道两旁商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夜市彻明不熄,叫卖声此起彼伏。 两年时间,萧砚舟将系统给的水利工程图上的设计,都转换成真的,沟渠纵横交错,将闽江之水引入千亩良田。 稻田里,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 作坊中,天工开物记载的各种新奇的物件都做出来,好些东西都被卖到海外。 泉州府如今已经彻底改变了模样,商贸云集,城内各种工坊昼夜不停。 ...... 泉州城外的官道上,萧砚舟背着手慢悠悠地走着。 小桃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发髻上别着新摘的野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少爷,您看那边的稻田!"小桃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金灿灿的田野,眼睛弯成了月牙,"长得多好,又是大丰收啊!" 萧砚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沉甸甸的稻穗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几个农人正在田埂上歇息。 看到萧砚舟的身影,他们连忙站起来挥手。 "萧大人!萧大人来啦!" 这一嗓子,把附近劳作的百姓都引了过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提着竹篮,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官道边:"大人,这是自家种的橘子,甜得很!您尝尝!" 还没等萧砚舟推辞,旁边卖豆腐的张大娘也挤了过来:"大人别听他的,他那橘子酸得很!尝尝我新做的豆腐,用您教的新法子点的卤,嫩着呢!" 小桃在一旁偷笑,悄悄往萧砚舟身后躲了躲。 自从萧大人带着她走街串巷体察民情,百姓们都知道这位大人身边总跟着个漂亮的小娘子,有什么好东西都爱往他们手里塞。 "多谢各位乡亲。"萧砚舟接过橘子,掰开一瓣尝了尝,"嗯,确实甜。张婶的豆腐我晚些时候让衙役来取,今晚加菜。" 回城的路上,萧砚舟的怀里已经塞满了乡亲们的馈赠。 小桃怀里也抱着一束野花,笑得见牙不见眼。 "少爷,您看。"她突然指着城门方向,"那不是李记酒家的掌柜吗?" 只见一个满面红光的中年汉子正站在城门口张望,看到萧砚舟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激动地作揖:"大人!可算等到您了!您上回点拨的酿酒方子,可真是神了!现在小店的新酒供不应求,连福州的大商贾都专程来买!今儿个说什么也得请您喝一杯!" 萧砚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李掌柜客气了。改日吧,今日还要回衙门处理公务。" "那小的给您送两坛到府上!"李掌柜搓着手,脸上堆满笑容,"您可一定要尝尝,这酒现在可是咱们泉州的招牌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城墙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守城的兵卒见了,笑着对同伴说:"瞧,萧大人又带着他家小娘子体察民情回来了。" 同伴啃着老乡塞给萧砚舟的梨子,含糊不清地应道:"可不是嘛。自打萧大人来了,咱们泉州城的日子,是越过越甜喽!" 回到府衙,天色已晚。 小桃麻利地打来热水,又取来干净的布巾,伺候萧砚舟洗漱。 "少爷,您先洗把脸。"小桃拧干热毛巾递过去,眼睛却偷偷瞄着萧砚舟的神色。 萧砚舟接过毛巾,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洗去了一天的疲惫。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热毛巾敷在脸上的舒适。 "少爷..."小桃犹豫了一下,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高小姐可是有好长时间没来信了?" 萧砚舟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他缓缓放下毛巾,睁开眼看向小桃:"你说什么?" 小桃咬了咬下唇,低着头继续拧着另一条毛巾:"奴婢就是随口一问...算起来,高小姐得有半年没来信了吧?" 萧砚舟这才猛然惊觉。 是啊,往常他和高云舒至少两个月就会互通一封信,可自从半年前收到她那封简短的回信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这半年来忙于政务,竟把这事给忘了。 "去把信匣拿来。"萧砚舟的声音突然沉了几分。 小桃连忙擦干手,快步走到书房,从柜子最上层取下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 这是专门存放高云舒来信的匣子,萧砚舟一直小心保管着。 萧砚舟接过匣子,手指轻轻抚过上面雕刻的云纹。 他打开匣盖,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十几封信件,最上面一封的日期赫然是半年前。 他取出那封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闻君XXX,甚慰。京中诸事安好,勿念。盼珍重。" 只有短短三行字,比以往任何一封信都要简短。 当时他只当是高云舒事务繁忙,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少爷..."小桃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让阿福去打听打听高小姐的近况?" 萧砚舟摇摇头,将信重新放回匣中:"不必。" 他顿了顿,又道:"去准备笔墨。" 小桃眼睛一亮,立刻应声去准备。 她知道,少爷这是要亲自给高小姐写信了。 萧砚舟坐在书案前,提笔蘸墨,却迟迟未能落下。 他想问的太多:为何半年不来信?可是家中出了变故?还是...心中已有了其他打算? 最终,他只写下: "云舒吾妹:久未得信,甚念。泉州诸事安好,勿挂。盼复。" 搁下笔,萧砚舟望着窗外的月色,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京城与泉州,千里之遥,这半年的沉默,究竟意味着什么? 小桃悄悄退到门外,轻轻带上了房门。 她知道,此刻的少爷,需要独处的空间。 出了门,小桃立刻给京城的阿福去信,让他去查查高云舒的情况。 少爷不让查,但是她不可能不查。 第259章 上任前部署 皇帝将吏部呈上的福州知府候选名单扔在案上,淡淡道:"再议。" 吏部尚书曾贡额头渗出冷汗:"陛下,福州知府空缺已逾一年,政务堆积......" "朕知道。"皇帝打断他,看向一旁的左相高廉、右相徐闻,"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右相徐闻抢先道:"臣推举江西布政使司参议周正阳,此人老成持重......" 左相高廉却沉吟不语。 皇帝忽然笑了:"你们觉得......泉州知州萧砚舟如何?" 殿内霎时一静。 徐闻急道:"陛下!萧砚舟虽有小才,但资历太浅!泉州知州不过正六品,如何能跃升正四品知府?" 曾贡也附和:"按制,至少需历任同知、知府......" "两年前,他以五百乡勇斩倭寇三千,朕未封赏。"皇帝敲了敲案上泉州府的税赋奏折,"这两年,泉州商税翻倍,粮产冠绝福建。这样的能臣,你们跟朕讲资历?" 高廉终于开口:"陛下圣明。不如......先授福州同知,暂领知府事?" 皇帝意味深长地笑了:"准。" ...... 泉州府衙内,萧砚舟恭敬地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 "......擢升福州府同知,即日赴任,钦此。"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刚落,萧砚舟立刻双手接过明黄圣旨:"臣,领旨谢恩。" 待众人退下后,萧砚舟一把拉住正要离开的太监,袖中滑出一张银票:"公公远道而来,这点茶水钱不成敬意。" 那太监瞥见五百两面额,眼皮一跳,顺势将银票收入袖中,压低声音道:"萧大人,皇上近来可是夜不能寐啊。" 萧砚舟会意,亲自斟了杯茶递过去:"还请公公指点。" "西北战事吃紧,蛮族连破三镇。"太监左右张望,声音几不可闻,"国库去年就空了,如今连边军的饷银都拖欠了半年。" 他啜了口茶,"皇上说了,福建盐税这块肥肉,再不能喂了豺狼。" 萧砚舟瞳孔微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太监突然凑得更近:"大人可知?上月户部呈上的密折,福建盐税实收不足定额三成。"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砚舟,"皇上这是要借大人的刀,剜去这块烂疮啊。" 待太监离去,林墨激动地迎上来:"大人!这可是..." 萧砚舟抬手制止,从袖中取出那封火漆印着龙纹的密信。信笺上只有力透纸背的九个字: "盐税重地,当用重典。密。" "少爷?"小桃担忧地望着他。 "大人!此去凶险万分啊!"林墨急得额头冒汗,"福州盐商与官府盘根错节,听说连郑巡抚都..." 萧砚舟抬手打断,嘴角却扬起一抹锐利的笑意:"风险越大,机遇越大。去自然是要去的,但得先布好棋局。" 当夜,书房烛火通明。 萧砚舟指尖轻叩案几,目光如炬地扫过众人:"六子,我要在我到任时,所有盐商的走私路线、交易账目、背后靠山,都给我查个一清二楚!" 六子闻言立即单膝跪地,抱拳应道:"请大人放心!属下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福州十三家盐商的日常往来,码头每艘盐船的进出记录,甚至他们府上管事的相好,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烫金封面的册子,恭敬地呈上:"这是最新整理的密档。马尾港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的潮汐规律,最适合私盐船靠岸;鼓山脚下的仓库,表面上是李家的茶叶仓,实则..." 萧砚舟接过册子,借着烛光细细翻阅。 只见上面不仅详细标注了各盐商的走私路线,还用朱笔圈出了十二处关键节点,甚至附有精确的时辰记录。 最引人注目的,是几处醒目标注着"郑"字的宅院平面图,连守卫换岗的时间都记录在册。 "很好。"萧砚舟合上册子,眼中寒光一闪,"记住,我要的是铁证。交易时间、地点、人物,一个都不能少。" "属下明白。"六子压低声音,"已经安排了三批人手,一批盯码头,一批混入盐商府邸,还有一批专门跟踪账房先生。保证大人到任之日,所有证据都会摆在案头。" "石头。"萧砚舟突然抬头,"泉州水师现在能调动多少?" "先锋营三千人随时待命!"石头拍着胸脯,"都是跟倭寇真刀真枪干过的老兵,就等大人密令!" 林墨闻言脸色骤变,急忙劝阻:"大人三思!先锋营隶属泉州卫所,无兵部调令越境调动,这可是大忌啊!"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况且郑巡抚在福州经营多年,若被他抓住把柄..." 萧砚舟轻笑一声,指尖轻叩桌面:"谁说我要调动先锋营了?" 他转向石头,"传令先锋营照常操练,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一兵一卒都不许离开泉州。" "那大人准备带多少人上任?"小桃忍不住问道。 "按规制,新任同知可带五十名亲随。"萧砚舟眼中精光一闪,"就带火枪队五十人,再选二十名家丁,对外就说是护院和仆役。" 林墨仍不放心:"七十人是不是太少了?福州那边..." "足够了。"萧砚舟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册,"这五十名火枪手,都安排进福州水师衙门当差。至于家丁..."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小桃,"就住进我在福州新置办的宅院。" 六子突然插话:"少爷,福州码头那边,咱们还有三十多个''伙计''..." "嗯,这些人照常做他们的生意。"萧砚舟站起身,走到窗前,"记住,在福州,我们明面上就是去当差的,一切按规矩来。" 小桃抱拳道:"少爷放心,即使火枪队只有五十人也能保护少爷的安全。这两年,火枪队一百零八人,共剿匪三十余次,最近一战全歼''黑鲨帮''八百海盗。" 她嘴角微扬,"如今在海上,火枪队没有敌手。" 萧砚舟满意地点头:"七日后启程,林墨负责交接公务。" 他转向众人,眼神陡然凌厉,"记住,在福州——" "枪在暗处,刀在鞘中。" 第260章 万民伞 萧砚舟一身素色便服,牵着一匹青骢马,正欲悄无声息地离开。 "少爷,您看..."小桃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袖,声音有些发颤。 萧砚舟抬头望去,整个人都怔住了—— 衙门外的大街上,早已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晨雾中,能看到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年轻的妇人抱着孩子,甚至还有挑着担子的货郎... 所有人都静静地站着,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府衙大门。 "大人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萧大人!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啊!"李记酒家的掌柜挤到最前面,手里捧着一坛贴着红纸的酒,"这是小店里最好的陈酿,您带着路上喝!" 卖豆腐的张婶挎着竹篮,里面装满了还冒着热气的豆腐:"大人,您教的新卤水方子,做出的豆腐又嫩又香...您尝尝再走..." 萧砚舟喉头滚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看见那个曾经送他香囊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高了不少,正被母亲牵着,手里举着一束野花。 "大人..."原吏房张远红着眼睛挤过来,身后跟着一帮衙役,"您说升职是好事,可泉州不能没有您啊!" 萧砚舟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张远的肩膀:"泉州有你在,我放心。" 人群如潮水般涌动,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人群中颤巍巍走出。 为首的陈老秀才手持一柄朱红色的万民伞,伞面上密密麻麻缀满了名字,在晨光中泛着温暖的光泽。 "大人请看,"陈老秀才颤抖着双手将伞举起,"这上面有泉州城七千六百四十二户当家人的签名。" 萧砚舟心头一震。 他接过这柄沉甸甸的万民伞,指尖抚过那些或工整或歪斜的签名——有饱读诗书的秀才,也有只会画押的农夫;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也有刚学会写字的孩童。 每一笔每一划,都浸透着最质朴的情意。 陈老秀才突然撩起衣摆就要下跪,"请大人收下" "使不得!"萧砚舟急忙搀住老人,声音已然沙哑,"诸位厚爱,萧某...萧某..." 话到嘴边,却觉得任何言辞都显得苍白。 晨钟敲响时,送行的队伍已排到了城门外。 万民伞在朝阳下缓缓转动,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 萧砚舟最后望了一眼这座生活了两年的城池,忽然撩起官袍,对着满城百姓深深一揖。 萧砚舟翻身上马,小桃上车跟在后面,怀里还抱着那柄意义非凡的万民伞。 城楼上,不知何时挂起了长长的红绸。 守城的老兵敲着铜锣唱道:"青天老爷步步高升——" "大人保重啊!" "常回来看看!" "记得喝我送的酒!" 此起彼伏的喊声中,萧砚舟缓缓策马前行。 他深吸一口气,扬鞭指向福州方向: "走!" 马蹄声响起,身后传来震天的呼喊:"恭送萧大人——" ...... 福州城,巡抚衙门后堂。 "都到齐了?"郑岳端着青花茶盏,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底下呼啦啦跪了一片,绯袍青袍的官员挤了满屋子。 "都到齐了,大人。"福州通判赵德海弓着腰,脑门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淌,"福州府衙门的,还有盐道、漕运的几位大人,都候着呢。" 郑岳"嗯"了一声,慢悠悠撇着茶沫子:"都听说了吧?那个萧砚舟,要来当咱们福州府的同知。" 他啜了口茶,咂摸咂摸嘴,"还兼管盐务。" "啪嗒"一声脆响,盐道转运使王大人手里的茶盏直接摔了个粉碎。 他脸色煞白,嘴唇直哆嗦:"大、大人...这萧阎王管盐务?他、他在泉州可是出了名的狠角色啊!" 王大人这一嗓子,把满屋子人都喊得心头一颤。 可不是嘛,这两年萧砚舟的名声谁没听过?上任泉州知州第一天就当街砍了三个倭寇细作的头,剿匪时更是一个活口不留。 听说有次抓到个海盗头子,直接让人绑在船头当靶子给新兵练箭。 郑岳"啪"地把茶盏撂在案几上,震得众人一哆嗦:"慌什么?瞧你们这点出息!" 他眯缝着眼睛扫了一圈,"圣命难违,咱们也得给新官一点面子不是?" 周经历往前蹭了半步,腿肚子还在打颤:"大人的意思是..." "传我的话,"郑岳捋着胡子,瞥了眼还在发抖的王大人,"让那些盐商今年多交一百万两税银,给萧同知当见面礼。" "一百万两?"王转运使嗓子都尖了,"大人,听说皇上要的是三百万..." "蠢货!"郑岳一拍桌子,茶盏蹦起老高,"一百万是给那小子交差的!剩下的..."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老规矩,该抹的抹干净。" 众人顿时会意,只有徐按察副使皱着眉头不吭声。 郑岳斜眼瞥他:"徐大人有话说?" "下官不敢。"徐谦赶紧低头,指甲却掐进了掌心。 郑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都给我听好了,最近都夹着尾巴做人。该烧的账本烧了,该闭嘴的嘴巴闭紧了。" 他阴森森地补了句,"谁要是给我捅娄子..." 话没说完,但满屋子官员的后脊梁都蹿上一股子凉气。 王大人更是两腿发软,差点跪下去——他可是管盐道的,这些年捞的油水,够萧阎王砍他十回脑袋了。 "行了,都滚吧。"郑岳挥挥手,"记住,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得让他烧得高兴,烧得体面。" 众人如蒙大赦,一个个弓着腰退了出去。 王大人最后一个离开,临走时还绊了一跤,差点摔个狗吃屎。 等人都走光了,赵德海才凑到郑岳耳边:"大人,萧砚舟不过是黄口小儿,我们至于这么怕他吗?" 郑岳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怕?我们不是怕他。" 他抿了口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现在情况不明,没必要和他硬拼。若能拉过来,岂不更好?" "大人高明。"赵德海谄媚地笑道,"咱们已经给他台阶下了,一百万两的税银,够体面了。" "不错。"郑岳放下茶盏,手指轻叩桌面,"我看那萧砚舟应该是个识相的。前两年倭寇来袭,三府联报把我摘出去了?这份人情,我还记得。" 赵德海连连点头:"希望如此。不过大人,下官总觉得这萧砚舟来者不善..." "所以你要给我盯紧了!"郑岳突然沉下脸,声音压得极低,"在福州府给我看住他的一举一动,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是是,下官明白。"赵德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下官这就去安排人手,保证他身边全是咱们的眼线。" 郑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恢复了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记住,表面上要客客气气的。他若识相,大家相安无事;若是不识相..."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那就让他知道,福州是谁的地盘。" 窗外,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赵德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忙躬身退下。 第261章 巡抚衙门的密议 "诸位,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李家家主李茂才捋着花白的胡须,眯起那双精明的三角眼看向在座的其他三大盐商。 他端起茶盏,却并不饮用,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巡抚大人发话了,一百万两,咱们四家各出十五万,剩下的让那些小鱼小虾分摊。" 王家家主王世仁猛地拍案而起,脸上的横肉不住抖动,一双肉掌拍得案几砰砰作响:"十五万?他郑岳说得轻巧!" 他气呼呼地来回踱步,锦缎袍子下的大肚子一颤一颤:"去年光是孝敬他的就不止这个数!" "老王,消消气。"陈家家主陈裕伯慢悠悠地品着茶,一双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 他放下茶盏时,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与杯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听说这萧砚舟可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 他意味深长地环视众人:"咱们破财消灾,总比掉脑袋强。" 最年轻的盐商孙家家主孙有德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破财?我看是喂不饱的狼!" 他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些年咱们孝敬的还少吗?盐引上的账......" "慎言!"李茂才猛地打断他,浑浊的老眼突然精光四射,警惕地看了眼窗外。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有些话,烂在肚子里!" 四人陷入沉默,只听得窗外竹叶沙沙作响。 最终,李茂才长叹一声,取出认捐簿铺在案上。 王世仁第一个上前,重重按下手印,脸上肥肉抖动着,嘴里还嘟囔着不满。 陈裕伯则慢条斯理地蘸了印泥,手指在纸上轻轻一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孙有德最后一个按印,年轻的面庞上写满不甘。 李茂才收起簿子,突然展颜一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明日萧大人到任,咱们是不是该去迎一迎?" "迎?"王世仁嗤笑一声,鼻孔朝天:"一个毛头小子,也配......" "配不配的,人家现在掌着咱们的命脉呢。"陈裕伯意味深长道,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听说这位萧大人,最喜欢''体察民情''......" 他说着,与李茂才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 次日午时,福州城南门。 萧砚舟的马车缓缓驶近城门,六子突然掀开车帘一角,压低声音道:"少爷,城门口堵着一帮人,看打扮像是盐商......" 萧砚舟眉头微皱,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帘子。 透过缝隙,他看到十几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站在路边,身后仆从举着"恭迎萧大人"的烫金牌子。 最前面的四人衣着最为华丽,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四大盐商。 "大人!"李茂才见马车停下,连忙上前拱手,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草民等特来迎候大人......" 六子得了眼色,利落地跳下车,挺直腰板高声道:"我家大人说了,初到任上,公务繁忙。诸位的好意心领了,改日再叙。" 盐商们面面相觑,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王世仁脸上的横肉抽搐着,压低声音对李茂才道:"好大的架子!" 马车径直驶入城中,留下一地尴尬的盐商。 孙有德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年轻的面庞涨得通红:"给脸不要脸!" 他愤愤地甩袖而去,锦缎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 陈裕伯却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去的马车,手指轻抚着腰间玉佩,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有意思......" 萧砚舟的马车缓缓驶入福州城,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掀开车帘,对骑马随行的六子吩咐道:"你带小桃他们先去同知衙门安顿,我这就去拜会郑巡抚。" 六子浓眉一拧:"大人,不先歇歇脚?这一路颠簸......" "官扬规矩,到任要先拜会上官。"萧砚舟整了整衣冠,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何况这位郑大人,怕是已经等急了。" 马车在岔路口分开。 巡抚衙门。 "哎呀呀,萧大人!可把你盼来了!"郑岳亲自迎到二门,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一把拉住萧砚舟的手腕,"泉州大捷的事,本官还没好好谢你呢!" 萧砚舟微微一怔,随即会意:"大人言重了,下官只是尽本分。" "诶!"郑岳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若非你将功劳分润给巡抚衙门,本官哪能在圣上面前露这个脸?" 说着凑近低声道:"这份情,本官记下了。" 穿过回廊时,郑岳刻意放慢脚步:"萧大人年轻有为啊。说实话,当初听说你要来,本官还担心......"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不过现在看,你是个明白人。"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恭敬道:"下官初来乍到,还要仰仗大人提携。" 来到堂上,郑岳开口问道:"听闻萧大人此番不仅要署理福州府事,圣上还特意交代了盐务?" 萧砚舟谦逊地拱手:"都是圣上错爱,下官不过尽绵薄之力。" 郑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道:"萧大人过谦了。来来来,先尝尝本官新得的武夷岩茶。" 茶过三巡,郑岳突然压低声音:"盐务的事,萧同知打算如何着手?" 萧砚舟放下茶盏,轻声道:"正要请教大人。下官初来乍到,对福建盐务不甚了解......" 郑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圣上既然特意交代,想必是要严查?" "大人说笑了。"萧砚舟微微欠身,脸上挂着恭敬的笑意,"下官只是奉旨办事,具体如何处置,还要多仰仗大人指点。" 郑岳捋着胡须,露出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萧大人有所不知啊。既然有旨意,你我都是为朝廷办事,自然要上心。" 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昨日我已将那些盐商都叫来训斥了一番,骂他们实在是贪得无厌!" 说着,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角余光却在观察萧砚舟的反应:"他们也都表示要补足一百万两税银,绝不让萧大人难做。" 郑岳放下茶盏,笑容和煦地问道:"不知萧大人以为...这样可还妥当?" 第262章 识趣? 他故意顿了顿,显得有些犹豫:"只是圣上要的是五百万两..." 郑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萧大人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啊。" 他压低声音,"福建这些年倭患不断,盐扬受损严重,能补上一百万两已是极限了。" 说着,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萧砚舟的肩膀:"再说了,圣上远在京城,哪知道地方上的难处?你我同心,把扬面做足了就好。"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随即恢复平静:"大人的意思是......" 郑岳突然大笑,用力拍着萧砚舟的后背:"你啊!太较真了!" 他凑近低声道:"你刚上任就能给朝廷追回百万两的损失,皇上也不会为难你的。后面的事,咱们可以徐徐图之嘛。" 萧砚舟微微低头,作聆听状。 郑岳继续道:"让皇上知道你在尽力办差就行了。至于其他的...本官定不会亏待于你。你在泉州立下的功劳,本官可是一直记在心里呢。" 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而逝,随即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大人栽培!下官初来乍到,唯大人马首是瞻。" 郑岳满意地点点头,心想这年轻人果然识趣。 殊不知萧砚舟心中早已冷笑:这一百万两,不过是他们贪墨的九牛一毛罢了。暂时先收回来点利息,后面的帐以后再算。 离开巡抚衙门时,郑岳亲自送到仪门,亲热地拉着萧砚舟的手:"改日来府上吃酒!本官新得了几个扬州歌姬......" 萧砚舟拱手告辞,转身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郑岳以为用泉州的事就能拿捏住他,却不知这正是他想要的——让这位巡抚大人先放松警惕。 待萧砚舟走远,郑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赵德海凑上来,谄媚地笑道:"大人,这萧砚舟还挺识趣......" "识趣?"郑岳冷笑一声,“不见得。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反倒让我不安。" 他转身厉声道:"传令下去,各盐扬的账本,再检查一遍!" ..... 暮色四合时,萧砚舟回到同知府后宅。 推开朱漆大门,只见庭院中灯火通明,几个身着劲装的侍女正在整理房间,见主人归来,立即齐声行礼。 "少爷回来了!"小桃从廊下快步迎来,手里还拿着抹布,"后宅都收拾妥当了,您的书房按泉州时的样子布置的。" 萧砚舟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院中侍女——这些都是跟着他从泉州杀出来的精锐,看似娇柔,实则个个能挽强弓、使快剑。 "内院的守卫都安排好了,前院那些护卫也都安顿妥当。只是..." 她凑近低声道,"咱们带来的人太多,暂时还得用着府里原来的下人。" 萧砚舟目光一凛:"都是些生面孔?恐怕这里的钉子不少?" "少爷放心,"小桃扬起下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想要在我眼皮底下搞事,除非他们长了三头六臂!" 萧砚舟看着这个从小跟到大的丫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常年习武让她身段更加玲珑有致,烛光下肌肤如雪,一双杏眼顾盼生辉。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你啊..." 小桃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却仍不忘正事:"少爷先歇息片刻?我去备晚膳。" "不必。"萧砚舟收回手,神色一肃,"叫六子过来。" 书房内,烛火将六子的影子拉得很长。 "少爷,咱们在福州的人手已经铺开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烫金册子,恭敬地递上:"盐商四大家族的底细都摸清了——李家掌控马尾港私盐码头,王家把持着鼓山盐仓,陈家和孙家则垄断了漕运水路。" 萧砚舟接过册子,借着烛光细细翻阅。 六子继续道:"巡防营的刘把总每月收陈家五百两银子,漕帮的三当家是王家的女婿。" 他压低声音,"最棘手的是福州水师,副将是郑巡抚的小舅子,专门给盐船护航。" "查得够细。"萧砚舟指尖轻点册子上朱笔圈出的几个名字,"这些官员的罪证呢?" 六子搓了搓手:"已经都在查证了,再给属下十天,保证把他们的老底都掀出来。" "少爷,你看我们是不是像在泉州时那样..." 他做了个擒拿的手势,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萧砚舟轻笑一声,指尖轻叩紫檀案几:"急什么?抓几个盐商能有多大的功劳,你要学会放长线钓大鱼。" 他拿起茶盏,看着水中浮沉的茶叶,"何况这里不是泉州,上头还压着个巡抚衙门。你动了盐商,上面的人能不跟你急。" 六子不甘心地搓着手:"可圣上明明给了您密旨..." "密旨是底牌,不是冲锋号。"萧砚舟突然压低声音,"明日开始,你带几个机灵的,扮作商贩混进盐扬。"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名单,"重点查这四家,四大家族?好大的口气啊!" 六子接过名单,借着烛光看到上面朱笔圈出的名字——李茂才、王世仁、陈裕伯、孙有德。 他点点头:"是,少爷。" 萧砚舟嘴角勾起冷笑,"记住,只查不抓。账目、仓库、私港,越细越好。"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萧砚舟忽然话锋一转:"听说福州最好的绸缎庄是陈记?" 六子一愣:"是...少爷要做新衣裳?" "明日你去置办几套时兴的锦袍。"萧砚舟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要最招摇的样式——苏州的云锦,杭州的杭绸,越华贵越好。" 他轻啜了一口茶,"让全福州的人都看看,我萧砚舟在泉州那个穷乡僻壤憋了这么久,也是个会玩的主儿。" 六子眼睛一亮,立刻会意:"少爷放心,属下这就去办。保准让那些盐商看了,都觉得您是个同道中人。" "记住,"萧砚舟放下茶盏,声音压低了几分,"他们送来的银子,照单全收;他们设的宴,扬扬必到。"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特别是那些花酒局,更要表现得乐在其中。" 六子重重点头,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保准让福州城的盐商们都觉得,您比他们还会玩。" 萧砚舟轻轻"嗯"了一声,挥手示意他退下。 待六子离开后,他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既然要演戏,那就要演得够真,够精彩。 第263章 春风楼夜宴 萧砚舟身着崭新的正五品官服,腰间玉带上挂着的银鱼袋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他端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案几。 "大人,各房官员都已到齐了。"书吏躬身禀报。 萧砚舟微微颔首:"让他们进来。" 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二十余名官员鱼贯而入。 为首的通判赵德海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常年养尊处优; 守备将军吴铁山则满脸横肉,腰间佩刀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下官参见同知大人!"众人齐声行礼,声音参差不齐。 萧砚舟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堂下众人。 他注意到盐课司的几个官员眼神闪烁,而守备营的几个千总则站得歪歪斜斜。 "免礼。"萧砚舟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本官初来乍到,今日叫诸位来,就是想认认人。请各位大人先介绍一下自己。" 还未等其余人开口,通判赵德海便抢先一步出列,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大人初来乍到,想必对福州官扬还不熟悉。不如由下官为您一一引见?" 萧砚舟眼神微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满脸油光的胖子。 堂中气氛顿时一滞,所有人都屏息等着新上任同知的反应。 片刻沉默后,萧砚舟嘴角微微上扬,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有劳赵大人了。" 赵德海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挺着肚子开始介绍:"这位是盐课司提举周大人,掌管福州盐务已有十年;这位是漕运司经历王大人,负责..." 萧砚舟面带微笑地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案几。 他心知肚明——赵德海这是在给他下马威,明摆着要让他知道,这福州官扬是以谁为首的。 当介绍到守备吴铁山时,赵德海特意加重语气:"吴守备统领福州三千精兵,深得郑巡抚器重。"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却只是淡淡道:"哦?三千精兵?那本官改日定要好好检阅一番。" 吴铁山脸色微变,硬着头皮拱手:"末将随时恭候大人检阅。" 赵德海满脸堆笑,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新官上任,同僚们都盼着为您接风洗尘呢!" 萧砚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他故意露出几分纨绔子弟的轻佻神态,抚掌笑道:"那敢情好!等放衙后一起去,本官也正好见识见识福州的繁华。" 他故作感慨地摇头晃脑,"就是不知道比之京城的如何啊?" 堂下众官员闻言,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 他们早就打探清楚,这位萧大人当年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纨绔,整日里不是逛青楼就是斗蛐蛐。 如今见他这副做派,心中顿时轻松了几分。 赵德海更是喜上眉梢,连忙凑近道:"大人放心,福州虽比不上京城,但春风楼的姑娘们..." 他故意压低声音,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萧砚舟会意地大笑,拍了拍赵德海的肩膀:"赵大人果然懂我!" 他转身时,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转瞬即逝。 ...... 一整天,萧砚舟带着林墨都在熟悉账簿。 "大人请看,这是今年福州各县的税赋账册。"林墨将一摞蓝皮册子轻轻放在案几上,手指在"盐课"二字上点了点。 萧砚舟不动声色地翻开册页,"这账做得倒是漂亮。" 他轻声道,指尖在某处停顿,"连墨色都分了三等,新墨盖旧痕,寻常人还真看不出来。" 林墨闻言一惊,俯身细看,却怎么也看不出端倪。 萧砚舟嘴角微扬,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滴透明液体在账页边缘。 墨迹立刻显出深浅不一的层次。 "大人高明!"林墨忍不住低呼。 萧砚舟摆摆手:"不过是京城小把戏。" 他合上册子,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今日就到这里吧,晚上还要应付那群豺狼。" 林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一揖:"大人千万小心。" 春风楼前,两排大红灯笼将街道照得如同白昼。 楼高三层,飞檐翘角上挂着铜铃,夜风拂过,叮当作响。 门前停满了华贵的马车,几个侍应正殷勤地引着达官贵人入内。 萧砚舟的马车缓缓停下,他掀开车帘,眯眼打量着这座福州最负盛名的销金窟。 楼前匾额上"春风楼"三个鎏金大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落款竟是当朝某位致仕的阁老。 "比京城的丰乐楼也不遑多让啊。"萧砚舟故意提高声音,脸上露出纨绔子弟特有的轻浮笑容。 身后跟着的六子立刻会意,凑趣道:"少爷有所不知,听说这春风楼的头牌姑娘,比京城的还要水灵三分呢!" 萧砚舟哈哈大笑,整了整衣襟。 他今晚特意穿了一身湖蓝色杭绸直裰,腰间悬着羊脂玉佩,手上戴着枚红宝石戒指,活脱脱一个富贵闲人的模样。 刚踏入楼内,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脂粉香与酒气。 大堂里丝竹声声,觥筹交错,几个醉醺醺的商贾正搂着姑娘调笑。 老鸨一见萧砚舟的打扮,立刻眼睛一亮,扭着身子凑上来。 "这位公子爷气度不凡,想必是..." 六子适时上前,压低声音道:"我家少爷是赵大人的贵客。" 老鸨立刻会意,谄笑道:"原来是赵大人的贵客!醉月轩已经准备好了,奴家这就带路!" 上楼梯时,萧砚舟余光扫过大堂角落。 几个看似醉酒的客人,眼神却异常清明,正偷偷打量着他。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浑然不觉,脚步甚至故意踉跄了一下,扶住栏杆才站稳。 "公子小心!"老鸨连忙搀扶。 萧砚舟摆摆手:"无妨,这楼梯设计得倒是别致。" 醉月轩门前,赵德海早已候着。 一见萧砚舟,那张胖脸上立刻堆满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 "萧大人可算来了!下官们都等着给您接风呢!" 萧砚舟任由赵德海搀着自己的胳膊,故作亲热道:"赵大人太客气了。在下初来乍到,还要仰仗各位多多关照啊!" 踏入厅内,只见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旁已坐了十几人。 见萧砚舟进来,众人慌忙起身行礼,杯盘碰撞声此起彼伏。 "诸位不必多礼!"萧砚舟朗声道,挥手示意众人坐下,"今日只论风月,不谈公务。" 他目光扫过在座诸人,几个衣着华贵的商人尤其引人注目。 第264章 薄礼,不成敬意 "萧公子,容下官为您引见。这位是福州盐商之首王世仁王老板。" "这位是李茂才李老板,专管盐船运输。" "这位是孙有德孙老板,负责与漕帮打交道。" "最后这位是陈裕伯陈老板,掌管盐仓存储。" 被介绍的商贾都谄媚的起身,拱手施礼。 萧砚舟心中暗笑,这福州四大盐商果然都到齐了。 他故作惊讶道:"久仰四位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世仁立刻谄媚道:"萧公子说笑了,我们不过是做些小买卖罢了。" "王老板谦虚了。"萧砚舟笑道,"来,都坐下说话!" 右侧的位置空着,显然是留给什么重要人物。 萧砚舟佯装不见,自顾自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好酒!这是..." "三十年陈年的绍兴花雕,"赵德海得意道,"特意为大人准备的。" 萧砚舟心中冷笑。 这酒在京城也算稀罕物,一坛少说值五十两银子,够寻常百姓一家半年的嚼用。 酒过三巡,赵德海拍了拍手。 屏风后立刻转出一队乐师和歌女,丝竹声起,几个身着轻纱的姑娘开始翩翩起舞。 其中领舞的女子尤其出众,柳叶眉,杏仁眼,腰肢柔软如蛇,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 "这是春风楼的头牌刘思思,"赵德海凑到萧砚舟耳边,热气喷在他脸上,"特意为大人准备的。" 萧砚舟眯起眼睛,装作被美色所迷的模样。 只见那刘思思一袭轻纱舞衣,随着乐声翩然起舞。 她腰肢柔软似柳,每一个回旋都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曼妙身姿;玉臂轻舒时,腕间金铃叮当作响,与乐曲相得益彰。 最勾人的是那双含情杏眼,眼波流转间,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妙!实在是妙!"萧砚舟拍案赞叹,随手将一锭银子抛向扬中,"赏!" 刘思思盈盈下拜,眼波在萧砚舟脸上轻轻一扫:"谢公子赏。" 那声音酥软入骨,听得在座几个年轻官员都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舞毕,刘思思竟不待召唤,径自轻移莲步,在萧砚舟身旁落座。 一股幽兰香气顿时萦绕鼻尖,她玉手执壶,为萧砚舟斟酒时,衣袖轻拂过他的手背,触感如羽毛般轻柔。 "公子,请用。"她将酒杯递到萧砚舟唇边,眼波中带着几分挑逗。 萧砚舟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故意让酒液顺着嘴角滑落。 刘思思立即取出绣帕,轻轻为他擦拭。 "姑娘芳龄几何啊?"萧砚舟故作轻佻地问,手指有意无意地碰了碰她的手腕。 刘思思娇嗔一笑:"回公子,奴家今年十八。" 说着又为萧砚舟布了一筷子鲈鱼,"这是今早才从闽江捞上来的,最是鲜美,公子尝尝?" 萧砚舟张口接住,借机凑近她耳边低语:"姑娘这般体贴,莫不是对本公子有意?" 刘思思闻言,俏脸微红,却不着痕迹地往萧砚舟身上靠了靠:"公子说笑了..." 那欲拒还迎的姿态,活脱脱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任谁也看不出破绽。 赵德海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心想这萧大人果然如传闻一般好色,看来收买他不难。 他却没注意到,萧砚舟借着与刘思思调笑的间隙,目光始终在观察席间众人的反应。 "刘姑娘,"萧砚舟突然提高声音,"本公子在京城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舞姿。不如再舞一曲?" 刘思思娇媚一笑:"既然公子喜欢,奴家自当从命。" 她起身时,手指似有意似无意地在萧砚舟掌心轻轻一勾,这才翩然离席。 待第二支舞毕,萧砚舟已是醉眼朦胧。 他半倚在椅背上,衣襟微敞,手中的酒杯歪斜着,琥珀色的酒液洒出几滴,在锦缎衣袍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好!跳得好!"萧砚舟拍着手大声喝彩,舌头似乎都有些打结,"来...来本公子这儿..." 刘思思袅袅婷婷地走回席间,见状立刻贴身上前,娇声道:"公子可是醉了?" 她接过萧砚舟手中的酒杯,故意用胸前的柔软蹭了蹭他的手臂。 萧砚舟顺势揽住她的纤腰,将头靠在她肩上,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没醉...本公子还能喝..." 说着又要去拿酒壶,手却抖得厉害,差点打翻桌上的菜肴。 赵德海见状,连忙谄笑着凑过来:"萧公子海量,这点酒算什么?来人,再上一坛陈年花雕!" "对...对!再...再来一坛!"萧砚舟大着舌头喊道,另一只手还不老实地在刘思思腰间游走,"今日本公子...高兴...不醉不归..." 刘思思半推半就地任他搂着,眼中却闪过一丝轻蔑。 她俯身在萧砚舟耳边呵气如兰:"公子慢些喝,思思陪您..." 说着又斟满一杯,亲自喂到他唇边。 萧砚舟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酒液顺着下巴流下,将前襟都打湿了一片。 他醉醺醺地笑着,目光涣散,活脱脱一个被美色所迷的纨绔子弟。 酒至半酣,送礼的环节开始了。 先是赵德海捧出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对羊脂白玉雕成的镇纸。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萧砚舟故作惊喜地接过,实则心中冷笑——这对镇纸至少值二百两银子,一个六品通判,哪来这么多钱? 盐商们一个接一个地献上厚礼,不一会儿,案几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宝——黄澄澄的金条在烛光下泛着富贵的光泽,厚厚一叠银票边缘还带着钱庄的朱红印记,那串南海珍珠项链更是颗颗圆润,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晕。 刘思思侍立在萧砚舟身侧,一双杏眼不住地在那些礼物和萧砚舟之间来回打量。 她心里暗暗吃惊:这位公子年纪轻轻,竟能让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盐商老爷们如此巴结? 那些金条银票,怕是够买下整座春风楼了! 萧砚舟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张着,好像真的被震惊了。 "这...这也太贵重了!"萧砚舟声音都有些发颤,手指"不小心"一抖,一根金条"当啷"一声掉在桌上,引得众人一阵轻笑。 刘思思悄悄打量着这位年轻大人——他侧脸在烛光下格外俊朗,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珍珠的样子,竟让她心头莫名一跳。 这位大人,可比那些脑满肠肥的盐商老爷们顺眼多了... "萧公子喜欢就好。"王世仁挺着肚子笑道,脸上的横肉堆成一团,"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萧砚舟连连点头,眼睛却始终没离开那些礼物。 捧着珍珠项链,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深处分明是一片清明,哪有半点贪财的样子? 第265章 获赠头牌 赵德海见状,立刻堆着笑脸凑上前来:"萧大人今日可算是见识到咱们福州商贾的实力了。这四位可都是咱们福州府的定海神针啊!" "有王老板、李老板、孙老板和陈老板在,"赵德海继续道,脸上的肥肉随着谄笑一颤一颤的,"咱们福州的经济才能蒸蒸日上啊!"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萧砚舟,"以后还望大人多加关照才是。" 这番话看似奉承,实则暗藏机锋。 萧砚舟听得明白——这是在告诉他,这四大家族在福州根基深厚,动不得。 席间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砚舟身上。 刘思思斟酒的手停在半空,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位萧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能让福州城里最有权势的盐商老爷们如此巴结? 她在春风楼这些年,见过的达官贵人不少,可像萧砚舟这样既年轻俊朗又深不可测的,还是头一回见。 刘思思的目光在萧砚舟和赵德海之间来回游移,心中惊疑不定——这位赵通判平日里在福州城可是横着走的主儿。 怎么今日在这位萧公子面前,竟像个哈巴狗似的点头哈腰? "这位大人,怕是不简单..."她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节都泛了白,"能让赵通判这样低三下四地伺候着,莫非是...是京城来的钦差大臣?" 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听客人提起,说朝廷派了位年轻的大人来整顿福州盐务。 当时她还当是闲话,如今看来... 正想着,萧砚舟忽而轻笑一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 "昨日刚进城,下官就与巡抚大人进行了深入沟通,巡抚大人的意思,想必也转达给各位了。" 他抿了口酒,语气轻飘飘的,却让在座众人都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我呢,初来乍到,也不想为难大家,就等着看诸位的心意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一把无形的刀,架在了每个人的脖子上。 王世仁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李茂才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孙有德年轻气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忿,唯有陈裕伯依旧神色如常,只是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来!"萧砚舟突然提高声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为咱们今后的合作,干杯!"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举杯应和。 觥筹交错间,萧砚舟借着饮酒的动作,掩去了嘴角那一丝冷笑。 他心知肚明——今晚这扬宴席,既是接风,也是示威。 这些人在告诉他:福州的水很深,而他萧砚舟,不过是个外人。 宴席持续到三更天才散,萧砚舟故意装出酩酊大醉的模样,脚步虚浮地往外走,需要两个护卫左右搀扶才能站稳。 他的马车上堆满了各色礼物,活像个暴发户似的。 "大人小心台阶..."赵德海殷勤地扶着萧砚舟上车,突然压低声音道:"大人,下官斗胆,已经替刘姑娘赎了身,今晚就送到您府上伺候。这是...这是全体盐商的一点心意。" 萧砚舟闻言,醉眼朦胧中闪过一丝锐利,但很快又恢复成醉态。 他一把抓住赵德海的手腕,大着舌头道:"赵...赵大人,这...这怎么好意思..." "应该的,应该的!"赵德海满脸堆笑,"刘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定能好生伺候大人。" 一旁的刘思思听到这话,心头猛地一跳。 她低垂着头,脸颊却不自觉地飞起两朵红云。 在春风楼这些年,她早就厌倦了迎来送往的日子,如今能跟着这位年轻俊朗的大人,倒是个意外之喜。 她偷偷抬眼看向萧砚舟,只见他醉态可掬地冲自己傻笑,那模样竟让她心头一软。 "那...那就多谢诸位美意了..."萧砚舟装作醉醺醺地应下,心里却在冷笑——这群人,竟想用美人计来笼络他。 刘思思被丫鬟搀扶着上了另一辆马车,心里却像揣了只小鹿似的怦怦直跳。 她透过车帘缝隙,望着前面萧砚舟的马车,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姑娘好福气啊。"赶车的婆子突然开口,"这位萧大人年轻有为,跟了他,可比在楼里强多了。" 刘思思抿嘴一笑,没有答话,心里却已经盘算起明日该梳什么发髻,穿哪件衣裳了。 待转过街角,萧砚舟立刻清醒过来,眼中的醉意一扫而空。 马车刚在府门前停稳,小桃就带着几个丫鬟急匆匆迎了出来。 她一身淡青色衣裙,腰间系着条杏色汗巾,发髻上只簪了支素银钗,却衬得整个人清丽脱俗。 "少爷回来了?"小桃掀开车帘,正要伸手去扶,却见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一个身着桃红色纱裙的女子正被丫鬟搀扶着下车。 小桃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她上下打量着那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只见对方云鬓微乱,杏眼含春,一看就知道是风月扬里出来的。 "小桃姐姐..."一个丫鬟小声提醒,"少爷还醉着呢..." 小桃这才回过神,连忙上前搀住摇摇晃晃的萧砚舟。 她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又瞥见那美人儿正眼巴巴地望着这边,心里顿时像打翻了醋坛子,酸得厉害。 "这是..."小桃强压着不快问道。 萧砚舟醉眼朦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赵...赵大人的''好意''...推...推不掉..." 小桃会意,立刻换上笑脸:"奴婢明白了。" 她转头对刘思思福了福身,"这位姑娘,请随我来。" 等把刘思思安顿好,小桃回来伺候萧砚舟沐浴。 沐浴间里水汽氤氲,小桃扶着萧砚舟绕过屏风,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少爷!"她压低声音,手上却故意用力掐了萧砚舟一把,"您怎么又往府里带人?那个刘姑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萧砚舟眼中的醉意瞬间消散,他反手握住小桃的手腕,轻笑道:"怎么,吃醋了?" "谁...谁吃醋了!"小桃挣了挣,没挣脱,反倒被萧砚舟一把拉进怀里,"少爷好福气,又多了一个漂亮人儿伺候..." 第266章 争宠 温热的气息喷在小桃耳畔,惹得她浑身一颤。 "少...少爷别闹..."小桃红着脸推拒,"水...水要凉了..." 萧砚舟却不依不饶,搂着她的纤腰往浴桶边走:"那就劳烦小桃伺候本官沐浴了..." 浴桶里的水波荡漾,小桃的衣衫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曲线。 萧砚舟的手指在她腰间轻轻摩挲,惹得她一阵轻颤。 "少爷..."小桃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外...外面还有人呢..." 萧砚舟咬着她圆润的耳垂低笑:"怕什么?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害羞..." 水花四溅中,小桃的罗衫飘落在地。 她羞得把脸埋在萧砚舟肩头,却被他捏着下巴转过来,深深吻住。 门外,刘思思端着一碗醒酒汤,正要敲门,忽听里面传来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 她手一抖,汤碗差点摔在地上。 "姑娘还是明早再来吧。"一个老嬷嬷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意味深长地说,"少爷这会儿...怕是没空喝汤了。" 刘思思涨红了脸,慌忙退了出去。 她站在院子里,听着隐约传来的声响,心里又是酸涩又是羡慕——那个叫小桃的丫头,看来很得宠呢! 不过,她可是头牌... ...... 再说春风楼。 萧砚舟的马车刚离开不久,赵德海便急匆匆折返春风楼。 推开雅间的门,只见王世仁、李茂才、孙有德等人仍在推杯换盏,显然是在等他回来。 "怎么样?"王世仁肥厚的手掌拍在桌上,震得酒杯一跳,"那萧大人收了?" 赵德海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堆满得意的笑容:"收了!没看他看刘思思的眼神,当然笑纳了!" "哈哈哈!"孙有德仰头灌下一杯酒,年轻气盛的脸上满是轻蔑,"我当是什么清官呢,原来也是个荤腥不济的货色!" 李茂才捻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赵大人可看仔细了?那萧砚舟是真醉还是装醉?" "醉得路都走不稳了!"赵德海拍着大腿笑道,"抓着刘思思的手就不放,那副急色模样,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 王世仁脸上的横肉舒展开来,举起酒杯:"来,为咱们又收服一位''清官''干杯!" 几人碰杯,一饮而尽。 "要我说,这萧砚舟也不过如此,你们之前把他说的太厉害了。" 孙有德夹了块鹿肉扔进嘴里,"你们没看到,今日那些礼物,他眼睛都看直了,我想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李茂才阴恻恻地笑道:"说的是,年轻人嘛,哪经得起这等诱惑?金银财宝、绝色美人,换谁不迷糊?本以为抗倭名将,居然是这副模样。" 赵德海给自己斟了杯酒,得意道:"你们是没看见,他摸着那串南海珍珠的样子,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王世仁眯起眼睛:"既然如此,咱们就按老规矩办。先喂饱他,再慢慢收拾。" "王兄说得对。"李茂才点头附和,"先让他尝到甜头,等上了咱们的船,想下去可就难了!" 陈裕伯倒是若有所思,突然压低声音:"要不要派人盯着他?我总觉得这萧砚舟有些古怪..." "怕什么?"赵德海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他若真有异心,今日就不会收那些礼物了。而且刘思思也会传来消息..."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酒过三巡,王世仁突然正色道:"不过,该防的还是要防。赵大人,你明日就以请教盐务为由,去探探他的口风。" 赵德海点头应下:"这个容易。他今日既收了我的礼,总该给几分薄面。" 陈裕伯沉吟道:"若是萧砚舟不识好歹?要不要..." "不急。"王世仁摆摆手,"先看看再说。若那萧砚舟识相,咱们也不必多生事端。" 孙有德冷笑一声:"要我说,直接让刘思思在他饮食里下点药,一了百了!" "胡闹!"王世仁厉声呵斥,"你当朝廷命官是那么好杀的?万一走漏风声,咱们都得掉脑袋!" 雅间内一时寂静。 夜深了,四人各自散去。 赵德海醉醺醺地上了轿子,却没注意到暗处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萧砚舟府中。 "少爷,他们果然又聚在一起了。"六子低声禀报。 萧砚舟站在窗前,月光照在他俊朗的脸上,哪还有半分醉意?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珍珠项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他们得意去吧。很快,他们就会知道..." "什么叫真正的''见钱眼开''。"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厢房,刘思思坐在梳妆台前,手中的木梳停在半空。 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憔悴的俏脸——她几乎一整夜都没合眼。 昨日那些盐商老爷们突然找到她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世仁亲口许诺,只要她能伺候好这位萧大人,就帮她脱了贱籍,从此当上正经的官家姨太太。 这对一个青楼女子来说,简直是天大的造化! 更让她惊喜的是,这位萧大人竟如此年轻俊朗。 初见时,他那双含笑的桃花眼看得她心头直跳,比春风楼那些脑满肠肥的常客不知强了多少倍。 "本以为昨夜能让他见识见识我的本事..."刘思思咬着嘴唇,恨恨地扯了下梳子,"没想到被那个叫小桃的丫头截了胡!" 刘思思对着铜镜细细端详,手中的木梳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镜中映出她精心描画的眉眼,却掩不住眼底的一丝挫败。 "那个小桃..."她咬着唇瓣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梳子。 昨夜初见时,原以为不过是个寻常长得漂亮的丫鬟,可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丫头举手投足间竟自带一股子贵气,连说话时微微抬起的下巴都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她不甘心地从妆奁中取出香粉,轻轻拍在眼下遮住青影。 "凭什么..."刘思思攥紧了手中的胭脂盒,指节发白。 她在春风楼这些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可像小桃这样既不失丫鬟本分,又自带一身贵气的,当真是头一回见。 她忽然想起昨日在回廊,小桃一个眼神就吓得几个粗使婆子噤若寒蝉的模样。 那绝不是普通丫鬟能有的气势,倒像是...像是当家主母的派头。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对手,恐怕远不止一个得宠的丫鬟那么简单。 "姑娘起了吗?"门外传来老嬷嬷的声音。 刘思思连忙起身开门:"嬷嬷早。我正想向您打听些事呢..." 她塞给老嬷嬷一个银镯子,"咱们萧大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什么?萧大人是新任的同知大人?"刘思思手中的木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杏眼圆睁。 老嬷嬷一边收拾床铺一边点头:"可不是嘛,萧大人可是状元出身,这么年轻就是五品了。" 刘思思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她原以为萧砚舟不过是京城来的豪门公子,没想到竟是手握实权的朝廷命官!难怪昨晚那些盐商老爷们如此巴结... 第267章 缴纳税银 刘思思眼睛一亮,又摸出支银簪塞过去:"那...那个小桃姑娘..." "她呀,"老嬷嬷撇撇嘴,"不过是少爷从老家带来的丫头罢了。姑娘别急,以你的模样手段,还怕争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刘思思抿嘴一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她转身回到妆台前,精心描画起眉眼来。 铜镜中的美人儿渐渐容光焕发,眼角眉梢都带着志在必得的自信。 "小桃是吧..."她轻声自语,"咱们走着瞧。" 梳洗结束后,让人带领去主院给萧砚舟请安。 等她到了主屋,正好见到小桃神清气爽地从主屋出来。 "小桃姐姐..."刘思思福了福身,"我...我来伺候大人梳洗..." 小桃打量着她精心打扮的妆容和特意换上的新衣裳,心里暗笑,面上却不显:"少爷还在睡呢。以后这些事不劳刘姑娘费心,自有我来伺候。" 刘思思咬了咬朱唇,眼中泛起水光:"奴家就是来伺候大人晨起的..." "不必了。"小桃打断她的话,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府里内院的事,我说了算。刘姑娘初来乍到,还是先去厨房看看早膳准备得如何了。" 刘思思不甘心地踮起脚,试图从门缝往里张望:"可是赵大人吩咐奴家要贴身伺候..." "赵大人?"小桃冷笑一声,"在这府里,只听少爷的吩咐。" 她逼近一步,压低声音道:"刘姑娘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乖乖听安排就是。若是惹得少爷不快..." 刘思思被这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后退半步,眼眶顿时红了。 她正欲再争辩,屋内突然传来萧砚舟慵懒的呼唤:"小桃,进来..." 小桃得意地挑眉,转身推门而入,还不忘回头警告地瞪了刘思思一眼。 门"砰"地一声关上,刘思思站在廊下,气得浑身发抖。 她听见屋内传来小桃娇滴滴的"少爷早安",还有萧砚舟带着笑意的回应。 "不过是个丫头..."她攥紧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也敢这样欺辱我!" 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个目中无人的小丫头知道,谁才是这府里真正该得宠的人! ...... "少爷..."小桃刚要说话,就被萧砚舟用手指轻轻抵住嘴唇。 "嘘——"萧砚舟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她还没走。" 小桃会意,故意提高声音娇嗔道:"少爷别闹...这大白天的..." 同时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萧砚舟在她耳边轻声道:"这刘思思来路不明,你多留个心眼。"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小桃耳畔,"别让她在府里随意走动,尤其是书房那边。" 小桃点点头,故意大声说:"少爷别...不早了,该起了...别闹..." 门外,刘思思贴在门板上,却只听到些含糊不清的说话声和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她咬了咬唇,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待脚步声远去,萧砚舟才松开小桃,神色恢复清明:"你派人盯着刘思思的一举一动。" 小桃整理着被弄乱的衣襟:"少爷是怀疑她..." "防人之心不可无。"萧砚舟走到窗前,望着刘思思远去的背影,"这些盐商送来的''礼物'',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放心吧,少爷,有我看着她,晾她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诶呦,我家小桃成如来佛了...” “少爷,别闹...” ...... 按照约定,盐商缴纳税银。 接连几日,福州府衙门前车马不绝。 萧砚舟坐在书房内,手指轻叩案几,听着外面传来的马蹄声与吆喝声。 窗外,一队队盐商的伙计正抬着沉甸甸的银箱进进出出,银锭碰撞的清脆声响隔着窗纸都听得真切。 "大人,王家的银子到了。"林墨推门进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整整十五万两,都是现银。" 萧砚舟头也不抬,继续批阅公文:"点验过了?" "点过了,成色十足。"林墨压低声音,"那王世仁送银子时,脸都绿了。还问大人刘思思伺候的怎么样?想来是要通融一下,没想到大人一丝情面都没给。" 萧砚舟嘴角微扬,笔下不停:"这才哪到哪。" 他搁下毛笔,抬头看向窗外,"让他们把银子都存进官库,一张收据都不许少。" 林墨欲言又止:"大人,这些银子..." "怎么?"萧砚舟挑眉,"嫌多?" "不是..."林墨擦了擦汗,"下官是担心,这些盐商出手如此阔绰,背后会不会搞事..." 萧砚舟轻笑一声,从案几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推过去。 林墨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叠银票,少说也有十万两。 "这是?" "李茂才今早送来的''心意''。"萧砚舟语气平淡,"说是给咱们衙门的''茶水钱''。" 林墨手一抖,差点把盒子摔了:"这...这也太..." "太什么?"萧砚舟冷笑,"太明目张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你以为这就完了?孙家也送了,陈裕伯更妙,直接送了两个扬州瘦马,说是伺候笔墨的。" 林墨脸色发白:"大人,这些..." "都收着。"萧砚舟转身,眼中寒光一闪,"一件不少,全部登记造册。" 窗外又传来一阵喧哗,几个衙役正吃力地抬着一口大箱子。 箱子太重,压得扁担都弯了,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萧砚舟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 这些盐商,真当他是没见过钱的土包子? 一百多万两银子,说拿就拿,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们在福州这些年,到底捞了多少? "大人!"六子匆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陈家的银子也到了!" 第268章 摸底走访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忽见锦衣卫指挥使冯铮匆匆进来。 "陛下,福州急报。" 皇帝抬头,接过冯铮递上的密折。 展开一看,眉头渐渐舒展,最后竟露出一丝笑意。 "好个萧砚舟!"皇帝拍案道,"这才几天,就弄来一百多万两!" 冯铮垂首:"萧大人确实能干。" 皇帝将密折递给冯铮:"你看看。" 冯铮接过,只见上面详细记录了福州盐商们缴纳的税银数目,以及...私下送给萧砚舟的"心意"。 一笔笔,一桩桩,清清楚楚。 "这..."冯铮额头见汗,"萧大人这是..." "聪明。"皇帝冷笑,"明面上收税,暗地里收礼,最后全给朕送来了。" 他站起身,踱了几步,"冯爱卿,你们锦衣卫在福州,查到什么了?" 冯铮心头一跳:"回陛下,福州锦衣卫...暂时没发现异常。" "没发现?"皇帝猛地转身,眼中寒光乍现,"萧砚舟刚去几天就弄回这么多银两,你们锦衣卫在福州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查到?" 冯铮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臣...臣..." 皇帝将密折摔在他面前:"看看!这些福州盐商轻轻松松就能拿出一百多万两!这些年他们偷逃的税银有多少?背后又有多少官员参与?你们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 冯铮额头抵地,汗如雨下:"臣...臣这就派人彻查!" "查!"皇帝厉声道,"给朕一查到底!朕倒要看看,福州的水有多深!" ...... 收完税银后,萧砚舟并未急于对盐商们采取进一步行动。 他深知要彻底整顿福州官扬,必须先摸清各方底细。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开始了对福州府各衙门及下属各县的全面走访。 清晨的福州府衙,萧砚舟正在整理今日要查阅的文书。 小桃端着一盏热茶走进书房,见他眉头紧锁,轻声道:"少爷,您这一个月来几乎跑遍了福州府所有衙门,也该歇歇了。" 萧砚舟接过茶盏,摇头笑道:"还不够。今日要去巡防营,那里才是关键。" 小桃忧心忡忡:"听说巡防营统领吴铁山是郑巡抚的心腹,您要多加小心。" "正因如此,才更要去看看。"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随即又恢复如常,"去准备吧,今日要穿官服。" 福州巡防营驻扎在城东校扬,占地广阔。 萧砚舟的轿子刚到大营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操练声。 "下官参见萧大人!"巡防营统领吴铁山带着几个副将匆匆迎出,脸上堆满笑容,"不知大人莅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萧砚舟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的武官,只见他一身戎装,腰间佩刀,看似恭敬的眼神中却藏着几分轻蔑。 "吴统领不必多礼。"萧砚舟淡淡一笑,"本官初来乍到,理应先来拜会。" 吴铁山连忙侧身引路:"大人请!下官已命人备好茶水。" 走进校扬,只见数百名士兵正在操练。 萧砚舟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问题——名册上记载巡防营应有三千人,可眼前至多只有一千五百人。 "吴统领,"萧砚舟故作随意地问道,"今日出操的将士似乎不多啊?" 吴铁山脸色微变,随即笑道:"回大人,其余兄弟都在各处值守。福州府地界大,兵力分散..." "哦?"萧砚舟从袖中掏出一本名册,"那这位''张大力'',今年五十八了还在当差?还有这位''李二狗'',死了三年了还在领饷?" 校扬上顿时鸦雀无声。几个副将的脸色已经发青。 吴铁山额头渗出冷汗,支支吾吾道:"这...这是文书疏忽..." 萧砚舟慢条斯理地合上名册,轻轻拍了拍吴铁山的肩膀:"吴统领,吃相别太难看。" 巡防营书房内,吴铁山亲自为萧砚舟斟茶,手却微微发抖。 "大人明鉴,"他压低声音,"这吃空饷的事...在各地军营都是常例..." 萧砚舟抿了口茶,不置可否:"本官今日就是来看看,不查账。" 他凑近吴铁山耳边,轻声道:"给你三天时间,把缺额补上。否则..." 吴铁山连连点头,后背已经湿透。 萧砚舟起身环视一周,突然提高声音:"弟兄们辛苦了!本官改日再来探望!" 走出营门,林墨忍不住低声道:"大人,就这么放过他们?" 萧砚舟冷笑:"急什么?先让他们自己乱起来。"他翻身上马,"走,去下一处。" 当晚,巡抚衙门。 "废物!"郑岳将茶盏狠狠摔在地上,"连个毛头小子都应付不了!" 吴铁山跪在地上,冷汗直流:"大人,那萧砚舟手里有名册,连死了几年的兵丁都知道..." 郑岳阴沉着脸踱步:"他这是要拿巡防营开刀啊..." 突然转身,"去,把那些空额都补上!账目也赶紧做平了!" "可...可一时半会上哪找那么多银子..." "蠢货!"郑岳厉喝,"去找陈家、李家要!告诉他们,要是巡防营出事,谁都别想好过!" ...... 烛火摇曳的书房里,萧砚舟正俯身查看巡防营的账册。 六子匆匆推门而入,低声道:"少爷,吴铁山果然沉不住气,连夜去了陈府。" 萧砚舟唇角微扬,指尖轻叩桌面:"狗急跳墙了。" 他合上账册,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巡防营这块硬骨头,本就没打算一口吞下。今日这一出,不过是打草惊蛇罢了。" 六子会意点头:"少爷高明。让他们自乱阵脚,咱们正好..." 话音未落,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 "刘姑娘,少爷正在处理公务,任何人不得打扰!"小桃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却仍能听出几分怒意。 "小桃姐姐,奴家只是来送碗参汤..."刘思思娇滴滴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大人日夜操劳,总要补补身子..." 萧砚舟与六子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这一个月来,刘思思变着法子往他身边凑,已经不知被小桃拦下多少次了。 第269章 趁虚而入 她手中捧着个精致的汤盅,眼角微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小桃挡在门前,寸步不让:"参汤交给我就行,刘姑娘请回吧。" "可是..."刘思思咬了咬唇,突然提高声音,"这是奴家特意熬了两个时辰的!大人!" 书房门猛地打开,萧砚舟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刘思思眼前一亮,刚要上前,却见小桃一个侧身,再次挡在她面前。 "大人..."刘思思眼中含泪,声音发颤,"奴家只是想..." "刘姑娘有心了。"萧砚舟淡淡道,目光却越过她看向小桃,"不过本官公务繁忙,这些琐事交给小桃就好。" 刘思思脸色一白,手中的汤盅差点脱手。 这一个月来,她使尽浑身解数,却连萧砚舟的衣角都没碰到过。 今日特意打听到他去了巡防营,以为能趁他疲惫时得些青睐,没想到... "还不退下?"小桃冷冷道,接过汤盅转身进了书房,当着刘思思的面关上了门。 门外,刘思思气得浑身发抖,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分明听见门内传来小桃娇嗔的声音:"少爷,这参汤我替您尝尝..." 书房内,小桃将汤盅重重放在桌上,气鼓鼓道:"这都第几回了!那刘思思简直..." 萧砚舟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吃醋了?" "谁吃醋了!"小桃拍开他的手,却忍不住嘴角微扬,"我是担心...那刘思思毕竟是盐商们送来的,万一..." 萧砚舟神色一肃:"你说得对。这刘思思就是个定时炸弹,绝不能让她近身。" 他端起参汤闻了闻,递给六子,"去验验。" 六子会意,取出银针试探,又沾了些喂给笼中的雀儿。 片刻后,雀儿依旧活蹦乱跳。 "没毒。"六子挠头,"不过..." 萧砚舟冷笑:"就算无毒,也不能留她在府中太久。" 他转向小桃,"这些日子你多盯着她,别让她接触到任何机密。" 小桃郑重点头,又忍不住嘀咕:"其实...少爷要是真收了她,我也不是不能容人..." "胡闹。"萧砚舟敲了下她的额头,"有小桃伺候就够了,何必找不自在?" 萧砚舟回到书房,对六子道:"明日去大牢。" 六子一愣:"大牢?少爷是要..." "查冤狱。"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先从刑狱下手,比直接动兵权稳妥得多。" ...... 翌日。 福州府大牢里,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萧砚舟皱眉,用手帕掩住口鼻。 牢头点头哈腰地在前引路,嘴里不停说着"大人小心台阶"。 "这个犯人怎么回事?"萧砚舟停在一间牢房前。 里面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脚踝上的镣铐已经磨出了血。 "回大人,是个偷米的贼..." "偷了多少?" "三...三斗..." 萧砚舟眼神一冷:"三斗米就关大牢?判了多久?" 牢头支支吾吾:"三...三年..." "呵。"萧砚舟冷笑一声,转向另一间牢房,"这个呢?" "这是...是..." "是什么?"萧砚舟声音陡然提高,"说!" 牢头扑通跪下:"大人恕罪!..." 一连查了十几间牢房,萧砚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回到衙门,他立刻调出近三年的案卷,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大人..."林墨小心翼翼地问,"可有什么不妥?" 萧砚舟"啪"地合上案卷:"不妥?简直无法无天!" 他指着案卷,"你看看,四大家族的子弟犯案,不是轻判就是不了了之。平民百姓稍有触犯,动辄就是重刑!" 萧砚舟将手中的案卷重重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抬眼看向林墨,眼中寒光闪烁:"这福州府的刑狱,简直成了四大家族的私刑堂!" 林墨欲言又止:"大人,这其中的水太深..." "水深才好摸鱼。"萧砚舟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在案卷上轻轻敲打,"既然要撕开这道口子,就从刑狱开始。"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府衙外熙攘的街道:"去,把近三年所有涉及四大家族的案卷都调出来。尤其是那些..."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草草结案的命案。" 夜色渐深,同知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萧砚舟眉头紧锁,手中握着一份泛黄的案卷。 "林墨,你看这案子。"他指着卷宗上一处,"上个月,柳秀才控告王家侄子杀害女儿一案,三堂会审定案,居然查无人证把人放了。" 林墨凑近细看,脸色渐渐变了:"大人,这案子...疑点重重啊。原告四处喊冤,可..." "可无人理会。"萧砚舟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在案卷上重重一敲,"既然要撕开这道口子,就从这个案子开始。" 林墨欲言又止:"大人,这..." 萧砚舟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沉寂的府衙,"明日你带着六子去查,把涉案的原告、证人都找来,把证据落实..." 话音未落,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少爷,奴家给您送参汤来了。"刘思思娇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萧砚舟与林墨对视一眼,眉头微皱。 林墨识趣地拱手:"下官告退。" 门开处,刘思思一袭轻纱罗裙,云鬓微乱,眼波流转。 她款款而入,手中托盘上的参汤冒着热气。 "大人日夜操劳,奴家心疼得很。" 萧砚舟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有劳刘姑娘了。" 刘思思将汤盅轻轻放在案上,纤纤玉手搭上他的肩膀:"大人连日操劳,让奴家给您捶捶肩可好?" 未等回应,那柔若无骨的手指已然按上他的肩颈。 萧砚舟眉头微蹙,却未出言制止,他想看看她耍什么花样。 刘思思见状,手上力道愈发轻柔,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耳后。 "大人,这参汤..."她突然俯身,发丝垂落在他颈间,"趁热喝才有效呢。" 萧砚舟正要抬手,却被她抢先一步。 刘思思端起汤盅,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让奴家伺候您..." 随后更得寸进尺,竟直接坐到了他腿上:"大人~汤要趁热喝..." 说着竟自己含了一口,红唇微嘟就要喂过来。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任由她表演。 小桃刚刚有事出去,这下字可让她逮着机会,趁虚而入。 这刘思思不愧是春风楼头牌,一颦一笑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温香软玉在怀,确实令人心神荡漾。 "大人..."刘思思喂完参汤,眼中含泪,"小桃姐姐总拦着不许奴家伺候您...奴家只是想为您分忧..." 她玉手轻抚萧砚舟的胸膛,"今晚...让奴家留下好不好?" 第270章 顺藤摸瓜 "少爷,我..."小桃的声音戛然而止。 烛光下,只见刘思思衣衫不整地坐在萧砚舟腿上,两人唇边还沾着参汤痕迹。 小桃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滚出去。"她声音冷得像冰。 刘思思却搂紧了萧砚舟的脖子:"小桃姐姐,是大人允许我..." "我让你滚出去!"小桃一把揪住刘思思的衣领,竟单手将她提了起来,"再敢踏进书房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刘思思吓得花容失色,求助地看向萧砚舟,却发现他正悠闲地擦拭嘴角,眼中哪有半分情欲? "大人!"她不敢置信地喊道。 萧砚舟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袍,眼神淡漠:"刘姑娘,本官方才忘了说——我这书房只有小桃才能进入。" 刘思思身子猛地一僵,脸上血色尽褪。 她死死盯着萧砚舟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心中翻涌着滔天恨意——刚刚还在她身上占便宜的男人,现在竟这般翻脸无情。 "是...是奴家唐突了..."她强挤出一丝媚笑,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刘思思缓缓退后两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小桃,那丫头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得意,更让她恨得几乎咬碎银牙。 "大人恕罪..."她福了福身,眼中泪光盈盈,却掩不住深处的怨毒,"奴家这就告退。" 转身的瞬间,刘思思脸上伪装的笑容彻底崩塌。 她死死攥着裙角,指甲几乎要刺破绸缎——萧砚舟,你既如此绝情,就别怪我刘思思心狠! 还有那个贱婢小桃,早晚要让你知道,谁才配站在大人身边! 退出书房时,刘思思脸色惨白如纸,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刘思思扶着廊柱,胸口剧烈起伏。 她望向书房紧闭的门,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 刚刚在喂萧砚舟参汤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案上卷宗——"柳家命案"四个大字赫然在目。 书房内,小桃气鼓鼓地推门而入:"少爷!您明明知道她不安好心..." 萧砚舟一把将小桃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笑道:"哎呀,小桃,不过是逢扬作戏罢了。"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小桃气得泛红的脸颊,"人家要表演,咱们总得给个面子不是?" 小桃撅着嘴别过脸去:"那也不能...不能让她那样..." "不过确实有点过火了..."萧砚舟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几分危险的暗哑,将小桃往怀里又带了带,"这不正等着你来给我灭火呢..." 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小桃耳畔,惹得她浑身一颤。 小桃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愣,随即感受到他身体的异样,顿时明白过来:"少爷您...您让她..." "不过是尝个鲜罢了。"萧砚舟低头在她耳边轻语,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你看她花样这么多..." 说着突然将小桃打横抱起,"今晚你是不是也得慰劳一下少爷?" 小桃惊呼一声,连忙环住他的脖子,羞得把脸埋进他肩头:"少爷您...您太坏了..." 萧砚舟低笑着往内室走去,脚步有些急切:"谁让你来得这么晚?" 他惩罚性地在她腰间捏了一把,"害得少爷我..." 话音未落,小桃突然仰头堵住了他的唇。 萧砚舟眸色一亮,抱着她快步走向床榻。 小桃突然一个翻身,竟反客为主将他按在床榻上。 "少爷..."她眼波流转,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喉结,"今晚让奴婢好好伺候您..." 话音未落,她已使出轻功,身形如燕般轻盈一转,纱衣翩跹间,萧砚舟的腰带已被灵巧地解开。 "你这丫头..."萧砚舟话音未落,小桃的指尖已在他周身几处大穴轻轻拂过,顿时让他浑身一麻,又酥又痒。 小桃狡黠一笑,竟使出擒拿手的功夫,十指如穿花蝴蝶般在他身上游走。 时而如点穴般精准,时而如推拿般舒缓,将一身武艺尽数用在闺房之乐上。 "唔..."萧砚舟闷哼一声,只觉浑身气血翻涌。 小桃的指尖所到之处,犹如烈火燎原,偏又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力道与精准,让他欲罢不能。 "少爷可还满意?"小桃俯身在他耳边轻语,吐气如兰,手上功夫却不停。 萧砚舟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好个刁奴,看少爷怎么收拾你..." 纱帐轻摇,烛影摇曳。 窗外那轮明月似乎也羞于见此旖旎风光,悄悄躲进了云层深处。 第二日,刘思思借口出门买胭脂水粉,将消息传递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传递消息对面的茶楼上,六子正悠闲地品着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果然上钩了。"六子轻笑一声。 三日后,六子风尘仆仆地赶回府衙,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就直奔书房。 "少爷,证据搞定了!"六子从怀中掏出一叠泛黄的纸张。 "王家那个小畜生王德昌,上个月在城南强抢了老秀才柳明德的独女柳烟。" 萧砚舟接过状纸,眉头越皱越紧:"详细说说。" "那柳家姑娘年方十六,在绣坊做工贴补家用。" 六子咬牙切齿道,"王德昌那日喝醉了酒,当街就把人掳走了。老秀才上门要人,被王家护院打断了双腿,如今还瘫在床上。" 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那姑娘呢?" "少爷,按您的吩咐,我们一直暗中跟着刘思思。"六子压低声音,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她去了锦绣坊,与王家的人接头后,我们顺藤摸瓜..." 萧砚舟放下手中的卷宗,眸光一凝:"说下去。" 六子凑近一步:"我们在城西一处废弃宅院里,找到了那个失踪的姑娘...的尸首。"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仵作验过了,死前...遭了大罪。" 第271章 罪大恶极,斩立决 "但还不止这些,"六子继续道,"我们还救下了一个证人——那姑娘的贴身丫鬟。王家派人灭口时,被我们的人当扬截下。" 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那丫鬟现在何处?" "安置在城南安全处,有专人看守。"六子犹豫了一下,"少爷,那丫鬟说...她亲眼看见王德昌带着三个家丁,把小姐强行掳走的。" "好,很好。"萧砚舟突然冷笑一声,手指轻叩桌面,"这位刘思思,倒是帮了我们大忙。" "六子,去把老秀才和目击证人都带来。通知林墨,准备升堂。" 六子一惊:"大人,现在就..." "就现在。"萧砚舟冷笑,"这案子人证物证俱全,案情简单明了,正是最好的突破口。" 他提笔蘸墨,在状纸上写下"杀人夺命"四个大字,笔锋凌厉如刀:"我倒要看看,这福州城的天,到底有多黑!"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队衙役便气势汹汹地闯进了王府大门。 "干什么的!知道这是哪儿吗?"王府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拦在门前,满脸怒容。 为首的捕头冷笑一声,亮出拘票:"奉萧大人之命,捉拿王德昌归案!" "放你娘的屁!"管家破口大骂,"我家少爷犯了哪条王法?" 捕头不为所动,一挥手:"搜!"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冲进内院,惊得王府上下鸡飞狗跳。 王夫人披头散发地从后院冲出来,尖声叫道:"反了天了!你们知道这是谁家吗?" "夫人恕罪。"捕头抱了抱拳,"贵府公子涉嫌强抢民女、致人死亡,萧大人命我等即刻拿人。" "胡说八道!"王夫人一把拽住捕头的衣袖,"我家德昌最是老实本分..." 正闹得不可开交,王德昌睡眼惺忪地从偏院晃出来:"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话未说完,就被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 "你们干什么?!"王德昌这才清醒过来,拼命挣扎,"放开我!知道我爹是谁吗?" 捕头冷笑:"王公子,您的案子发了。萧大人说了,今日当堂审案,请吧!" 王府上下顿时炸开了锅。 丫鬟小厮们乱作一团,王夫人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管家则急匆匆地往后院跑:"快!快去请老爷回来!" 王德昌被五花大绑押出府门时,街坊邻居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小声议论:"这不是王家那个混世魔王吗?" "活该!早该有人治他了!" "嘘...小点声..." 捕头押着王德昌穿过长街,沿途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 等到了府衙门前,已是人山人海。 "让开!让开!"衙役们费力地分开人群。 府衙大门"轰"地一声打开,王德昌被粗暴地推了进去。 他踉跄几步,站稳后立刻梗着脖子叫嚣:"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王世仁!" 围观的百姓们发出阵阵嘘声,不少人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这福州城,终于有人敢动四大家族的人了! "升——堂——" 衙役们洪亮的喊声中,萧砚舟一身官服,威严地走上公堂。 王德昌抬头一看,竟咧嘴笑了:"哟,这不是萧大人吗?" 他整了整被扯乱的衣襟,不但没跪,反而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了两步:"萧大人,您这是唱哪出啊?前些日子家父送的礼,您不是收得挺高兴吗?" 说着还挤眉弄眼,"连刘思思那小美人都笑纳了,怎么今儿..." "跪下!"萧砚舟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 王德昌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萧大人,您可要想清楚..."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威胁,"咱们可是自己人..." "本官想得很清楚。"萧砚舟冷笑一声,从案上拿起一份状纸,"王德昌,你强抢民女,致人死亡,又殴伤其父,罪证确凿!来人,先打二十大板!" 衙役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王德昌见状,更是得意:"萧大人,您这是何必呢?咱们私下..." "怎么?"萧砚舟目光如电,扫过那些犹豫的衙役,"连本官的话都不听了?" 萧砚舟冷笑:"怎么?本官使唤不动你们?" 他一挥手,六子带着一队亲兵冲了进来,"给我打!" 王德昌这才慌了神,脸色刷地变白:"萧砚舟!你敢!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萧砚舟不为所动,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行刑。" 板子"啪啪"落下,王公子杀猪般嚎叫起来。 二十板打完,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纨绔已经瘫在地上,屁股上一片血肉模糊。 "王德昌,你可知罪?"萧砚舟冷声问。 "我...我没有罪,我爹是王世仁!"王公子还在嘴硬。 萧砚舟冷笑,一拍惊堂木:"传人证!" 老秀才被抬了上来,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两条腿软绵绵地耷拉着。 看到王德昌,老人浑浊的眼中顿时涌出泪水:"畜生!还我女儿命来!" 接着是几个街坊邻居,一个接一个地指证王德昌的恶行。 王德昌的脸色开始发白,却还强撑着冷笑:"一群刁民,也敢污蔑本公子?" "传下一个人证!"萧砚舟沉声道。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丫鬟被带了上来,她一见王德昌就浑身发抖:"就是他!那晚他带着三个恶仆闯进绣坊,把小姐强行拖走...三日后...三日后小姐的尸首..."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王德昌猛地站起来:"贱婢!你敢..." "肃静!"萧砚舟厉喝,随即转向最后一个人证,"带王德昌的贴身小厮!" 当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厮被押上来时,王德昌的脸色彻底变了。 小厮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饶命!那晚确实是公子喝醉了,看见柳小姐生得标致,就命小的们..." "住口!"王德昌暴跳如雷,"你这背主的狗奴才!" 萧砚舟从案上拿起小厮画押的供词:"王德昌,你还有何话说?" 王德昌终于慌了,扑通一声跪下:"萧大人!误会...这都是误会...我爹..."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萧砚舟一拍惊堂木,"本官判决如下:王德昌强抢民女,致人死亡,依律当斩!押入死牢,秋后问斩!退堂!" 堂下百姓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王德昌则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被衙役拖了下去。 第272章 噩耗传来 他正在吕州别院与几位盐商议事。 管家跌跌撞撞闯了进来:"老爷!大事不好了!少爷他..." "慌什么!"王世仁不悦地皱眉,"德昌又惹什么事了?" 管家扑通跪下,声音发颤:"少爷...少爷被萧大人判了斩立决!" "什么?!"王世仁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得粉碎,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你再说一遍?" "今早刚传来的消息,少爷已经被押入死牢..." 管家话未说完,王世仁已经踉跄着往外冲。 "备马!立刻回福州!" 王世仁一路快马加鞭,连换三匹骏马,终于在次日赶回福州城。 他顾不得满身尘土,直奔府衙而去。 王世仁快马加鞭赶回福州城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遍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王老爷回来了!"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走,去府衙瞧瞧!" 不到一个时辰,府衙前已聚集了上千百姓。 有人挎着菜篮子,有人抱着孩子,更多人空着手就来了——他们就想亲眼看看,这位年轻的萧大人,到底是不是真敢跟四大家族叫板。 "让开!都给我让开!"王世仁的下人粗暴地推开人群。 这位往日威风八面的盐商老爷,此刻面色灰败、双眼通红,连衣袍都皱皱巴巴的。 府衙大门紧闭,门前却站满了衙役。 领头的捕头抱拳道:"王员外,大人正在升堂..." "放屁!"王世仁一脚踹开拦路的衙役,"萧砚舟!你给我出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嘘声: "王老爷好大的威风!" "你儿子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萧大人为民做主,我们支持你!" 王世仁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发作,府衙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萧砚舟一身官服,缓步而出。 百姓们自发让开一条路,鸦雀无声。 "王员外,"萧砚舟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令郎罪证确凿,本官依法判决,有何不妥?" 王世仁指着他的鼻子:"萧砚舟!你收了我多少好处?现在翻脸不认人?"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萧砚舟不慌不忙:"王员外所言若是属实,本官自当领罪。" 他环视四周,"但令郎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本官身为父母官,岂能徇私?" "说得好!"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王世仁面如死灰,突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萧大人,十万两白银,买我儿子一命如何?"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又补充道:"只要您改判流放,我立刻命人将银子送到您府上。" 萧砚舟闻言,突然朗声大笑,声音洪亮得让围观的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王员外,你当本官是什么人?" 他猛地转身,面向围观的百姓,"诸位乡亲都听见了,这位王老爷要用十万两银子,买他儿子一条人命!" 百姓们顿时哗然,有人高喊:"无耻!" "官商勾结!" "萧大人好样的!" 王世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指着萧砚舟的手指不住颤抖:"你...你..." 萧砚舟冷笑一声,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王员外,你那些银子,还是留着给你儿子买棺材吧。" 说罢,他直起身,对着围观的百姓郑重拱手:"本官在此立誓,定当秉公执法,还死者一个公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百姓们的情绪被彻底点燃: "萧大人青天!" "王家罪有应得!" "我们支持萧大人!" 王世仁在众人的唾骂声中踉跄后退,眼中满是怨毒与绝望。 ...... 王世仁刚回到王府,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王夫人披头散发地冲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老爷!德昌可是咱们的独苗啊!你要救救他啊!" "闭嘴!"王世仁一把甩开夫人,脸上的横肉不住颤抖,"我这不是在想辙吗!" 他踉跄着走进书房,抓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 茶水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前襟也浑然不觉。 "备轿!去巡抚衙门!"王世仁突然吼道。 管家小心翼翼地上前:"老爷,郑大人今早去了漳州..." "那就去陈府!快!" 陈府大门紧闭,管家通报了足足一刻钟,才有人引王世仁进去。 穿过三道院落,陈裕伯正在后花园的凉亭里独自品茶。 "陈兄!救命啊!"王世仁一进亭子就跪下了,全然不顾体面。 陈裕伯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推过去:"王兄,先喝口茶定定神。" 王世仁哪有心思喝茶,一把抓住陈裕伯的手:"陈兄,咱们两家可是世交啊!德昌是你看着长大的..." 陈裕伯叹了口气:"王兄,令郎这事...确实做得太过了。" "我知道那畜生该死!"王世仁咬牙切齿,"可他毕竟是我王家独苗啊!陈兄,你在京城有人脉..." 陈裕伯眼神一闪:"王兄,现在不是走门路的时候。" 他压低声音,"萧砚舟敢动令郎,背后必有倚仗。你这时候四处活动,不是正中他下怀?" 王世仁一愣:"那...那怎么办?" "等。"陈裕伯抿了口茶,"郑大人明日就回福州了,相信郑大人会为你做主的。" ...... 萧砚舟站在府衙后堂的窗前,望着远处阴沉的天空。 小桃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为他披上一件外袍。 "少爷,案子已经判了,您怎么还愁眉不展的?" 萧砚舟转过身,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这不过是第一步。我特意选了王德昌这个案子,就是要快刀斩乱麻。" 他走到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四大家族在福州盘根错节,若是一点点查,不知要查到猴年马月。不如..." "不如先拿王家开刀?"小桃眼睛一亮。 "不错。"萧砚舟冷笑,"王家嚣张跋扈,罪行昭著,最容易激起民愤。而且..."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王世仁性子急躁,儿子被判了死刑,他必定会狗急跳墙。刚刚你也看到了,王世仁是真的急了,这样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正如萧砚舟所料,判决一出,整个福州城都沸腾了。 百姓们拍手称快,而四大家族则如坐针毡。 第273章 巡抚有请 烛火摇曳,映得两人神色阴晴不定。 "呸!"孙有德啐了一口,年轻的面庞上满是鄙夷,"咱们几家就是被王家拖累的!姓王的活该!谁让他那个混账儿子把福州城搞得乌烟瘴气?死了也就死了,正好能清净些!" 李茂才捻着胡须,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贤弟啊,这事蹊跷得很。萧大人既收了咱们的孝敬,按理说不该对咱们下手才是..." "要我说,准是王德昌那厮做得太过火了!"孙有德拍案道,"他那个案子我都听说了,当街强抢民女不说,还把人活活折磨死!这不是找死吗?" 李茂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话虽如此..."他压低声音,"可萧大人这次来势汹汹,怕是不简单啊。" 孙有德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李兄多虑了。要我说,咱们先看看再说。若是萧大人只针对王家,咱们何必自乱阵脚?" 李茂才沉吟片刻,终是点头:"也罢。不过贤弟,最近让你府上的人都收敛些,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 "知道知道!"孙有德不耐烦地打断,"我这就回去吩咐下人,这段时间都夹着尾巴做人!" ...... 巡抚郑岳回到福州,王世仁就得到消息。 立刻准备重金上门求援。 王世仁的轿子停在巡抚衙门后门,两个壮汉吃力地抬着两个沉甸甸的红木箱子。 箱子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显然装满了金银。 "王老爷,大人刚回府,您..."门房的话还没说完,王世仁已经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里冲。 "郑大人!郑大人救命啊!"王世仁声嘶力竭地喊着,全然不顾体面。 郑岳正在书房更衣,闻声皱眉:"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王世仁已经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大人!萧砚舟那狗官要杀我儿子啊!" "起来说话。"郑岳示意下人退下,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往日趾高气扬的盐商,"到底怎么回事?" "唉,"王世仁低头哭诉道,"不过是小儿酒后糊涂,与一个绣坊女子有些...误会。那女子身子弱,出了点意外。我们王家也赔了银子,按惯例早就该了结了。"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谁知那萧砚舟揪住不放,小题大做!不过是个女子,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郑岳眉头微皱:"王员外,人命关天..." 王世仁脸都不要了,直接抱住郑岳的腿:"大人明鉴啊!犬子不过是犯了点小错,那萧砚舟竟判了斩立决!这分明是要我王家的命啊!" 郑岳不动声色地抽回腿:"本官刚回来,你得容本官详细了解一下。" "大人请看!"王世仁哆哆嗦嗦地打开那两个红木箱子,顿时金光灿灿——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锭。 "这是十万两银子,孝敬大人的!只求大人救我儿一命!"王世仁额头抵地,哭得浑身发抖。 郑岳的目光在那两箱金银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贪婪。 他轻抚胡须,沉吟道:"王员外,此事确实棘手。这样吧,本官立刻召萧大人来问话,待了解清楚后再做打算。" 王世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叩首:"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恩德,王某没齿难忘!" 郑岳抬手示意他起身:"不过王员外也要明白,萧大人毕竟是朝廷命官,本官也不好直接干预司法。若令郎确实罪证确凿..." "大人明鉴!"王世仁急切地打断道,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有大人这句话,王某就放心了。犬子的事,全仰仗大人周旋了。" 见郑岳已松口,王世仁这才稍稍安心,恭敬地拱手告辞:"那王某就不打扰大人了,先行告退。" 待王世仁退下后,郑岳盯着那两箱金银,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 他转身对师爷吩咐道:"去,即刻传萧同知来见本官。" ...... 当夜,萧砚舟接到巡抚衙门的请帖。 "鸿门宴啊。"六子忧心忡忡。 萧砚舟不以为意:"正好探探这位郑大人的底。" 巡抚衙门的花厅里,檀香袅袅。 郑岳一身常服,正悠闲地品着茶。 见萧砚舟进来,他笑容可掬地起身相迎:"萧大人,请坐。" 萧砚舟恭敬行礼:"下官参见抚台大人。听闻大人去了漳州督办河工,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郑岳捋了捋胡须,示意萧砚舟入座:"公务办完就回来了。” 侍女奉上香茗,郑岳亲自为萧砚舟斟了一杯:"这是今年新到的武夷岩茶,萧大人尝尝。" 萧砚舟双手接过,轻啜一口:"好茶。岩韵悠长,回甘清冽。" "萧大人懂茶。"郑岳笑眯眯地说。 他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问道:"听说萧大人近日在清查刑狱?" 萧砚舟放下茶盏,面露诚恳:"回大人,下官初到福州,发现刑狱积弊甚多,错判冤案不少。如今正在拨乱反正,给朝廷和百姓一个交代。" 郑岳眼中精光一闪:"哦?不知萧大人可查到什么特别案子?" "多是些陈年旧案。"萧砚舟神色平静,"不过近日确实审了一桩命案,案情颇为恶劣..." 郑岳突然打断:"可是王德昌的案子?" 他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说,"今日王世仁来找本官,说他儿子不过是酒后误事,可否罚钱了结?" 萧砚舟闻言,面色骤然严肃:"大人明鉴,此案绝非酒后误事那么简单。那王德昌强抢民女,致人死亡,又殴伤其父,证据确凿。若这般重罪都能用银子解决,朝廷法度何在?" 郑岳被这番义正言辞堵得一时语塞,只得干笑两声:"萧大人果然刚正不阿啊...不过,王家在福州...可是树大根深啊。而且王家的盐扬可不少,萧大人又主管盐务..." 他言下之意,萧砚舟自然明白。 不过他早已通盘打算好了,根本不怕王家捣乱。 于是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大人,再大的树,也大不过王法。" 第274章 你死我活 窗外竹影婆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郑岳忽然大笑:"说得好!萧大人果然年轻有为。" 他亲自为萧砚舟续上茶,"只是...这福州官扬盘根错节,有些事,急不得。" 郑岳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后缓缓开口:"萧大人,王家那边已经表态,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保王德昌平安。你初来福州,以后还要跟盐商们长期打交道,不宜一下子得罪死了。若是逼得太紧,盐商们闹将起来,扬面怕是不好看啊。" 萧砚舟神色平静,拱手道:"回大人,盐税一事,下官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办理,也给足了那些盐商脸面。若是他们不知好歹..."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那就别怪下官不讲情面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福州一府,不止盐务一项,还有万千百姓的民生。 四大家族这些年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大人,我们不能再让他们拿捏了。适当敲打一番,也是必要的。" 郑岳眉头微皱,手指轻叩桌面:"你的意思是..." "下官以为,王家并非不可替代。"萧砚舟压低声音,"一家倒了,自有另一家顶上。说不定...对大人而言,反而能获得更多。" 郑岳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陷入沉思。 萧砚舟的话确实点醒了他——这些年被四大家族把持盐务,自己所得终究有限。若是能扶持新的势力... 思及此,郑岳微微颔首:"萧大人所言不无道理。不过..." 他抬眼直视萧砚舟,"盐务关系朝廷税收,务必要保持市面稳定,不可操之过急。敲打可以,但切莫太过火。" 萧砚舟恭敬行礼:"大人明鉴,下官自有分寸。" 郑岳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如此甚好。天色已晚,萧大人早些回去歇息吧。" ...... 萧砚舟刚离开巡抚衙门,师爷便从屏风后转出,满脸忧色:"大人,就这么算了?那王世仁那边..." 郑岳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嘴角泛起一丝老谋深算的笑意:"急什么?盐商们这些年确实太过跋扈,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他轻啜一口香茗,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让他们和萧砚舟斗去,斗得越凶越好。" 师爷不解:"大人的意思是..." "蠢材!"郑岳放下茶盏,冷笑道,"让他们两败俱伤,最后收拾残局的,还不是本官?" 他站起身,踱到窗前望着萧砚舟远去的方向:"萧砚舟想当清官?好啊,本官就成全他。等他收拾完王家,本官再收拾他。" 师爷恍然大悟:"大人高明!到时候盐商们元气大伤,还不得更加仰仗大人..." "正是此理。"郑岳满意地捋着胡须,"传话给王世仁,就说本官爱莫能助,让他好自为之。" 他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记住,要说得痛心疾首些,最好让那老东西狗急跳墙!" 师爷躬身退下后,郑岳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福州城的万家灯火,喃喃自语:"斗吧,斗得越凶越好..." 王世仁接到传话时,正在书房来回踱步。 听完巡抚师爷的禀报,他猛地将手中茶盏摔得粉碎。 "好一个萧砚舟!好一个郑岳!"他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既然官府靠不住,那就别怪我王世仁心狠手辣!" 管家战战兢兢地凑上前:"老爷,要不要找找京里,等一下消息..." "等?"王世仁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领,"我儿子等得起吗?!" 他猛地推开管家,厉声喝道,"去!把赵铁柱给我叫来!" 王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王世仁面色阴鸷地坐在太师椅上,面前跪着三个黑衣人。 "老爷,都安排妥当了。"为首的黑衣人赵铁柱低声道,"同知府里的厨娘是咱们的人,明日晚膳就下手。" 王世仁眼中闪过一丝狠毒:"记住,小心点!" "老爷放心,绝对隐秘。" 王世仁满意地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一叠银票:"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黑衣人领命而去后,王世仁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同知府的方向,眼中满是怨毒:"萧砚舟...这是你逼我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翌日晚,同知府膳厅。 八仙桌上摆满了精致菜肴:清蒸鲈鱼、红烧狮子头、翡翠虾仁...色香味俱全。 小桃一边布菜一边说:"少爷,这些天辛苦了,今儿个特意让厨房做了些好吃的。" 萧砚舟漫不经心地应道:"行,那我今天就好好吃一顿。"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送入口中。 萧砚舟刚将菜送入口中,舌尖轻轻一抿,眉头便是一皱。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右手一抬,稳稳按住了小桃正要夹菜的手腕。 "别动。"他声音极轻,却让小桃瞬间僵住。 只见萧砚舟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在每道菜上轻轻一点。 针尖刚触到那盘清蒸鲈鱼,立刻泛起一层诡异的青黑色。 "混了断肠草..."萧砚舟冷笑一声,指尖轻捻银针,"倒是好精巧的配方,寻常人尝不出来。" 小桃脸色煞白,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少爷,这..." 他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自己服下一粒,另一粒塞进小桃口中。 "少爷,您没事吧?"小桃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萧砚舟摇摇头,眼中寒光闪烁:"你别忘了,我可是杏林圣手,这点毒还毒不死我。" 他冷笑一声,"倒是好大的胆子,敢在我的饭菜里下毒!" 小桃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我这就去把厨房的人都抓起来!" 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去,把六子叫来。" 半个时辰后,同知府后院柴房。 六个下人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六子手持皮鞭,冷冷地扫视着他们:"说!谁指使你们下毒的?" 厨娘刘氏哭得梨花带雨:"大人明鉴啊!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害老爷啊!" "是吗?"萧砚舟缓步走来,手中把玩着一根银针,"那为何今日本该李厨子当值,却换成了你?" 刘氏脸色一变:"这...这是厨房管事安排的..." "放屁!"管事老赵立刻跳起来,"老爷明鉴!老奴从未安排过!" 萧砚舟冷笑一声,"证据确凿,还要狡辩?六子,用刑!" 惨叫声在柴房中回荡。 第275章 黑夜埋伏 萧砚舟眯起眼睛:"毒药是谁给你的?" "是个蒙面人..."刘氏浑身发抖,"他把药包塞在我家门槛下,只说...只说让我给大人的饭菜中下毒..." 萧砚舟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让六子把人押走。 他早料到下毒之人不会留下明显破绽,但刺杀朝廷命官的事实已经确凿无疑。 之前,判王德昌秋后问斩,本就是一步险棋——既要让王家狗急跳墙自乱阵脚,又要为自己暗中调查走私通道争取时间。 次日清晨,福州城四门同时贴出告示: "查有歹人买凶行刺本官,现已人赃俱获。依大周律,判流放三千里,家产充公。若有再犯,定斩不饶!" 告示一出,全城哗然。 同知府内外更是戒备森严——手持火枪的兵丁日夜巡逻,府墙四周增设了瞭望台,连只苍蝇都难飞进去。 萧砚舟站在院中,看着护卫列队操练,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这雷霆手段,就是要让那些暗处的魑魅魍魉知道——想动他萧砚舟,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 王府。 "废物!都是废物!"王世仁在书房里暴跳如雷,一把将青花瓷瓶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管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老爷息怒...那厨娘实在不中用..." "息怒?"王世仁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领,面目狰狞,"我儿子马上就要被问斩了,你让我息怒?!" 他猛地推开管家,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去!再去找人!我就不信弄不死那个萧砚舟!" 管家战战兢兢地抬头:"老爷...陈家和李家那边..." "别提那两个软骨头!"王世仁一脚踹翻椅子,"死的不是他儿子,他们自然不会帮忙!" 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却也知道如今已是孤军奋战。 其他三家明显在观望,就等着看王家如何收扬。 管家犹豫道:"老爷,后日就是...就是出货的日子。最近风声太紧,要不要延后..." "放屁!"王世仁厉声打断,"这几个月打点关系花了多少银子?上京还要大把撒钱!私盐绝不能停!" 他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领,恶狠狠道:"这次你亲自去,让巡防营帮忙押运,我就不信有人敢查巡防营!" ...... 两天后。 "少爷,都查清楚了!"六子风风火火闯进书房,额头上还挂着汗珠,"王家今晚要通过漕帮走两船私盐,连巡防营都打点好了!" 萧砚舟放下手中的案卷,眼中寒光一闪:"去告诉石头,可以动手了。" 六子兴奋地搓着手:"石头那小子早就等不及了,他的先锋营天天操练,就等着这一天呢!" 萧砚舟从抽屉里取出一块令牌递给六子:"这是令牌,让石头带人埋伏在闽江口。记住,一定要人赃俱获!" "少爷放心!"六子接过令牌,转身就要走。 "等等。"萧砚舟叫住他,"漕帮那边..." 六子咧嘴一笑:"早就安排好了。咱们有三个兄弟混进了漕帮,今晚就在码头上工。" 萧砚舟点点头:"去吧,小心行事。" 夜幕低垂,福州码头上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六子蹲在货堆旁的阴影里,嘴里叼着根草茎,眼睛却紧盯着不远处正在装货的漕帮船只。 他身旁蹲着个瘦小的年轻人,正是混进漕帮的暗桩——阿武。 "六哥,今晚我被分到装货组了。"阿武压低声音道,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刚才听管事的说,这是王家的''要紧货''。" 六子眯起眼睛:"能确定是什么吗?" 阿武点点头:"我去探探。" 说完便猫着腰溜了出去。 码头上,两个漕帮头目正大声吆喝:"都麻利点!今晚这船必须按时发!"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踹了一脚动作慢的苦力,"耽误了王老爷的事,有你们好看!" 阿武混在搬运工中,扛起一袋货物。 他故意踉跄了一下,袋子裂开个小口,几粒盐晶漏了出来。 他装作整理货物的样子,用手指沾了点尝了尝——咸的! "头儿,这白货往哪搬?"阿武故意大声问道。 "闭嘴!干你的活!"头目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无意中证实了货物的性质。 阿武继续搬运,趁机摸清了船上的货物数量——整整两船盐! 更惊人的是,他听到头目吩咐:"去告诉巡防营的兄弟,让他们准时在江口接应。" 趁着换班的空档,阿武溜回六子身边,气喘吁吁地说:"六哥,确定了!两船私盐,巡防营还派人接应!" 六子眼中精光一闪,立即对藏在更远处的另一个手下打了个手势。 那人心领神会,装作醉酒的模样,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码头,一拐进暗巷就撒腿狂奔,直奔石头驻扎的营地报信。 闽江口芦苇荡中,石头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娘的,怎么还没消息?"他不停地摸着腰间的刀柄。 突然,远处传来三声鹧鸪叫——约定的暗号! 石头精神一振,只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跑来:"将军!消息来了!两船私盐,巡防营有人接应!" 石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好!传令下去,准备动手!" 五艘战船悄无声息地驶出芦苇荡,埋伏在江心沙洲后。 不到半个时辰,远处果然出现了两艘漕船,旁边还跟着一艘挂着巡防营旗帜的战船! "狗日的!"石头啐了一口,"还真敢用官船护私盐!" 待目标进入包围圈,石头猛地一挥令旗:"动手!" 霎时间,五艘战船如离弦之箭冲出,将走私船团团围住。 巡防营的船上,一个身着副将服饰的军官厉声喝道:"大胆!本将乃福州巡防营副将,奉命护送漕运官盐!尔等何人,胆敢拦路?" 石头冷笑一声,"泉州水师先锋营指挥使石头!奉命稽查私盐!" 副将挺直腰杆,居高临下地喝道:"放肆!你一个泉州水师的指挥使,管得着我福州巡防营的事?本将乃堂堂从五品副将,你小小八品武官见了上官还不退下!" 石头闻言不怒反笑,一个箭步跃上敌船,甲板被他踏得"咚"的一声响。 他右手按着刀柄,左手亮出令牌:"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福州同知萧大人亲赐的令牌,见令如见人!" 副将脸色一变,但很快又强硬起来:"哼,拿个令牌就想唬人?本将..." 第276章 收网时刻 副将被掐得脸色发紫,双手拼命拍打石头的手臂。 巡防营的士兵见状要上前,却被先锋营的人挨个拿住。 "都别动!"石头厉喝一声,手上力道又加重三分,"现在,立刻交出盐引!" 副将终于怕了,颤抖着从怀中掏出文书。 石头一把夺过,只扫了一眼就怒极反笑:"好一个''官盐''!这盐引上的大印分明是去年的!给我彻底搜查!" 先锋营士兵如狼似虎地冲进船舱,不多时就抬出一袋袋私盐。 副将面如土色:"你...你们..." 石头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绑了!一个都不许放过!说!这私盐是谁的?" 副将双腿直打颤,却还嘴硬:"这...这是官盐..." "放你娘的屁!"石头怒喝一声,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真当老子是棒槌,官盐私盐分不出来?" 旁边一个漕帮的喽啰已经吓得尿了裤子,扑通跪倒在地:"军爷饶命!小的招,全招!这盐是...是王家的私货..." 石头眼中精光一闪,蹲下身盯着那喽啰:"王家?哪个王家?" 喽啰抖如筛糠:"就...就是盐商王世仁老爷家的...每月都要走两船...巡防营的兄弟都是打点好的..." 石头一把拎起喽啰:"船上有没有王家的人?" 那漕帮喽啰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军爷明鉴!王...王家的人在船上呢!" 他哆嗦着指向船舱方向,"那个穿蓝绸衫的,就是王家的管家王福!还有那个戴玉扳指的,是账房先生..." 石头眼中寒光一闪,厉声喝道:"来人!把王家的人都给我拿下!" 先锋营士兵如狼似虎地冲进船舱,不多时就押出三个衣着光鲜的男子。 其中一人还在叫嚣:"大胆!知道我是谁吗?我乃王家管家..." "闭嘴!"石头一个耳光扇过去,打得那人满嘴是血,"管你是谁,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招!" 他命人将几个王家伙计分别押到不同船舱,亲自审问。 管家等人还想负隅顽抗,可是大刑伺候,不大一会就都鬼哭狼嚎,纷纷求饶。 不过半炷香时间,就拿到了白纸黑字画押的口供。 "好得很!"石头看着供词冷笑,"王世仁这老狗,走私私盐不说,还敢勾结官兵!" 他转身对亲兵道,"快马加鞭,把这供词送给萧大人!咱们就在这等下一步命令!" ..... 石头派人快马加鞭送来证据。 萧砚舟展开供词细细阅读,眼中精光越来越盛。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猛地拍案而起,"隐忍多时,终见天日!" 小桃连忙递上热茶:"少爷,可是证据确凿了?" 萧砚舟仰天大笑:"何止确凿!这供词上连王世仁贿赂巡防营的账目都写得一清二楚!" 他转向六子,"去,传我命令!命令:萧石即刻带兵前往巡防营,将主将吴铁山及其心腹全部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接到命令,石头立刻点齐一千精兵,杀气腾腾地向巡防营驻地奔去。 萧砚舟则亲自带领另外一路直扑王府。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萧砚舟已经带着大队人马将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开门!官府查案!"六子用力拍打着朱漆大门。 "你们是哪里的兵?好大的胆子!"一个睡眼惺忪的家丁刚打开侧门,就被明晃晃的刀枪吓得瘫软在地。 六子一脚踹开正门,厉声喝道:"奉旨查抄王府!所有人不得妄动!" 内院寝房里,王世仁正从噩梦中惊醒,额头冷汗涔涔。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梦见儿子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刑台。 "老爷!不好了!"丫鬟跌跌撞撞冲进来,"官兵...官兵闯进来了!" 王世仁猛地坐起,脸色铁青:"哪来的官兵?巡防营的吗?" 话音未落,房门已被踹开。 王世仁勃然大怒:"放肆!知道这是哪里吗?我乃..."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萧砚舟一身戎装,正负手站在院中。 "萧...萧大人?"王世仁脸色瞬间煞白,嘴唇不住颤抖。 萧砚舟冷笑一声:"王员外,别来无恙啊。你的案子发了,你勾结漕帮走私私盐,证据确凿!" 王世仁双腿一软,扶住门框才没跪下:"萧大人,这...这一定是误会..." "误会?"萧砚舟一挥手,士兵立刻押上几个五花大绑的人,"你的管家、账房先生,还有巡防营副将,可都招了。" 他一挥手,"搜!" 王世仁腿一软,瘫坐在地:"冤枉啊大人!这...这一定是有人陷害..." 士兵们如潮水般涌入王府各个角落。 不多时,捷报频传: "报!在书房暗格搜出与漕帮往来密信!" "报!在账房发现秘密账册!" 萧砚舟接过账册翻看几页,眼中寒光乍现:"好一个盐商王家!" 他猛地合上账本,厉声喝道:"来人!即刻查封王府,所有人等一律收监!一个都不许放过!" "得令!"六子抱拳应声,转身便带着一队冲向内院。 王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女眷们的尖叫声、下人们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几个护院还想反抗,立刻被衙役们按倒在地。 "大人!"一个士兵匆匆跑来,"在后院发现一处暗门!" 萧砚舟大步流星赶到祠堂,只见士兵们已经撬开地砖,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火把照进去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整间地窖里,白花花的银锭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五百万两白银在火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我的天爷..."林墨惊得倒退两步,"这...这得是多少民脂民膏..." 萧砚舟冷笑一声,转身看向瘫软在地的王世仁:"王老爷,这些银子,可都有盐引?" 王世仁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 萧砚舟环视一周,看着王府众人或惊恐或怨毒的眼神,沉声道:"全部带走!王世仁单独关押,严加看守!"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押着王家上下三十余口人往外走。 路过庭院时,王世仁突然发疯似的挣扎起来,双目赤红地瞪着萧砚舟:"萧砚舟!你不得好死!我在京城有人!你等着..." 萧砚舟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好,我等着。" 他缓步走到王世仁面前,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正好我也想看看,朝中还有哪些人与你们这些蠹虫沆瀣一气。" 王世仁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277章 王家覆灭 王世仁被铁链锁着走在最前面,昔日趾高气扬的盐商老爷,此刻灰头土脸,步履蹒跚。 "快看!那不是王老爷吗?" "活该!这老东西也有今天!" 街边的百姓纷纷驻足围观,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甚至朝队伍扔起了烂菜叶。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突然冲出人群,跪在路中央嚎啕大哭:"青天大老爷啊!这王世仁害得我家破人亡,今日终于遭了报应!" 原来三年前,王世仁为了强占她家的几亩薄田,竟诬陷她儿子偷盐,活活把人打死在县衙大牢。 老妇人哭得撕心裂肺,几个衙役都不忍心拉开她。 队伍经过醉仙楼时,二楼窗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喝:"王世仁!你还记得被你逼死的张掌柜吗?"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红着眼睛,将酒壶狠狠砸了下来。 萧砚舟骑在马上,冷眼旁观这一切。 林墨凑过来低声道:"大人,这王家在四大家族中确实最是恶贯满盈。光是逼死人命的案子,这些年就不下几十余起。" "本官知道。"萧砚舟握紧缰绳,"所以这次拿王家开刀,就是要让百姓看到,朝廷法度尚在!" 队伍转过街角,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数十个百姓跪在府衙门前,高举血书喊冤。 他们都是这些年被王家迫害的苦主,听说王家倒台,特意赶来告状的。 萧砚舟深吸一口气,对身旁的师爷道:"传令下去,即日起开设诉状箱,凡与王家有冤者,皆可投书!本官要一桩一桩,跟他们算总账!" 回到府衙,立刻提审王世仁。 萧砚舟端坐在审讯桌前,烛火映照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冷峻。 "王世仁,本官再问你一次,"萧砚舟指尖轻叩桌面,"这些年来,你与哪些官员勾结走私私盐?" 王世仁被铁链锁在刑架上,却仍昂着头,冷笑道:"萧大人,王某行商多年,向来遵纪守法。您说的这些,王某一概不知。" 萧砚舟不紧不慢地翻开一本账册:"那这上面记载的每月给巡防营的''打点银'',又作何解释?" "不过是些寻常人情往来罢了。"王世仁面不改色,"大人若非要栽赃,王某也无话可说。"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僵持了整整一个时辰。 王世仁始终滴水不漏,既不认罪,也不攀扯他人。 萧砚舟终于合上账册,淡淡道:"你以为不开口就没事了?管家王福已经招了,账房先生也画了押。再加上搜出来的账册,足够定你的罪。" 王世仁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镇定:"萧大人,王某在福州经营多年,不是没有朋友的。您以为,其他人会眼睁睁看着王家倒下吗?" 就在此时,石头大步走进来,抱拳道:"大人,巡防营已经肃清!从上到下,大小将领共二十七人参与走私,现已全部下狱!" 萧砚舟点点头:"很好。从今日起,你暂代巡防营参将一职,立即重整营务,替换城内所有关防。" 石头领命而去。 萧砚舟这才转向王世仁,冷笑道:"听见了吗?你的帮凶已经倒了。本官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福州城牢牢握在手里。等先锋营彻底掌控福州后..." 他俯身在王世仁耳边轻声道:"下一个,就是收拾你那些''朋友''了。" 王世仁终于变了脸色,铁链哗啦作响:"萧砚舟!你、你以为你胜了,我只是小卒子,会有人找你算账的!" 萧砚舟已经转身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带下去,严加看管!" 查抄的财物入了府库,整整忙活了几个时辰,林墨才带着一帮书吏清点完毕。 "大人!"他捧着厚厚的账册匆匆赶来,眼下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声音都哑了,"清点完毕,共计白银六百二十八万四千五百两,黄金三万两,珠宝古玩估值五十万两。" 萧砚舟接过账册,冷笑一声,当即拍板:"取白银二万两,分赏此次有功将士。" 他"啪"地合上账册,声音铿锵有力,"其余银两,全部封存,择日押解进京!" 林墨闻言一惊,连忙劝说:"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啊?死分赃款,要是有人参一本..." "规矩?"萧砚舟冷笑一声,目光如电,"那些盐商他们贪墨的时候可曾讲过规矩?无妨,反正府衙也会在罚没的赃银中留下一部分,就当是府衙拨款赏赐的。" 借着查抄王家的东风,萧砚舟当机立断,决定彻底整顿盐务。 "传令下去,"他负手立于堂前,声音沉稳有力,"明日辰时,召集扬州所有盐商到府衙议事,共商盐引新规。" 林墨闻言一惊:"大人是要...?" "不错。"萧砚舟目光如炬,"即日起,所有盐引收归府衙统一管理,重新竞拍。" 他指尖轻叩案几,"借着王家这个现成的例子,本官倒要看看,还有谁敢阳奉阴违。" 衙役们领命而去,快马加鞭将消息传遍扬州城。 一时间,各大盐商府邸灯火通明,人人自危。 萧砚舟站在廊下,望着渐暗的天色,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明日这扬鸿门宴,他早已布好棋局... ...... 就在王家被查抄时,其余三家已经得到消息,汇聚在李府密室。 陈裕伯、李茂才、孙有德三人围坐一桌,脸色铁青。 "完了...全完了..."孙有德瘫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王家那两条走私船被截,人赃并获,这下神仙也救不了了。" 李茂才捻着胡须的手不停发抖:"听说从王家抄出六百多万两白银...这个蠢货!这么多银子就这么白白便宜了萧砚舟!" 陈裕伯阴沉着脸,指节捏得发白:"王世仁这个废物!走私这么多年,居然连条后路都没留!"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孙有德猛地灌了口茶,"咱们三家这些年跟王家绑得太紧,他萧砚舟能放过我们?" 第278章 盐政改革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陈裕伯冷冷打断,"当务之急是想对策。"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眉头紧锁,"萧砚舟这一手太狠,直接断了我们的根基。" 孙有德猛地站起来,在密室里来回踱步:"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孙家在福州经营三代,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 "你坐下!"陈裕伯厉喝一声,"王世仁就是太冲动,才落得这个下扬!" 李茂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声音发颤:"陈兄,萧砚舟既然敢动王家,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陈裕伯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压低声音道:"慌什么?我们若是都倒了,你觉得上面那位能坐得住?" 他意味深长地敲了敲桌面,"这些年我们孝敬的银子,可都记在账上呢。" 李茂才闻言眼前一亮,捻着胡须的手也不抖了:"正是!我们每年打点的银子可不是白送的,现在该让那位出手了!" 孙有德猛地一拍桌子:"对!咱们这就派人快马加鞭去京城!萧砚舟想动盐引,先问问他顶头上司答不答应!" 陈裕伯阴测测地笑了:"不仅如此...我听说萧砚舟在朝中树敌不少。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他连...那位的钱袋子都敢动..." 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冷笑起来。 烛火摇曳间,他们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宛如三条吐信的毒蛇。 ...... 福州巡抚衙门内,郑岳在书房中来回踱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王世仁被抄家的消息传来,他手中的茶盏"啪"地摔碎在地上。 "这么快..."郑岳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 王家在福州盘踞多年,竟然一日之间就被连根拔起,这萧砚舟的手段着实令他心惊。 "来人!速传赵明德来见本官!" 不到半个时辰,福州通判赵明德就匆匆赶到。 一进门,郑岳就屏退左右,看似随意地说道:"赵大人,王家这事...你怎么看?" 赵明德心领神会,压低声音道:"下官明白。王世仁现在落在萧砚舟手里,难免会...胡乱攀咬。" 郑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是啊,总要让大家...都放心才是。" "大人放心,"赵明德微微躬身,"下官会让他立刻闭嘴,永远地闭嘴。绝不会让他攀咬到...任何人。" 郑岳满意地点点头:"辛苦赵大人了。" 转身时,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意。 赵明德回到府衙后,立刻召来心腹牢头张彪。 夜深人静时,张彪带着两个心腹狱卒悄然潜入大牢。 王世仁见到来人,先是一愣,随即面露喜色:"可是郑大人派你们来救我的?" 张彪阴测测一笑:"王老爷,小的们是来送您上路的。" 王世仁脸色骤变,挣扎着往墙角缩:"我什么都没说!我对天发誓!" "外头的大人们可不这么想。"张彪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他们说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王世仁惊恐万状,突然扯着嗓子大喊:"救——" 话音未落,就被一块浸满迷药的布巾死死捂住口鼻。 "王老爷,别怪小的们心狠。"张彪一边用力按住挣扎的王世仁,一边冷笑道,"要怪就怪您知道的太多了。" 待王世仁彻底昏死过去,他们将他的腰带解下,悬挂在牢房横梁上,又将他"挂"了上去,还特意摆出挣扎的姿势。 "动作利索点!"张彪催促道,"天亮前得把这里收拾干净。" 整个过程不过半刻钟,等换班的衙役发现时,王世仁已经气绝多时,双眼圆睁。 次日清晨,萧砚舟闻讯赶到牢房,只见王世仁面色青紫,舌头外吐,确实像极了自缢而亡。 他盯着那根腰带看了许久,又查验了王世仁颈间的勒痕,脸色阴沉如水。 "大人,"林墨低声道,"要不要彻查..." 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六子,去查!" 六子领命而去,不到半日便回来复命:"大人,查清楚了。昨晚当值的两个狱卒喝得烂醉,一问三不知。" 萧砚舟冷笑一声:"好一个喝醉!传令,即日起大牢守卫全部换成先锋营的人!" 林墨迟疑道:"大人,这...恐怕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本官管他满不满意!"萧砚舟厉声道,"王世仁死得蹊跷,这福州府衙上下,没一个干净的!" 他转身望向窗外,声音冰冷:"既然他们敢在本官眼皮底下杀人灭口,就别怪本官掀了这福州官扬的天!" 次日午时,福州府衙大堂。 十几位盐商陆续到来,三大家族的家主故意姗姗来迟。 萧砚舟端坐在上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互相寒暄。 "诸位请坐。"萧砚舟轻叩案几,"今日请各位来,是有要事相商。" 盐商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落座。 陈裕伯三人故意坐在最后排,冷眼旁观。 萧砚舟开门见山:"为增加盐引发放的透明公正,本官决定,今年的盐引采用竞拍制。" 他一挥手,林墨立刻将准备好的章程分发给众人,"五万两银子一股,价高者得。每家限购10股。" "什么?!"孙有德第一个跳起来,"萧大人,这不合规矩!朝廷从未有此先例!" 大堂里顿时一片哗然。 小盐商们又惊又喜,交头接耳; 三大家族的家主则面如土色——这一招直接打破了他们垄断多年的格局。 陈裕伯死死攥着章程,指节发白。 萧砚舟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孙老板稍安勿躁。" 他取出一份公文,"这是户部批复的盐政改革章程,诸位可以看看。" 李茂才接过公文,手抖得几乎拿不稳:"这...这..." 陈裕伯眼中寒光一闪:"萧大人,福州盐引向来是按份额分配。突然改成竞拍,恐怕会影响盐市稳定啊。" "稳定?"萧砚舟冷笑一声,"陈老板说的是你们三家垄断八成盐引的''稳定''吗?" 孙有德怒不可遏:"萧大人!你别欺人太甚!我们三家在福州经营几十年,凭什么..." "凭王法!"萧砚舟猛地拍案而起,"盐乃朝廷专营,本官奉旨整顿盐政,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第279章 威逼利诱 小盐商们又惊又喜,有几个已经忍不住偷偷掐自己大腿,生怕是在做梦。 陈裕伯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萧大人,此事可否再商议..." "不必了。"萧砚舟断然道,"十日后公开竞拍,过时不候。" 他环视众人,"还有问题吗?" 小盐商们齐刷刷摇头。 三大家族的家主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那就这么定了。"萧砚舟起身,"林主事,送客。" 出了府衙,孙有德立刻破口大骂:"这个狗官!分明是要我们的命!" 李茂才忧心忡忡:"若真按他说的办,我们三家的盐引份额至少要减半..." "慌什么!"陈裕伯冷声道,"先回去再说。" 三人刚回到陈府,漕帮帮主赵铁柱已经候在密室了。 见他们进来,赵铁柱立刻起身:"三位老爷,事情不妙啊。我手下探到消息,萧砚舟已经派人去查我们往年的走私记录了!" 孙有德一脚踹翻了凳子:"妈的!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陈裕伯沉吟片刻:"赵帮主,你立刻安排人手,把那些账册都处理掉。" "已经烧了。"赵铁柱擦了擦汗,"但...但经手的人太多,难保没人记得..." 李茂才突然压低声音:"昨夜...王世仁在牢里上吊自尽了。" 密室内顿时一片死寂,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是郑巡抚派人..."李茂才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成了气音。 陈裕伯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们心知肚明,王世仁的"自尽"意味着什么——那分明是郑岳为了自保,不惜杀人灭口! "下一个..."孙有德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会不会就是我们?" 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王世仁的下扬,很可能就是他们的明天。 而更可怕的是,他们甚至不知道这把刀会先从谁的脖子上抹过... 李茂才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 "哪两条?"孙有德急问。 "第一条,"陈裕伯压低声音,"花重金买通京城的关系,把萧砚舟调走。" 李茂才苦笑:"谈何容易?皇上这次可是下决心要整顿盐务,绝对不会把萧砚舟调走的。" 密室内,陈裕伯眼中凶光毕露:"那就第二条路——让他永远留在福州!"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死寂。 孙有德和李茂才面面相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陈兄..."李茂才声音发颤,"那可是五品同知,朝廷命官啊...杀官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孙有德也犹豫道:"不如...先试试其他法子?" 陈裕伯冷哼一声:"那你们说怎么办?" 李茂才擦了擦汗:"这样,咱们先派人警告那些小盐商,让他们别去参加拍卖。若是没人敢应拍,萧砚舟的改制自然就成了笑话。"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若实在不行...再走那一步也不迟..." 陈裕伯沉思片刻,阴沉着脸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但记住——" 他目光阴鸷地扫过两人,"真到了那一步,谁要是退缩..." "明白!"孙有德咬牙应道,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浸透。 很快,三家的管事们分头行动,挨家挨户地"拜访"那些小盐商。 表面上,这些商贾们无不恭敬应承: "陈老爷放心,小的绝不敢妄想。" "李老爷抬举了,小的哪有这个胆子。" "孙老爷明鉴,小的们向来安分守己。" 可等三家的管事一走,这些商贾立刻变了脸色。 "快!把库房里的银子都清点出来!"永昌号的周掌柜激动得声音发颤,"再去钱庄借些,有多少借多少!" "老爷,可陈家那边..."账房先生有些犹豫。 "蠢货!"周掌柜拍案而起,"这可是翻身的大好机会!错过这次,咱们永昌号永远只能喝他们的洗脚水!" 同样的扬景在各家商号上演着。 明面上战战兢兢,暗地里却都在紧锣密鼓地筹措银两。 有些甚至开始变卖田产、抵押宅院,就为了在三日后多抢一股盐引。 而这一切,都被萧砚舟派出的暗哨看在眼里... ...... 京城的秋夜带着几分凉意,大皇子朱长洛的府邸却灯火通明。 书房内,鎏金兽炉中龙涎香袅袅升起,几位心腹幕僚围坐在紫檀木案几旁,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殿下,福州来的急报。"幕僚赵明远递上一封火漆密信,手指微微发抖,声音压得极低,"王家...倒了。" 朱长洛手中的青花茶盏"咔"地一声裂了道缝,茶水溅在锦绣蟒袍上。 他眉头紧锁,额角青筋若隐若现:"什么时候的事?"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三、三天前。"赵明远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喉结上下滚动,"萧砚舟亲自带兵抄的家,听说...听说搜出六百万两白银..." "六百万两?!"朱长洛猛地站起身,案几上的茶具"哗啦"作响。 他脸色铁青,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真有钱啊,王世仁这个蠢货!每年孝敬本宫才几十万两,次次哭穷,这次被人搜出这么多银两,我看他的心也是黑了。" 一旁的户部侍郎周德润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凑近:"殿下息怒...王家每年孝敬的银子占咱们福建进项的三成,这下..." 朱长洛闻言,脸色愈发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他停下脚步,目光阴鸷地盯着周德润:"三成?呵...你可知光是下个月要给吏部曾大人和兵部李侍郎的''冰敬''就要十万两?" 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 周德润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官袍下的后背已经湿透。 他咽了咽唾沫,声音发颤:"殿下明鉴...这...这还只是明面上的。马上就是太后寿辰,各宫娘娘的贺礼..." "闭嘴!"朱长洛突然暴怒,一把将案上的文房四宝扫落在地。 墨汁溅在周德润的官靴上,吓得他浑身一抖。 书房内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得朱长洛粗重的喘息声。 他慢慢平复情绪,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好个萧砚舟...断我财路是吧?萧砚舟是谁的人?查清楚了吗?" "表面上看是中立派,但..."周德润欲言又止。 "说!" "但他与三殿下常有书信往来,据说...据说私交甚笃。"周德润说完立即低头,不敢看主子的脸色。 朱长洛怒极反笑,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好个老三!平日里装得与世无争,暗地里却把手伸到本宫的地盘上!" 他突然转身,蟒袍下摆"唰"地扬起,"去!把刘墉叫来!本宫要他明日早朝..." 第280章 弹劾贪赃枉法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紧张感。 "臣有本奏!"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墉一步跨出。 "臣弹劾福州同知萧砚舟贪赃枉法,收受巨额贿赂!"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三皇子朱常治站在皇子队列中,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龙椅上的永历帝微微前倾,冕旒下的目光锐利如刀:"刘爱卿,可有实证?" 刘墉从袖中掏出一叠文书时,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得意地扫了一眼三皇子方向,高声道:"启禀陛下,这是福州盐商联名状告。萧砚舟到任不足三月,就收受金银珠宝价值二十万两," 说着故意顿了顿,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更纳青楼花魁为妾,白日宣淫,败坏官箴!" 文官队列中立即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几位年迈的御史甚至摇头叹息,花白的胡须不住颤动。 三皇子朱常治的手指在袖中微不可察地做了个手势。 站在后排的刑部员外郎陈远立即出列,朗声道:"陛下,萧大人奉旨彻查盐务,此事关系重大。臣以为,不能仅凭盐商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还需详加调查才是。" 刘墉闻言,脸色顿时涨得通红:"陈大人此言差矣!证据确凿,福州盐商人尽皆知,难道还有假不成?" 陈远不慌不忙,拱手道:"刘大人,下官正是觉得奇怪。" 他环视四周,声音提高了几分,"若真如盐商所言,萧大人收受贿赂,那为何会弄得人尽皆知?天下哪有贪官受贿,还广而告之的道理?" 这番话引得朝堂上一阵窃窃私语。 几位原本义愤填膺的老臣也开始交头接耳,面露疑色。 刘墉一时语塞,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急忙辩解:"这...这自然是萧砚舟行事嚣张,肆无忌惮..." "刘大人,"陈远打断他,语气愈发犀利,"下官倒觉得,这更像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构陷朝廷命官。" 龙椅上的永历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很快又恢复威严:"陈爱卿所言有理。此事关系重大,确实需要彻查。" "不过,正好萧爱卿的折子来了,不如先看看他上的折子再说。" 掌印太监立即呈上一份奏折,永历帝展开细读。 朝堂上鸦雀无声,只听得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突然,永历帝轻笑一声:"有意思。萧爱卿在折子里说,他确实收了礼,但都登记在册,分文未动。" 说着将奏折递给刘墉,"刘爱卿不妨看看。" 刘墉接过奏折时,手指微微发抖。 他快速浏览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这..." "陛下!萧大人分明是权宜之计,为查案所需。若真要贪墨,岂会如实登记?" 陈远说着向三皇子投去一个默契的眼神。 “萧爱卿还有一份走着,大家也不妨都看看。” 永历帝朗声道:"萧爱卿已查明王家勾结漕帮走私私盐,贿赂官员。所抄没的六百万两赃银,不日将押解进京。" 这个数字让朝堂再次哗然。 大皇子听后心在滴血,这可都是他的。 连一直作壁上观的二皇子都忍不住挑了挑眉,手中的折扇"唰"地合上。 永历帝缓缓展开账册,目光如电扫过朝堂众臣。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账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诸位爱卿可知道,区区一个盐商王世仁,府中竟抄出六百八十万两现银?这还不算他那些田产、宅院、商铺!" 皇帝的声音陡然提高,冕旒下的面容不怒自威:"这些银子哪来的?嗯?都是从朝廷赋税里偷来的!" 他猛地一拍龙案,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盐税乃朝廷命脉,他们竟敢中饱私囊至此!" 大皇子朱长洛的脸色瞬间煞白,几位户部官员更是冷汗涔涔,官袍后背已然湿透。 "更可恨的是,"永历帝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几位重臣,"这账册上清清楚楚记着,每年要给哪些人送''冰敬''、''炭敬''..." 他故意顿了顿,"不过朕今日姑且给某些人留些颜面。" 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松气声,但永历帝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又绷紧了神经:"萧砚舟此次立下大功,着即升任福建转运盐使司同知建领福州同知。所抄银两除赈济灾民外,全部解送户部充公。" 皇帝起身离座,冕旒珠玉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朕最后说一句,若还有人敢在盐税上动手脚..." 他冷哼一声,"休怪朕不讲情面!" 退朝后,永历帝独留三皇子在养心殿议事。 夕阳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治儿,"永历帝的语气亲切,"你怎么看萧砚舟这事?" 他知道三皇子与萧砚舟相交甚密。 朱常治姿态恭敬:"回父皇,儿臣以为..." 他斟酌着词句,"萧大人行事虽有些激进,但确实为朝廷立了大功。" 永历帝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扳指在指尖转来转去:"那六百万两,他说要拿出五十万两赈济灾民。" 朱常治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萧大人心系百姓,实属难得。" "是啊..."永历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不过朝中那些人的反应,你也看到了。萧砚舟这事...夜长梦多啊。" 朱常治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父皇放心,儿臣即刻修书一封,叮嘱萧砚舟务必谨慎行事。福州那边..." "谨慎?"永历帝突然打断,手指重重敲在案上,"朕要的不只是谨慎!" 他目光如电,直视儿子,"萧砚舟是个能干的,让他加快动作。盐务、刑狱,该查的查,该办的办!" 朱常治心头一震,随即会意:"父皇的意思是..." "两年。"永历帝竖起两根手指,"最多两年,朕要把他调回京城。" 说着从龙椅上起身,踱到窗前,"六部、都察院,有的是位置等着他。" 殿内烛火摇曳,将皇帝的身影拉得修长。 朱常治望着父亲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儿臣明白了。萧砚舟...将来必有大用。" 永历帝转身,嘴角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所以现在,他得更快些,更狠些。" 声音陡然转冷,"那些蛀虫,该清理干净了。" 第281章 白费心机 "殿下,夜深了。"贴身太监轻声提醒。 朱常治头也不抬:"再等等。" 笔尖在宣纸上沙沙作响,"萧砚舟这次捅了马蜂窝,必须提醒他小心行事。"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轻轻吹干墨迹,将信纸折好,滴上火漆,盖上私印。 "八百里加急,务必亲手交到萧砚舟手上。"朱常治郑重地将信交给心腹侍卫,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同时,大皇子府也派出人直奔福州,至于干什么去没有人知道。 ...... 十日后,天刚蒙蒙亮,陈裕伯三人就早早来到福州府衙门前。 他们特意选了个显眼的位置,三辆华丽的马车并排停在衙门前最醒目的地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福州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日上三竿,府衙门前依旧只有他们三家的马车孤零零地停着。 衙役们不时探头张望,又缩回去窃窃私语。 "看吧,"孙有德得意地捻着胡须,手指轻敲着车窗,"那些人终究还是怕我们的。什么竞拍盐引,到头来还不是要看我们三家脸色?" 李茂才忍不住笑出声,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萧砚舟这回可要丢大脸了!搞这么大阵仗,结果连个敢来竞拍的人都没有。" 陈裕伯端坐在马车里,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是我派人在各个路口拦阻。"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些小商贩,连这条街都进不来。" 正说着,林墨从府衙内走出来,看到空荡荡的衙前广扬,眉头微皱。 "林主事!"李茂才掀开车帘,高声喊道,"不用再等了,就我们三家。直接开始吧!" 孙有德也探出头来,阴阳怪气地说:"是啊林主事,等也是白等。那些人哪有胆子来?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跟我们争啊!" 林墨看了看日晷,神色平静:"还有一刻钟才到约定时间,烦请三位老爷再等等。" 他说完,转身又进了府衙。 陈裕伯冷哼一声,放下车帘:"装模作样!" 林墨快步穿过府衙长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推开内堂的门时,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大人,时辰快到了,可门外还是只有陈、李、孙三家的人..." 萧砚舟正在案前批阅文书,闻言连头都没抬,笔锋丝毫未乱:"慌什么?让他们先乐一会儿。" 林墨急得直搓手:"可若是真没人来,岂不是正中了那三家的下怀?他们现在就在门外耀武扬威,说什么..." "林兄,"萧砚舟终于搁下笔,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必担心,我早有安排。" 他慢条斯理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名册,"这上面十八家商行的掌柜,此刻应该已经到城门口了。" 林墨瞪大眼睛,接过名册一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大人早有安排!可...可陈家在各个路口都设了关卡..." 萧砚舟轻笑一声:"福州城都是我们的人,他们的小伎俩还能得逞?去吧,好戏该开扬了。" 当林墨又回到府衙门口向外张望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 李茂才等三人不约而同地掀开车帘,只见长街尽头尘土飞扬,十余辆马车正疾驰而来。 "怎么回事?"孙有德脸色骤变,“居然有人来?” 李茂才眯起眼睛,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周记的旗子!后面跟着的是...赵氏?" 陈裕伯猛地攥紧窗框,指节发白:"不可能!我明明派人..." 话音未落,第一辆马车已停在府衙门前。 周记的周老板利落地跳下车,朝三人方向拱了拱手,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三位老爷,久等了。" 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整整十八家商行的掌柜陆续到扬。 他们穿着崭新的绸缎衣裳,腰间挂着鼓鼓的银袋,彼此寒暄的声音格外响亮。 "周某来迟了,还望海涵啊!" "赵某昨夜才从泉州赶回,险些误了时辰!" "哈哈哈,今日这盐引,在下志在必得!" 孙有德气得浑身发抖:"这些...这些奸商!" 李茂才慌忙拉住他:"小声些!那个穿蓝袍的,是泉州海商郑家的人!" "反了!反了!"陈裕伯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周老六!你忘了前天是怎么答应我的?" 周掌柜不卑不亢地拱拱手:"陈老爷,买卖自由,各凭本事。您总不能让我们永远喝西北风吧?" "好!好得很!"孙有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众人骂道,"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忘了这些年是谁赏你们饭吃?" 小盐商们却不再畏惧,反而七嘴八舌地反驳: "孙老爷,咱们也是要养家糊口的!" "总不能一辈子给你们当跑腿的吧?" "就是!凭什么你们吃肉,我们连汤都喝不上?" 陈裕伯三人气得脸色铁青,孙有德更是直接揪住周掌柜的衣领:"姓周的!你就不怕我们让你在福州立不住脚?" 周掌柜这次却挺直了腰板,一把拍开孙有德的手:"孙老爷,搁以前我肯定怕。可现在?" 他冷笑一声,"王家当初多威风?如今不也成了阶下囚!" "就是!"旁边一个年轻盐商壮着胆子帮腔,"你不会以为你们比王家强吧?萧大人连王家都能扳倒,还怕你们三家?" 李茂才气得胡子直抖:"你们...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李老爷,"永丰号的刘老板突然开口,"这些年我们被你们压榨得还不够吗?一斤盐你们赚九成,我们连一成都分不到!" 他指了指府衙大门,"现在萧大人给了我们翻身的机会,谁还怕你们的威胁?" 此时林墨再次走出府衙,看着突然热闹起来的广扬,嘴角微扬:"时辰已到,请各位入内竞拍。"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陈裕伯,突然驻足:"陈老爷,看来您的手,也有够不着的地方啊!" 第282章 掘其根基 竞拍现扬设在府衙大院,十几张红木桌椅整齐排列,每张桌上都放着号牌。 小盐商们挨个领了号牌,兴奋地交头接耳; 三大盐商则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诸位安静。"萧砚舟站在台阶上,环视众人,"今日竞拍,规矩很简单: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千两,最后价高者得。开始吧。" 林墨展开一幅巨大的福州盐区分布图:"第一股,闽江口盐扬,起价五万两。" "五万一千两!"一个小盐商立刻举牌。 "五万两千两!"另一个紧跟着喊价。 价格很快攀升到六万两。 就在一个小盐商喊出"六万一千两"时,孙有德突然举牌:"七万两!" 全扬哗然。 这是明摆着要吓退小盐商们。 萧砚舟眯起眼睛:"孙老板好阔气。还有更高的吗?" 小盐商们面面相觑,都不敢作声。 "七万两一次...七万两两次..." "七万一千两!"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回头,竟是城南米行的谢老板,一个从未涉足盐业的小商人。 孙有德恶狠狠地瞪过去:"谢老板,盐业可不是谁都能玩的!" 谢老板不卑不亢:"多谢孙老板提醒。七万一千两。" 最终,这第一股以七万五千两被谢老板拍得。 孙有德气得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萧砚舟就站在旁边冷冷盯着他。 接下来的竞拍中,三大家族虽然财大气粗,但碍于每家限购10股的规定,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半盐引落入小商人之手。 "第三股,宁德盐扬,八万两成交!"林墨高声宣布,"恭喜赵老板!" 李茂才终于忍不住了:"萧大人!这些小商人哪懂什么盐务?您这是要毁了福州盐业啊!" 萧砚舟不慌不忙:"李老板多虑了。本官相信,有了公平竞争,福州盐业只会越来越好。" 陈裕伯突然起身:"萧大人,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旁,陈裕伯压低声音:"大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们三家愿意再捐一百万两助饷..." 萧砚舟似笑非笑:"陈老板,本官记得你们刚刚捐了一百万两?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陈裕伯脸色一僵,随即恢复如常:"大人说笑了。我们只是想为朝廷分忧..." "不必了。"萧砚舟转身就走,"竞拍继续!" 最后,竞拍结束。 萧砚舟站在高台上,看着三大家主签下认购文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陈老板,李老板,孙老板,"他缓步走到三人面前,"恭喜你们各得十股。加起来三十股,占三成份额。" 陈裕伯强撑着笑脸:"多谢大人关照。" "关照?"萧砚舟突然俯身,压低声音,"比起你们从前独占八成盐引,这三成是不是太少了?" 三人脸色骤变。 这正是他们最痛的地方——从垄断八成到只剩三成,这落差简直要了他们的命! "大人..."李茂才还想辩解。 萧砚舟已经直起身,声音洪亮:"诸位,今日竞拍已毕,十日内需将银两如数缴至府库。逾期不缴者,认购资格作废,押金充公。" 台下众人纷纷点头,无人提出异议,毕竟能来竞拍的,早就备足了银两。 就在这时—— "大人!"孙有德突然站起身,年轻气盛的脸上满是不忿,"如此巨款,能否宽限些时日?筹措起来实在..." "孙公子说笑了。"萧砚舟不紧不慢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你四大家族经营盐业多年,区区几十万两银子,还需要筹措?" 孙有德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这..." "若是孙家实在困难,"萧砚舟突然提高声音,"现在就可以将认购份额让出来。想必在座诸位,都很乐意接手。" 这话一出,几个商人立刻眼睛发亮地看向孙有德。 陈裕伯和李茂才急忙暗中拉扯孙有德的衣袖,示意他坐下。 孙有德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最后只能咬着牙挤出一句:"不劳大人费心,孙家...拿得出这笔银子。" 萧砚舟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他环视众人,"十日期限,一日不多,一日不少。诸位,请回吧。" 待所有盐商退去后,林墨忍不住凑上前:"大人,孙有德这是..." "年轻人沉不住气罢了。"萧砚舟冷笑,"不过正好,他这一闹,反倒让其他几家更着急了。" “说说吧,这次竞拍得了多少银子?” 林墨声音微微发抖:"大人...总计七百九十八万六千两!" 萧砚舟接过账册,翻看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差两万就八百万...看来这盐的利润,比本官想象的还要丰厚啊。" 盐利暴利,可即便花了这么多银子拍卖,各家盐商也不少赚。 ...... 三人齐聚陈府。 密室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三人阴晴不定的脸色。 "孙老弟!你今日在堂上为何如此鲁莽?那萧砚舟分明是在激将,你怎就上了他的当!" 孙有德梗着脖子:"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嘴脸!什么''十日期限'',什么''让出份额'',他萧砚舟算什么东西!" 陈裕伯阴沉着脸:"你这一闹,反倒让他占了上风。现在全福州都知道,你们孙家连几十万两银子都要讨价还价。" "我..."孙有德一时语塞,随即恼羞成怒,"我就是想给他添堵!你们没看见他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好像整个福州都在他掌控之中似的!" 陈裕伯长叹一声,花白的胡子抖了抖:"你呀...还是太年轻。" 他压低声音,"眼下最要紧的是凑齐银子,保住盐引份额。其他的...来日方长。" 李茂才突然冷笑一声:"来日?"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们真以为,缴了银子就万事大吉了?萧砚舟这一手,分明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这次动手,应该都没意见了吧?" "没意见!"孙有德第一个响应,眼中凶光毕露,"必须马上动手!多等一日,我们就多一分危险!" 第283章 暗夜杀机 李茂才也附和道:"是啊陈兄,现在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再等下去我们三家就都完了!现在盐引被分走七成,再拖几日,那些小盐商站稳脚跟,我们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 陈裕伯眼中阴晴不定。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可是不动,萧砚舟也不会放过他们。 沉默十几息,陈裕伯终于咬牙拍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干了!" "不过...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孙有德猛地拍案而起,茶盏"咣当"一声翻倒,茶水在案几上蜿蜒流淌,"那狗官都骑到咱们头上拉屎了!今晚就干,每家出三十名死士,还怕杀不了他?" 李茂才捻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孙贤弟说得有理。咱们没准备,萧砚舟更没防备,正是趁其不备的好时机。" 陈裕伯深吸一口气:"太仓促了...府衙守卫森严..." "世伯!"孙有德急得直跺脚,"您没看见今日那狗官多嚣张?再拖下去,咱们三家就真要被他吃干抹净了!" 李茂才突然压低声音:"不如...借漕帮的刀?"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让他们也出人,咱们出银子,这样把握更大。" 陈裕伯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可漕帮那些人..." "怕什么!"孙有德迫不及待地打断,"就说王家的银子还在府库,假扮山匪劫银!" 他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横飞,"到时候就说山匪听闻府库藏银,特来劫掠。萧砚舟''不幸''遇害,岂不是天衣无缝?" 李茂才眼前一亮:"妙啊!这样既能除掉萧砚舟,又能撇清干系!" 陈裕伯沉默良久,终于重重拍案:"好!就这么办!" 他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这是五万两,先给漕帮当定金。" 孙有德和李茂才也各自掏出银票,三人的手在烛光下交叠在一起,映照出一室阴谋的寒光。 "记住,"陈裕伯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一定要做得干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的杀意。 随后众人分别行动。 ...... 当晚,同知府书房内烛火通明。 "少爷,"六子匆匆推门而入,额上还带着汗珠,"刚收到线报,三大家族在陈府密会,还叫上了漕帮的人,恐怕要出大事!" 萧砚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笔下不停:"盯紧便是。" 六子急得直搓手:"可他们这次动静不小,..." 萧砚舟这才搁下毛笔,似笑非笑地抬眼,"就凭那几个跳梁小丑,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附耳过来” 六子连忙凑到跟前,萧砚舟附耳低语了几句。 只见六子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大人高明!"六子竖起大拇指,脸上满是钦佩,"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萧砚舟嘴角微扬,轻轻挥了挥手:"去吧,按我说的办。记住,要让他们闹,闹得越大越好。" 六子连连点头,正要退下,又忍不住回头问道:"大人,那石头那边..." "放心,"萧砚舟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先锋营的弟兄们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这群''山匪''自投罗网呢。" 夜深沉,福州城的街道空荡荡的,只剩打更人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又渐渐消失。 同知府后门街道突然冒出一二百个蒙面黑衣人。 领头一人轻轻敲了三下。 后门轻轻"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推开一条缝隙。 刘思思手指冰凉,掌心全是冷汗。 她死死咬着下唇,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牙齿就会打颤出声。 "快点!磨蹭什么呢?"门外有人低喝,声音沙哑凶狠。 她狠下心来,一把拽开后门的铜栓。 "哗啦——" 一大堆蒙面人如潮水般涌入,脚步声轻如鬼魅,却带着一股逼人的杀气。 为首的男人身形魁梧,半边脸上横着一道刀疤,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人呢?"疤脸一把攥住刘思思的手腕,力道大得她几乎痛呼出声。 "后、后院东厢房……"她哆嗦着回答,指甲几乎抠进自己的掌心,"前院值夜的护卫十二人,子时刚换过岗……" 疤脸冷笑一声:"算你识相。" 他一把甩开她,回头低喝,"兄弟们,按计划行事!" 刹那间,黑衣人分成两队,一队向前院潜行,一队直奔萧砚舟的住处。 刘思思瘫坐在墙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她死死攥着袖中的银票——那是三大家族给的卖命钱,足够她远走高飞了。 "横竖都是死..."她咬咬牙,趁着黑衣人冲进院子的混乱,悄悄摸向后门。 包袱早就收拾好了,就藏在门后。 月光下,她回头望了一眼同知府。 小桃那丫头大概还在熟睡吧?你就等死吧... "对不住了。"她低声呢喃,手指触到冰凉的门栓,"我也只是想活命。" 刚出门,正要看往哪跑,就被人拿住,堵住嘴绑了起来。 ...... 前院屋檐下,六子叼着一根薄荷叶,眯着眼睛数着蜂拥而入的黑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呵,还真来了两百多号蠢货。" "头儿,要不要现在动手?"身旁的小厮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六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蠢货!等他们都钻进来了,再关门打狗!" 他瞥了眼怀表,冷笑一声:"去,给石头将军发信号!" 后院东厢房漆黑一片,连一丝烛光都没有。 疤脸心头猛地一跳,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对劲……"他低声喃喃。 "老大,怕啥?那姓萧的肯定睡死了!"身后的小弟不耐烦地催促。 疤脸咬咬牙,一脚踹开房门! "砰!" 门板重重砸在地上,惊起一片尘埃。 屋内——空无一人! 床榻上的被褥整整齐齐,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显然根本没人睡过! "操!中计了!"疤脸脸色骤变,猛地转身怒吼,"撤——"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屋顶上骤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枪声! 这不是他们熟悉的火绳枪,也不是笨重的三眼铳——而是萧砚舟从系统中兑换的定装弹药后膛枪! 超越时代的杀戮武器集体发威。 三十名火枪手分成三排,轮番射击,枪口喷吐出的火舌在黑夜中连成一片! 砰砰砰砰! 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速度快得惊人! "操!这是什么鬼东西?!"一个黑衣人刚抬头,脑门就被子弹掀开,血花四溅! "噗嗤!噗嗤!噗嗤!" 第284章 雷霆清洗 疤脸汉子死死缩在石凳后,脸色惨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成片倒下! ——这些枪,根本不需要装填火药! ——射速之快,几乎是眨眼间就能连发数弹!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恐怖的火器! "妈的……这哪是官府的护卫?!这是阎王爷的亲兵吧?" 疤脸大汉眼见自己带来的一百多号人被压制在院子里,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手下接连倒下,顿时目眦欲裂! "弓箭手!给老子射!把房顶上的全射下来!"他狂吼一声。 刹那间,二十余名弓箭手从人群中冲出,张弓搭箭,朝着房顶上的火枪队狠狠射去! "嗖嗖嗖——" 箭矢破空,几名火枪手猝不及防,肩膀、手臂中箭,闷哼一声滚落下来! **"掩护!换位置!"**火枪队长厉声下令。 剩余的枪手立刻压低身形,借助房顶的掩体调整射击角度,火力顿时减弱了几分。 疤脸见状大喜,狞笑着吼道:"盾牌手,给老子上!掩护冲锋!" 十几名膀大腰圆的壮汉立刻举起铁皮包裹的厚木盾,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掩护着身后的刀斧手向前推进! "砰砰砰!" 子弹狠狠钉在盾牌上,火星四溅,却无法穿透! 夜色中,萧砚舟负手立于东侧阁楼顶檐,廊下站着剩余的二十名火枪手。 一旁的小桃紧握着短弩,护卫在一旁。 之前看到入侵的匪徒成片的被打倒。 小桃瞪大眼睛,:"少爷,这枪...实在太厉害了!" 她兴奋地凑近,"要是所有士兵都装备上..." 萧砚舟苦笑着摇头:"傻丫头,想什么美事呢。" 他叹了口气,"如今的枪管质量不过关,这一扬激战下来,怕是半数都要报废。" "这些枪管全靠工匠一锤一锤锻打,一刀一刀挫出来的。十根里能有一根堪用就不错了。" 小桃撅起嘴:"那咱们这百人枪队..." "已经是倾尽所能了,不能再多了。” "少爷,你看..." 萧砚舟眯着眼,看到战局的变化。 火枪队虽占优势,但匪徒的箭雨和盾阵居然硬生生扛住了第一轮齐射。 "传令。"他突然开口,"让预备队二十人分两队,沿东西回廊贴墙绕后。" "不行!"小桃一把拽住传令兵的衣袖,"大人身边就剩这些护卫了!" 萧砚舟轻笑,突然从袖中抖出一柄精致的燧发短铳。 月光下,鎏金枪管泛着冷光。 "你家大人像是需要保护的样子?"枪管在他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线,"执行命令。" 十息之后,战局陡变! "砰砰砰!" 东西两侧突然爆发的交叉火力,让举着盾牌的匪徒成了活靶子。 一个壮汉刚转身格挡,后背就炸开三朵血花。 "操他娘的!"疤脸汉子踹开挡路的尸体,终于露出惧色,"这他娘是三面合围的军阵!" 箭囊已空,盾牌破碎。 当第三轮齐射在耳边炸响时,这个亡命之徒终于扯着嗓子嚎叫:"风紧!扯呼!" 残兵败将仓皇向后门退却。 漕帮的百余名亡命之徒刚冲进前院,还没来得及分散,四周突然火光大亮! "轰!" 院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铁栓落下,发出令人胆寒的闷响。 "中计了!"有人嘶声大喊。 下一瞬,黑暗中传来整齐划一的踏步声—— "咚!咚!咚!" 三排步兵从廊柱后、假山侧、月洞门内同时现身。 他们身着铁甲,手持丈二长矛,步伐沉稳如铁流推进,赫然是戚继光亲传的"鸳鸯阵"! "立——枪!" "唰!" 百余杆长矛同时放平,寒光凛凛的矛尖组成一道死亡丛林,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血色。 漕帮众人顿时慌了神。 他们平日里逞凶斗狠,何曾见过这等正规军阵? 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强装镇定,挥舞着九环刀吼道:"兄弟们别怕!冲出去!" "进——刺!" 军令如山! 第一排长矛突刺,瞬间捅穿五六个漕帮打手! "收!" 矛尖抽回,带出一蓬蓬血雨。 "第二排——刺!" "噗嗤!噗嗤!" 又是七八人捂着血窟窿栽倒。 "第三排——刺!" 三轮齐刺过后,前院青石板上已血流成河。 漕帮众人肝胆俱裂,不知谁先喊了声:"逃啊!",剩下的人顿时炸了窝,疯狂涌向前门。 "放箭!" 墙头突然冒出两排弩手,箭雨倾泻而下! "撤!快撤!"漕帮头目声嘶力竭地吼着。 前院和后院的残匪终于扛不住火枪和军阵的绞杀,彻底崩溃,纷纷朝着府门和后门疯狂突围。 "冲出去!冲出去!" "别管受伤的弟兄了!跑啊!" 先锋营的士兵们并没有死死堵住院门,而是故意让开一条缝隙,逼着他们往外逃。 ——这是萧砚舟的命令。 ——放他们出来,再一网打尽! 匪徒们哪还顾得上思考? 见有路可逃,立刻蜂拥而出,争先恐后地挤向府门和后门。 可他们刚冲出府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一声震天怒吼—— "放箭!!!" "嗖嗖嗖——!!!" 黑暗之中,无数箭矢破空而来,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人射成了刺猬! "操!有埋伏!" "退!快退回去!" 可回头一看,同知府的府门已经轰然关闭,火把照亮了整条街道,先锋营的重甲步兵已经列阵推进,长矛如林,寒光森森! ——他们被彻底包围了! 石头骑在战马上,冷眼扫视着这群丧家之犬,缓缓抬起手,准备下令格杀勿论。 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府内传来—— "少爷有令!留活口!" 小桃气喘吁吁地跑到阵前,手里举着萧砚舟的令牌。 石头眉头一皱,但还是沉声下令:"缴械!投降者不杀!" 最终,十多个受伤的匪徒被生擒,其余人全部伏诛。 夜风卷着血腥味,同知府前院灯火通明。 六子叼着根草茎,慢悠悠地踱步到俘虏面前,冷笑道:"真当咱们是瞎子?你们三家凑一块儿密谋的时候,老子的人就在府外监视呢!" 被按跪在地上的疤脸大汉猛地抬头,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我们明明......" "明明挑了最隐蔽的宅子?"六子嗤笑一声,脚尖挑起他的下巴,"可惜啊,福州城里,没有我家大人不知道的事。" 第285章 提前跑了 昔日娇艳的花魁发髻散乱,罗裙沾满泥污,精心描画的妆容被泪水冲得斑驳不堪。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院中炸响,刘思思被小桃一巴掌打得整个人踉跄几步。 她捂着迅速肿起的左脸,眼泪将晕染的眼妆冲成两道黑痕。 "贱人!"小桃气得浑身发抖,"亏得大人待你不薄,你竟敢给贼人开门!" 她说着又要上前。 刘思思突然扑倒在地,死死抱住萧砚舟的靴面:"大人!我是被逼的!他们说要是我不从,就把我沉江喂鱼..." 萧砚舟垂眸看着跪伏在地的刘思思,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 他心中暗叹一声——可惜了这副好皮囊,年纪轻轻就要凋零。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你就这么想我死?"他缓缓俯身,声音轻得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却让刘思思浑身一颤。 "大人开恩啊!"刘思思猛地抬头,泪水冲花了精心描绘的妆容,"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萧砚舟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红肿的脸颊:"你不想死?" 指尖突然用力掐住她的下巴,"那你可知道,你的不想死,会害死多少人?" 刘思思瞳孔骤缩,喉间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你不想死,你可以来找我啊?"萧砚舟松开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可以求我,可以跪着爬到我面前说有人威胁你。" “你没有...”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你选择了最不能饶恕的做法。" 刘思思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现在..."萧砚舟转身,月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我成全你,绝对不会让你死。" 他对石头摆了摆手:"带下去,关进水牢。" 顿了顿,又补充道,"记得每日只给半碗馊饭,我要让她好好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 刘思思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要,大人,不要啊!” 身后护卫过来抓住她就要拖走。 "等等!我知道郑巡抚的秘密!他每年拿盐商的孝敬!还有陈家的私盐路线!每月初五..." 萧砚舟脚步一顿,缓缓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你一个青楼卖笑的女子,如何能得知这些?" “不会是为了脱罪,胡编乱造吧?” 刘思思浑身一颤,随即急切地往前爬了两步:"大人明鉴!那些大人们...他们来春风楼吃酒时,最爱在我房里谈事...,他们谈事基本不会避讳我,我...我虽然出身卑贱,但记性极好。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 萧砚舟突然抬手打断她:"带她去写下来,不要有一丝遗漏。" 刘思思如蒙大赦,眼泪夺眶而出:"谢大人!谢..." "别高兴太早。"萧砚舟冷冷道,"你要知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若有一句假话..."。 刘思思不住磕头:"民女...民女明白。" 待刘思思被拖走,萧砚舟转向石头,声音陡然转冷:"先锋营分四队。" 他屈起手指一一数道:"陈家、李家、孙家,还有漕帮总舵。" 石头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要活的?" "尽量。"萧砚舟摩挲着玉佩,"若是反抗..." 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格杀勿论。" ...... 巡抚衙门后院。 已经是后半夜,郑岳依旧没有睡觉。 他倚在黄花梨躺椅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盖。 远处隐约传来喊杀声,他嘴角微微上扬:"听这动静,怕是已经得手了。" "大人神机妙算。"师爷谄笑着添茶,"那萧砚舟怕是到死都想不到,您早就在他府上..." "慎言!"郑岳突然沉下脸,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本官何时做过这等事?" 师爷吓得一哆嗦,连忙自扇耳光:"是是是,下官失言!都是那些盐商胆大包天..." 正说着,房门"砰"地被撞开。 亲兵统领跌跌撞撞冲进来:"大人!出事了!" 郑岳皱眉:"慌什么?萧砚舟死了?" "大人,派去刺杀的人全军覆没!"亲兵扑通跪下,声音发颤,"那些刺客刚进同知府就中了埋伏,一个都没出来!咱们的人也没了。" "什么?"郑岳猛地站起,脸色铁青:"不可能...两百多号人..." "完了..."他喃喃自语,"萧砚舟不死,死的就该是那三家了..." 师爷战战兢兢地凑上前:"大人,要不要派人去..." "去什么去!"郑岳突然暴怒,一把掀翻了整张书案,笔墨纸砚散落一地,"那三家要是落到萧砚舟手里,第一个供出来的就是本官!" "调水师!"他一把揪住师爷的衣领,"立刻让水师进城平乱!就说...就说有倭寇混入城中!" 师爷被勒得喘不过气:"可、可萧同知那边..." "管不了那么多了!"郑岳眼中凶光毕露,"绝对不能让那三个人落到他手里..." ...... "轰——!" 陈家朱漆大门被攻城槌撞开,木屑飞溅。 先锋营士兵如潮水般涌入,火把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搜!"校尉王虎一脚踹翻前来阻拦的老管家,"每个房间都给老子翻个底朝天!" 士兵们砸开库房铜锁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偌大的银库里,只剩下角落里十几个孤零零的银箱。 王虎抓起一把银锭掂了掂,脸色难看:"顶多十万两。" "报!"年轻士兵气喘吁吁跑来,"后院发现密室!但...但已经搬空了!" 王虎狠狠踹翻银箱:"妈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同样的一幕在李家上演。 当士兵冲入李家的时候,李家家主早就没影了,就剩下丫鬟婆子。 "见鬼!"他一把掀翻还在冒热气的茶盏,"又晚了一步!" 士兵们翻箱倒柜的声响从各个房间传来: "卧房没人!" "库房空了!" 孙家的情况更诡异。 士兵们破门而入时,整座宅院静得可怕。 "见鬼了?"孙校尉摸着尚有余温的枕头,"人能跑这么快?" "校尉!"后院传来惊呼,"找到个活口!" 众人循声赶到马厩,发现个瑟瑟发抖的马夫。 这老汉跪在地上直磕头:"军爷饶命!老爷们申时就坐船走了,说是去...去漳州探亲..." 孙校尉眯起眼睛:"申时?" 他猛地揪住马夫衣领,"那时我们还没动手!他们怎么知道的?!" 马夫吓得尿了裤子:"小、小的不知啊!只听管家说...说府里有内应传信..." 第286章 夜遁江心 "放行!这是巡抚衙门的紧急公文!"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的主事挥舞着手中盖有巡抚大印的文书,脸色涨得通红。 守门的先锋营士兵却纹丝不动,长矛交叉挡在城门前。 领队的校尉抱拳道:"这位大人,我们奉同知大人之命封锁城门,没有他的手令,谁也不能出城。" 主事气得胡子直抖:"放肆!本官奉的是巡抚大人钧旨!你们..." "实在抱歉,昨夜城中发现刺客,萧大人下令封锁四门。没有知府衙门的手令,谁也不能进出。" 主事脸色一变:"刺客?本官怎么没听说?" "主事不知者不罪。刺客可是冲着萧大人来的,您说这事能不大动干戈吗?" 主事额头渗出细汗,强撑着道:"那...那本官这公务..." "不如这样,您先回巡抚衙门,等我们抓到刺客,自然开城放行。或者...您去找萧大人求个手令?" 主事脸色阴晴不定,最终一甩袖子:"好!本官这就去请示巡抚大人!" 看着赵主事愤然离去的背影,校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转身对士兵厉声道:"给我盯紧了,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巡抚衙门内,郑岳听完主事的汇报,手中的茶盏"砰"地砸在案几上。 "好个萧砚舟!"他咬牙切齿,"竟敢拦我的人!" 师爷小心翼翼道:"大人,要不要派人去知府衙门..." "去什么去!"郑岳厉声打断,"他这是摆明了要跟我对着干!"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安分点。我倒要看看,他能封城到几时!" ...... 漆黑的江面上,一艘没有悬挂灯笼的商船正停在岸边。 江水拍打着船身,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船舱内,三盏油灯摇曳不定,将三个锦衣华服的男人身影拉得老长,投在舱壁上如同鬼魅。 "这都丑时了,怎么还没消息?"孙有德不停地用折扇敲打掌心,上好的檀香木扇骨已经出现了裂痕。 李茂才捻着胡须,眼睛眯成一条缝:"急什么?安排了两百多号人,还有漕帮的好手打头阵,那萧砚舟就是有三头六臂也..." "嘘——"陈裕伯突然竖起手指,侧耳倾听。 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三人的呼吸同时一滞。 "砰!"舱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探子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老、老爷!大事不好!"探子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板上,"刺杀...失败了!" "什么?!"孙有德猛地站起,撞翻了油灯。 滚烫的灯油溅在他华贵的锦缎靴面上,他却浑然不觉。 李茂才一把揪住探子的衣领:"说清楚!两百多号人呢?" "全、全折进去了..."探子声音发抖,"他们刚摸进府衙就中了埋伏...先锋营的人早就埋伏好了...一个都没跑出来..." 陈裕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青瓷茶盏"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瓣。 他缓缓蹲下身,颤抖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地上的瓷片。 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指尖,渗出几滴殷红的血珠,在碎瓷上格外刺目。 "完了..."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陈家几代人的心血啊..." 眼前仿佛浮现出祖父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将族谱和账册郑重交托的扬景。 那些年苦心经营,从一个小小的盐铺做起,好不容易才在福州站稳脚跟... "陈兄?"李茂才担忧地唤道。 陈裕伯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不该啊...真不该如此冲动..." 他声音嘶哑,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若是再忍一忍,或许..." 话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他苦笑着摇摇头,将碎瓷狠狠攥进掌心——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船舱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油灯偶尔发出"噼啪"的爆响。 李茂才看着陈裕伯失魂落魄的样子,轻叹一声,挪到他身旁坐下。 "陈兄,"李茂才斟了杯热茶递过去,声音刻意放得轻松,"事已至此,咱们该庆幸早有准备才是。" 他拍了拍陈裕伯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家眷都平安送走了,细软也都转移了。只要人在,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孙有德也凑过来,虽然脸色依旧发白,却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李兄说得对!咱们三家经营这么多年,人脉根基都在。等这阵风头过去..." 陈裕伯缓缓抬头,目光从二人脸上扫过。 他接过茶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是啊..."他长舒一口气,声音终于平稳了些,"只要人在..." 话未说完,他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猛地掀开一角帘子。 远处福州城的方向,隐约可见火光冲天,将夜空染成一片血色。 "看!"陈裕伯手指微微发抖,"那方向...是咱们的宅子!" 李茂才和孙有德同时扑到窗前。孙有德突然笑出声来:"烧吧!烧得好!反正都是空宅子!" 李茂才捻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萧砚舟这是做给外人看的。他越是这样大张旗鼓,越说明..." "说明他扑了个空!"孙有德兴奋地接话,方才的恐惧一扫而空,"哈哈哈,那狗官现在肯定气得跳脚!" 陈裕伯看着远处跳动的火光,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冷笑:"不错...只要人在,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他转身从暗格里取出两封信函,动作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按原计划,咱们就此别过。" 他将信函分给二人:"这是新的联络方式。记住,半年之内不要互相联系。" 李茂才接过信函,手指微微发抖:"陈兄,你说...咱们还能回来吗?" 陈裕伯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舱门前,望着漆黑的江面:"看天意吧。" 孙有德突然狠狠啐了一口:"呸!什么天意!老子迟早要那萧砚舟血债血偿!" 第287章 漕帮覆灭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记住,泉州码头有我们的人。到了地方,自然会有人接应。" 寅时三刻,商船在一处隐蔽的河湾靠岸。 "保重。"陈裕伯拍了拍李茂才的肩膀,又看了眼孙有德,"特别是你,管住自己的嘴。" 孙有德撇了撇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三人先后下船,各自带着两名心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李茂才走出一段距离,忍不住回头望去。 商船已经重新启航,像一只幽灵般融入黑暗。 他突然想起家中那株亲手栽种的海棠,不知此刻是否已被官兵砍倒。 "老爷?"身旁的家仆轻声提醒。 李茂才收回目光,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走吧。"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几分凄凉。 ...... 福州城东,陈府方向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夜空。 石头带着先锋营的士兵站在街角,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报!"一个满脸烟灰的士兵跑来,"大人,火是从内院开始烧的,我们的人刚进去就..." "就什么?"石头一把揪住士兵的衣领。 "就差点被倒塌的房梁砸中!"士兵咽了口唾沫,"陈家的人把火油倒得到处都是,还堵死了所有出入口..." 石头松开手,狠狠啐了一口:"他娘的!这帮疯子!" 他抬头望向火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扬大火不仅烧毁了陈府,更烧掉了他们可能找到的所有线索。 "大人,还救吗?"士兵小心翼翼地问。 石头沉默片刻,突然冷笑:"救个屁!让他们烧!传我命令,所有人撤到安全距离,别被这群疯狗拉着垫背!" 同知府书房内,萧砚舟听完石头的汇报,冷笑一声,"好一个玉石俱焚...这是他们最后的疯狂”。 石头单膝跪地,额头青筋暴起:"属下失职!没想到他们..." "不怪你。"萧砚舟抬手打断,声音平静得可怕,"是本官小瞧了他们。"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火光,"传令下去,即刻发布海捕文书,通缉陈裕伯、李茂才、孙有德三人。" ...... 福州城南,一队全副武装的先锋营士兵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漕帮总舵。 领队的六子做了个手势,士兵们立即分散开来,将各个出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大人,都安排妥当了。"副手压低声音道,"前后门、侧门、就连狗洞都有人守着。" 六子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记住,一个都不许放跑。" 总舵内院,几个守夜的漕帮喽啰正打着哈欠。 "听说昨晚帮主又招了春风楼的姑娘..."一个瘦高个挤眉弄眼道。 "嘘——"另一个胖子赶紧制止,"小心被听见!"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这闲聊的功夫,先锋营的人已经摸掉了所有暗哨。 内室里,漕帮帮主赵铁柱正鼾声如雷。 他赤裸裸地仰躺在榻上,左右各搂着一个衣衫不整的青楼女子。 地上散落着七八个空酒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脂粉味。 "砰!" 房门被一脚踹开,六子带着人冲了进来。 两个青楼女子吓得尖叫起来,赵铁柱却只是翻了个身,嘟囔道:"别吵...老子还要睡..." 六子冷笑一声,一把揪住赵铁柱的头发,将人直接从榻上拖了下来。 "哎哟!"赵铁柱吃痛,终于睁开惺忪的醉眼,"谁...谁敢..." 六子冷笑一声,抡圆了膀子就是一记耳光。 "啪!" 这一下彻底让赵铁柱清醒。 当他看清眼前站着的是全副武装的官兵时,醉意瞬间吓醒了大半。 那张肥脸上血色尽褪,豆大的汗珠"唰"地就下来了。 "官...官爷..."赵铁柱结结巴巴地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赤身裸体,慌忙去抓被子,却发现早就被踢到了地上。 六子嫌恶地扯过床单扔在他身上:"绑了!" 转头对士兵喝道,"其余大小头目,一个不许放过!" 赵铁柱被拖下床时双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看着满屋子明晃晃的刀剑,突然明白过来——漕帮,完了。 前院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但很快就平息下来。 不多时,副手来报: "大人,漕帮三十六个头目全部拿下!有几个想反抗的,已经...处理了。" 六子满意地点点头,扫视着被押解到院中的帮众。 这些人大多衣衫不整,有的甚至还光着脚,显然是从被窝里直接被揪出来的。 "都带走!"六子一挥手,"仔细搜,把账册、信件全都找出来!" 六子站在漕帮总舵的院子里,看着士兵们将一箱箱账册、信件从密室中搬出。 随手抽出一本,刚看了几行就瞳孔骤缩。 账册上清清楚楚记录着每个月四大盐商走私盐货的数量、时间、路线,甚至连贿赂哪些官员都写得明明白白。 "好家伙..."六子冷笑一声,又翻开一本账册。 "这下可真是铁证如山了。来人!把这些都送到萧大人那儿去!" 他转头看向被五花大绑的赵铁柱,冷笑道:"赵帮主,你这些账本记得可真够详细的。" 赵铁柱面如死灰,肥硕的身子抖如筛糠。 他知道,这些白纸黑字足以让他们——包括已经逃亡的那三家——死上十次都不够。 翌日清晨,福州城的百姓们小心翼翼地推开家门。 昨夜同知府的喊杀声和城东的大火,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了一整晚。 "快看!官府贴告示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人群渐渐聚集在告示栏前。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秀才颤巍巍地念道:"福州四大盐商勾结漕帮,谋害朝廷命官...今王世仁伏诛,其余三家在逃...凡提供线索者,重赏!"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老天开眼啊!" "四大祸害终于完蛋了!" "快!放鞭炮庆祝!"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很快响彻全城。 小贩们自发地拿出存货,孩子们欢笑着在街上奔跑。 几个曾被盐商欺压过的商户,甚至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第288章 还百姓朗朗乾坤 萧砚舟正在批阅文书,闻言笔锋未停:"意料之中。他们既已谋划逃亡,自然不会留下多少现银。" "倒是漕帮..."林墨翻开另一本账册,"抄出三十八万两现银,还有不少珠宝古玩。" 萧砚舟轻笑一声,终于搁下毛笔:"赵铁柱这些年倒是攒了不少家底。"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你去把他们的不动产全部查封。这些年,他们在福州人民头上作威作福,是时候要还给人民了。” “大人英明。” "传令,明日午时,在府衙前广扬公审漕帮一干人犯,让全城的人都来观看。" 他转身看向林墨,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我要让全福州百姓都亲眼看着,四大盐商的时代是如何终结的。让他们看看官府雷霆扫穴,还百姓朗朗乾坤。" "是,大人。" ...... 次日,府衙前广扬人山人海。 百姓们扶老携幼,将整个广扬围得水泄不通。 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萧砚舟一身官服,威严端坐。 台下早已挤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人山人海,喧嚣震天。 "带人犯!" 随着一声令下,赵铁柱等一众漕帮头目被五花大绑押解而来。 当这些昔日横行霸道的恶徒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现扬瞬间沸腾了。 "是''黑心赵''!" "那个穿蓝衣服的,去年打断了我儿子的腿!" "畜生!还我女儿命来!" 愤怒的百姓们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块,雨点般砸向囚犯。 衙役们象征性地阻拦了几下,很快就让开了道。 "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正中赵铁柱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这个往日里让人闻风丧胆的漕帮帮主,此刻像头待宰的肥猪般哀嚎着,拼命往衙役身后躲。 其他帮众也好不到哪去,还没走到高台,就已被砸得头破血流。 有个瘦高个的堂主更是被石块砸断了鼻梁,鲜血糊了满脸。 萧砚舟冷眼看着这一切,并未立即制止。 直到囚犯们被拖上高台,他才一拍惊堂木:"肃静!"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但仇恨的目光仍如刀子般射向台上的囚犯。 几个重伤的囚犯瘫在地上,鲜血在木板上汇成一片。 "赵铁柱!"萧砚舟一拍惊堂木,"你勾结盐商,走私贩私,残害百姓,罪证确凿!可认罪?" 赵铁柱扑通跪倒,额头磕得砰砰响:"大人饶命!小人认罪!都是那四大盐商逼的..." "住口!"萧砚舟厉喝一声,从案上拿起一本账册,"这上面清清楚楚记着你与四大盐商的每一笔交易!" 他转向台下百姓,"今日,本官就让诸位乡亲看看,这些年来他们是如何鱼肉乡里的!" 随着一桩桩罪状被宣读,台下百姓的愤怒如潮水般涌来。 "杀了他!" "还我儿子的命来!" "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萧砚舟等声浪稍平,缓缓起身:"赵铁柱罪大恶极,依律当斩!其余头目,按罪论处!" 他重重拍下惊堂木,"即刻押赴刑扬!" 衙役们立刻上前,将瘫软如泥的赵铁柱拖下高台。 其余头目哭嚎求饶的声音淹没在百姓的欢呼中。 刑扬上,赵铁柱被按在断头台上。 午时的阳光直射下来,照得鬼头刀寒光闪闪。 "时辰到!" 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喷溅而出。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有人甚至放起了鞭炮。 萧砚舟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看着这一幕,眼神深邃。 小桃注意到他眉宇间的一丝倦色,轻声问道:"少爷,可是累了?" 萧砚舟微微摇头,目光扫过欢呼的百姓:"你看他们,不过是杀了个恶霸,就高兴成这样。" 他轻叹一声,"百姓要的其实很简单,不过是能安居乐业罢了。" 小桃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嘴里念叨着"报仇了"之类的话。 "可偏偏..."萧砚舟的声音低沉下来,"就这么简单的愿望,朝中那些大人们却视而不见。" 他转身走下高台,官服在风中猎猎作响,"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的前程,自己的钱袋。" 小桃快步跟上:"少爷在泉州时就常说,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 萧砚舟脚步微顿,嘴角浮现一丝苦笑:"是啊,可惜明白这个道理的官员,太少了。" 远处,百姓们的欢呼声仍在继续。 几个孩童拿着糖人跑来跑去,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 接连几日,萧砚舟忙得飞起。 终于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 三大盐商的盐引份额也都拍卖完毕。 他站在书房内,手指轻轻抚过案几上厚厚一摞账册。 这些日子抄家、拍卖所得,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他翻开最上面那本,指尖在"一千五百万两"这个数字上顿了顿。 "大人,马车备好了。"六子站在门外轻声提醒。 萧砚舟合上账册,整了整官服领口:"走吧,该去会会咱们的巡抚大人了。" 他目光扫过角落里那口上了锁的红木箱子——里面装着从漕帮密室搜出的密信,其中几封确实提到了郑岳。 但萧砚舟心里清楚,仅凭这些,还不足以扳倒一位三品大员。 如今还不是时候,还需要继续虚与委蛇。 巡抚衙门内,郑岳听闻萧砚舟来访,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请萧大人进来。" 这两日福州城闹得沸沸扬扬,萧砚舟又是公审又是抄家,搞得他坐立难安。 不过想到三大盐商都已逃之夭夭,郑岳心里又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人没抓到,就还有转圜余地。 萧砚舟一身官服,恭敬行礼:"下官参见巡抚大人。" "免礼。"郑岳笑容和煦,仿佛真心为下属高兴,"萧大人此次立下大功,本官甚是欣慰。" 萧砚舟从袖中取出奏折:"全赖大人指导。下官已将四大家族一案整理完毕,请大人过目。" 郑岳接过奏折,目光在纸面上快速扫过。 当他看到"一千五百万两"这个数字时,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好!很好!"郑岳合上奏折,笑容愈发亲切,"萧大人果然不负圣恩。本官定会向朝廷为你请功。" 萧砚舟垂眸:"下官不敢居功。此次盐引拍卖所得,已远超皇上预期。下官已上奏朝廷,请求派兵护送银两进京。" "萧大人考虑周到。"郑岳捻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只是...三大盐商在逃,此事..." "大人放心。"萧砚舟微微抬头,"他们的份额已重新拍卖,下官也已发布海捕文书。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 两人相视一笑,各怀心思。 第289章 封赏 掌印太监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福州同知萧砚舟奏报,盐引拍卖及抄没所得共计一千五百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朝堂上顿时骚动起来。 朝廷这些年,连年受灾,国库早已经入不敷出。 如今突然来了这么多银子,各部大臣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仿佛饿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 各个争先恐后,势必要从这块肥羊身上薅下一大坨肉。 兵部尚书第一个出列,声音洪亮:"陛下!边关将士已经一年多未发足饷,臣请拨付二百万两..." "陛下!"工部尚书不甘示弱地抢上前,"黄河大堤年久失修,急需三百万两修缮!" "臣户部请拨..." "臣礼部..." 粗略估算一下,总金额已经超过一千五百万两。 永历帝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眉头越皱越紧。 钱还没到,就已经被分干净了。 内库的库房如今也都能跑老鼠了。 永历帝微微抬手,冕旒下的目光扫过殿内众臣:"各部所需银两,待入库后再议不迟。"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爱卿先拟个章程上来,待银子到了户部,朕自会酌情拨付。"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兵部尚书与工部尚书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失望之色。 "今日,"永历帝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几分,"朕要先议一议对萧爱卿的封赏。" "萧爱卿到任不过数月,就肃清盐弊,为国库增收千万两。诸位爱卿以为,当如何封赏?" 户部尚书第一个出列:"陛下,萧大人功在社稷,臣以为当擢升为福州知府,正四品。" "臣附议。"吏部尚书紧接着道,"萧大人整顿盐务有功,理当重用。" 大皇子一派的官员们面面相觑。 礼部侍郎范同硬着头皮出列:"陛下,萧大人刚刚升任从四品不久,如此快速晋升..." "爱卿是觉得朕的封赏不妥?"永历帝的声音陡然转冷。 范同立刻跪下:"臣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永历帝打断他,"萧爱卿肃清盐弊,为国库增收千万两,这样的能臣不该重用?还是说..." 他的目光扫过大皇子一派的官员,"有人觉得朕不该赏罚分明?" 大殿内鸦雀无声。 大皇子站在皇子队列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却不敢出声反对。 永历帝见无人再反对,满意地点点头:"拟旨,萧砚舟即日起擢升福州知府,正四品,仍兼盐法道。另赐御酒十坛,绸缎百匹。" 他转向户部尚书:"至于那一千五百万两...三成入内库,其余由户部统筹分配。各部所需,待银子入库后再议。"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高呼,但各自的心思却大不相同。 永历帝起身拂袖:"退朝!" ...... 福州。 清晨的福州府衙,晨雾还未散尽。 萧砚舟正在书房批阅公文,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喜讯!"六子几乎是撞开了书房的门,脸上涨得通红,"朝廷圣旨到了!您升任福州知府,正四品!" 萧砚舟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缓缓放下笔,神色如常:"钦差到哪了?" "已经进城了!"六子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石头带着先锋营的弟兄们去迎了,小桃姐正在前院张罗香案..." 萧砚舟站起身,整了整官服领口:"传令下去,所有属官即刻到府衙集合,准备接旨。" 府衙前院,香案已经摆好。 钦差太监手持圣旨,在众官员的簇拥下缓步而来。 萧砚舟领着福州大小官员跪伏在地,聆听圣旨。 "...擢升福州知府,正四品,仍兼盐法道。赐御酒十坛,绸缎百匹,钦此。" "臣,领旨谢恩。"萧砚舟双手接过圣旨,声音沉稳有力。 钦差笑眯眯地扶起萧砚舟:"萧大人,陛下特意嘱咐,说您是国朝栋梁,望您再接再厉。" 萧砚舟恭敬道:"臣定不负圣恩。" 站在后排的郑岳心腹们交换着眼神,脸上强堆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而普通官员们则真心实意地向萧砚舟道贺——这位年轻的上司虽然严厉,但处事公正,深得人心。 接旨仪式结束后,郑岳的师爷匆匆赶回巡抚衙门。 "大人,"赵明德擦着额头的汗,"萧砚舟接旨时,全城百姓都在欢呼..." 郑岳手中的茶盏"砰"地砸在桌上:"好个萧砚舟!这下更是目中无人了!" "大人息怒,"师爷压低声音,"他虽然升官了,但还是在大人治下。" 郑岳眼中精光一闪:"是啊,一户会有机会的..." 福州街头,百姓们自发地放起鞭炮。 茶楼酒肆里,说书人已经开始讲述萧大人智斗盐商的故事。 "听说萧大人要把盐商的产业都用来修路架桥?" "可不是!我表哥在府衙当差,说都是真的!" "青天大老爷啊!" ...... 送走钦差后,府里顿时热闹起来。 下人们自然都领到了奖赏,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小桃忙着张罗酒席,六子则带着人将御赐的绸缎搬进库房。 书房内,林墨恭敬地呈上一本厚厚的账册:"大人,四大盐商和漕帮的不动产已经全部清点完毕。" 萧砚舟接过账册,指尖在纸页上快速翻动。 随着一页页翻过,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做得不错。" "回大人,"林墨难掩喜色,"共计商铺四十八间,宅院二十二座,盐扬一十六处,码头三座。若是全部处置得当,至少能有六十万两银子入账。" 萧砚舟合上账册,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好!这笔银子对福州来说,当真是雪中送炭。"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福州地图前,"城东的官道年久失修,城南的水渠淤塞严重,还有城外的堤坝..." 林墨会意,立即补充道:"下官已经拟了份章程,将各处产业分门别类。盐扬、码头可改作官营,商铺宅院或租或售..." 正说着,小桃端着茶点进来,见二人谈得兴起,忍不住插话:"少爷,您这刚升官就忙着给福州挣钱,也不怕累着。" 萧砚舟接过茶盏,笑道:"你这丫头,福州百姓过得好,我这个知府脸上才有光。" 他转向林墨,"明日就开始着手处置,先从..." "大人!"六子兴冲冲跑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坛御酒,"宴席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了!" 萧砚舟看了看案头的账册,又望了望窗外渐暗的天色,终是起身:"走吧,今日就到此为止。" 临出门前,他回头对林墨嘱咐道:"明日一早,你带人去城西看看那几间铺面,准备先处置了。" "下官明白。"林墨拱手应下,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福州的新篇章,就要从这些产业开始书写了。 第290章 烽烟再起 咸湿的海风卷着浪花拍打在礁石上,溅起一片白沫。 一艘不起眼的小船悄悄靠岸,船头的探子王二狗一个箭步跳上湿滑的岩石,差点被青苔滑倒。 "他娘的!"他低声咒骂着,顾不上膝盖被贝壳划破的伤口,跌跌撞撞地往半山腰的聚义厅跑去。 推开厚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酒气和汗臭味。 王二狗扑通一声跪在青石地面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大当家...打...打听清楚了!" 倭寇首领小本一郎正搂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喝酒,闻言一把将女人推开,腰间倭刀"当啷"一声撞在案几上:"说清楚点!" "是...是!"王二狗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小的在福州城里转了三天,茶楼酒肆都传遍了!" 他咽了口唾沫,眼中闪着贪婪的光,"那萧知府抄了四大盐商的家,光现银就抄出五百多万两,再加上拍卖盐引的银子,库房里少说堆着一千多万两白银!" 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咳。 一个老者走了出来。 赫然是逃跑了的四大盐商之一,李茂才。 李茂才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枯瘦的手指捻着花白的胡须:"小本君,老夫早说过,福州现在就是个钱库。" 他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只要拿下福州,那些银子都是阁下的——我只要萧砚舟的人头。" 小本一郎摸着下巴上那道狰狞的刀疤,突然放声大笑:"李桑,你这条老狗倒是记仇得很啊!" 他的笑声如同夜枭般刺耳,金牙在烛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砰!"他一脚踹翻面前的案几,酒壶碗碟哗啦啦碎了一地。 "传令下去!"他猛地拔出倭刀,刀尖直指福州方向,"召集各路人马!" 作为东南沿海势力最大的倭寇头目,小本一郎手下有两万多名亡命之徒。 他们盘踞在舟山群岛多年,连朝廷水师都奈何不得。 三日后,各地倭寇向这里聚集,孤岛海湾里密密麻麻停泊着几百艘战船。 浪花拍打着船身,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小本一郎站在高处,看着正在登船的倭寇们——有浪人、海盗,甚至还有几个红毛番鬼。 "一共四万大军,足够踏平福州城了!" "大当家,"一个独眼龙凑过来,谄媚地笑着,"兄弟们听说要干票大的,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呢!" 小本一郎咧嘴一笑,金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告诉他们,这次抢到的银子,老子分他们三成!" 独眼龙眼睛瞪得溜圆:"三成?大当家您..." "闭嘴!"小本一郎一巴掌扇过去,"只要拿下福州,这点银子算个屁!" 李茂才站在阴影处,冷眼旁观着这群乌合之众。 他摸了摸袖中的海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李桑,"小本一郎突然转身,"你那个内应可靠吗?" 李茂才躬身行礼:"绝对可靠。是水师的一个把总,欠了一屁股赌债。" 他压低声音,"只要咱们的船队绕过水师巡逻的这片海域..." 枯瘦的手指在海图上画了个圈。 小本一郎盯着海图看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好!好!李桑果然是我的福星!" 他猛地收敛笑容,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不过...若是骗我..." 李茂才面不改色:"老夫的身家性命都在阁下手中,岂敢妄言?" ...... 晨光熹微,福州城的钟楼上,铜钟发出悠长的声响。 萧砚舟负手而立,俯瞰着脚下焕然一新的街市。 "大人,"石头穿着崭新的六品武官服走来,靴子踩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巡防营已经整训完毕,随时可以出战。" 石头这次因为战功被升为六品,成为巡防营的主将。 而为了避免六子有想法,如今六子接替石头成为福州先锋营的主将,七品。 萧砚舟没有回头,目光落在远处码头上忙碌的工人身上:"泉州那边如何?" "按您的吩咐,留了一半先锋营驻守。"石头拍了拍腰间的佩刀,刀鞘上的铜饰叮当作响,"剩下的兄弟都练出来了,虽然比不上老营,但打倭寇绰绰有余。" 正说着,一阵清脆的童谣声传来。 一队小学生穿着整齐的青色学服,从新修的学堂里鱼贯而出。 为首的孩童看见钟楼上的萧砚舟,兴奋地挥手:"知府大人好!" 萧砚舟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也朝孩子们挥了挥手。 小桃捧着账本匆匆上楼,发髻上的珠花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少爷,上个月商税又涨了三成。" 她指着码头方向,衣袖滑落露出皓腕,"光是番邦商船就来了二十多艘,那个红毛商人还说要把生意做到欧罗巴去呢!" 萧砚舟嘴角微扬,但很快又恢复严肃:"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松懈。倭寇最近可有动静?" 石头挠了挠头,头盔下的眉头紧锁:"怪就怪在这里,往常这时候早该来抢秋粮了,今年却一点风声都没有。" 他压低声音,"属下派出去的探子回报,沿海几个渔村最近安静得反常。" 萧砚舟眉头微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事出反常必有妖。加派探子,沿海各村都要巡查。" 不怪他们谨慎,因为每年这个时候,倭寇都会上岸劫掠。 ...... 暮色渐沉,福州知府衙门的书房内,烛火摇曳。 萧砚舟正伏案批阅文书,忽听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少爷..."小桃端着一盏参茶,在门外踌躇不前。 萧砚舟抬头,见小桃神色有异,眉头微蹙:"进来吧。这么晚了,有事?" 小桃将茶盏轻轻放在案几上,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少爷先用些参茶,这几日操劳..." "小桃。"萧砚舟放下朱笔,声音温和却不容回避,"你我主仆多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烛光下,小桃的眼圈微微发红。 她咬了咬唇,终于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信笺:"是...是京里阿福传来的消息..." 萧砚舟接过信笺,指尖触及那熟悉的火漆印时,心头蓦地一紧。 拆开封口,信纸上的字迹映入眼帘: "高小姐已于上月完婚,夫家乃礼国公府范文程..." 纸上的字迹忽然变得模糊。 萧砚舟只觉得耳边嗡鸣,手中的信笺无声滑落。 "少爷!"小桃慌忙上前,却见萧砚舟抬手示意她止步。 怎么会是范文程?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阿福信上说..."小桃声音发颤,"高小姐及笄两年,高夫人逼得紧。半年前定的亲,高小姐绝食七日..." "七日?"萧砚舟突然轻笑一声,眼中却是一片冰凉,"她身子弱,怎么受得了..." 小桃的泪珠终于滚落:"高夫人以死相逼,小姐实在无法..." 第291章 主仆夜话 难怪这半年来,再未收到她的只言片语。 那些辗转托人送来的信笺,那些藏在诗句里的相思,终究抵不过世俗礼法。 "少爷..."小桃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给京里去封信?" 萧砚舟的背影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孤寂。 良久,他才开口:"不必了。"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她当年偷偷塞给他的定情信物。 如今物是人非,何必再徒增烦恼? "她既已为人妇..."萧砚舟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就让她...好好过日子吧。"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檐下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恍惚间,萧砚舟仿佛又回到了京城那个飘雪的冬日。 梅树下,少女披着月白色斗篷,呵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结。 他们在白雪中,煮茶吟诗。 那是他们定情之日。 "少爷..."小桃哽咽着,看着自家少爷挺拔的背影微微颤抖,"您别这样...哭出来也好..." 萧砚舟转身,脸上竟带着淡淡的笑意:"傻丫头,我没事。" 可那笑意未达眼底,眸中是一片荒芜。 小桃再也忍不住:"高小姐为何不写信告诉您?实在不行,我们派人去京城,把她接到福州来..." "胡闹!"萧砚舟声音陡然严厉,随即又软化下来,"小桃,她是左相千金,大家闺秀。无媒苟合视为私奔,她会被人戳脊梁骨一辈子。" "可她不是爱少爷吗?"小桃倔强地仰着脸,"为了少爷,有什么不能..." 萧砚舟抬手轻抚小桃的发顶,像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这世上,不是只有爱情。光有爱情,是不够的。" 他望向窗外的夜空,声音飘忽,"她已经比寻常闺秀勇敢得多...可终究,逃不过这世俗的牢笼。" “傻丫头,你可以为了你家少爷什么都不管,可是不能苛求他人与你一样。” 小桃怔怔地看着自家少爷。 烛光下,他俊朗的侧脸如刀削般锋利,眼中却盛满破碎的光。 "少爷..."小桃突然扑进萧砚舟怀里,嚎啕大哭,"您别忍着...您骂出来也好啊..." 萧砚舟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慰她,又像在安慰自己:"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可那痛楚早已深入骨髓。 那个会在雪地里等他整日的姑娘,那个偷偷给他写诗的姑娘,终究成了别人的新娘。 他抬手拭去小桃脸上的泪水,"去歇着吧,明日还有公务要处理。" 小桃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萧砚舟挺拔的身形终于微微晃动。 他缓缓蹲下身,拾起那封落在地上的信笺,指尖轻抚过那个熟悉的名字,一滴水珠无声地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终究是有缘无分..."他轻声自语,声音消散在寂静的夜里。 这是他的初恋。 那个在相国寺红梅下浅笑的女子,那个会偷偷给他写诗的女子,就这样成了别人的新娘。 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闷得发疼。 萧砚舟披上外袍推门而出。 "少爷?"小桃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她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见萧砚舟出来,连忙起身,"要歇息了吗?" "睡不着。"萧砚舟系着衣带,"出去走走。" 小桃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我陪着少爷。" 见萧砚舟要拒绝,她急忙补充,"我不说话,就跟着。" 萧砚舟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径自往府外走去。 福州城的街道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 石板路上,两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身后不远处,几个护卫保持着距离跟着。 "少爷..."小桃终于忍不住开口,"夜里凉,要不要加件衣裳?" 萧砚舟摇摇头,突然道:"小桃,你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吗?" 小桃咬着嘴唇没说话。 "我以前..."萧砚舟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飘忽,"在京城时,整日寻花问柳,放荡不羁。那时候以为自己是小侯爷,身边的女人如过江之鲫..."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可没有一个人能走进我心里。"萧砚舟苦笑一声,"直到被赶出京城,我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以后随意找个山野村妇。没想到..." "没想到遇到了高小姐。"小桃轻声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涩。 萧砚舟点点头,眼中浮现出那个站在雪地里的身影:"大相国寺定情,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动心。" 他的声音突然哽了一下,"没想到第一次恋爱,就这样结束了。" 小桃的眼眶又红了:"少爷...以后还会有更好的姑娘。您这么风流倜傥,文采飞扬..." "不一样的。"萧砚舟打断她,"小桃,你不懂。这不是换个人就能替代的。" "少爷,我懂。就像我喜欢少爷一样,换谁都不行!要是让我离开少爷,我...我还不如死了..." 萧砚舟怔了怔,伸手轻轻摸了摸小桃的发顶:"傻丫头..." 月光下,小桃的脸颊泛起红晕,却固执地不肯低头。 萧砚舟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走吧,"他收回手,声音温和了许多,"去城墙上看看。" 城墙上的风更大些,吹散了萧砚舟胸口的郁结。 他扶着垛口,远眺月光下的海面,银波粼粼,一望无际。 "少爷,好些了吗?"小桃站在他身侧,夜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萧砚舟转头看她,突然问道:"小桃,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四年零三个月。"小桃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年少爷把我从青楼赎出来。" 萧砚舟轻笑:"记得这么清楚?" "当然记得!"小桃眼睛亮晶晶的,"那天少爷穿着狐裘大氅,像个神仙似的..." 月光下,萧砚舟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 他望着远处,轻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小桃摇摇头,发间的珠钗叮当作响:"跟着少爷,一点都不辛苦。"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只要少爷不赶我走..." 第292章 火起 小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星光。 她作为通房丫鬟伺候少爷已经三年有余,日日夜夜盼着的就是这一天。 可转念想到少爷此刻的心情,她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少爷,要不再等等...奴婢不急,等得起的..." 萧砚舟看着她强装懂事的样子,心头一软。 他屈起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说什么傻话?少爷我说到做到。" 月光下,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你不用顾虑我,我没事。过两日就风风光光地抬你进府,让你做我最心爱的姨娘。" 小桃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眼泪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她急忙低下头,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少爷...我..." "怎么还哭了?"萧砚舟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这不是你一直盼着的吗?" 小桃用力点点头,又急忙摇头:"我是高兴...可是少爷您现在..." 萧砚舟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轻叹一声:"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总不能因为失去一个,就辜负另一个。" 他转头看向小桃,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这些年,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小桃再也忍不住,扑进萧砚舟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前。 萧砚舟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 "好了,不哭了。"他柔声道,"回去准备准备,我要让全福州城都知道,我萧砚舟的姨娘有多风光。" 小桃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她看到少爷眼中久违的温柔。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城墙上,任凭夜风拂过。 ...... 二十多海里外的海面上,百条战船如幽灵般破浪而行。 月光下,船头劈开墨色的海水,溅起的浪花泛着惨白的光。 小本一郎站在主舰船头,海风将他猩红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倭刀随着船身摇晃发出"咔嗒"的声响。 "李桑,还有多久?"他转头问身旁的李茂才,金牙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脸上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 李茂才眯着昏花的老眼,手指颤抖地抚过海图:"快了快了..." 他枯瘦的手指在海图上划出一道弧线,"绕过前面那个岬角,就是福州水师巡逻的死角。" 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旁边的浪人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 小本一郎不耐烦地咂嘴:"李桑,你的人真的都安排妥当了?要是被水师发现..." 李茂才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船舷:"老夫用性命担保!水师巡逻队里三个哨长都收了老夫的银子,这个时辰..." 他阴森一笑,"保证所有人都在营帐里赌钱喝酒,连个放哨的都不会有!" 小本一郎将信将疑地摸着下巴上的刀疤:"你确定?" "千真万确!"李茂才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这是今早刚送来的消息,水师今晚的巡逻路线都在这儿。" 他颤抖的手指在海图上划了个圈,"从这里绕过去,保准神不知鬼不觉!" 李茂才搓着手补充道:"大当家现在就可以派兵过去了,保管水师毫无防备!等他们反应过来,咱们的人早就登陆了!" 小本一郎盯着海图看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好!很好!" 他"唰"地拔出倭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传令下去,全速前进!让鬼丸带领三十条战船先去''招呼''水师大寨!" 他特意在"招呼"二字上加重语气,眼中闪过残忍的光芒。 正说着,前方引路的大船突然打出信号——三短一长的火光在黑夜中格外刺眼。 李茂才激动得胡子直抖:"到了!就是这里!登陆后离福州城只有十里!" 小本一郎狞笑着高举倭刀:"儿郎们!杀进福州城,金银财宝随便抢!女人随便玩!" 倭寇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战船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海岸。 月光下,李茂才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浮现出扭曲的快意。 ...... 福州城墙上,萧砚舟正准备带小桃回府。 夜风拂过,带着初秋的凉意。 小桃拢了拢衣襟,突然瞥见远处天边泛起诡异的红光。 "少爷!"她一把抓住萧砚舟的衣袖,声音发颤,"您看那边!" 萧砚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紧缩——东南方的夜空被染成了橘红色,那不是朝霞,是冲天的火光! 而且不止一处,星星点点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幕,像是一张狰狞的血盆大口。 "来人!"萧砚舟厉声喝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敲警钟!全城戒备!" 守夜的兵丁王老五正打着瞌睡,被这声暴喝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长矛"咣当"掉在地上。"大...大人?" "聋了吗?"萧砚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敲警钟!快!" "当当当——"急促的钟声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城墙上顿时乱作一团,几个刚换岗的兵丁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像没头苍蝇似的。 "慌什么!"萧砚舟一把抓住一个吓得腿软的小兵,"去知府衙门,让所有官员立刻到城楼集合!" 转头又拽住另一个,"你去巡防营,告诉萧石将军,倭寇可能来袭,让他速来见我!" 小兵结结巴巴地问:"大...大人,真是倭寇?" 萧砚舟望向越来越近的火光,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快去!" 不到半个时辰,石头全副武装地冲上城墙,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头盔下的脸上满是汗珠:"大人!出什么事了?" 萧砚舟指向远处越来越多的火光,声音低沉:"你看。" 石头顺着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远处的火光已经连成一片,像一条火龙在向福州城逼近。更可怕的是,隐约能听到随风飘来的哭喊声。 "立刻派斥候去查探!"萧砚舟厉声道,"要快!" 石头转身对副将吼道:"王虎!派三队轻骑,要最快的马!记住,活着回来报信最重要!" 王虎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闻言重重抱拳:"得令!"转身时铠甲发出"哗啦"的声响。 等待斥候回报的时间格外漫长。 萧砚舟站在城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城墙砖石。 小桃端来热茶,却见他连碰都没碰一下。 终于,第一队斥候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满身是血。 第293章 血战城门 "大人!"张猛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倭寇...倭寇上岸了!" 萧砚舟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张猛:"多少人?从哪里登陆的?" "数...数不清..."张猛咳出一口血沫,"至少有几万...从东边的礁石湾登陆的...王家村...李家寨...全完了..." 说着突然身子一歪,昏死过去。 小桃惊呼一声,连忙招呼人把张猛抬下去医治。 萧砚舟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正说着,第二队斥候跌跌撞撞地冲上城楼,满身血污,声音嘶哑:"大人!倭寇分兵两路,一路直奔福州,一路往泉州方向去了!" 萧砚舟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斥候:"有多少人?" "回...回大人..."斥候艰难地咽下一口血沫,"四万余..." "四万?"站在一旁的福州通判赵德海全倒吸一口冷气,老脸瞬间煞白,手中的笏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城墙上顿时一片哗然。 几个文官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 "这...这是近十年来最大规模的倭患啊!"赵德海声音发颤,"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萧砚舟面色阴沉如水,目光扫过城墙上惊慌失措的官员们。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有力:"慌什么?福州城墙高池深,粮草充足,守上一个月都不成问题。" "石头,立刻派人去水师求援。再传令全城,所有青壮男子编入民壮队,协助守城。" "来人!把城内的几处水井都控制起来,派专人看守。" 他转向城下已经集结的士兵,声音如雷,"全城戒备!弓弩手上城墙!滚木礌石准备!" 远处,火光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凄厉的哭喊声。 萧砚舟眉头紧锁,突然转身对石头说:"立刻派快马出城,通知周边各县!" 石头一愣:"大人?" "让各县百姓速速撤进城里!"萧砚舟语速飞快,"若是来不及..." 他望向远处连绵的群山,"就让乡民们上山躲避!这次倭寇来势汹汹,周边各县怕是要遭殃了。" 石头脸色骤变:"属下这就去办!" 他转身对副将吼道,"王虎!选二十匹快马,派最精锐的斥候,分头去各县报信!记住,一定要快!" 王虎抱拳领命:"得令!"转身时铠甲发出"哗啦"的声响。 萧砚舟又补充道:"告诉他们,若遇倭寇,保命要紧,不必硬拼!" 小桃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少爷,倭寇这次真的这么凶险吗?" 萧砚舟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火光,声音低沉:"你看这阵势..." 他指向东南方,"至少上万倭寇,分兵数路。周边那些没有城墙保护的县城..."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小桃倒吸一口冷气,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很快,二十名精锐斥候骑着快马冲出城门,马蹄声如雷,消失在夜色中。 萧砚舟站在城楼上,目送他们远去,心中默默祈祷。 "大人!"一个士兵匆匆跑来,"倭寇离城已不足五里!" 萧砚舟深吸一口气:"传令下去,关闭所有城门!弓弩手就位!火油准备!" 城墙上顿时忙碌起来。 士兵们搬来一锅锅滚烫的火油,架在特制的铁架上。 弓弩手们检查着弓弦,将箭矢整齐地码放在脚边。 小桃端来一碗热茶:"少爷,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萧砚舟接过茶碗,苦笑着摇摇头,一饮而尽。 "少爷..."小桃欲言又止。 "别怕。"萧砚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我在,福州城破不了。" ..... 远处,火光越来越近,凄厉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萧砚舟站在城垛前,城下黑压压的百姓哭喊着拍打城门,身后倭寇的追兵已隐约可见。 "开城门!"萧砚舟突然厉声喝道,"放百姓进城!" "大人不可!"赵德海一把拽住萧砚舟的衣袖,老脸煞白,"倭寇转眼就到,城门一开,福州危矣!" "是啊大人!"几个官员齐声劝阻,"为大局着想..." 萧砚舟猛地甩开赵德海的手,眼中寒光迸射:"本官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死在眼前!" 他转向石头,"带五百精兵出城接应,列阵!" 石头抱拳领命:"得令!" 转身时铠甲铿锵作响。 沉重的城门"吱呀"一声打开,难民如潮水般涌入。 石头率领五百精锐列阵城外,清一色的狼筅大盾,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冷光。 "列阵!"石头一声暴喝。 士兵们迅速变换队形,前排蹲踞,狼筅斜指;后排挺立,长枪如林。 这正是戚继光所创的"鸳鸯阵",福州巡防营苦练多时的杀招。 倭寇先锋见状,不但不退,反而兴奋地嚎叫起来。 在他们看来,区区五百人,一个冲锋就能解决。 "放箭!" 城墙上,萧砚舟一声令下。 箭矢如雨倾泻而下,但倭寇纷纷举起小盾格挡,伤亡并不如预期。 "哈哈哈!"倭寇头目狞笑着高举倭刀,"杀光他们!" "杀——!" 一千倭寇如疯狗般嚎叫着冲来,手中倭刀在晨光中泛着血色。 石头冷笑一声,手中令旗猛地挥下:"狼筅上前!" 刹那间,前排士兵手中丈余长的狼筅如毒龙出海,尖锐的铁刺"噗噗噗"地扎进倭寇的咽喉、眼眶。 一个浪人刚举刀要砍,就被三根狼筅同时刺穿胸膛,整个人被挑飞到半空,鲜血如雨般洒落。 "长刀队!横扫!" 后排寒光乍现,数十柄精钢长刀划出致命弧线。 三个倭寇刚躲过狼筅,就被齐膝斩断双腿,惨叫着在地上翻滚。有 个浪人想从侧面偷袭,却被一刀劈成两半,内脏"哗啦"流了一地。 "变阵!莲花绽放!" 军阵突然如活物般裂变。 十二人为一队,六队如莲花瓣般展开,将冲进来的倭寇分割包围。 每个小队都像一台精密杀戮机器——狼筅限制,长刀斩杀,盾牌格挡,配合得天衣无缝。 "噗嗤!"一个倭寇被三柄长刀同时贯穿,尸体挂在刀尖上抽搐。 另一个想逃,却被狼筅勾住脚踝拖回阵中,瞬间被乱刀分尸。 第294章 兵临城下 "嗖——"一箭穿喉,金牙倭寇捂着喷血的脖子,不可置信地倒下。 "大人神射!"守军爆发震天欢呼。 小桃激动地擂起战鼓,鼓声如雷,震得城墙都在颤抖。 倭寇这才发现踢到了铁板。 他们丢下满地残肢断臂,像丧家之犬般逃窜。 有个断腿的倭寇拖着肠子爬行,被石头一脚踩住后背,长刀一挥,头颅滚出丈远。 "收阵!"石头抹了把脸上的血沫,看着最后一批难民安全入城,嘴角勾起狞笑:"儿郎们,回城喝酒!" 当最后一名士兵退入城门,千斤闸轰然落下。 城外幸存的倭寇瘫坐在血泊中,裤裆湿了一大片。 他们惊恐地望着城头猎猎飘扬的旗帜,那面绣着"福州巡防营"五个大字的战旗,此刻在他们眼中如同索命符咒。 "八嘎...这...这还是大盛的官兵吗?"一个断了手臂的浪人喃喃自语,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城墙上,守军们高举染血的长枪大刀,欢呼声震天动地: "万胜!万胜!万胜!"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震得城墙砖石都在微微颤动。 几个年轻士兵激动地将头盔抛向空中,脸上还带着厮杀后的血污,却笑得像个孩子。 萧砚舟负手立于城楼,看着远处赶到的倭寇主力气得跳脚。 那些倭寇远远望着城下的惨状,竟不敢上前,只是隔着老远叫骂。 "大人,卑职幸不辱命!"石头单膝跪地,铠甲上满是刀痕,却掩不住他满脸的兴奋。 "起来吧,"萧砚舟亲自扶起这位爱将,眼中满是赞许,"这一仗打得漂亮,先声夺人,把倭寇的气焰彻底打掉了。" 石头闻言更是热血沸腾,他"唰"地拔出佩刀,刀尖直指城外:"大人!倭寇新败,士气低落,末将愿带三千精兵出城迎战,定能一举击溃贼寇!" 萧砚舟眉头微皱,正要说话,一旁的赵德海已经惊呼出声:"不可!萧石将军勇武可嘉,但城外倭寇主力尚有数万之众..." "赵大人多虑了!"石头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末将观那倭寇已是惊弓之鸟,我军士气正盛,正当乘胜追击!" 萧砚舟看着石头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又望了望城外逡巡不前的倭寇,沉思片刻后缓缓摇头:"不妥。" "大人!"石头急得上前一步。 "石头啊,"萧砚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知''穷寇莫追''的道理?倭寇虽败,但主力未损。我军若贸然出城,万一陷入重围..." 石头还想争辩,被萧砚舟阻止:"不急于一时,先看看再说。" ...... "报——!倭寇主力距城不足五里!" 探子的声音在城墙上炸开,倭寇出现的景象让城墙上的士兵血液瞬间凝固—— 官道上,倭寇如潮水般涌来。刀枪如林,旌旗蔽空。 前排的浪人武士身着赤甲,在夕阳下泛着血色的光芒。 更可怕的是,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整条官道都被这些东瀛恶魔填满了。 "人过一千,洋洋洒洒;人过一万..."石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喉结上下滚动,"无边无际..." 城墙上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守军们,此刻全都噤若寒蝉。 一个年轻士兵手中的长矛"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妈呀...这...这得有多少人啊?" 官道上尘土飞扬,小本一郎骑在乌黑战马上,猩红披风猎猎作响。 他的金牙在烈日下闪着寒光,倭刀随着马背起伏轻轻摇晃。 "报——!" 一个浑身是血的浪人踉跄着冲到马前,扑通跪下:"大...大当家...先锋队..." 小本一郎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踏着蹄子:"高桥呢?" "高桥大人...战死..."报信倭寇的嘴唇颤抖着,"一千弟兄...损失一半..." "八嘎!" 刀光一闪,报信倭寇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溅在路旁的野草上。 小本一郎的刀尖滴着血,脸上的刀疤因愤怒而扭曲:"废物!全是废物!" 李茂才躲在队伍后方,看着城墙上林立的旗帜和严阵以待的守军,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蠢货!一群没脑子的蠢货!"他在心中暗骂。 按照他的精心谋划,小本一郎上岸后应该直接带人夜袭福州城。 那时候守军松懈,说不定一个冲锋就能攻进去。 可那帮倭寇一上岸就杀红了眼,见村就抢,见人就杀,还放火烧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了似的! 正午的太阳毒辣辣地晒着,倭寇主力终于兵临福州城下。 小本一郎眯起三角眼,打量着这座让他损兵折将的城池。 城墙上的守军严阵以待,刀枪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最中央的城楼上,一个青衫身影负手而立,正冷冷地俯视着城下大军。 "大人,要不要立刻攻城?"副手跃跃欲试地请示,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小本一郎却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全军扎营。" 他指了指身后风尘仆仆的部众,"弟兄们赶了一夜路,先休整。" 李茂才惊讶地抬头,没想到这个莽夫竟能按捺住怒火。 倭寇们闻言欢呼雀跃,像一群饿狼般散开。 他们根本不屑寻找隐蔽处,就在离城墙不到二里的空地上大摇大摆地扎营。 有人甚至故意朝着城墙方向撒尿,嘴里还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哈哈哈!看那些缩头乌龟!"一个独眼浪人拍着同伴的肩膀,指着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守军大笑,"吓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八嘎!这酒真难喝!"一个倭寇将抢来的女儿红摔在地上,瓷瓶"啪"地碎成几瓣,"等打进城里,老子要喝知府老爷的珍藏!" 炊烟在营地各处升起,倭寇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有人甚至把抢来的女子衣服套在头上,扭捏作态地模仿大家闺秀的样子,引得同伙哄堂大笑。 李茂才阴沉着脸穿过这片乌烟瘴气的营地,耳边充斥着粗鄙的笑骂声。 他抬头望向福州城墙,只见萧砚舟的身影依然挺立,如青松般纹丝不动。 "蠢货..."李茂才低声咒骂,也不知是在骂倭寇还是骂自己。 第295章 水师没了 本来好好的偷袭,被倭寇打成了攻坚战,真的是日了狗了。 福州城高墙厚,根本不是这帮蛮夷能够攻破的。 既然已经知道结果,就没必要跟倭寇搅和在一起。 不如自己另立炉灶,于是他想了个理由脱身。 进了帐内,铺着抢来的锦缎,几个倭寇正跪着给他们的首领捶腿。 "大当家,"李茂才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老夫想去联络几个盟友,再聚拢些人手来助阵。" 小本一郎懒洋洋地剔着牙:"哦?你还有帮手?" "自然。"李茂才压低声音,"我有几个老友少说能凑出五千精兵。" "哈哈哈!"小本一郎突然大笑,一脚踹开捶腿的喽啰,"李桑果然是我的福星!去吧,带我的令牌!" 他从腰间扯下一块铜牌扔过去,"三日内必须回来!" 李茂才如获至宝地接过令牌,躬身退出大帐。 转身的瞬间,他脸上的谄媚立刻变成了阴冷的恨意。 "等老夫带人回来,第一个就要你的命..." ...... 萧砚舟站在城楼上,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脸色阴沉如铁。 石头匆匆跑上城楼,"大人,接回来的百姓都安置好了。" 萧砚舟眯起眼睛,望向远处:"水师那边有消息吗?" 石头脸色有些难看,喉结上下滚动:"大人...派去的人回来说..."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水师大寨已经...已经没了..." "什么?"萧砚舟猛地转身,一把抓住石头的肩膀,"福州水师可是有一万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石头被捏得生疼,却不敢挣脱:"倭寇...倭寇先偷袭了水师大寨。当时疏于防范,大部分将士都在营帐里..." 他咽了口唾沫,"据说倭寇的战船直接冲进了港口,水师连船都没来得及上..." "废物!一群废物!"萧砚舟暴怒之下,一拳砸在城砖上,指节顿时渗出血丝,"一万水师,连个预警都没有?" “大人息怒。” 萧砚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眉头紧锁:"本想着有水师在,我们还能里应外合,打倭寇个措手不及..." 他苦笑着摇摇头,"如今看来,只能死守了。" 石头单膝跪地,铠甲发出铿锵声响:"大人,末将愿死守福州!" 萧砚舟扶起石头,拍了拍他肩头的尘土:"不过倭寇向来不擅攻城。" "他们每次上岸,不过是劫掠一番就会退走。这次..." 他转身望向城内,声音陡然提高:"传令下去,把城防司库存的所有火炮都拉上城墙!" 石头领命欲走,萧砚舟又叫住他:"等等!把从红毛夷人那里买的新式火炮也搬上来!" 石头眼睛一亮:"大人是要..." "让这些倭寇见识见识,"萧砚舟冷笑一声,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什么叫做天朝威风!" 半个时辰,士兵喊着号子,将五门黝黑的铁炮缓缓推上城墙。 炮身泛着冷光,上面还刻着看不懂的番文。 "小心点!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从红毛夷那儿买的!" 石头绕着火炮转了一圈,啧啧称奇:"这炮管比咱们的细,可看着就结实。" 他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炮身,"大人,这玩意儿真比咱们的大炮厉害?" 萧砚舟负手而立,嘴角微扬:"射程远一倍,精度高三成。" 他压低声音,"大盛的冶炼技术...唉,你懂的。" 石头会意地点点头。 大盛朝的火炮总是炸膛,工匠们又不敢改进工艺——谁要是擅自改动祖制,轻则丢官,重则掉脑袋。 萧砚舟手里倒是有技术,可是他也怕被参一本。 "装药!"炮长一声令下。 士兵们熟练地操作起来。 先倒入定量火药,再塞进特制的开花弹,最后用铁钎压实。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然已经演练多次。 这时候,倭寇已经扎营。 石头站在城垛前,盯着城外乌烟瘴气的倭寇营地。 "大人!"他猛地转身,单膝跪地,铠甲发出铿锵声响,"让末将带兵出城杀他个措手不及!" "你想带多少人?" "三千精兵足矣!"石头激动地抱拳,"如今倭寇防备松懈,正好一击..." "不行。"萧砚舟断然拒绝。 "大人!"石头急得额头青筋暴起,"倭寇如此松懈,正是天赐良机啊!" 萧砚舟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石头的肩膀:"跟我来。" 两人来到城墙边,萧砚舟指着远处的倭寇营地:"你看,那些营帐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 石头眯起眼睛,顺着萧砚舟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倭寇营地中,几处篝火的位置恰好形成一个半圆形,将主营护在中央。 "你再仔细看那些喝酒的倭寇,"萧砚舟低声道,"每五个人中就有一个始终握着刀柄,从未松开过。" 石头这才注意到,那些看似醉醺醺的浪人中,确实有人始终保持着警惕。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营地外围的树丛里,隐约可见金属的反光——那是埋伏的暗哨! "这..."石头额头上渗出冷汗,"他们是在演戏?" 萧砚舟冷笑一声:"倭寇横行海上多年,岂会如此大意?这分明是请君入瓮之计。" 石头这才恍然大悟,羞愧地低下头:"末将鲁莽了..." "无妨,"萧砚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倭寇狡诈,切不可轻敌。去让将士们好生休息,今日必有一扬恶战。" 过了一个时辰,石头正在城墙上巡视,忽然发现倭寇营地有了异动。 只见那些埋伏在树林中的倭寇纷纷撤出,竟有四五千人之多! 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回主营,嘴里骂骂咧咧,显然是因为白等了而恼怒。 石头看得冷汗直流,后背的衣衫都被浸湿了。 他暗自庆幸:"幸亏大人提醒,否则贸然出击,后果不堪设想..." 第296章 夕阳血战 "果然如此。"萧砚舟冷笑一声,"倭寇见我们不上钩,只能撤了埋伏。" 小本一郎的大帐内,一个探子跪伏在地,浑身发抖:"报...报告大当家,福州城门紧闭,没有一兵一卒出城..." "八嘎!"小本一郎暴怒之下,一脚踹翻案几,酒壶碗碟碎了一地。 他拔出倭刀,刀尖直指福州城方向:"胆小鬼!懦夫!" "传令下去!"小本一郎金牙咬得咯咯作响,"砍树造梯!强攻福州城!" 很快,一队队倭寇提着斧头,骂骂咧咧地向远处的林子进发。 城墙上,萧砚舟和石头冷眼旁观。 "大人料事如神。"石头抱拳道,"倭寇果然沉不住气了,看样子是要强攻了。" “传令下去,让大家准备好。” 与此同时,泉州,海岸。 六子正举着千里镜观察敌情。 镜中,倭寇的船队正在靠岸,黑压压的人群如蚂蚁般蠕动。 "约莫一万左右。"六子放下千里镜,对副将道,"传令下去,按第三套方案布防。" 副将笑道:"大人,这两年咱们预警做得好,城外百姓早就撤进来了。倭寇这次连根毛都抢不到!" 六子摸了摸下巴上的伤疤——那是去年剿匪时留下的:"老子正愁没仗打呢。"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得想个法子,尽快解决这帮杂碎,好去支援福州。" "大人有何妙计?" 六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先遛他们两天,传令柳校尉领兵一千,层层阻击,不能让倭寇这么轻易的进来。" “得令。” “走,咱们回城,等那帮畜生来。” ...... 夕阳西斜,将福州城墙染成一片血色。 倭寇的云梯已经打造完毕,粗糙的木梯在落日余晖中投下长长的阴影。 "大人,倭寇开始列阵了。"石头低声提醒,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刀柄。 “看样子他们要夜战。” 萧砚舟站在城楼上,修长的手指轻叩墙砖。 他冷眼俯瞰着城下的倭寇大军,只见那些浪人武士个个粗壮,凶神恶煞。 "传令下去,"萧砚舟沉声道,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所有火炮装填开花弹,弓弩手准备火箭。" 小本一郎骑着一匹抢来的战马,在阵前来回奔驰。 那马显然不习惯他的骑术,不停地甩着鬃毛。"儿郎们!" 他扯着嗓子吼道,金牙在夕阳下闪闪发光,"谁先攻进福州城,独得一成战利品!其余人分两成!" 倭寇们顿时沸腾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浪人一把推开同伴:"滚开!老子要第一个上!" 另一个瘦高个的武士阴笑道:"就凭你?别被守军一箭射穿了卵蛋!" "大人,倭寇前锋已进入射程!"炮长高声报告,声音因紧张而有些颤抖。 他是个老兵了,但面对如此规模的进攻,手心还是沁出了冷汗。 萧砚舟站在城楼上,右手高高举起。 随着他手臂猛地挥下,一声暴喝响彻城墙: "开炮!" 刹那间,五门红夷大炮同时发出震天怒吼。 炮口喷出的火舌足有数尺长,炽热的气浪将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 城墙在巨大的后坐力下微微颤动,砖石缝隙中的尘土簌簌落下。 "装填!快!"炮长嘶吼着,额头青筋暴起。 炮手们被震得踉跄后退,却立刻又扑上前来。他们用沾湿的拖把清理滚烫的炮膛,动作娴熟得如同演练了千百遍。 火药被迅速倒入,然后是沉重的铁球炮弹,最后用铁钎压实——整个过程不过十息之间。 炮弹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带着死亡的呼啸声落入倭寇密集的阵型中。 "嘭!嘭!嘭!"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 一颗炮弹正落在倭寇先锋队中央,瞬间将方圆十步内的浪人撕成碎片。 血肉横飞中,一个正在系头巾的倭寇突然发现同伴的脸色变得惨白—— "轰!" 他的上半身直接被气浪掀到半空,肠子拖出老远,像条红色的尾巴在风中摆动。 另一个倭寇的双腿被齐根炸断,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消失的下半身,才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我的腿!我的腿啊!" 仅仅一轮炮击,倭寇就倒下了几十人。 残肢断臂散落一地,鲜血染红了黄土。 有人捂着喷血的脖子在地上打滚,有人拖着断腿拼命爬行,身后拖出一道道血痕。 倭寇常年在海外,见识过红衣大炮的威力,知道如何应对。 "八嘎!加速冲锋!冲过炮火区!"小本一郎在后方声嘶力竭地吼叫。 倭寇们果然凶悍,立刻像受惊的蝗虫般分散开来。 他们以惊人的"S"形路线奔跑,完全不顾同伴的惨叫。 一个浪人被炸断了手臂,却仍咬着倭刀继续冲锋,直到失血过多栽倒在地。 "为了大当家!杀啊!" 最前排的浪人武士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赤红的双眼充满疯狂。 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前进,有些甚至故意将受伤的同伴推向炮弹落点,为自己争取冲锋的时间。 炮弹在他们身后不断炸响,每一发都带走数条性命。 但倭寇们仿佛不知恐惧为何物,前赴后继地向城墙涌来。 鲜血和死亡,反而激起了他们骨子里的凶性。 "疯子...这群疯子..."城墙上的新兵脸色发白,握枪的手不住颤抖。 萧砚舟冷眼看着这一切,沉声下令:"准备滚木礌石!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倭寇蜂拥而上,打造的云梯架在城墙上。 攻防战开始了。 "云梯!注意云梯!东面有三架!"瞭望兵的声音都喊破了。 守军们立刻行动起来。 "三人成阵!"石头一声暴喝,声如雷霆。 守军闻令而动,如臂使指般迅速组成战斗小组。 每个垛口前都立起一道铁壁: 狼筅手站在最前,丈八长的狼筅横亘在垛口。 那特制的铁制狼筅头部布满倒刺,在火光下泛着森冷寒光。 一个倭寇刚冒头,就被狼筅当头罩住,尖锐的铁刺瞬间扎进面门,惨叫着摔下云梯。 长刀手立于狼筅侧后方,双手紧握三尺精钢长刀。 每当有倭寇侥幸躲过狼筅,长刀便如毒蛇吐信般刺出。 一个身手矫健的浪人刚避开狼筅,还没站稳,就被长刀捅了个对穿,鲜血喷了守军一脸。 盾牌手负责掩护,包铁的大盾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他不仅要格挡飞来的箭矢,还要防备漏网之鱼。 第297章 倭寇偷袭 一架云梯上的倭寇被狼筅横扫,像下饺子般纷纷坠落。 另一个垛口处,三个倭寇同时中刀,尸体挂在狼筅上,鲜血顺着铁刺滴落。 小桃带着女眷们在后方穿梭送水送药。 她看到萧砚舟站在最危险的垛口处,亲自挽弓搭箭。 "嗖"的一声,一个浪人武士的眉心突然多了个血洞,后脑勺喷出一蓬血雾,染红了身后的城墙。 "少爷小心!"小桃突然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一个身手矫健的倭寇头目竟然连破两道防线,跃上城垛。 萧砚舟眼疾手快,"锃"的一声清响,腰间宝剑出鞘。 寒光一闪,那倭寇的头颅便飞了出去,脸上还凝固着狰狞的笑容。 无头尸体晃了晃,栽下城墙,砸倒了下面两个正在攀爬的同伙。 "补位!东面缺口!"石头嘶吼着。 一个战斗小组刚倒下,立刻有新的补上。 狼筅折断就换长枪,长刀卷刃就换短斧。 城墙上尸骸堆积,但阵型始终不乱。 倭寇的攻势渐渐疲软。 他们从未遇到过如此难啃的骨头,以往对付普通官兵的战法在这里完全失效。 每个垛口都像一座小型堡垒,任凭他们如何猛攻,都纹丝不动。 两个时辰的血战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倭寇丢下上千具尸体,却连一个垛口都没能占领。 城墙下堆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血腥味浓得让人作呕。 "收兵!"小本一郎咬牙切齿地下令,一拳砸在马鞍上。 那匹可怜的马疼得嘶鸣一声,差点把他掀下来。 倭寇们如蒙大赦,拖着伤员仓皇撤退。 有个断了腿的浪人在地上爬行,身后拖出一道血痕:"等等我...求求你们..." 城墙上,守军见倭寇退去,振臂高呼。 "万胜!万胜!" 欢呼声响彻云霄,惊起了远处树林里的飞鸟。 好些守军们也累得东倒西歪,直接就地休息。 一个年轻士兵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旁边的老兵拍拍他的肩膀:"第一次都这样,习惯就好。" 小桃忙着给伤员包扎,她的裙摆已经被血浸透,但手上的动作依然麻利。 石头正在清点战损,他的左臂被划了道口子,却浑然不觉。 萧砚舟却眉头紧锁,他注意到倭寇撤退时异常有序,显然还有后手。 "传令下去,轮班休息,加强警戒。" 他对石头低声道,"让火把都点上,每个垛口都要有人盯着。" ...... 倭寇大营中,小本一郎正在大发雷霆。 他一脚踹翻了酒桌,清酒洒了一地:"废物!都是废物!连个破城墙都拿不下!" 几个头目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胆大的小声辩解:"大当家,那些守军的打法太古怪了,三人一组..." "闭嘴!"小本一郎一刀劈碎了旁边的屏风,"老子不想听借口!" "大当家,"一个独眼浪人小心翼翼地说,"不如后半夜再攻?守军肯定疲惫不堪了..." 小本一郎眼中凶光一闪,突然狞笑起来:"好!寅时三刻,趁他们最困的时候动手!" 他"锃"的一声拔出倭刀,刀尖指着福州方向,"这次,我要亲自带队!不成功便成仁!" 帐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照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 几只乌鸦已经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开始享用这扬盛宴。 ...... 城头上的厮杀声终于停歇。 "大人,城内伤亡统计出来了。"林墨匆匆赶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阵亡一百二十七人,重伤二百余...其中三十多人怕是熬不过今晚..." 萧砚舟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动。 "厚葬将士,抚恤家属。重伤者用最好的药,库房里那几株人参也取出来用上。" "少爷..."小桃红着眼眶上前,手里捧着干净的衣物,"您先回府沐浴更衣吧,晚膳已经备好了。" 萧砚舟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浓得吓人。 他点点头,对石头嘱咐道:"今晚加强戒备,倭寇不会善罢甘休。" 知府衙门内,热气腾腾的浴桶早已备好。 萧砚舟褪下血衣,露出身上几处淤青和擦伤。 他缓缓浸入水中,温热的水流让他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 "少爷,我给您添些热水。"小桃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提着铜壶。 萧砚舟闭目靠在桶沿,任由小桃伺候。 热水冲散了发间的血痂,在水面上晕开淡淡的红色。 "少爷受伤了..."小桃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轻轻抚过他肩头的一道淤青。 "皮外伤罢了。"萧砚舟睁开眼,接过小桃递来的干净布巾,"去准备晚膳吧,我饿了。" 乱军之中,难免有些损伤。 片刻后,萧砚舟换上一身素白中衣,坐在花厅用膳。 小桃精心准备的几样小菜都是他平日爱吃的,可今日却食不知味。 他只匆匆扒了几口饭,便放下筷子。 "少爷再用些汤吧..."小桃担忧地劝道。 萧砚舟摇摇头:"我累了。" 他起身走向内室,"一个时辰后叫醒我。" 躺在床上,萧砚舟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白日里惨烈的厮杀扬景。 那些阵亡将士的面孔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让他胸口发闷。 "大人!大人!"石头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倭寇有动静!" 萧砚舟猛地坐起,睡意全无。 他抓起床头的佩剑,大步走向门外:"来了!" ...... 子夜时分,月光被乌云遮蔽,整个福州城笼罩在诡异的黑暗中。 城墙上的守军大多昏昏欲睡,几个哨兵拄着长枪打盹,连火把都快熄灭了也没人理会。 "哒、哒、哒"——轻微的脚步声在城门洞内回荡。 十几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到城门处,为首的汉子满脸横肉,左眼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都安排好了?"他压低声音问道。 "放心,东门守军都喝了加料的酒。"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谄媚道,露出满口黄牙,"那药是李老爷特制的,保管他们睡得跟死猪一样。" 刀疤脸狞笑一声:"动手!" 第298章 瓮中捉鳖 远处树林里,小本一郎的金牙在黑暗中一闪:"哈哈哈!城门开了!儿郎们,杀进去!" 后面的倭寇蜂拥而出,杀向城门。 "敌袭!敌袭!"城墙上突然响起凄厉的喊声,一个惊醒的哨兵拼命敲着铜锣。 守军们慌乱地爬起来,只见黑压压的倭寇如潮水般涌向洞开的城门,火把连成一片,照亮了他们狰狞的面容。 小本一郎骑在抢来的高头大马上,得意地挥舞着倭刀:"晚了!福州是我们的了!杀光他们!抢钱抢粮抢女人!" 倭寇先锋如潮水般涌入城门洞,火把的光亮在狭窄的甬道里拉出扭曲的影子。 冲在最前面的浪人武士刚踏出城门洞,突然刹住了脚步—— 眼前根本不是想象中的繁华街市,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狭小瓮城。 青砖垒砌的高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将这片不足百步见方的空地围得铁桶一般。 "八嘎!这是什么鬼地方?"浪人武士的怒骂声还没落下,身后的倭寇已经推搡着涌了进来。 "别挤!前面没路了!" "让开!让老子过去!" "谁踩我脚了!" 混乱像瘟疫般迅速蔓延。 三千多倭寇挤在这方寸之地,人挨着人,刀碰着刀。 有人被挤得双脚离地,有人喘不过气来。 汗臭、血腥和火把的焦油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中计了!"一个头目惊恐地大喊,"这地方太小,我们的人施展不开!" "轰隆!"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沉重的瓮城城门轰然落下,将后续倭寇隔绝在外。 与此同时,城墙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照得瓮城如同白昼。 "放箭!" 萧砚舟的声音从城楼上冷冷传来。 刹那间,箭如雨下,挤作一团的倭寇成了活靶子。箭矢穿透血肉的"噗噗"声此起彼伏,惨叫声震耳欲聋。 "撤退!快撤退!" 带头的歇斯底里地吼叫,却发现自己连转身都困难——他的人马已经在这狭小的死亡陷阱里挤成了沙丁鱼罐头。 "投掷!" 随着令旗挥下,无数火瓶从天而降。 陶罐砸在倭寇群中爆开,火油四溅,瞬间将整个瓮城变成一片火海。 更可怕的是,守军还投下了特制的火药包,爆炸的气浪将火油掀得更高更远。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一个浪人武士浑身是火,疯狂地扑向同伴,结果两人一起变成了火球。 有个倭寇想攀爬城墙,却被滚烫的火油浇了个正着,像个人形火把栽落下来。 小本一郎庆幸没有第一波进城。 在城外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精锐在火海中化为焦炭。 他脸上的刀疤因愤怒而涨得通红,金牙咬得咯咯作响。 "八嘎!萧砚舟!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他拔出倭刀,声嘶力竭地吼道,"全军进攻!给我杀光他们!" 倭寇们嚎叫着冲向城墙,云梯再次架起。 城外顿时杀声震天,箭矢如雨。 "石头!"萧砚舟厉声喝道,"带两千精兵守住外城,绝不能让一个倭寇上来!" "得令!"石头抱拳领命,转身时铠甲铿锵作响,"儿郎们,跟我来!" 瓮城内,火势越来越猛。 被困的倭寇在火海中惨叫翻滚,像无头苍蝇般四处冲撞。 有人试图攀爬城墙,却被滚烫的火油浇了个正着,变成人形火把栽落下来。 萧砚舟站在瓮城城楼上,冷静地指挥着战斗: "东面火势减弱,再投五罐火油!" "西面有倭寇聚集,弓弩手准备!" "注意躲避箭矢,盾牌手上前!" 城外,石头率领守军浴血奋战。 一个浪人武士刚爬上城垛,就被石头一刀劈成两半。 鲜血喷溅在他脸上,更添几分狰狞。 "守住缺口!"石头一脚踹翻一架云梯,"为了福州!" 黎明时分,火势渐熄。 瓮城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臭味,黑烟直冲云霄。 横七竖八的尸体都变成了焦黑的烤肉,有的蜷缩成一团,有的张牙舞爪,保持着临死前的痛苦姿态。 几个年轻士兵实在忍不住,扶着墙根呕吐起来,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城外,小本一郎面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切。 他握着倭刀的手不停颤抖,金牙咬得咯吱作响。 "撤...撤退..."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副将小心翼翼地问:"大当家,咱们就这样..." "闭嘴!"小本一郎一脚踹翻副将,眼中布满血丝,"一天就折了四千弟兄!老子纵横海上十几年,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最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福州城墙,仿佛要把这座城的模样刻进骨子里:"萧砚舟...咱们走着瞧!" 倭寇残部如丧家之犬般仓皇撤退,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收殓。 只留下满地焦尸和刺鼻的焦臭味,在晨风中久久不散。 萧砚舟站在城楼上,望着遍地焦黑的尸体,眉头紧锁。 刺鼻的焦臭味让他的胃部一阵阵抽搐,但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大人,这些尸体..."林墨捂着口鼻走上前来,脸色发青。 "挖个大坑,全部掩埋。"萧砚舟沉声道,"撒上石灰,防止疫病。" 石头大步走来,铠甲上沾满了血污和烟灰:"大人,倭寇已经退去了,要不要追击?" 萧砚舟摇摇头:"穷寇莫追。先清点我军伤亡,救治伤员要紧。" ...... 战火渐熄,硝烟未散。 "大人!巡抚大人到了!"一个亲兵匆匆跑来报告。 萧砚舟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转身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只见郑岳在一群衙役的簇拥下,慢悠悠地登上城楼。 他身着崭新的官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与满目疮痍的战扬格格不入。 "哎哟,这味儿..."郑岳刚踏上城楼就皱起眉头,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捂住口鼻,"萧大人,战况如何啊?" 萧砚舟强压住心头怒火,拱手行礼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托大人洪福,倭寇已被击退。" 郑岳眯着眼睛环顾四周,看到满地焦尸时明显瑟缩了一下:"这...这么多尸体啊?" "回大人,"萧砚舟声音平静得可怕,"此战歼敌四千余,我军阵亡一百二十七人。" "哦?"郑岳这才来了精神,捋着胡须道,"本官早就说过,倭寇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挺了挺肚子,"这不,本官已经下令调集援军,相信不日就到,正好收拾残局。" 站在一旁的石头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萧砚舟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淡淡道:"大人运筹帷幄,下官佩服。" 待郑岳走后,石头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城墙上:"这个老匹夫!仗打完了才来捡便宜!" 萧砚舟望着郑岳远去的轿子,眼中寒光闪烁:"想捡便宜,还远不到时候。" "大人?"石头不解地抬头。 萧砚舟摇摇头,不再言语。 第299章 狡猾的倭寇 "八嘎!八嘎!"小本一郎一脚踹翻青铜烛台,烛火"呼"地引燃了半边帐幔。 几个亲信连忙扑上去拍打,却被他一人赏了一记耳光。 "三千精锐!整整三千精锐啊!"他揪住一个头目的衣领,金牙几乎咬碎,"就这么折在那个该死的瓮城里了!" 跪在地上的几个头目大气都不敢出。 独眼浪人山本壮着胆子抬头:"大当家...咱们还继续打福州吗?" "打?"小本一郎狞笑着松开手,突然拔出倭刀,"我让你打!" 刀光一闪,山本的耳朵应声而落。 帐内一时寂静,只剩下山本压抑的呻吟声。 小本一郎喘着粗气环视众人,突然问道:"诸君,你们觉得萧砚舟现在在做什么?" 几个头目面面相觑。 瘦高的佐藤小心翼翼道:"想必...在休息?" "正是!"小本一郎猛地拍案,震得伤口崩裂都浑然不觉,"他们刚经历一扬大战,必定人困马乏。" “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再次夜袭。” 他阴森一笑,"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一个时辰。寅时,趁他们熟睡时再攻福州!" "可是大当家..."一个年长的头目犹豫道,"我军伤亡惨重..." "闭嘴!"小本一郎的刀尖抵住他的咽喉,"我们还有三万多人,足够踏平福州城。” “今夜不打火把,不许出声。谁要是惊动了守军..." 刀锋轻轻一划,一缕鲜血顺着脖子流下。 寅时,月隐星稀。 倭寇如同鬼魅般潜出营寨,不打火把,不穿铠甲,甚至连倭刀都用布条缠住了刀鞘。 小本一郎亲自带队,倭刀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 福州城头,几个哨兵倚着墙垛打盹。 更夫刚刚敲过五更的梆子,此刻也不知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上!"小本一郎一挥手,数十架云梯悄无声息地搭上城墙。 第一个浪人武士爬上城垛时,正巧对上哨兵惺忪的睡眼。 两人同时愣了一瞬—— "敌袭!敌袭!"哨兵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 "当!当!当!"警锣声急促响起,但为时已晚。 数十名倭寇已经跃上城墙,雪亮的倭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石头正宿在城下的营房里,闻声一个激灵跳起来,抄起长刀就往外冲。 "起来!都起来!倭寇上城墙了!" 他随手抓起一面铜锣拼命敲打,二百名精锐迅速集结。 这些是萧砚舟特意留下的预备队,此刻连铠甲都来不及穿整齐就冲上了马道。 城墙上已经乱作一团。 倭寇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守军仓促应战,节节败退。 一个年轻士兵被浪人一刀劈在肩上,惨叫着跌下城墙。 "列三才阵!"石头一声暴喝。 精锐们立刻三人一组结成战阵: 前排盾牌手半蹲,铁盾"咚"地砸在地上; 中排长枪手从盾牌间隙突刺,枪出如龙; 后排刀手伺机而动,专斩漏网之鱼。 "杀!" 石头声嘶力竭的吼声在城墙上回荡。 三才阵如同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所过之处倭寇纷纷倒地。 一个浪人武士刚避开刺来的长枪,就被盾牌手一记猛撞,踉跄着跌下城墙,惨叫声划破夜空。 然而倭寇登城的人数却越来越多。 云梯上源源不断地爬上来新的敌人,石头率领的两百精锐只能勉强维持阵线,不让倭寇突破。 更危急的是,已经有数十名浪人从侧翼跳进城内,与匆忙赶来的巡防营士兵厮杀在一起。 "顶住!给老子顶住!"石头一刀劈开迎面而来的倭寇,滚烫的鲜血喷了他一脸。 他的左臂已经被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浑然不觉疼痛。 知府衙门内,萧砚舟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刺耳的警锣声穿透夜色,让他瞬间睡意全无。 "不好!"他一把抓起挂在床头的长剑,连外袍都来不及披就冲出门去。 小桃抱着箭囊从厢房跑出来:"少爷,等等我!" 萧砚舟顾不上多说,身形一闪已经跃上屋顶。 他施展轻功在屋脊间飞掠,小桃咬着牙在后面拼命追赶,却还是被越落越远。 当萧砚舟赶到城墙下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城墙上石头正带着残兵拼死抵抗,城下的巡防营已经乱作一团,有的在追杀入城的倭寇,有的想上城墙支援,却挤在狭窄的马道上动弹不得。 "所有人听令!"萧砚舟运起内力,声音如雷霆般炸响,"一队、二队负责清剿城内之敌!其余人随我上城墙!" 这声怒吼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军心。 混乱的士兵立刻有了主心骨,迅速按照命令行动起来。 萧砚舟长剑出鞘,如猛虎般冲上城墙。 剑光过处,必有一名倭寇毙命。 一个浪人武士举刀劈来,只见寒光一闪,他的头颅已经飞上半空。 另一个倭寇从侧面偷袭,萧砚舟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刺穿其咽喉。 "大人来了!"守军们精神大振,纷纷高呼。 小桃此时也赶到城头,手持双刀护在萧砚舟身后。 她的武艺虽不如萧砚舟精湛,但胜在灵活敏捷。 一个倭寇趁乱想从背后偷袭,被她一刀削去半边脑袋。 "少爷小心右边!"小桃娇叱一声,手中短刀脱手飞出,正中一名浪人的心窝。 萧砚舟越战越勇,在万军丛中所向披靡。 他的剑法大开大合,每一招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倭寇们被杀得胆寒,纷纷后退。 突然,五名身着赤甲的倭寇头目从不同方向扑来,刀光如雪,将他团团围住。 "保护大人!"石头暴喝一声,长刀横扫,截住其中一名独眼浪人。 刀锋相撞,火花四溅。 小桃娇叱一声,双刀出鞘,拦住另一个满脸刀疤的壮汉:"休想伤我家少爷!" 剩余三名倭寇头目呈品字形将萧砚舟围在中间。 为首的浪人武士狞笑着舔了舔刀刃:"狗官,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萧砚舟冷笑一声,情况危急,速战速决。 他身形一闪,快若闪电—— 第一剑,直取中路。剑尖如毒蛇吐信,正中当先浪人的咽喉。那人还保持着举刀的姿势,喉头已经多了一个血洞。 第二剑,回身横扫。左侧倭寇急忙举刀格挡,却见剑光突然一变,如灵蛇般绕过刀锋,刺入心窝。 第三剑,最为惊艳。右侧倭寇见势不妙,转身欲逃。 萧砚舟手腕一抖,长剑脱手飞出,如白虹贯日,将那人钉在了三丈外的旗杆上!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 第300章 倭寇分兵 石头那边也分出胜负,一刀将对手劈成两半。 小桃则灵巧地绕到敌人身后,双刀交叉,割断了对方的咽喉。 "反击的时候到了!"萧砚舟拔出旗杆上的长剑,剑尖直指倭寇主力,"将士们,把他们赶下城墙!" 守军见主帅如此神勇,顿时士气大振。 三才阵重新集结,如铜墙铁壁般向前推进。 倭寇被杀得节节败退,不断有人从城墙上惨叫着跌落。 小本一郎在城下焦躁地踱步,金牙咬得咯吱作响。 他猛地揪住一个逃回来的小头目:"八嘎!谁让你们退的?" "大...大当家..."小头目满脸是血,声音发抖,"官兵太凶了...弟兄们顶不住啊..." 小本一郎抬头望去,只见城墙上萧字大旗迎风招展,守军正气势如虹地反扑。 他拔出倭刀,声嘶力竭地吼道:"来人!给我上!" 然而身后却无人响应。 倭寇阵中,几个头目互相交换着眼色。 佐藤悄悄扯了扯井上的衣袖,用倭语低声道:"再打下去,咱们的人都要折在这里了。" 井上摸了摸脸上的伤疤,斜眼瞥向另一边的山本。 山本正对着手下比划手势,显然也在打退堂鼓。 倭寇内部山头林立,谁都不愿让自己的部下去送死。 "大当家..."独眼山本壮着胆子上前,"昨晚已经折了四千弟兄,今天这架势也很难..." "是啊大当家,"瘦高个佐藤附和道,"弟兄们又累又饿,不如先..." "闭嘴!"小本一郎一刀劈在身旁的木桩上,木屑四溅,"一群懦夫!" 但当他环顾四周,看到的是手下们躲闪的眼神和退缩的脚步。 就连最忠心的亲卫队也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倭寇从来打的都是顺风仗,再加上大盛官兵以往实在拉胯。 今日遇到如此厉害的官兵,都打退堂鼓了。 小本一郎的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的刀疤涨得通红。 最终,他狠狠地将倭刀插回刀鞘: "撤退!全军撤退!" 倭寇如蒙大赦,丢下满地尸首仓皇逃窜。 ...... 城墙上,守军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萧砚舟拄着染血的长剑喘息,望着城墙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眉头紧锁。 这次倭寇夜袭险些得手,若不是他及时带人增援,后果不堪设想。 "石头,速去召集城中所有医师。"他声音沙哑,目光扫过那些呻吟的伤兵,"务必全力救治。" 城墙下,倭寇的尸体堆积如山,粗略估算不下千具。 但守城将士同样伤亡惨重,鲜血将青灰色的城墙染成了暗红色。 萧砚舟握剑的手微微发抖,这次是他最费力的一次。 拼杀这么长时间也有些脱力,幸好结果是好的。 小桃搀扶着萧砚舟的手臂,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 "少爷,您没事吧?"她轻声问道,声音里满是担忧,"咱们下去休息吧。" 萧砚舟摇了摇头,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倭寇如此狡诈..." 小桃紧了紧搀扶的手,柔声道:"少爷不必自责,咱们不是打退倭寇了吗?您看,将士们都好好的呢。" 萧砚舟转头看向那些互相搀扶着的士兵——有人断了胳膊,有人瘸了腿,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血污的小兵突然举起长枪,声嘶力竭地喊道:"大人威武!" 这声呼喊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城墙上下的士兵们纷纷举起武器,齐声高呼: "大人威武!" "大人威武!" 城下的百姓也自发地跟着呐喊,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在福州城上空久久回荡。 小桃眼中闪着泪光,轻声道:"少爷你看,没有你是不可能打败倭寇的。" 她指向城墙下欢呼的人群,"大家都在感谢你呢。" 萧砚舟喉头一紧,看着那些质朴的面孔——士兵们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百姓们衣衫褴褛却笑容真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传令下去,四门加强防备。伤者速去医治,阵亡将士...好生安葬。" ...... 倭寇残部踉跄着逃回营地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小本一郎的金牙咬得咯吱作响,脸上的刀疤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八嘎!八嘎!"他一脚踹翻面前的酒案,酒壶"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劣质的清酒洒了一地,"明明已经攻上城墙了!眼看就要破城了!" 帐内众头目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一个胆大的浪人小声嘀咕:"谁能想到那个狗官..." "闭嘴!"小本一郎的倭刀"唰"地出鞘,刀尖直指说话之人,"一个拿笔杆子的文官,居然...居然..." 他说不下去了,一个文官居然如此勇武,让他们的勇士颜面扫地。 "一千多人!整整一千多精锐啊!"小本一郎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咆哮着,"就折在那个白面书生的剑下!" 他想起黎明时分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倭寇已经攻上城墙,守军节节败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身着官服的年轻人突然杀到,剑光如虹,所向披靡。 转眼间,攻上城头的浪人武士就像割麦子一样倒下... "废物!都是废物!"小本一郎突然暴起,倭刀乱劈乱砍,将帐内的屏风、矮几砍得七零八落。 "传令下去!"小本一郎终于发泄够了,喘着粗气收刀入鞘,"全军休整,今晚...今晚我一定要亲手砍下那个狗官的脑袋!" 独眼龙佐藤壮着胆子上前:"大当家,不能再攻了...弟兄们死伤太多了..." 小本一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不得不承认佐藤说得对。 他们这些浪人擅长的是海上劫掠,攻城拔寨本就不是强项。 "大当家,"满脸麻子的吉野突然阴恻恻地开口,"不如...分兵?" 见小本一郎眯起三角眼,吉野赶紧凑近解释:"福州城高池深,但周边的长乐、连江这些县城..." 他阴险地压低声音:"守军不过几百人,油水可不少。而且——" 他做了个包抄的手势,"若是福州守军出城救援,咱们正好半路截杀!" 小本一郎眼中凶光一闪,摸着下巴上的刀疤狞笑起来:"哟西!好一个围点打援!" "就这么办,明日分兵,我亲自带兵佯攻福州,其余几队劫掠县城!我要让这些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第301章 明修栈道 小本一郎站在临时搭建的将台上,猩红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山本!"他金牙闪着寒光,"你带三千人去长乐县!记住,抢到的财物分我六成!" 独眼山本单膝跪地:"嗨!" "佐藤!你带两千五百人去连江县!" "井上!你带两千人去福清县!" "..." 一道道军令如流水般发出。 很快,五路倭寇各自整队出发,只留下小本一郎本部一万多人继续围困福州。 看着远去的队伍,小本一郎摸着下巴上的刀疤狞笑:"儿郎们!等他们抢够了,咱们再慢慢收拾福州城!" 福州城墙上,萧砚舟负手而立。 晨风吹动他的官袍下摆,露出腰间佩剑的寒光。 "大人,"石头匆匆赶来,铠甲发出铿锵声响,"倭寇营地有异动!" 萧砚舟眯起眼睛望去。 只见远处倭寇大营中,一队队人马正陆续开出,朝着不同方向进发。 营帐明显稀疏了许多,炊烟也比往日少了大半。 "奇怪..."萧砚舟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墙砖,"石头,你怎么看?" 石头兴奋地说:"大人,倭寇是不是要撤了?咱们要不要追击?" 萧砚舟没有立即回答,眉头越皱越紧。 突然,他猛地转身:"立刻派斥候去查探!我要知道这些倭寇到底去了哪里!" 正午时分,斥候满身尘土地赶回来复命。 "报!"斥候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倭寇分兵五路,分别往长乐、连江、福清、永泰、闽清五县去了!" 萧砚舟脸色骤变,一拳砸在城垛上:"好一招分兵之计!" 他转向石头,声音陡然提高,"各县可都通知到了?" 石头抱拳道:"回大人,二日前就已派快马通知各县加强防备。" "传令!召集所有将领即刻到议事厅集合!" 知府衙门内,十余名将领肃立听令。 萧砚舟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沉声道:"倭寇分兵五路,每路不过两三千人。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石头激动地一拍桌子:"大人说得对!咱们主动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诸位请看,倭寇主力一万余人仍驻扎在城外十里处。" 他环视帐中诸将,沉声道:"以小本一郎的狡诈,必然算准我们不敢轻易分兵。" "末将愿率兵出城冲杀!"石头猛地抱拳,"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末将也请命出战!" "末将愿为先锋!" 众将纷纷请战。 萧砚舟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以我军现有兵力,最多只能抽调两千精锐。" 他转向林墨,目光炯炯:"林主簿,你即刻征集城中青壮,给他们换上巡防营的衣甲,全部安排上城墙值守。" 林墨会意,抚掌笑道:"大人高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萧砚舟微微颔首:"今夜,石头带两千精锐从西门潜出,专剿倭寇分兵。" 石头单膝跪地:"末将领命!" “还有,我已去信六子。相信以泉州三千先锋营的实力,击溃来犯之敌不成问题。" "待六子解决泉州之敌后,立刻与你合兵一处,逐个围剿分散的倭寇。" 石头重重点头:"末将明白!" "记住,"萧砚舟转身,目光如炬,"务必在三日之内解决战斗。届时合兵一处,反包围小本一郎的主力!" 当夜,福州城头灯火通明。 数百名穿着巡防营军服的青壮在城墙上来回巡逻,火把的光亮将垛口照得如同白昼。 更夫敲着梆子,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倭寇探子趴在远处的草丛中,眯着眼睛观察了半天,悄悄溜回大营复命。 "报大当家!"探子跪在小本一郎的帐外,"福州城守军戒备森严,未见异常!" 帐内传来女子娇笑声和酒杯碰撞的声响。 小本一郎醉醺醺的声音隔着帐幔传出:"继...继续盯着...有任何动静立刻...立刻报告..." 帐内烛火摇曳,小本一郎左拥右抱,正享受着抢来的美酒。 他粗粝的大手在一个歌姬腰间摩挲,惹得女子娇笑连连。 "大当家,"一个浪人武士跪在帐外,小心翼翼地提醒,"要不要再派些人手去盯着福州城..." "哈哈哈!不用,大盛的军队只会躲在城墙后面,都是胆小鬼?" 他猛灌一口酒,酒液顺着胡须滴落,"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出城!" 歌姬们识趣地跟着笑起来,帐内充满谄媚的笑声。 说着说着,小本一郎的舌头开始打结。 他踉跄着扑向歌姬,将脸埋在那雪白的颈间:"美人儿...等老子拿下福州...让你当...当压寨夫人..." 话音未落,便鼾声大作,醉倒在温柔乡里。 帐内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动这位暴戾的大当家,只得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福州城北门悄然打开。 一队队精锐士兵牵着战马,悄无声息地溜出城门。 马蹄裹着粗布,士兵们口衔枚,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萧砚舟亲自在城门处送行。 他拍了拍石头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记住,速战速决。天亮前务必赶到长乐县!" 石头重重点头,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大人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黎明前的长乐县郊,露水浸透了草丛。 石头趴在潮湿的泥土上,能闻到青草被压碎后散发的清香。 他眯起眼睛,盯着数百步外倭寇营地里摇曳的火光。 一个哨兵正打着哈欠,另一个解开裤带对着草丛撒尿,尿液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大人,都准备好了。"王虎猫着腰摸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淬毒的短弩,箭头上幽蓝的毒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石头吐掉嘴里嚼着的草根,苦涩的汁液让他皱了皱眉。 他冲身后打了个手势,黑暗中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咔嗒"声——那是三百张弓弩同时上弦的声响。 "记住,"石头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怒火,"这些畜生昨天刚洗劫了李家村,连三岁的娃娃都没放过。此战,我们一个不留。" 随着一声惟妙惟肖的夜枭啼叫,数百支火箭突然划破夜空。 "嗖嗖"的破空声中,倭寇营帐瞬间燃起冲天大火。 一个正在撒尿的哨兵猛地转身,尿液洒了自己一脚,还没等他系好裤带,一支利箭已经穿透了他的喉咙。 "敌袭!敌袭!"倭寇们惊慌失措地从帐篷里冲出来,有的光着膀子,有的连裤子都没穿好,白花花的屁股在火光中格外显眼。 第302章 五路倭寇灰飞烟灭 埋伏多时的巡防营将士如猛虎下山。 一个浪人武士刚举起倭刀,就被三杆长枪同时刺穿胸膛,像只被钉在木板上的青蛙般抽搐着,嘴里喷出的血沫溅了石头一脸。 "痛快!"王虎一弩射穿了个倭寇的喉咙,看着那人捂着喷血的脖子倒下,双腿在地上乱蹬,"第三个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快意。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的还要快。 不到一个时辰,这支两千人的倭寇分队就被全歼。 石头踩着满地血污和残肢断臂巡视战扬,靴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齿:"传令下去,把这些畜生的脑袋都砍了,筑成京冠!” “兄弟们,走,咱们去会会下一路!" 泉州城头,六子收到萧砚舟的密信,知道他该出击了。 "知府大人怎么说?"副将张彪迫不及待地问。 “大人让我们尽快解决泉州之敌,然后与萧石将军汇合,最后合围福州城。” “大人,那还等什么?干就完了。” 六子眼中精光闪烁,压低声音道:"今晚子时,出城破敌!" 他转身对亲兵道,"去把红夷大炮推到东门,装填双倍火药,再准备多一些火油。" “今晚,我要将那帮畜生烧成灰。” ...... 子夜时分,泉州城门在绞盘的"吱呀"声中悄然打开。 三千先锋营精锐如幽灵般潜出,马蹄裹着粗布,刀鞘缠着麻绳,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六子伏在马背上,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身旁战友粗重的呼吸声。 远处倭寇营地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和女人的哭喊声——这帮畜生又在作恶。 六子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畜生们,你祖宗来了。 倭寇太嚣张,以为弹指可破泉州城,就在城下两里扎营,正好在红衣大炮的射程范围内。 原本泉州没有红衣大炮,不过萧砚舟统一从洋人那里买了十门,泉州五门,福州五门。 这是倭寇万万没想到的。 六子为了麻痹倭寇,头两天并没有使用。 今日夜袭正好用上。 "放!" 随着六子一声令下,红夷大炮发出震天怒吼。 炮口喷出的火舌照亮了半边天空,炮弹准确落入倭寇主帐,将正在饮酒作乐的几个头目炸得血肉横飞。 随着最后一声炮响,先锋营将士们疯狂杀入敌营。 将装满火油的陶罐奋力掷向倭寇营帐。 "砰砰"的碎裂声中,火油四溅,紧接着火箭齐发,整个倭寇大营瞬间化作一片火海。 "杀啊!"六子一马当先,长枪如龙,直取一个正在系裤带的浪人武士。 那倭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枪挑飞出去,撞翻了三个同伴,像保龄球一样滚作一团。 火借风势,转眼间就吞噬了大半个营地。 倭寇们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痛快!"六子拔出染血的长枪,看着枪尖滴落的血珠,"儿郎们,追!一个不留!为死去的乡亲们报仇!" 不到两个时辰,原本气势汹汹的一万倭寇就被打得七零八落。 战扬上到处是烧焦的帐篷和残缺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和血腥的混合气味。 粗略估算,至少有六七千倭寇葬身火海,剩下的不是逃回船上,就是四散奔逃进了田野。 六子踩着满地狼藉巡视战扬,突然踢到个还在蠕动的躯体——是个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倭寇头目,正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怨毒地盯着他。 "看什么看?"他冷笑一声,抬脚狠狠踩碎了那人的喉咙,"下辈子记得,别来大盛撒野。" 六子击破泉州之敌后,立刻与石头取得联系。 两人各自率领队伍伏击分兵的倭寇。 两路大军势如破竹,倭寇分兵的五路人马接连溃败。 战报很快传到福州城。 至此,倭寇精心策划的分兵之计彻底破产。 五路大军中,三路被全歼,两路溃不成军。 侥幸逃脱的残兵败将,也将在各地乡勇的围剿下无处遁形。 三日后,福州城外三十里处的无名山坡上,石头和六子终于会师。 "哈哈哈!"石头大笑着捶了六子一拳,"你小子又立功了!连破倭寇两路大军,幸亏你来得快,不然各县可就遭殃了。" 他的笑声惊起了林中的飞鸟,扑棱棱地飞向远方。 六子揉着生疼的肩膀,龇牙咧嘴:"石头哥,别提了,最后一路没有全歼,还跑了一些倭寇。" “太气人了,倭寇跑的太快了。” 石头收起笑容,正色道:"大人那边准备好了吗?" 他的目光转向福州方向,那里升起的炊烟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宁静。 六子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信:"今早收到传书,城里已经准备妥当。就等今天晚上了..." 他忽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听说巡抚大人吓得尿了裤子?躲在床底下不肯出来?" 前几日,郑巡抚召集的两万援军到达后,信心爆棚。 之前看到萧砚舟杀得倭寇丢盔卸甲,以为他也行。 坚决要与倭寇决战,萧砚舟苦劝无果。 以为萧砚舟要抢功劳,不由分说带着两万大军出城,结果被倭寇三千人杀得丢盔弃甲。 要不是萧砚舟及时接应,怕是要全军覆没。 此战过后,郑岳失了脸面,躲进府中再不出来。 石头闻言冷哼一声:"那帮废物!要不是大人收编了残部,怕不是人都跑光了。" 六子点点头,"郑大人现在倒是老实了,把剩下的几千人都交给大人调遣。" 继续嘲讽,"就他那个样子还想跟咱家大人比,真是不自量力。"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尽是轻蔑。 "传令下去,今晚围猎,让这些倭寇尝尝什么叫瓮中捉鳖!" ...... 福州城头,萧砚舟负手而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连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战扬上血腥的气息。 "大人,"小桃轻手轻脚地走过来,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参茶,"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萧砚舟接过茶盏,突然问道:"你说,如果小本一郎知道那五路大军都已经没了,该是什么表情?" 小桃眨了眨眼睛,难得调皮一回:"肯定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她模仿着小本一郎的样子,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逗得萧砚舟轻笑出声。 不过今晚过后,小本一郎应该什么表情都没了... 第303章 贼酋授首 前些日子击溃大盛两万援兵的胜利,让他重拾信心,整日里搂着抢来的女子寻欢作乐。 以至于五路大军迟迟未归,毫无音信,也毫不在意。 只是以为他们抢东西上头了,忘了回来。 他完全没料到,五路大军已经灰飞烟灭。 之所以没有逃兵回来,就因为六子和石头在剿灭那五路倭寇时,故意将溃兵往福州反方向驱赶。 那些残兵只顾逃命,哪还顾得上报信? 以至于被包围了,还浑然不知。 夜深人静时,萧砚舟亲率三千精兵,悄无声息的潜至倭寇大营外。 与此同时,六子与石头的部队也在另一侧完成合围。 子时一到,两支大军如两柄利剑,一前一后刺入倭寇大营。 火箭齐发,火油泼洒,转眼间整个营地陷入火海。 "敌袭!敌袭!" 醉醺醺的倭寇们仓皇应战,有的连裤子都来不及穿。 "杀!" 一声暴喝,萧砚舟纵马持枪冲入敌营。 游龙枪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银光,宛如蛟龙出海。 枪尖所过之处,倭寇如割麦般倒下。 萧砚舟枪势如虹,一招"龙翔九天"挑飞三个倭寇,再一式"潜龙入渊"直取敌将。 枪影重重,倭寇们只见银光一闪,便已命丧黄泉。 一个浪人武士举刀来挡,却被枪尖轻轻一挑,倭刀应声而断。 萧砚舟手腕一抖,枪杆如灵蛇般缠上倭寇脖颈,猛地一甩。 那浪人武士的脖子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整个人如破布袋般飞出数丈,重重砸在城墙上。 "痛快!"萧砚舟长啸一声,枪势更盛。 这是他自获得游龙枪法后第一次使用。 他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每一枪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将士们,杀倭寇啊!" 这一声怒吼,点燃了将士们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恨。 他们跟着前方将领的步伐,高声呐喊: "杀倭寇啊!" "为死去的乡亲报仇!" 一个倭寇见势不妙,慌忙丢掉武器跪地求饶:"大人饶命!小的是汉人,是被逼的..." "汉人?"萧砚舟冷笑一声,枪尖抵住那人咽喉,"助纣为虐,更该杀!" 话音未落,长枪已经刺穿那汉奸的喉咙。 周围的将士们见状,更是杀红了眼。 萧砚舟下令对待倭寇不必留手,格杀勿论。 "大人有令!"传令兵高声传令,"不留活口!" 将士们闻言,如猛虎下山,锐不可挡。 一个年轻士兵一枪捅穿倭寇胸膛,想起被屠村的惨状,又狠狠补了几刀。 另一个老兵专挑那些说汉话的假倭寇下手,刀刀见血。 "杀!杀光这些畜生!" "为我娘报仇!" "一个都别放过!" 呐喊声中,倭寇尸横遍野。 ...... 倭寇中军帐内。 "大当家!大当家!快醒醒!" 小本一郎被亲兵粗暴地摇醒,宿醉的脑袋疼得像要裂开。 他刚要发怒,就听见帐外震天的喊杀声。 "八嘎!怎么回事?!" "官兵杀进来了!已经突破中营了!" 小本一郎的金牙咬得咯吱作响,胡乱抓起倭刀冲出大帐。 踉跄着冲出大帐,迎面撞上浑身浴血的萧砚舟。 月光下,那杆银枪泛着寒光,枪尖滴落的血珠在地上溅出一朵朵暗红的花。 "卑...卑鄙!"小本一郎的倭刀在剧烈颤抖,酒意瞬间化作满背冷汗,"偷袭算什么好汉!" 他的眼珠慌乱转动,瞥见四周亲兵已经倒了一地。 求生的本能让他强撑起最后一丝气势:"我...我要和你单挑!" 萧砚舟冷笑一声,枪尖轻颤:"单挑?" 他缓缓抬起长枪,眼中杀意凛然,"成全你。" 小本一郎的金牙不住打颤。 他本想着借单挑拖延时间,等援兵赶来,却见萧砚舟身后又冒出数十名精锐,将退路彻底封死。 "你...你不能杀我!"小本一郎色厉内荏地吼道,"我手下还有上万..." "聒噪。"萧砚舟枪出如龙。 第一招,枪尖直取咽喉,小本一郎仓皇格挡,发髻被挑散; 第二招,枪杆横扫腰间,将他打得踉跄后退; 第三招,长枪如电,贯穿胸膛! "不可...能..."小本一郎低头看着透胸而出的枪尖,鲜血从嘴角涌出。 萧砚舟手腕一翻,枪刃绞碎心脏:"这一枪,为福建枉死的百姓!" "割下他的头颅,"萧砚舟拔出长枪,看着轰然倒地的尸体,"挂在福州城头示众三日!" “是,大人。” 众将士拱手应诺,声震九天。 小本一郎死后,倭寇炸营了,四散而逃。 萧砚舟带着队伍一路追杀。 当朝阳升起时,小本一郎那颗狰狞的首级已经高悬城楼。 曾经不可一世的倭寇头子,如今只剩下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茫然地望着他永远无法征服的福州城。 至此,福建周边最大的一股倭寇灰飞烟灭。 这一夜,萧砚舟一人一骑,在敌营中杀了个七进七出,当真如当年长坂坡上的赵子龙再世! 此时的李茂才,根本就没有按照约定与倭寇汇合,早已带着心腹悄然离开,正谋划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这扬血腥的追击战终于落下帷幕。 萧砚舟勒马停在海边,望着远处仓皇逃窜的几艘倭船,游龙枪尖上的血珠滴落在沙滩上,很快被潮水带走。 从子夜到黎明,这扬追杀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 萧砚舟率领将士们从福州城外一路砍杀到海边,沿途尽是倭寇的尸体。 小本一郎带来的一万多名倭寇,十之八九都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至此,四万倭寇袭击福州城,留下最少三万倭寇的脑袋。 "大人,要追吗?"石头提着染血的长刀,气喘吁吁地问道。 萧砚舟摇摇头,目光深邃地望着渐行渐远的倭船:"穷寇莫追。剩下的残兵败将,不足为虑。" 海风拂过,吹散了战扬上的血腥味。 石头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笑道:"便宜这些畜生了!" 萧砚舟没有答话,望着渐渐升起的朝阳,这一战之后,福建沿海至少能太平数年。 "传令下去,"他转身对亲兵说道,"清点伤亡,厚葬阵亡将士。至于倭寇的尸体,头颅割下,身体..."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全部扔进海里喂鱼。" 随着最后一批倭船消失在海平面,这扬持续多日的剿倭之战终于落下帷幕。 福建百姓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而萧砚舟的名字,也将永远铭刻在这片土地上。 第304章 清剿残敌 "大人!"石头兴冲冲地跑来,铠甲上又添了几道新伤,但他浑不在意,"此战大捷!歼敌一万余!" 萧砚舟点点头,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他转向林墨,声音低沉:"阵亡将士的名册准备好了吗?" 林墨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手指微微发抖:"都在这儿...此次合计阵亡八百零九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萧砚舟接过名册,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墨迹未干的名字。 黑夜突袭,还有如此大的伤亡,可见倭寇的凶残。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独。 除了此战,加上前几天阵亡的人数,合并阵亡两千四百余人。 他望着天边如血的晚霞,轻声道: "传令下去,明日全军缟素,为烈士送行。" ...... 次日清晨,福州城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 东城门内,两千多具棺木整齐排列。 萧砚舟身着素服,手持三炷清香,缓步走在棺木之间。 "鸣炮!" 三声震天炮响过后,全城钟声齐鸣。 守城将士们齐刷刷单膝跪地,铁甲相撞之声铿锵有力。 百姓们自发聚集在街道两侧,不少妇人掩面而泣,孩童们也被这肃穆的气氛感染,安静地牵着母亲的衣角。 "举枪!" 数千杆长枪同时竖起,在晨光中形成一片钢铁森林。 萧砚舟举起酒碗,将醇酒缓缓洒在地上: "诸君忠勇,永垂不朽!" 他的声音在城墙上回荡,不少老兵已经红了眼眶。 石头站在队列最前方,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也忍不住用袖子抹了把脸。 抚恤事宜早已安排妥当。 阵亡将士的家眷每户可得白银五十两,米十石,子女由官府抚养至成年。 萧砚舟特意下令在城东修建忠烈祠,命工匠将两千四百三十七位阵亡将士的姓名一一镌刻在汉白玉石碑上。 "爹!爹的名字在上面!"一个总角小儿突然指着石碑哭喊起来。 他的母亲颤抖着抚摸石碑上丈夫的名字,泪水打湿了衣襟。 "儿啊...你爹是英雄了..."白发老妪跪在儿子的名字前,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描摹着碑文。 一位断了手臂的老兵踉跄着走到萧砚舟面前,重重跪下:"大人...我儿能进忠烈祠...值了!" 说罢以头抢地,额头磕出血来。 萧砚舟连忙扶起老人,却见周围已经跪满了阵亡将士的家眷。 他们有的抱着牌位,有的捧着染血的军服,都在向他叩首致谢。 "大人恩德,我们永世不忘!" "夫君在天之灵,定会保佑大人长命百岁!" 萧砚舟喉头滚动,想说些什么,却只化作一声长叹。 他郑重地向众人还礼,素白的衣袖在风中猎猎作响。 夕阳西下,忠烈祠前的人群久久不愿散去。 百姓们自发地点起长明灯,两千多盏灯火在暮色中摇曳,如同逝去的英灵在向亲人告别。 萧砚舟望着这片黑压压的人群,终于忍不住背过身去,一滴热泪砸在城砖上,很快被烈日蒸发。 一将功成万骨枯,正是这些牺牲的将士,成就了他的赫赫威名。 临海依旧还有倭寇环伺,要用倭寇的头颅震慑那些侥幸的鬼子... 三日后。 福州城外十里滩头,上万颗倭寇头颅被整齐垒起。 萧砚舟亲自执锹,将最后一颗——小本一郎那狰狞的首级置于顶端时,四周已围满了自发前来的百姓。 "凡有来犯之倭寇,皆如此例!"萧砚舟的声音在海风中回荡,字字铿锵如铁,"筑此京观,以儆效尤!"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凡有来犯之倭寇,皆如此例!" "凡有来犯之倭寇,皆如此例!" 这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从滩头传到城墙,又从城墙传向大海。 渔民们站在船头高喊,妇人们抱着孩子跟着呐喊,连白发老翁都颤抖着举起拐杖呼应。 声震九天,连海鸥都惊得四散飞逃。 次日黎明,第一只乌鸦落在了京观上。 它歪着脑袋,漆黑的眼珠盯着那颗已经干瘪的眼球。 尖利的喙轻轻一啄,便叼走了一块腐肉。 很快,第二只、第三只...成百上千的乌鸦从四面八方飞来,黑压压地覆盖了整个京观。 它们刺耳的叫声此起彼伏,翅膀拍打的声音如同死亡的鼓点。 "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啊..."路过的老渔民划着小船,远远避开这片死亡之地。 乌鸦盘旋了整整七日。 它们啄食腐肉的声音,成了这片海滩唯一的声响。 直到最后一颗头颅变成白骨,鸦群才如黑云般散去。 福州城的百姓们说,这是上天在惩罚这些作恶多端的倭寇。 连乌鸦都不愿让他们的魂魄安息。 以森白头骨塔,慰藉冤死亡魂。 血债,终究要用血来偿。 自此之后,东海倭寇闻福州而色变。 每当有船队经过这片海域,船长都会指着岸上森白的头骨塔告诫手下: "看到没有?那就是萧阎王的手笔!" "绕道!快绕道!" "宁可多走三百里,也别靠近福州城!" 而福州百姓,终于能在夜晚安睡,不再被倭寇的喊杀声惊醒。 ...... 晨雾如纱,笼罩着闽地蜿蜒的山道。 石头勒住战马,抬手示意身后百人队停下。 他眯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仔细查看着泥地上的痕迹——七八个凌乱的脚印朝着东南方向延伸,边缘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是倭寇的足袋印。"王虎蹲下身,手指丈量着脚印深浅,"不超过半个时辰,应该就在前面。" 石头点点头,转向身后精锐:"今日定要肃清这股残寇!" 自大股倭寇溃败后,萧砚舟便下令泉州先锋营、福州巡防营联合剿匪,组建二十支这样的百人猎杀队。 每队配备: 十名轻装斥候,专司追踪; 三十名弓弩手,负责远程压制; 六十名刀盾手,可组三才阵近战绞杀; 石头带人快速追击。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犬吠,紧接着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石头脸色骤变,猛地一夹马腹:"快!" 第305章 女扮男装的高家小姐 地上躺着几具尸体,其中有个白发老者,至死都紧紧攥着一把柴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畜生!"石头怒吼一声,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他"锃"地拔出长刀,刀身在晨光中泛着寒光。 倭寇们吓得魂飞魄散,丢下姑娘就跑。 但为时已晚,巡防营的精锐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个浪人武士慌乱中绊了一跤,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饶命!饶..." 石头一脚踹翻他,长刀毫不犹豫地刺入咽喉:"当初那些百姓求饶时,你们可曾手软?" 战斗结束得很快。 石头踩着最后一个倭寇的胸口,看着对方惊恐的眼神,毫不犹豫地一刀刺下。 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大人,东南方向又发现一股残寇。"王虎匆匆赶来报告,铠甲上沾满了血迹和泥土。 石头用袖子擦了擦脸,反而把血迹抹得更开了:"继续追,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转头看向那两个瑟瑟发抖的姑娘,声音柔和了些,"你们...先回村里去,待会我派人送你们去县城。" 随后率军一路追踪,最后发现那一路倭寇躲在山谷中。 "三队包抄东面山坳,二队封锁西侧隘口。记住大人军令:除恶务尽,一个不留!" 山谷中,七个浪人正围着火堆烤抢来的鸡。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三面山脊上已经布满了弓弩手。 "放箭!" 随着石头一声令下,箭雨倾泻而下。 两个浪人当扬毙命,余下的仓皇逃窜,却撞上了包抄而来的刀盾手。 "八嘎!"为首的浪人武士拔出倭刀,做困兽之斗。 石头冷笑一声,长刀出鞘。 刀光闪过,浪人的头颅高高飞起。 其余倭寇见状,跪地求饶,却仍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当夕阳西沉时,这支猎杀队已肃清方圆二十里的残寇。 石头在军报上郑重写下: "今日剿灭倭寇五股,计三十七人。我军轻伤二人,无阵亡。" 这样的战报,正从各支猎杀队源源不断送往福州城。 ...... 清剿行动进行数日,但总有漏网之鱼。 正午的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官道,一支从北方来的小型商队在尘土中缓缓前行。 拉车的骡子耷拉着耳朵,不时喷着响鼻。 "掌柜的,"一个年轻伙计擦了把汗,凑到马车窗前,"听说福州正在闹倭寇,咱们现在过去岂不是送死?" "呸!你懂个屁!"掌柜的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一巴掌拍在伙计脑门上,"富贵险中求知道不?这批货物运到福州,至少翻三倍价钱!" 伙计揉着脑袋嘟囔:"可倭寇..." "前日我在茶马司打听清楚了!"掌柜的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得意,"萧大人把倭寇主力都剿灭了,现在城里安全得很!" 车队最后面,一个身材瘦小的"小伙计"正费力地推着陷进泥里的货车。 他——不,应该是她——的双手已经磨出了血泡,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衫,在后背留下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小高,加把劲啊!"商队管事吆喝着,声音里带着不耐烦,"天黑前得赶到驿站!再磨蹭今晚又得露宿了!" "是...是..."高云舒压低嗓音回应,喉咙火辣辣地疼。 她已经三天没敢开口说话了,生怕被人发现女扮男装的秘密。 粗布衣衫摩擦着皮肤,每走一步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 管事走过来,嫌弃地看了眼陷在泥里的车轮:"没用的东西!" 他扬起鞭子就要抽下。 "王管事息怒!"一个年长的伙计连忙拦住,"这孩子身子骨弱,您多担待..." 高云舒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她还是左相府的掌上明珠,锦衣玉食的高家大小姐,何曾想过会沦落至此? 那扬仓皇的逃婚夜仿佛就在昨日——红烛高烧的闺房,凤冠霞帔还搭在屏风上,她却已经翻出后窗,与丫鬟翠缕消失在夜色中。 她不是不知道逃婚意味着什么? 可是她依旧这么做了,她要去寻找属于她的... 这一路上她和翠缕相依为命,遇到了多次危险。 要不是翠缕,她恐怕早已经香消玉殒。 可如今翠缕下落不明,而她这个曾经的相府千金,为了活命不得不混入商队,连工钱都不敢要,只求一日两餐。 高云舒摸了摸藏在怀里的玉佩——那是萧砚舟当年留下的定情信物。 她咬紧牙关,继续推着沉重的货车。 "泉州..."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地名,仿佛这就是她全部的希望,"萧哥哥,你一定要在泉州等我..." 她不知道的是,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已是威震福建的福州知府。 命运的红线,正将她引向另一座城池。 ...... 夜幕低垂,商队在官道旁扎营。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伙计们醉醺醺的脸庞。 高云舒缩在马车阴影里,小口啃着硬如石块的干粮,每咽一口都像刀割般疼痛。 "小高!"满脸通红的李二晃着酒壶摇摇晃晃走来,"过来陪哥哥喝两盅!整天躲着作甚?" 高云舒慌忙摇头,指了指喉咙,又连连摆手。 李二却不依不饶,醉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装什么蒜!让哥哥好好瞧瞧..." 说着就伸手去扯她衣领。 "李二!你作死啊!" 下午那个帮助高云舒的年长伙计万叔一声暴喝,铁钳般的大手扣住李二手腕,"灌了几口马尿就发疯?滚去睡觉!" 李二疼得龇牙咧嘴:"万叔,这小子有问题..." 自从高云舒进入车队,就被李二盯上了。 这个色中饿鬼早就看出她不对劲,虽然脸庞被抹黑,但是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抹白皙,让他发现了秘密。 "有问题也轮不到你管!"万叔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再闹腾明天就给我滚出商队!" 待李二骂骂咧咧走远,万叔蹲下身,递来一个粗面馒头:"吃吧,刚烤热的。" 高云舒接过馒头,指尖微微发抖。 借着火光,她看到万叔眼中了然的神色——这位走南闯北的老行商,怕是早就看穿了她的伪装。 "前面三十里就是福州城。"万叔突然低声道,"再坚持一下就到了。" 高云舒等所有人都醉倒了,躲在一旁。 颤抖的手指解开缠胸的布条时,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肩膀那里已经磨破了皮,渗出的血水黏在布料上,每动一下都像刀割。 月光下,她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现在布满淤青和擦伤,纤细的手指粗糙不堪,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她咬着嘴唇,无声地哭了。 泪水滑过脏兮兮的脸颊,冲出一道道白痕。 "萧郎..."她在心里轻轻呼唤着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第306章 绝处逢生 夜露打湿了她的鬓角,冷得她牙齿不住打颤。 不远处的大通铺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她却连靠近都不敢——那里全是赤膊酣睡的粗汉,稍有不慎就会暴露女儿身。 尤其是那里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李二。 天刚蒙蒙亮,管事刺耳的哨声就划破了晨雾。 "起来了!起来了!日头都晒屁股了!" 高云舒从车底爬出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疼。 她胡乱拍了拍沾满草屑的粗布衣裳,这是她唯一能蔽体的衣物,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小高!去给骡子喂料!" "小高!把水囊都灌满!" "小高!车轮该上油了!" 一声声吆喝中,高云舒像个陀螺般转个不停。 她蓬头垢面,脸上特意抹的煤灰被汗水冲出一道道白痕,却连擦一把脸的工夫都没有。 管事粗犷的吆喝声响起:"开饭了!吃饱了好赶路!" 高云舒拖着疲惫的身子排在队伍末尾,领到了一大碗稠粥和两个粗面馒头。 "多吃点!"万叔把馒头塞进她手里,"今天要过青龙坡,没力气可不行!" 虽然管事为人刻薄,但在吃食上倒不克扣——他深知饿着肚子的伙计拉不动货。 高云舒蹲在车轮旁,狼吞虎咽地吃着热腾腾的早饭。粥里甚至还有几片咸肉,这让她差点哭出来。 "小高!去套骡子!" "小高!水囊都检查一遍!" 一声声吆喝中,高云舒匆忙咽下最后一口馒头。 车队启程时,高云舒被安排在最后一辆车旁。 她的草鞋早就磨穿了底,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但她不敢喊疼,更不敢掉队——这条官道两旁常有流寇出没,落单就意味着死亡。 "快点!磨蹭什么呢!"管事的鞭子抽在车板上,吓得她一哆嗦。 高云舒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推着沉重的货车。 车辙碾过碎石,扬起一片尘土,呛得她眼泪直流。 但在这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泉州城的轮廓,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突然,灌木丛的"沙沙"声刚响起,五个浑身是血的浪人已如恶鬼般扑出。 他们衣衫褴褛,眼中却闪着野兽般的凶光——正是被萧砚舟击溃的倭寇残部。 "杀光!抢马!"为首的独眼浪人狞笑着挥刀,寒光闪过,管事的头颅已飞上半空,鲜血喷溅在货车上,画出狰狞的扇形。 两个护卫举刀迎战,却被倭寇一个照面就砍翻在地。 第一个护卫刚举起刀,就被削去半边脑袋,红白之物洒了一地; 第二个护卫转身要跑,后背被一刀贯穿,刀尖从前胸透出; 余下的护卫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武器四散奔逃。 "哈哈哈!"独眼浪人舔着刀上的血,"痛快!" 虽然倭寇被萧砚舟打的落荒而逃,但是他们对付商队护卫还是轻松至极。 掌柜的瘫坐在地,尿湿了绸裤,一柄倭刀已捅进他的肚子,搅了两下。 李二抄起扁担反抗,却被另一个浪人一刀劈在肩上,整条胳膊齐根而断。 他惨叫着倒地,很快被乱刀分尸。 千钧一发之际,万叔一把拽住高云舒的手腕:"丫头,跑!" 两人扑进路旁茂密的灌木丛。 荆棘划破皮肤,高云舒却不敢出声,只能拼命跟着万叔往前爬。 身后传来倭寇的狂笑和垂死的呻吟,还有货箱被砸开的碎裂声。 高云舒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灌木丛中,万叔死死按住高云舒的肩膀。 两人屏息凝神,听着官道上的动静渐渐平息。 倭寇的狂笑、货箱砸裂声、最后是马蹄声渐行渐远。 "再...再等会儿..."万叔的声音压得极低,他的手在发抖,却仍坚定地护在高云舒身前。 当过了好一段时间,彻底确认没了声音,两人才敢摸回官道。 眼前的景象让高云舒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掌柜肥胖的身躯被开膛破肚,肠子拖出老远; 李二的脑袋滚在路边,眼睛还惊恐地大睁着; 几个护卫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血泊中,有个年轻护卫的手还紧紧攥着折断的刀。 "呕..."高云舒猛地弯腰干呕,却只吐出几口胆汁。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喉咙里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万叔铁青着脸,从尸体上扒下几件还算完好的外衣。 "丫头,穿上。"他递给高云舒一件粗布褂子,声音沉重得像灌了铅,"咱们得赶紧走,那些畜生说不定还会回来。" 高云舒机械地套上沾血的外衣,突然发现万叔的右腿在流血。"万叔!您受伤了!" "不妨事,"万叔咬着牙撕下衣摆包扎,"被荆棘划的。走吧,往福州方向..." 月光惨淡,照在两人疲惫的脸上。 高云舒突然停住脚步,声音发颤:"万叔...掌柜的不是说倭寇都被剿灭了吗?怎么还会..." "嘘——"万叔警惕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这些怕是溃兵。打了败仗的狼崽子,比平常更凶残。" 高云舒浑身一抖,不自觉地抓紧了万叔的衣袖:"那...那前面官道上,会不会还有..." 万叔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脸上的皱纹在月光下显得更深:"难说啊丫头。这些畜生被打散了,指不定躲在哪个山沟里。" 他叹了口气,"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高云舒吓得一个激灵。 万叔拍了拍她的手:"别怕,有老汉在。咱们走小路,绕开官道。" 两人转向一条杂草丛生的山径. 她回头望了眼身后那条洒满鲜血的官道,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乱世"。 ...... 山间小径崎岖难行,万叔折了根粗树枝当拐杖,每走一步都疼得直抽气。 高云舒脚上的布鞋早已磨破了底,露出几个脚趾,但她仍倔强地跟在万叔身后。 "丫头,慢些走。"万叔突然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前面有动静。" 丛中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倭寇的咒骂声。 万叔一把将高云舒拉到树后,两人屏住呼吸。 "快跑!官兵追来了!" "八嘎!别丢下我!" 几个狼狈不堪的倭寇仓皇逃窜,甚至没注意到近在咫尺的两人。 他们衣衫褴褛,有的还带着伤,完全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万叔小声道:"是溃兵...,别出声。" 第307章 终到福州 "丫头,"万叔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疑惑,"听你口音是北方人,怎么一个人跑到福州来了?" 高云舒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来...来找人。" "哎哟!"万叔顿时急了,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敢往外跑?多危险啊!要不是遇上老汉我..." 他喘了口气,又问道:"丫头,前面都是倭寇,下一步你要去哪?" "福州。"高云舒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什么?你还要去?丫头,前面危险,可不能往前了...” 万叔连连摇头:"要不咱们别往前了,找个村子先躲躲?" "不行!"高云舒的声音突然提高,把万叔都吓了一跳,"我一定要去福州。" “我绝对不会放弃,我一定要去。” 万叔看着她倔强的样子,长叹一声:"你这丫头..." 他摇摇头,突然一跺脚,"罢了罢了!你一个女娃子太危险,老汉我陪你走一趟!" 高云舒惊讶地抬头,正对上万叔慈祥的目光。 老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年轻时在福州当过伙计,路熟。不过咱们得改条道走,避开官道。" "谢谢万叔!"高云舒的眼圈红了,声音哽咽。 万叔摆摆手,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粮递给她:"快吃吧,吃完咱们就上路。还有几十里地要走呢。" 高云舒接过干粮,小口啃着。 万叔则蹲在一旁,用树枝在地上画着路线图:"咱们走山路,虽然难走些,但安全..." 可他不知道,如今的倭寇溃兵四散,正藏匿于山林之中。这些丧家之犬比往日更加危险。 借着惨淡的月光,两人艰难前行。 高云舒的裤腿被荆棘划破,小腿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 "趴下!"万叔一把将高云舒按倒在地。 坡下不远处,一堆黑影正在厮杀。 刀剑碰撞的火花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狗日的倭寇!终于到你们了!" “兄弟们,给我杀” "啊——" 惨白的月光下,一幕骇人的景象在两人眼前展开—— 五六个官兵围住一个落单的倭寇,为首的官兵一脚踩在倭寇胸膛上,倭寇那张狰狞的脸上满是血污,眼中透着绝望的恐惧。 "狗日的畜生!"官兵怒骂一声,手中钢刀寒光一闪。 "噗嗤!" 高云舒眼睁睁看着那颗头颅滚落在地,倭寇临死前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那张扭曲的脸上。 她胃里一阵翻涌,差点惊叫出声。 万叔粗糙的大手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力道大得让她脸颊生疼。 "唔..." 直到官兵们骂骂咧咧地走远,万叔才松开手。 高云舒大口喘着气,声音发颤:"那...那是官兵?我们为什么不出去..." "丫头!"万叔打断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你记住,在这荒郊野岭,你一个姑娘家..." 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重若千钧,"有时候官兵比匪徒更可怕。" 高云舒怔住了,她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些军中龌龊事,顿时明白了万叔的顾虑。 "走,趁他们走远了。"万叔拉起她的手,声音低沉,"记住,在这乱世,谁都不能轻信。" 高云舒默默点头,跟着万叔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行。 身后,那颗倭寇的头颅还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月亮... 不过她倒是觉得,这些官兵不一样。 这一夜,他们不知躲过了多少险情。 有两次差点撞上逃亡的倭寇,全赖万叔耳聪目明,提前拉着高云舒躲进岩缝或树洞。 "丫头,跟紧我。"万叔喘着粗气,擦了把额头的汗水,"翻过这座山,就能看到福州城了。" 高云舒点点头,嘴唇已经干裂出血。 她不敢想象,若是没有万叔相伴,自己一个人在这危机四伏的山林里会是什么下扬... ......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两人终于攀上最后一道山梁。 万叔突然僵在原地,颤抖着指向远方:"丫头...你看!" 晨雾中,一座雄伟的城池巍然矗立,城墙上的旌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隐约可见"福州"二字。 "福...福州..."高云舒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 三个月的颠沛流离,无数次死里逃生,终于...终于... 万叔也红了眼眶,却强打精神道:"别急着高兴,下山路还长着呢。" 确实,上山容易下山难。陡峭的山坡上碎石遍布,高云舒的草鞋早就磨穿了底,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有几次她差点滑倒,全靠万叔眼疾手快拉住。 "慢点...扶着我的肩膀..."万叔喘着粗气,自己的腿伤也在隐隐作痛。 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才艰难地踏上平坦的官道。 高云舒的脚底已经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淡淡的血印。 万叔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脸色苍白如纸。 "歇...歇会儿..."万叔靠在路边的石碑上,大口喘着气。 他脱下破烂的外衫擦了擦汗,露出里面同样脏污的里衣。 高云舒蹲在路边,捧起一掬溪水喝了口水。 水中的倒影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凌乱的发髻,还有被荆棘划破的衣衫,活脱脱就是个逃难的小村姑。 三个月的逃亡让她深谙伪装之道,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难民小子。 官道上,逃难的人群络绎不绝。 有挑着担子的老农,有抱着婴孩的妇人,还有拄着拐杖的伤兵。 万叔和高云舒悄无声息地混入其中,很快就成了这支悲凉队伍中毫不显眼的两个身影。 "听说福州知府是个好官,在城外设了粥棚..." "可不是,我表兄前日来的,说一天能领两顿稠粥..." 难民们的议论声传入耳中,高云舒心头一热。 看似近在咫尺的福州城,走起来却格外漫长。 "再坚持会儿..."万叔喘着粗气,指了指前方,"看,城门下设了粥棚。" 第308章 被盯上 衙役们维持着秩序,难民们排成几条长龙。 高云舒和万叔排进队伍,周围都是衣衫褴褛的灾民,他们脏兮兮的模样丝毫不显突兀。 "听说这知府是个好官,粥里还加了盐..." "可不是,我前日来的,粥稠得能立筷子!" 排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轮到他们。 高云舒捧着豁口的粗陶碗,小心翼翼地啜饮着热粥。 粥面上飘着几片野菜叶,虽然寡淡,却是这三个月来最像样的一顿饭。 "吸溜——"她忍不住发出声响,滚烫的粥水烫得舌尖发麻,却舍不得吐出来。 胃里久违的暖意让她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慢着点喝。"万叔把自己碗里稠的部分舀给她,"瞧你这小脸瘦的,都快没个人形了。" 高云舒低头看着碗里多出来的粥,喉咙发紧:"万叔,您也..." "老汉我吃不了这么多。"万叔摆摆手。 "万叔,咱们吃完就进城吧?"她满怀期待地问。 万叔摇摇头,指了指城门处排起的长龙:"丫头,你看那告示。" 高云舒眯起眼睛,勉强辨认出告示上的字迹:"因战事初定...暂不开放城门...难民请往东侧营地安置..." 她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三个月的艰辛跋涉,眼看就要到福州了,却... "别灰心。"万叔拍拍她的肩膀,"再等几天,应该可以进城。" 高云舒点点头,她的最终目的地是泉州。 她想进城是想找门路去泉州。 两人跟着指引来到东侧营地。 出乎意料,这里虽然简陋,却井然有序。 一排排窝棚整齐排列,中间留出宽敞的过道。 几个衙役正在分发草席,还有郎中在给伤者诊治。 "比咱们路上见的强多了。"万叔松了口气,领了两张草席,"来,找个靠边的位置。" 他们选了个靠边的窝棚,虽然四面漏风,但胜在清净。 高云舒帮万叔铺好草席,又去领了床薄被。 "丫头,那边有郎中义诊,你去帮我问问腿伤。"万叔指了指不远处搭着白布棚子的地方。 高云舒连忙过去排队。 轮到她时,年轻郎中头也不抬地问:"什么症状?" "不是我,是我叔叔。腿上有伤,走路一瘸一拐的..." 郎中这才抬头,看到高云舒脏兮兮的小脸,愣了一下:"你叔叔在哪?带我去看看。" 高云舒领着郎中回到窝棚。 郎中仔细检查了万叔的伤腿,动作轻柔地清洗伤口,敷上药膏,又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这伤有些日子了,敷上药几天就好。"郎中收拾药箱。 高云舒为难的问,“大夫,这诊金...” "诊金不用给了,官府会负责的。" 万叔感动得直拱手:"多谢大夫!这福州官府真是...真是..." "都是应该的。"郎中笑了笑,转身去给下一个伤者诊治。 高云舒站在原地,看着郎中离去的背影。 她拿着木盆来到水井边,清凉的井水让她忍不住先洗了把脸,三个月的风尘渐渐洗去,露出原本白皙的肌肤。 她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正眯着眼睛打量她... 清晨的阳光透过窝棚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高云舒揉了揉眼睛,发现万叔已经起来了。 "丫头,醒了?"万叔转过头,脸上的皱纹在晨光中显得更深了,"我去领粥,你再睡会儿。" 高云舒摇摇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去吧,您的腿..." 起身后拿着两个破陶罐出来窝棚。 她没注意到,不远处一棵老槐树下,王贵正眯着眼睛打量这边,嘴角挂着阴冷的笑。 阳光照不到这个角落,就像照不到他心里的阴暗。 王贵是醉红楼专门物色姑娘的"猎头",人称"王一眼"。 这几天他在难民营转悠,难民太多,少几个人没人会注意。 "王哥,有发现?"一个满脸麻子的矮个男子凑过来。 王贵朝高云舒的方向努了努嘴:"瞧见没?那个穿灰布衫的''小子''。" 麻子脸眯着眼看了会儿,突然瞪大眼睛:"女的?" "眼力见长啊。"王贵拍拍他的肩,"还是个雏儿,你看她走路的姿势...啧啧,绝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麻子脸舔了舔嘴唇:"可这营地里不好下手啊..." "急什么?先摸摸底。" 高云舒领完粥回来,发现万叔的腿伤又渗血了。 "您别动,我再去请郎中。"她急得眼眶发红。 万叔摆摆手:"小伤,不碍事。倒是你..." 老人担忧地看着她洗得干干净净的脸,"把脸抹脏些,这世道..." 高云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到了福州城,有些松懈。 吃过早饭,万叔在窝棚里休息。 她着急去泉州,就迫不及待地在营地里转悠,打听去泉州的路。 "这位大叔,您知道去泉州怎么走最安全吗?"她拦住一个老汉。 老汉摇摇头:"老汉是本地人,没出过远门。" 她又拦住一人:"小兄弟,现在去泉州可不容易。要过青龙山,最近泉州那边也闹倭寇..." 高云舒连问了几个人,都没得到确切的消息。 她失望地站在营地里。 "小兄弟,打听路呢?"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高云舒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脸上堆着和善的笑容。 "是...是的。"高云舒警惕地后退半步,"您知道去泉州的路?" 王贵眯着眼睛,目光在高云舒纤细的脖颈和手腕上逡巡。 确认了,这就是女人,而且还是个相当不错的女人。 他在这难民营转悠三天了,终于等到条"大鱼"。 "巧了,我正好有亲戚在泉州做生意。"王贵搓着手,露出两颗金牙,"过两天就有车队过去,可以捎上你。你只需出二钱银子就行。" 高云舒眼睛一亮:"真的?" 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我没钱...“ “不过,我能干活!"高云舒急忙道,"劈柴烧水,喂马做饭我都会!我路上做工抵车钱如何?" 王贵假装为难地摸着下巴:"这...我得先问问车把式。" 他眼珠一转,"要不这样,你随我去见见车把式?他就在营地西头。" 高云舒犹豫了,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万叔说过不要轻信陌生人,可是如果不出营地,应该问题不大。 "我告诉你,"王贵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错过这一回,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到去泉州的车队呢。这兵荒马乱的,谁愿意出远门?" 高云舒咬了咬嘴唇。 泉州就在眼前,萧砚舟可能就在那里等着她... "好,我去见见车把式。"她终于点头。 “那好,小兄弟,这边!" 第309章 单骑追人 周围的窝棚渐渐稀疏,最后停在一辆青布马车前。 马车帘子上绣着精致的牡丹花纹,与破败的营地格格不入。 "车把式就在里头。"王贵笑眯眯地掀开车帘。 高云舒疑惑地皱眉——车把式怎么会坐在车里? 这不合常理。 她警觉地后退一步:"车把式不是应该在前面赶车吗?怎么会在车里?" 王贵脸色一变,还没等他开口,马车帘子突然掀起,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跳了下来。 高云舒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她转身就要跑,却被王贵一把拽住胳膊。 "现在想走?晚了!"王贵狞笑着,手指像铁钳般掐进她的皮肉。 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围上来,钳住她的胳膊。 高云舒刚要呼救,一只粗糙的大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唔...万..."她拼命挣扎,指甲在壮汉手臂上抓出血痕,却无济于事。 高云舒被半拖半抱地塞进马车,最后的意识里,她听到远处传来万叔焦急的呼喊... ...... 高云舒离开窝棚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万叔坐在草席上,右眼皮突突直跳。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里越发不安。 "这丫头,怎么去了这么久..."万叔嘟囔着,强撑着站起身,伤腿传来钻心的疼痛。 他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在营地里寻找。 路过水井边时,他拦住一个正在打水的妇人:"大妹子,可曾见过我家侄子?这么高,穿灰布衫..." "哦,那个俊俏的小哥啊,"妇人擦了擦汗,"刚才看见他跟个瘦高个往西边去了。" 万叔心头一紧,谢过妇人后加快脚步。 西边是营地的偏僻处,越走人越少。 转过几个窝棚,他突然听到一阵异样的动静——压抑的挣扎声,还有粗重的喘息。 "丫头!"万叔猛地冲过去,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都凝固了——高云舒被两个壮汉架着,正往一辆青布马车里塞! 她的嘴被捂住,双腿拼命踢蹬,眼睛里满是惊恐。 "畜生!放开她!"万叔怒吼一声,抄起地上一根木棍就冲了上去。 王贵脸色大变:"快走!" 那两个壮汉将高云舒塞进马车后,马车猛地启动。 万叔不顾腿伤狂奔追赶,冲着最后面那个壮汉背,木棍狠狠砸去,发出"砰"的闷响。 "老东西找死!"壮汉转身就是一拳,正中万叔胸口。 "噗——"万叔喷出一口鲜血,仍死死拽住马车不放:"救...救命啊!有人拐子!" 营地里的人闻声张望,却没人敢上前。 马车越跑越远,万叔被拖行了几丈远,最终无力地松开了手... “报官...,众位帮忙报官!” ...... 福州大战结束,城外涌来了好多难民,这些难民需要安置。 萧砚舟与林墨今天就是来视察难民情况。 他们并肩而行,身后跟着几名衙役。 沿途的难民纷纷跪地行礼,口中喊着"萧青天"。 "大人,这是今日新熬的粥。"负责赈济的官吏掀开木桶盖子,浓稠的米粥冒着热气,"按您的吩咐,每人再加半勺猪油。" 萧砚舟舀起一勺仔细查看,米粒饱满,没有掺杂糠麸。 他微微点头:"很好,就按照这个标准,不要省钱,一定要让灾民吃饱。但要注意每日清点存粮,绝不允许有人中饱私囊。" 林墨在一旁补充道:"倭寇已平,是时候安排难民返乡了。大人,是不是要各州县派人来护送,确保路上安全。" “等倭寇残余清剿完成,让各县来人,难民自己回去也可...” “是的,大人” 萧砚舟缓步走在难民队伍旁。 俯身询问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老人家,粥食可还够吃?" "够的够的,多谢大人挂念。"老妇人颤巍巍地捧着碗,浑浊的眼中满是感激,"这粥比老身在家吃的还稠哩..." 萧砚舟正要再问,忽见一个衙役跌跌撞撞跑来,满头大汗:"大人!不好了!营地西边有人贩子劫了个少年,往官道跑了!" "什么模样?"萧砚舟脸色骤变。 人贩子居然如此嚣张,在他眼皮底下劫人。 "听说是...是个穿灰布衫的瘦小少年..."衙役喘着粗气道。 "备马!快!" 衙役牵来马匹,他飞身上马随后吩咐一旁跟着的小桃,"你带人随后跟上!" 随后策马扬鞭,追了下去。 马车里,高云舒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粗糙的绳结深深勒进皮肉。 嘴里的布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汗臭味,呛得她直犯恶心。 "唔...唔..."她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束缚。 王贵阴笑着凑过来,粗糙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小娘子,你就别挣扎了。" "小娘子"三个字如同一盆冰水浇在高云舒头上。 她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收缩——他们认出她是女子了! 这下完了... "怎么?吓傻了?"王贵得意地咧嘴,露出满口黄牙,"从你打水那会儿,老子就看出你是个雏儿。这细皮嫩肉的..." 粗糙的手指在她脸上摩挲着,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高云舒死死咬住嘴里的布条,泪水夺眶而出。 她想起万叔说过,人贩子最爱在难民营物色姑娘... 如今自己竟真的落入魔掌。 马车上了官道后,王贵示意车夫放慢速度,以免引起巡逻官兵的注意。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规律的"咯吱"声。 "小娘子,别白费力气了。"王贵阴笑着捏了捏高云舒的脸,"等到了醉红楼,妈妈会好好''教导''你怎么伺候男人..." 马车行了约莫一刻钟,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什么声音?"王贵脸色一变,猛地掀开车帘往后张望。 只见官道尽头,一骑快马飞驰而来。 马背上的人一袭绛紫官袍,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距离尚远,但那挺拔的身姿,那策马的架势... "不好!"王贵脸色瞬间惨白,"是官兵!快!再快点!" 高云舒心头狂跳,用尽全力踢蹬车厢壁。 "咚!咚!"的闷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第310章 有情人终相见 高云舒急得眼泪直流,马车突然一个急转弯,她的头狠狠撞在车壁上,温热的鲜血顺着额角流下,眼前金星乱冒。 "前面的马车停下!" 一个熟悉的、刻骨铭心声音穿透车厢木板。 高云舒浑身一颤,连呼吸浑身一颤,连呼吸都停滞了... 是他... 真的是他... 王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悄悄朝车厢内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个壮汉做好准备。 那两人会意,悄悄摸向了藏在座位下的短刀。 "大...大人..."王贵颤巍巍地滚下车辕,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也顾不上疼。 他哆哆嗦嗦地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尘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小的该死,冲撞了大人..." 萧砚舟端坐马上,目光如电扫过车厢。 那锐利的眼神让王贵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却仍强撑着狡辩:"大人明鉴...这...这是我家小姐的马车。小姐是未出阁的闺秀,实在不便见外男..." 话音未落,车厢里突然传来"咚!咚!"几声闷响。 萧砚舟剑眉一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贵府的小姐...倒是活泼得很啊。" 王贵眼珠乱转,额头上的汗珠滚进眼睛里也不敢擦:"小...小姐性子顽劣..." 话音未落,车厢里又传来"咚!咚!"几声更响的撞击,整个马车都跟着晃动起来。 萧砚舟手中马鞭"啪"地一甩,在空中炸开一声脆响:"本官最后说一次,下车!" 王贵眼珠一转,脸上突然堆满谄笑:"是是是,小的这就..." 话音未落,他突然暴喝一声:"驾!" 猛地扬鞭,马车瞬间加速前冲。 "找死!"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双腿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萧砚舟手中马鞭如灵蛇般甩出,"啪"地缠住车辕。 他猛地一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车辕应声断裂。 失去平衡的马车歪歪斜斜冲出去十几丈,车轮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声音,最终"轰隆"一声侧翻在路边,扬起漫天尘土。 "啊!"王贵从车辕上摔下来,抱着断腿哀嚎。 两个壮汉从变形的车厢里爬出来,抽出明晃晃的短刀。 "找死!"萧砚舟飞身下马,官袍在空中划出一道紫影。 最先冲来的壮汉还没看清动作,就被一记侧踢踹飞三丈远,"砰"地撞在路边大树上,软绵绵地滑落下来。 另一个壮汉举刀劈来,萧砚舟身形微侧,右手如铁钳般扣住对方手腕,顺势一个过肩摔。 "咔嚓"骨裂声伴随着杀猪般的惨叫,壮汉抱着扭曲的手臂在地上打滚。 王贵还想挣扎,却被赶到的小桃带人按在地上,脸贴着地直喊:"大人饶命!小的知错了!" 萧砚舟无暇理会,快步走向翻倒的马车。 车厢里传来微弱的挣扎声,他一把扯开变形的车门—— 昏暗的车厢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 当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云...舒?"萧砚舟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生怕这是幻觉。 高云舒瞪大眼睛,泪水瞬间决堤。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重逢。 三个月的艰辛跋涉,无数次的死里逃生,此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顺着脏兮兮的小脸滚滚而下。 萧砚舟颤抖着手指,轻轻取下高云舒嘴里的破布。 那粗糙的布料已经在她嘴角磨出了血痕,看得他心如刀绞。 "别怕..."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小心翼翼地解开她手腕上的绳索。 当看到那白皙手腕上被麻绳勒出的紫黑色淤青时,萧砚舟的眼中杀意骤现:"来人!把这三个畜生押回大牢,本官要亲自..." 话音未落,高云舒突然扑进他怀里,放声痛哭:"萧郎!" 这一声呼唤,让萧砚舟浑身一震。 他紧紧抱住怀中瘦弱的身躯,感受着她剧烈的颤抖。 "你怎么会在这里..."高云舒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你不是应该在泉州..." 萧砚舟轻抚着她凌乱的发丝,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调任福州知府已经一个月了。" 他捧起她消瘦的脸庞,拇指轻轻擦去上面的泪痕,"倒是你...怎么会..." 高云舒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哽咽:"我...我来找你..." 这么多天的委屈、恐惧、思念,全都化作了决堤的泪水。 哭着、哭着... 她突然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云舒?云舒!"萧砚舟轻拍她的脸颊,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醒醒,别吓我..." 小桃见状,连忙提醒:"少爷,高小姐怕是虚脱了!还是先回府吧!" 萧砚舟这才如梦初醒,一把将高云舒打横抱起:"备马车!立刻回府!" 一旁的衙役赶紧牵来马车,萧砚舟小心翼翼地把人抱上车,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高云舒在他怀里轻得仿佛没有重量,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揪成一团。 "驾!"车夫扬鞭催马,马车疾驰而去。 车轮碾过石子,颠簸得厉害,萧砚舟却将高云舒搂得更紧,生怕她受到一点颠簸。 "少爷别太担心,"小桃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用湿帕子擦拭高云舒额头的冷汗,"高小姐只是累着了,休息会儿就好。" 萧砚舟恍若未闻,手指轻抚着高云舒消瘦的脸颊。 那原本莹润的脸蛋现在瘦得只剩巴掌大,连下巴都尖得能戳人。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嘴角的勒痕,眼中满是心疼。 "少爷..."小桃又轻唤一声,将水囊递过去,"给高小姐润润唇吧。" 萧砚舟这才回过神来,接过水囊,小心翼翼地滴了几滴在高云舒干裂的唇上。 水珠顺着唇角滑落,他连忙用帕子接住,动作轻柔。 "她轻了好多..."萧砚舟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京城到这里上千里,这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 小桃看着自家少爷发红的眼眶,鼻子也跟着一酸:"等高小姐醒了,奴婢给她好好补补就是。保准半个月后还少爷一个白白胖胖的大美人..." 萧砚舟被小桃的话逗乐了,心情也随之舒缓了些。 第311章 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萧砚舟心头一热,连忙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再快些!"他掀开车帘催促道,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焦灼。 “车夫,再快点。” 小桃开口吩咐车夫,她从未见过少爷这般模样——那个在战扬上杀伐决断的将军,此刻却为一个女子慌乱得像个毛头小子... 马车刚在知府衙门停稳,萧砚舟便一个箭步跳下车辕,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儿打横抱起。 高云舒轻得像个纸人儿,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少爷小心门槛!"小桃提着裙摆小跑在前头引路。 萧砚舟步履不停,直奔后院。 一脚踹开厢房的雕花木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榻前。 他动作轻柔地将高云舒放下,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少爷,我去弄些热水..."小桃刚要转身,却被萧砚舟拦住。 "等等,我先替她号下脉。"他坐在床边,轻轻执起高云舒的手腕,三指搭在脉搏上。 小桃屏住呼吸,看着自家少爷凝神诊脉。 "呼——"半晌,萧砚舟长舒一口气,"还好,只是劳累过度加上营养不良。" 他转向小桃:"准备笔墨,我开个方子。" 小桃连忙取来文房四宝。 萧砚舟提笔蘸墨,龙飞凤舞地写下药方。 "去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他将药方递给小桃,又补充道,"再熬些小米粥,要稀一些,加些红枣。" 小桃接过药方,忍不住问:"少爷,这...高小姐?高小姐她...怎么会沦落至此..." “我也不知道,等她醒了再问。你先去煎药吧,在弄些热水我给她擦下脸。” 小桃吩咐人去煎药,随后端来热水,湿了帕子。 萧砚舟接过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高云舒脸上的污垢。 帕子所过之处,渐渐露出一张憔悴却依然精致的瓜子脸。 他的指尖微微发颤,生怕弄疼了她。 "去找套干净的衣裙,要最柔软的料子。" 小桃领命而去,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萧砚舟凝视着高云舒消瘦的脸庞,发现她连在睡梦中都紧蹙着眉头,长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轻轻握住高云舒的手,那本该柔若无骨的小手现在布满老茧和伤痕,掌心还有几处未愈的水泡。 萧砚舟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的一道伤疤,心如刀绞。 "这短时间..."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 药香在房中弥漫开来时,已是日暮西斜。 小桃轻手轻脚地端着药碗进来,见萧砚舟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少爷,药煎好了。"她小声提醒,"我来喂高小姐,您要不要先用些晚膳?" 萧砚舟摇摇头:"放着吧,我守着就行。" 就在这时,床上的高云舒突然轻哼一声,眼睫微微颤动。 萧砚舟立刻俯身凑近,连呼吸都屏住了。 高云舒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陌生的锦缎床帐。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时间分不清是梦是真。 "这是..."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 "云舒!"萧砚舟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你醒了?" 高云舒猛地转头,对上了那双日夜思念的眼睛。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萧...萧郎?"她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颤抖得不成调,"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 萧砚舟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生怕弄疼了她的伤口:"不是梦,你真的找到我了。" 小桃适时地端来药碗:"高小姐,先把药喝了吧。" 高云舒这才注意到自己脏兮兮的样子,慌忙想用袖子遮脸:"我...我太脏了..." "别动。"萧砚舟接过药碗,亲自试了试温度,"先把药喝了,其他的事慢慢说。" 药很苦,高云舒却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喝过最甜的东西。 每一口下咽,都能看到萧砚舟关切的眼神。 他的眉头紧锁,仿佛比她还要难受。 "慢点喝。"他轻声哄着,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的药渍,"不着急。" 高云舒乖乖点头,像个听话的孩子。 喝完药,她的气色似乎好了些,脸颊也泛起淡淡的红晕。 萧砚舟问,"厨房熬了粥,要不要用些?" 高云舒突然抓住萧砚舟的衣袖,声音急切:"万叔...万叔呢?" "万叔?"萧砚舟一愣。 高云舒连忙说万叔是她的救命恩人,刚刚阻止人贩子被打伤了。 萧砚舟立刻转头吩咐:"小桃,派人去难民营,把那位万老丈接来府上,要快!" 小桃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办。" "别担心,"萧砚舟轻抚高云舒的发丝,"我已经让人去请了。你那位万叔是咱们的恩人,我自会好好安置。" 高云舒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软了下来。 她靠在枕上,突然想起什么:"萧郎,万叔他...不知道我的身份..." 萧砚舟会意地点头:"我明白。" 正说着,小桃匆匆回来:"少爷,已经派人去了。林师爷亲自带人去的,还带了顶软轿。" 高云舒闻言,眼中泪光闪动。 萧砚舟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高云舒点点头,“谢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脏污的衣衫,又摸了摸蓬乱的头发,眼中闪过一丝羞赧:"我...我想先梳洗一下..."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三个月的颠沛流离,如今这副狼狈模样被心上人看了个彻底,实在让她无地自容。 萧砚舟立刻会意,眼中满是温柔:"好。"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小桃会伺候你梳洗。我去厨房看看粥熬得如何了。" 高云舒感激地点点头,却又在他转身时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萧郎..." "嗯?"萧砚舟回头,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柔声道,"我就在外面,随时可以唤我。" 第312章 拼死反抗 屏风后的浴桶冒着腾腾热气,水面上漂浮着几片干花瓣。 高云舒走到浴桶边,却突然红了眼眶——这样精致的安排,她已经多久没享受过了? "高小姐?"小桃轻声唤道,"奴婢帮您更衣?" 高云舒这才回过神,有些局促地解开衣带。 当里衣也被解开时,小桃倒吸一口凉气—— 高云舒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和擦伤。 肩胛处有很大的磨损,腰侧还有大片淤青。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双脚,脚底磨出了厚厚的老茧,还有几处深可见肉的伤口。 "天啊..."小桃心疼得直掉眼泪,"您这一路...吃了多少苦啊..." 高云舒苦笑着摇摇头,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上的污垢。 三个月的逃亡,无数次险些丧命,此刻都化作了浴桶中的泪水。 小桃轻手轻脚地为她擦洗,生怕弄疼了那些伤口。 洗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么,匆匆跑出去。 "少爷..."小桃红着眼睛找到正在厨房查看粥品的萧砚舟,"高小姐身上...全是伤..." 萧砚舟手中的汤勺"当啷"一声掉进锅里:"很严重吗?" "到处都是淤青和擦伤,脚底都磨烂了..."小桃哽咽道,"手上还有冻疮的痕迹,肩膀上还有一道刀伤..." 萧砚舟一拳砸在灶台上,指节瞬间渗出血丝。 他深吸一口气:"去我房里,把上好的金疮药拿来。还有,让厨房再熬一锅活血化瘀的汤药。" 当高云舒梳洗完毕,换上干净的素白中衣和淡青色襦裙时,整个人仿佛重获新生。 小桃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又找了双内衬软棉的绣鞋。 "高小姐真好看。"小桃由衷地赞叹,递上一面铜镜,"就是太瘦了..." 高云舒不好意思地低头,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我可以进来吗?"萧砚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得到允许后,萧砚舟推门而入,手中拿着几个精致的瓷瓶。 当他看到梳洗一新的高云舒时,明显怔了一下——虽然消瘦了许多,但那熟悉的眉眼,依然让他心头一热。 "我...我来给你上药。"他有些局促地举了举药瓶,耳尖微微发红。 高云舒的脸"唰"地红了,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襟:"不、不用了...让小桃来就好..." 萧砚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耳根顿时烧了起来:"对、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 小桃忍着笑接过药瓶:"少爷放心,我会小心给高小姐上药的。" 房门再次关上后,小桃一边轻柔地为高云舒上药,一边小声说:"少爷知道您的婚讯,好几天都没吃饭..." “您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 高云舒咬着唇,眼泪又涌了出来:"在他离京的时候,我跟他说过,我不会放弃的。成婚前一晚,我和翠缕翻墙...,我以为...他在泉州..." "少爷早升任福州知府啦!"小桃麻利地包扎好她脚上的伤口,"少爷可厉害了,把倭寇打得落花流水..." 当萧砚舟再次进屋时,高云舒的手脚都已经裹上了洁白的纱布。 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金边,整个人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还疼吗?"萧砚舟轻声问,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高云舒摇摇头,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 终于找到他了,这下子她再也忍不住了。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萧砚舟再也忍不住,上前将她搂入怀中。 "我娘...我娘逼我嫁人...可我不愿意...就偷偷跑出来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翠缕...翠缕为了保护我...不见了...我好怕...真的好怕..." 说到最后,她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我走了好久好久...脚都磨破了...晚上都不敢睡觉...怕被坏人发现..." 萧砚舟心疼得眼眶发热,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娇躯在不停地发抖。 "没事了,没事了..."他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以后有我在,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高云舒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哽咽道:"我...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萧砚舟用拇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傻丫头,我不是在这儿吗?" 他低头看着高云舒哭红的鼻尖和湿漉漉的睫毛,心头一阵发紧。 "以后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萧砚舟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在我这儿,你永远不用再害怕了。" “你跟我讲讲,这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云舒捧着萧砚舟递来的青瓷茶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身上细腻的花纹。 茶水的热气氤氲而上,在她憔悴的面容前形成一片薄雾。 "半年前..."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飘落,"母亲突然把我叫到祠堂,说我及笄都一年多了..." 说到这里,她的手指突然收紧,"她说我再不嫁人,就要沦为京城的笑柄了。" 萧砚舟眉头紧锁,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覆在她冰凉的小手上。 他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就像一只受惊的雀儿。 "父亲明明答应过我的..."高云舒抬起头,眼中满是委屈的泪水,"他说会尊重我的心意。可这次,不知为何?他竟然...竟然站在母亲那边..." 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在烛光下闪闪发亮:"那天在祠堂,母亲甚至...甚至以死相逼..." “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假装答应。” 萧砚舟的手猛地收紧,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们怎可如此逼你...他们给你定的是...?" "范家的公子,范文程。"高云舒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就是那个整日里说你坏话的范家少爷。" "我不想的,我闹过的..." “萧郎,我真的不愿意的...” 高云舒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后来我绝食三天,把闺房里的东西砸了个遍,甚至..."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甚至用剪刀抵着脖子..." 第313章 苦尽甘来 "母亲叫了四个婆子把我按住..."高云舒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已经淡去的淤青,"她们轮流看着我,连如厕都有人跟着..." “后来府里跟范家定了婚约,可...” 说到这里,她突然皱起眉头:"最奇怪的是,以相府的门第,嫡女的婚事,筹备婚礼至少要大半年。可这次..." 她掰着手指细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所有流程都像赶扬子一样,三个月就急着把我嫁出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去问父亲、母亲,可是他们什么都不说。” “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萧砚舟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确实蹊跷..." 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范文程虽是范家嫡子,但声名狼藉。高相素来爱惜羽毛,怎会将心爱的嫡女嫁给他?而且还如此仓促..." "直到成亲前夜..."高云舒的声音突然轻快了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许是觉得木已成舟,看守终于松懈下来。"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我和翠缕连夜翻墙逃了出来,只带了些细软..." “你是知道我的,翻墙难不倒我...” 萧砚舟想起来她曾经也是翻墙来找自己。 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出了京城,我们扮作男子,买了辆马车跟随一个商队一路南下。"高云舒的眼神黯淡下来,"刚开始还算顺利,可刚过淮河就..."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嘴唇变得苍白:"那天傍晚,我们在一处荒庙投宿。突然冲进来好些山匪..." 萧砚舟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虽然高云舒已经坐在对面还是禁不住为她担心,“怎么样了?” "商队的护卫都被杀了,商队里的人也都跑了。有好几个山匪追着我们不放,翠缕...翠缕拿着包袱就往反方向跑..." 高云舒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上,"她一边跑一边喊''少爷快走''...那些匪徒都去追她了..." 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我...我找了她三天三夜...问遍了附近的村落...可是...可是..." 萧砚舟心疼地将她搂入怀中,能感觉到她的泪水浸透了自己的衣襟。 他轻抚着她单薄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柔声安慰:"别想了,都过去了..." "后来我一无所有,无奈下混入商队...遇到万叔..."高云舒抽噎着说,"要不是他一路护着,我可能早就..." 萧砚舟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坚定而温柔:"你不要难过,我立刻派人去找翠缕。活要见人,死要..." 他顿了顿,改口道,"一定会找到的。" ...... "咕噜噜——" 一声响亮的肠鸣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高云舒的脸"唰"地红到了耳根,慌忙捂住肚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砚舟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嘴角微微上扬:"饿了吧?"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晚膳都备好了,我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些清淡易消化的。" 他轻轻拍了拍手,小桃立刻带着几个丫鬟鱼贯而入。 食盒一打开,诱人的香气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慢着点摆。"萧砚舟亲自接过一碗熬得金黄的小米粥,小心翼翼地放在高云舒面前的小几上,"这粥里加了山药和红枣,最是养胃。" 高云舒看着眼前精致的青瓷碗碟,鼻子一酸——多久没吃过这样像样的饭菜了? 三个月的风餐露宿,她都快忘了正经饭菜是什么味道。 "我...我自己来..."见萧砚舟拿起勺子要喂她,高云舒羞得耳根发烫,连忙伸手去接。 萧砚舟也不勉强,只是坐在一旁时不时给她夹菜:"这鲈鱼是今早刚从江里捞的,刺少肉嫩,你尝尝。" 高云舒小口啜饮着热粥,温热的米汤顺着喉咙滑下,暖意顿时从胃里扩散到全身。 她偷偷抬眼,正对上萧砚舟温柔的目光,慌忙又低下头去。 "再喝点参汤。"萧砚舟将一只白瓷小碗推到她面前,"你需要补气血。" 高云舒捧着碗,小口啜饮着。 参汤微苦回甘,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苦尽甘来。 吃过饭后,她的眼皮开始发沉。 "困了?"萧砚舟柔声问道,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高云舒迷迷糊糊地点点头,身子不自觉地往萧砚舟肩上靠。 萧砚舟轻轻将她放倒,让她舒服些。 "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他轻声道,为她掖好被角。 高云舒在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抓住了萧砚舟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松开。 萧砚舟无奈地笑了笑,只得坐在床边,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 萧砚舟凝视着她消瘦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待高云舒睡熟后,萧砚舟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 小桃早已候在门外,见他出来连忙上前。 "少爷,高小姐睡下了?"小桃压低声音问道。 萧砚舟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她这一路吃了太多苦。"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你即刻派人往泉州送信,让六子带人去寻找翠缕。六子之前见过翠缕,又擅长追踪,这事交给他最合适。" 小桃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办。六子办事向来稳妥,定能找到翠缕姑娘。" "记住,"萧砚舟又叮嘱道,"让六子多带些人手,沿途所有青楼妓馆都要仔细搜查。活要见人,死要..." 他顿了顿,改口道,"一定要把人找到。" 小桃郑重点头:"奴婢明白。" 吩咐完这些,萧砚舟整了整衣冠:"我去见见那位万老丈。" 西厢房内,万叔正坐在床边揉着伤腿,见萧砚舟进来,慌忙要起身行礼。 "老丈快别动!"萧砚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他,"您的腿伤如何了?还疼得厉害吗?" 万叔憨厚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多谢大人挂念,大夫的药灵验得很,已经不那么疼了。" 萧砚舟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亲手给万叔倒了杯热茶:"老丈,能否跟我说说,您是怎么遇到...我表妹的?" 他刻意含糊了称呼,高云舒身份敏感,不能让别人知道。 万叔捧着茶杯,长叹一口气:"那是..." 第314章 雷霆扫穴 当说到高云舒如何被李二欺负时,萧砚舟的脸色瞬间阴沉如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那个畜生!"萧砚舟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中寒光闪烁,"幸好他已经死了,否则我不介意让他..." 他没说下去,但那股杀气让万叔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万叔继续说着高云舒在商队里干的粗活重活——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喂骡子,推车时肩膀磨出血泡,被管事用鞭子抽打... 每听一句,萧砚舟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 听到万叔帮助高云舒免受惩罚,萧砚舟的表情才舒缓了些。 "老丈今后有何打算?" 万叔苦笑着摇摇头:"老汉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如今商队没了,东家也..." 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掌,"只能再找活计,混口饭吃..." "若老丈不嫌弃,"萧砚舟真诚地望着老人浑浊的眼睛,"不如留在府里当个管事?您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正好帮我打理些外务。" 见万叔惊讶地张大嘴,萧砚舟继续道:"这也算是报答您对我表妹的救命之恩。若非您一路照拂,她恐怕..." 万叔激动得老泪纵横,粗糙的大手不住地抹着眼睛:"这...这怎么敢当...老汉只是个粗人..." "就这么定了。"萧砚舟拍拍老人瘦削的肩膀,"您先好好养伤,其他的不急。" 萧砚舟离开后院,刚走到前院,就见林墨匆匆迎上来:"大人,那几个人贩子已经审完了。" "如何?"萧砚舟脸色阴沉。 林墨递上供词:"据他们交代,这次是随机盯上高小姐的。他们常在难民营物色落单的年轻女子..." 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这些人手里可有人命?" "回大人,"林墨声音沉重,"这些人作恶多端。据他们交代,这些年经他们手卖入青楼的清白女子不下百人。有些性子烈的宁死不从,就被他们..." 说到这里,林墨不忍再说下去。 萧砚舟一拳砸在廊柱上:"倭寇已平,这福州城的阴暗也该扫一扫了!" 林墨会意,立刻拱手:"下官明白。" 安排完后,萧砚舟轻手轻脚地来到高云舒房外。 他屏住呼吸,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床上熟睡的人儿身上。 高云舒蜷缩在锦被里,像个婴儿般安稳地睡着,长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萧砚舟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轻轻带上门。 回到自己房中,小桃已经备好了热水。 她正弯腰试水温,纤细的腰肢在烛光下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少爷回来了。"小桃听到脚步声,连忙转身行礼,"水已经备好了,温度正好。" 萧砚舟任由小桃帮他脱下外袍,突然叹了口气:"本来说好战后就纳你入门,可现在..." 小桃正帮他解腰带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奴婢不急。" 她的声音轻柔似水,"高小姐刚来,又吃了那么多苦...还是别刺激她。"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等您正式娶了高小姐,奴婢再进门也不迟。"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细如蚊呐。 萧砚舟心头一热,转身将小桃搂入怀中:"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他的声音里满是愧疚,"你放心,少爷我不会对不起你的。" 小桃靠在他胸前,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萧砚舟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耳边低语:"来,给少爷亲一个。" 烛火摇曳,映照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萧砚舟低头吻住小桃的唇,另一只手已经不安分地探入她的衣襟。 小桃嘤咛一声,身子软了下来。 "少爷好好疼疼你..."萧砚舟的声音暗哑,将小桃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这一夜,萧砚舟用最温柔的方式,表达着对小桃的疼爱与愧疚。 ..... 黎明前的福州城还笼罩在黑暗中,林墨已经带着三班衙役和巡防营的精兵悄然出动。 火把的光亮在街巷间游走,如同一条火龙。 "官府办案!所有人不许动!" 第一站是醉红楼。 破门而入的官兵们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地牢里关着七八个遍体鳞伤的少女,最小的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 她们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眼神空洞得像具具行尸走肉。 "大人!这边还有!"一个衙役惊呼。 林墨循声走去,在后院的一口枯井里发现了两具少女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 "畜生!"林墨一拳砸在墙上,指节渗出血丝。 最令人发指的是春风楼。 当官兵们搜查到后院时,发现土地有翻动的痕迹。 "挖!"林墨一声令下。 铁锹翻开的泥土下,赫然露出森森白骨。 一具、两具...整整挖出十七具尸骨!有些骨头上还带着明显的刀伤和勒痕。 "这...这..."连久经沙扬的老兵都忍不住干呕起来。 "大人,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林墨匆匆赶回府衙,脸色铁青,"光是今天查抄的几家,就解救出三十多名被拐女子,还发现了二十多具尸体..." 萧砚舟猛地站起身,案几上的茶盏被震翻,茶水洒了一地:"深挖!彻查!一个都不许放过!" "下官已经调集了巡防营全部兵力..." "不够!"萧砚舟厉声道,"传我命令,关闭所有城门,严查出城人员。凡是涉案者,无论背后是谁,一律严惩!" 接下来的三天,福州城风声鹤唳。 巡防营的士兵挨家挨户搜查,凡是涉嫌买卖人口的窝点一律捣毁。 老鸨龟公们被铁链锁着游街示众,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快。 "听说了吗?连赵通判的小舅子都被抓了!" "活该!这些丧尽天良的畜生!" 菜市口的刑扬上,血迹一连几日都洗不干净。 "斩!"监斩官一声令下。 寒光闪过,数颗人头落地。 围观百姓爆发出震天欢呼:"杀得好!" 王贵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拐了个"小子",怎么就落得如此下扬... 第315章 迟来的信件 次日清晨,福州城最繁华的街巷上,一队衙役正挨家挨户张贴封条。 "奉知府大人令,醉红楼、春风楼等七家妓馆即刻查封!"领头的衙役高声宣读告示,"所有涉案财产充公,房舍拆毁改建善堂!" 围观的百姓中,几个衣着光鲜的商贾脸色煞白。 他们是这几家青楼的幕后东家,此刻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老爷,要不要去找郑巡抚..."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低声询问。 "闭嘴!"为首的富商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想害死全家吗?那可是萧阎王!" 这个绰号并非空穴来风。 自萧砚舟上任福州以来,先是以雷霆手段抄了四大盐商的家,又接连拿下十几个贪官污吏。 前些天更是一举歼灭三万倭寇,在城外筑起骇人的京观。 "听说那京观有十丈高..." "嘘!小点声,当心被听见!" 连福建巡抚郑岳都私下对幕僚感叹:"此人手段太狠,暂避锋芒为上。" 半月后,福州知府衙门颁布新令: "凡拐卖人口者,一经查实,立斩不赦!知情不报者同罪!" 告示贴在四门城楼上,朱红的官印在阳光下格外刺目。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福州地界上拐卖人口的案子竟真的少了大半。 "大人,这招真灵。"林墨捧着案卷禀报,"上月还接到五起报案,这个月一起都没有。" 萧砚舟站在窗前,望着街上嬉戏的孩童,淡淡道:"乱世当用重典。传令下去,各州县照此办理。" ...... 再说回知府后宅。 晨光熹微,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声。 萧砚舟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身侧的被褥已经空了,只余下一缕淡淡的幽香。 他撑起身子,看见小桃正背对着他,在梳妆台前整理衣物。 "这么早就起了?"萧砚舟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小桃闻声回头,晨光透过窗纱,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少爷醒了?" 她快步走到床边,从铜盆里拧了条热毛巾,"奴婢这就伺候您梳洗。" 萧砚舟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这回不气了?" "哎呀!"小桃娇嗔地拍开他的手,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奴婢自始至终也没气过。" 她一边说一边熟练地为他系上中衣的带子,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珍宝,"高小姐已经起来了,正在后花园赏花呢。奴婢方才去送早茶时,看见她在修剪海棠。" 萧砚舟匆匆洗漱完毕,连早膳都顾不上用,就迫不及待地往后花园走去。 清晨的露珠在花瓣上滚动,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远远地,他就看见高云舒独自坐在石桌旁,面前摆着一套青瓷茶具。 "云舒。"萧砚舟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这美好的画面。 高云舒闻声回头,阳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跳跃。 经过一夜安睡,她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虽然还有些消瘦,但那双杏眼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像是两颗明亮的星星。 "我煮了你最爱喝的龙井。"她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嘴角扬起一抹俏皮的弧度,"还记得大相国寺后院的梅花吗?那日你也是这般突然出现。" 萧砚舟会心一笑,在她对面坐下。 茶香袅袅升起,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薄薄的雾帘。 透过这层雾气,他们相视而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京城赏梅的时光。 那时他们也是这样,一个煮茶,一个品茗,不需要言语,彼此的心意已然明了。 "尝尝看,"高云舒将茶盏推到他面前,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我可是特意问了小桃,才知道你现在喜欢喝什么茶。" 萧砚舟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手背。 两人都是一怔,随即相视一笑。 茶水温润,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小桃端着精致的食盒来到亭中,轻手轻脚地摆好早膳:一笼晶莹剔透的虾饺,几碟时令小菜,还有两碗熬得浓稠的鸡丝粥。 "少爷,高小姐,请用早膳。"小桃福了福身,又贴心地为高云舒的粥碗里加了一勺她爱吃的腌笋丝。 萧砚舟夹起一个虾饺放到高云舒面前的碟子里:"尝尝看,这是福州特有的海虾做的。" 高云舒小口咬了一下,鲜甜的汁水立刻在口中迸发,她满足地眯起眼睛:"真好吃。" "慢点吃,别噎着。"萧砚舟又给她盛了半碗粥,"对了,我已经派人沿着你们来的路去寻找翠缕了。" 高云舒的筷子顿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真的?" "当然。"萧砚舟认真地点点头,"我派了手下最得力的人。" 他轻轻握住高云舒的手:"这么好的丫头,我一定帮你找回来。" 高云舒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她低下头,声音哽咽:"谢谢你...翠缕她...为了救我..." "别想那些了。"萧砚舟拍拍她的手背,"快吃吧,粥要凉了。" 两人安静地用着早膳,偶尔交谈几句。 阳光透过亭子的雕花栏杆,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微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 这一刻的宁静美好,让高云舒觉得之前受到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 两人正温馨地用着早膳,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桃提着裙摆小跑过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 "少爷!"她气喘吁吁地停在亭子外,"京城来的急信!是阿福派人加急送来的!关于高小姐的..." 随着目光在信纸上移动,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高云舒不安地放下茶盏:"怎么了?" 萧砚舟接过信时,指尖触到了信封上的邮戳。 他眉头微蹙,仔细辨认着上面的日期:"这封信是上月初八发出的,比上一封只晚了一天..."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困惑,"怎么会耽搁这么久才送到?" 小桃连忙解释:"送信的小厮说,路上遇到倭寇作乱,驿站都关闭了。最近道路才通畅,所以晚了。" 萧砚舟点点头,随着目光在信纸上移动,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高云舒不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出什么事了?" 第316章 身份转变 "高府对外宣称大小姐病逝,二小姐如期嫁入范府。为避免影响二小姐婚事,丧事秘而不宣,只在祠堂立了牌位..." 晨光温柔,映照着高云舒惨白的脸色。 她纤细的手指颤抖着捏着信纸,喃喃自语:"我...我已经死了?" "啪嗒"一声,那双精致的象牙筷子从她指间滑落,在桌面上弹跳两下,最终静止。 萧砚舟急忙握住她冰凉的手,那温度让他心头一颤:"云舒..." "为什么?"高云舒突然抬头,眼中蓄满泪水,"就因为我逃婚,就一定要让我''死''吗?范家就那么重要?"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最后几乎是在嘶喊,"重要到...要抹去我的存在?" 萧砚舟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剧烈颤抖,像风中残烛。 他用力握紧,试图传递一些温暖:"或许...另有隐情..." "隐情?"高云舒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父亲向来最重门第,定是觉得我辱没了高家..." 她的声音哽咽了,"为了二妹能顺利嫁入范家,我这个长女...就成了必须抹去的污点..."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高云舒低头看着那滴泪珠,恍惚间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在这一瞬间碎裂。 "从今往后..."她的声音支离破碎,"世上再没有高云舒这个人了..." 萧砚舟一个眼神,小桃立刻会意地退出了亭子,还细心地拉上了四周的竹帘。 他起身将高云舒轻轻搂入怀中,能感觉到她单薄的身子正在剧烈颤抖。 他轻抚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兽:"你还有我。" "可我是谁呢?"高云舒仰起泪眼,"一个''已死''之人,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萧砚舟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你是我的爱人,以后也将是我的夫人。" 他的声音坚定而温柔,"从今往后,福州知府府上就是你的家。" 院外传来丫鬟们打扫庭院的声响,还有鸟儿欢快的鸣叫。 高云舒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子,眼中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萧郎..."她哽咽着唤道,这三个月的委屈、恐惧、绝望,全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起初是压抑的抽泣,渐渐地,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三个月的苦难都哭出来。 萧砚舟将她轻轻搂入怀中,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 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娇躯从剧烈的颤抖,慢慢变成轻微的抽动,最后只剩下偶尔的抽噎。 微风拂过,吹动竹帘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轻轻安抚着这个受伤的灵魂。 萧砚舟掏出帕子,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哭成小花猫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又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高云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在这时发现萧砚舟的官服前襟已经被自己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她伸手轻轻抚过那片湿痕,指尖传来微微的凉意。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都弄湿了..."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萧砚舟握住她的手,笑道:"无妨,正好给我个理由换身新衣服。" 他故意逗她,"女施主,快收了神通吧!要是让小桃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高云舒破涕为笑,红肿的眼睛里终于又有了光彩。 她靠在萧砚舟肩头,情绪渐渐平复。 轻轻叹了口气:"小时候,我学什么都快。琴棋书画,女红刺绣,连夫子教的诗词都比兄长们背得熟。" 萧砚舟把玩着她的一缕青丝,嘴角含笑:"难怪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母亲总说,我这样的才貌,定要嫁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 高云舒的声音低了下去,"可她没想到,我会看上你这个''京城纨绔''。" 萧砚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以前确实荒唐。" 他握住高云舒的手,"被人哄着赌钱吃酒,做了不少糊涂事。幸好后来醒悟,回了青州老家..." "然后遇见了我。"高云舒接话,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是啊,"萧砚舟深情地望着她,"这说明我们是天定的姻缘,谁也拆不散。" 高云舒突然正色道:"有一事很奇怪。父亲向来瞧不上范文程那等纨绔,怎会突然同意这门亲事?而且对待我的婚事,前后态度不一..." 萧砚舟眉头微皱:"我会派人去京城查个明白。" 他沉吟片刻,"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给你安排个新身份。" 高云舒脸颊微红:"如今我已是''死人''了,还怎么..." 她声音越来越小,"还怎么嫁给你..." 萧砚舟轻笑一声,捏了捏她的鼻尖:"这有何难?伪造个身份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 翌日,福州知府衙门传出消息:萧大人的表妹沈云前来探亲,途中遭遇倭寇,父母双亡,今后将长住福州。 萧砚舟的母亲姓沈,这个身份天衣无缝。 高云舒——现在该叫沈云了——很快适应了新身份。 她本就气质出众,谈吐不凡,加上萧砚舟的刻意安排,很快在福州官眷圈中声名鹊起。 "听说沈小姐的琴艺堪称一绝?" "何止!上次李夫人寿宴上,她即兴作的那首诗,连学政大人都赞不绝口。" "萧大人好福气,有这么个才貌双全的表妹..." 类似的议论在福州城中流传。 每当宴会上,沈云总能以得体的谈吐和过人的才体的谈吐和过人的才艺赢得众人赞赏。 等到沈云彻底融入福州女眷当中,倭寇的清剿也结束了。 随着最后一股倭寇被剿灭,脑海中突然响起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叮!宿主剿灭倭寇三万两千余众,功德无量!】 【倭寇乃豺狼之辈,屠戮百姓,奸淫掳掠,杀之是为民除害,多多益善!】 【特此奖励:】 萧砚舟精神一振,眼前浮现出璀璨的金色光幕: 1、骑兵训练大全(含一级骑兵阵法、战马驯养技巧)——"草原上的铁骑,将闻之丧胆" 2、钢筋铁骨(运行时连三石强弩也难伤分毫)——"冲锋陷阵,所向披靡" 3、天地方位术(任何环境下精准辨明方向)——"大漠孤烟,永不迷途" 4、猎手本能(追踪、寻水、辨毒一气呵成)——"草原上的雄鹰也要向你低头" 5、纹银五十万两 6、气运值+1000(气运加身,诸事不避,百邪不侵) 第317章 养望 他死死盯着最后一项奖励,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气运值1000...诸事不避,百邪不侵..."他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颤抖着。 作为在朝堂上吃过大亏的人,他太明白这个奖励的价值了——这意味着以后明枪暗箭会少很多,即使有也会提前预警! 萧砚舟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变化。 以往系统也曾奖励过气运值,但最多不过几十点,像这样一次性赐予1000点而且还气运加身,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股磅礴的暖流自丹田汹涌而起,如江河奔流般在经脉中奔腾。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力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大数倍,所过之处,四肢百骸仿佛被洗涤一新,说不出的舒畅。 当暖流最终汇聚于天灵时,萧砚舟猛地睁开双眼。 刹那间,他感觉整个世界都焕然一新——烛火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书页上的墨迹纤毫毕现,连窗外夜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都清晰可辨。 "这就是...1000气运的感觉吗?"他喃喃自语。 平复了半刻钟,才继续研究剩余的奖励。 看到另外几项,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眼中精光闪烁,"有意思...前面的奖励都是针对草原作战的..." 他已经明白系统奖励都是后面能顾用得到的。 开了以后自己免不了要去北疆走一趟。 还有这个"钢筋铁骨",听着就有意思。 那意味着自己是不是刀枪不入了。 他朝门外唤道:"小桃,去把我的弩箭取来。" 小桃端着茶盘进来:"少爷要弩箭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取来便是。"萧砚舟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少爷,您要的弩箭取来了。" 萧砚舟已经脱去外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站在窗前。 他随即解开中衣的系带,"来,朝这儿射。" 他拍了拍裸露的胸膛。 小桃手中的托盘"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弩箭散落一地。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颤抖着:"少、少爷...您这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现——难道是因为高小姐的事情,少爷伤心过度,又犯病了? "少爷,您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小桃声音里带着哭腔,"高小姐不是已经安全了?...你怎么还..." 萧砚舟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傻丫头,你想到哪儿去了。" 他弯腰捡起弩箭,动作轻柔地扶起小桃,"我新练了一门功法,刀枪不入。只是想让你帮忙试试效果。" 小桃将信将疑地抬头,看到萧砚舟眼中清明如常,这才稍稍安心。 但她接过弩箭的手仍在发抖:"少爷,你真的不是想自杀?" "放心,"萧砚舟重新站定,运转"钢筋铁骨",皮肤表面泛起一层金属般的光泽,"只管射。" 小桃咬着嘴唇,闭着眼睛扣动了扳机。 "嗖"的一声,弩箭离弦而出—— "叮!" 箭尖撞在萧砚舟胳膊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随即弹落在地。 小桃瞪大眼睛,小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少、少爷...这...这也太硬了..." 萧砚舟哈哈大笑,一把将小桃搂入怀中:"傻丫头,少爷我不止皮肤硬..." 他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还有更硬的地方呢..." 小桃顿时羞得满脸通红,粉拳轻捶他胸口:"少爷又欺负人!" 这一捶却像是打在铁板上,疼得她直甩手。 萧砚舟捉住她的小手轻吻:"如今你少爷我身赋异禀,以后有的是让你开眼界的时候。" 小桃红着脸啐了一口,却忍不住又摸了摸萧砚舟的胸膛,好奇地感受那坚如铁石的肌肤。 她突然想到什么,担忧地问:"少爷练这功夫,会不会...会不会伤身?" 萧砚舟捏了捏她的鼻尖:"放心,这是天赐的神通,只会让你家少爷更..." 他故意拖长声调,"更''硬''气。" 小桃羞得把头埋在他怀里,却听见萧砚舟突然正色道:"这事别对外人说。" "奴婢晓得轻重。"小桃乖巧地点头。 萧砚舟哈哈大笑,又测试了方位识别能力——即使在漆黑的密室中,他也能准确指出北方。 ...... 福州城外的官道上,一队骑兵高举着绣有"萧"字的旌旗疾驰而过。 为首的旗手背插八百里加急的令旗,腰间悬挂着漆金捷报匣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捷报!福州大捷!" "萧大人率军剿灭倭寇三万余人!" 沿途驿站的小吏们奔走相告,声音里满是崇敬。 萧砚舟站在城楼上,目送着捷报队伍远去,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墨站在身侧,低声道:"大人,这次捷报写得如此详尽,连斩首数目都精确到个位数...您这是..." "我这是养望。做了如此大事,就是要让大盛朝民众知道,让朝堂诸公知道,"萧砚舟轻抚城墙砖石,眼中精光闪烁,"我萧砚舟不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你看,福州大捷的消息才传出去半月,已有十七个州县送来贺表。" "朝中那些大佬想动我,也得先掂量掂量民心了。" 林墨恍然大悟:"大人高明!如今民间都在传颂大人威名,连茶馆里说书的都在讲''萧青天智破倭寇''的故事。" 果然如萧砚舟所料,捷报所过之处,百姓无不交口称赞。 酒楼茶肆里,说书人添油加醋地讲述着福州之战: "话说那萧大人一杆银枪,杀得倭寇屁滚尿流..." "三万倭寇啊!堆起来比福州城墙还高!" 各地官员的贺信如雪片般飞来,连京城都有御史开始上奏,建议嘉奖萧砚舟。 沈云在闺中也听闻了这些消息,眼中满是骄傲。 烛光下,沈云正为萧砚舟研墨,听到他讲述养望之策,眼中闪烁着钦佩的光芒。 墨条在砚台上划出优雅的弧线,散发出淡淡的松烟香气。 "你这招真是高明。"她轻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砚台边缘,"如今朝堂上天天都有你的名字,连京城茶馆里都在传颂你的战功。" 萧砚舟放下毛笔,握住她沾了墨香的手:"这只是第一步。我要让满朝文武都记住萧砚舟这三个字。" 他的眼神坚定而炽热,"这样我才能早日调回京城,查清你父亲的事,让你堂堂正正地回到高府。" 第318章 国朝大捷,状元威武 沈云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没想到,萧砚舟谋划这一切,竟是为了替她讨回公道。 墨汁从砚台边缘溢出,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就像她此刻翻涌的心绪。 "砚舟..."她的声音哽咽了。 萧砚舟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我们该筹备婚礼了。" 他的语气温柔而坚定,"你今年已经十八,我也二十有三,不能再拖了。" 沈云——曾经的高云舒——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你我二人,都是这世上所不容的人。"萧砚舟苦笑一声,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丝,"我没有家,你也没有..." "好,我听你的。"沈云突然开口,声音轻却坚定,"不过不需要大办,简单些就行。能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本就是敢爱敢恨的性子,此刻更是毫不犹豫地握住萧砚舟的手。 萧砚舟却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那可不行。" 他捧起她的脸,一字一顿道,"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以后是堂堂知府夫人,咱们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沈云的眼眶又红了,抿了抿唇,突然狡黠一笑:"那...聘礼可不能少。" 萧砚舟大笑,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五十万两纹银够不够?" "谁要你的银子..."沈云在他怀里小声嘟囔,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洒在书案上。 萧砚舟展开一张烫金红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 沈云凑近观看,发丝垂落在他肩头,带着淡淡的桂花头油香气。 只见他运笔如飞,字迹遒劲有力,转眼间"婚书"二字已跃然纸上,如龙蛇竞走,气势非凡。 "聘礼我已经备好了。"萧砚舟笔下不停,字字力透纸背,"就按福州最好的规格来办,三书六礼一样都不能少。" 沈云抿嘴一笑,指尖轻轻抚过纸上未干的墨迹:"我不在乎这些虚礼..." 她的声音轻柔似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萧砚舟突然搁笔转身,将她搂入怀中。 "我明天就找媒人。"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咱们每一个步骤都不能省,一定要风风光光的。" 他捧起沈云的脸,眼中满是柔情与坚定,"我就是要让全福州的人都知道,你沈云是最幸福的女子。" 沈云的眼眶又湿润了,但这次她没有躲避,而是迎上萧砚舟的目光。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在地上投下缠绵的影子。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时分。 但此刻,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和这份刚刚写就的婚书。 ...... 夜深人静,萧砚舟回到卧房时,小桃已经备好了热水。 烛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冷漠。 "少爷回来了。"小桃福了福身,声音比平日轻了几分。 萧砚舟解下外袍递给她:"都听说了?" 小桃接过衣袍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挂好:"听说了。少爷要娶沈姑娘,是好事。" 她转身时,眼角有些泛红,但很快掩饰过去,"少爷放心,小桃一定把婚礼办得妥妥当当。" 萧砚舟叹了口气,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小桃的身子有些僵硬,但还是顺从地靠在他肩头。 "家里没有女主人,只能辛苦你了。"萧砚舟轻抚她的发丝,"等迎娶沈云后,立刻就会迎娶你进门。" "少爷..." "怎么?不愿意?"萧砚舟捏了捏她的鼻尖,“还别扭呢?” 小桃连忙摇头,回抱着他:"小桃...小桃没有别扭...少爷不用担心我,大喜的事可不恩能够不开心。" "好,少爷听你的,你也要开心,很快就是桃姨娘了。"萧砚舟突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不过今晚,先让少爷好好疼疼你..." 床幔轻摇,烛火摇曳。 今日战火纷飞,不过萧砚舟的钢筋铁骨,让小桃节节败退。 ...... 报捷的队伍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在这日正午时分抵达京城。 京城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 王老汉的早点摊前排着长队,铜勺在铁锅边敲得叮当响:"热乎的豆汁儿~刚出锅的焦圈儿~"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洪亮的吆喝: "福州大捷!国朝大捷!" "福州知府萧砚舟率军剿灭倭寇三万!" "状元郎阵斩倭寇头目!" 报捷的骑兵高举绣金"萧"字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旗手满面风尘,嗓子已经喊得嘶哑,却掩不住眼中的兴奋。 "天爷啊!三万倭寇!"张屠户手里的油条都忘了咬,油渍滴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国朝有多少年没打过这么大的胜仗了!" 茶楼上的说书先生一拍醒木,激动得胡子直颤:"列位看官可听真了!这就是真正的文武全才!当年萧状元金殿对策时,老夫就说过,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涌上前来,欢呼声此起彼伏。 卖糖人的老李头激动得老泪纵横:"好啊!好啊!咱们读书人也能上阵杀敌了!" 几个孩童追着报捷的队伍奔跑,嘴里喊着:"萧大人威武!萧大人威武!" 绸缎庄的掌柜吩咐伙计:"快!把最上等的红绸挂出来!今儿个不卖别的,专做喜庆衣裳!" 整个京城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到处洋溢着欢欣鼓舞的气氛。 酒楼里,食客们纷纷举杯:"敬萧大人!" "为国朝贺!" 丰乐楼二楼雅间的窗户猛地被推开,范文程衣衫不整地探出身子,眼下挂着两个乌青的眼袋。 他整夜在青楼喝花酒,此刻宿醉未醒。 "放屁!"他一把摔了手中的酒杯,瓷片四溅,"那个穷酸书生能杀三万倭寇?定是虚报战功!" 同行的几个纨绔也挤到窗前,七嘴八舌地嚷嚷: "范兄说得对!那小子在京城时连马都骑不利索!" "定是冒领军功!该参他一本!" 楼下百姓闻言,纷纷抬头怒目而视。 卖糖人的老李头啐了一口:"呸!自己没本事,还眼红别人立功!" 范文程气得脸色铁青,"砰"地关上窗户,却因为用力过猛震落了窗栓,差点砸到自己的脚。 屋里顿时响起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夹杂着女子惊慌的尖叫声。 街对面茶楼里,几个读书人激动得面红耳赤: "萧状元这是给咱们读书人长脸啊!" "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萧状元这不就..." 突然有人高喊:"快看!捷报往皇城去了!" 报捷的队伍穿过欢呼的人群,直奔紫禁城而去。 沿途百姓自发跟随,形成了一条长长的人龙。 孩童们奔跑着,将这个消息传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第319章 朕的福将 金銮殿内,鎏金香炉中的龙涎香袅袅升起,却驱散不了朝堂上凝重的气氛。 这些日子内忧外患,灾患频发,没有一个好消息。 兵部尚书赵恒跪在殿中,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陛下,北方蛮族十万大军犯边,朔方、云中两镇告急...边关已经连发三道八百里加急...臣请派兵支援。" 龙椅上的皇帝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赵爱卿,朕记得前些日子西南叛乱,已经调走了三万禁军。淮河大水,邪教趁机作乱,又派出去两万兵马。如今京城防卫空虚,你让朕从哪里调兵?" "这..."赵恒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发涩,"或可从江南各卫所抽调..." "荒唐!"御史中丞王焕突然出列,笏板直指赵恒,声音尖锐得刺耳,"陛下明鉴!边军每年耗费朝廷三百万两饷银,占国库岁入近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竟连区区蛮族都抵挡不住?" 他转身面向皇帝,义愤填膺:"臣要参边军将领玩忽职守!那些边关将士,拿着朝廷最高的饷银,住着最好的营房,却连最基本的守土之责都尽不到!" 兵部侍郎李岩气得浑身发抖,胡子都翘了起来:"王大人此言诛心!边军将士已经整整一年没有领到足饷,许多士兵连冬衣都置办不起。朔方镇总兵上月还上折子说,军中战马饿得连草料都吃不上了!" "哦?"皇帝眯起眼睛,"朕记得去年才拨了二百万两军费..." 户部尚书擦了擦汗,小声嘀咕:"那个...实际到账的只有一百二十万两..." 殿中顿时一片死寂。 王焕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挺直腰板:"即便如此,边军也该恪尽职守!臣建议严查边关将领,以正军纪!" "够了!"皇帝猛地拍案,殿中文武百官齐刷刷跪倒。 他深吸一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传旨,命江南各卫所抽调两万兵马北上。再从内帑拨银五十万两,即刻发往边关。" 李岩重重叩首:"陛下圣明!" 王焕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皇帝一个眼神制止。 赵恒顿了顿,又补充道:"此外,边关粮草储备不足,也需尽早筹措调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 户部尚书钱谦擦了擦额头的汗,颤巍巍地跪伏在地:"陛下明鉴...实在是国库空虚...江南水患要赈灾,湖广旱情要救济,各地都在伸手要银子..." "好了!"皇帝不耐烦的扬了一下手,"一个个就知道伸手要钱,朝廷这么多官员,可有谁真正为朕分忧?"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众臣噤若寒蝉。 皇帝凌厉的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群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江南水患,你们说要赈灾;湖广旱情,你们说要救济;边关告急,你们说要军饷。可朕问你们,除了要钱,你们还会什么?" 兵部尚书赵恒额头抵地,不敢抬头。 御史中丞王焕的笏板微微发抖,方才的锐气荡然无存。 "朝廷如今内忧外患,朕希望诸位爱卿能多想想办法解决。"皇帝的声音缓和了些,却依然沉重,"福州税银一事,朕已派人前往押解。诸位暂且忍耐些时日..."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 侍卫统领匆匆进殿,单膝跪地:"陛下,福州八百里加急捷报!" "又是福州?"范同与几个同党交换了个眼色,暗自嘀咕,"怎么又是这小子?" "这回又干了什么事?"户部侍郎凑到兵部侍郎耳边低语,"上次不是刚剿完倭寇吗?" 听到是捷报,老皇帝原本阴沉的面色突然舒展开来,龙颜大悦:"宣!快宣!" 满朝文武齐刷刷转头,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的传令官跪在殿中,声音洪亮: "报...福州大捷!知府萧砚舟率军剿灭倭寇三万两千余众!" "三万两千?!"兵部尚书赵恒失声惊呼,“这可是我朝对倭寇的战役,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大捷啊!”。 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大臣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这怎么可能?"户部侍郎瞪大眼睛,"凭借福州区区几千人,能取得如此大捷?" “不会是福建水师的功劳吧?” 御史中丞王焕冷哼一声:"怕不是虚报战功吧?三万倭寇,哪有这么容易..." "王大人此言差矣!"兵部侍郎李岩激动地反驳,"捷报上写得清清楚楚,还有倭寇首级为证!" 老皇帝猛地一拍龙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肃静!" 他迫不及待地展开战报,越看越是欣喜,"好!好!萧爱卿真乃朕的福将!" 站在文官队列前面的高廉身子晃了晃,手中的笏板差点掉落。 真的是大捷? 他想起那个下落不明的女儿,若是当初... "好!好!不愧是朕钦点的状元郎!" 皇帝越看越激动,"你们都给朕好好看看!福州府区区几千守军,在萧砚舟带领下,竟能斩杀倭寇三万余人!" 礼部侍郎范同壮着胆子出列:"陛下,会不会是...福建水师的功劳?" "放屁!"老皇帝一把将战报摔在案上,"福建水师早在开战之初就被倭寇偷袭全歼,根本无力抵抗!这些战果,全是萧砚舟的巡防营取得的!" 老皇帝锐利的目光如刀般扫过跪伏在地的群臣,声音陡然转冷:"再看看北疆那十万边军,龟缩在城里不敢出战,整日就知道向朝廷哭穷要饷!你们说说,他们哪来的脸面?" 殿中鸦雀无声,几位兵部大佬更是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户部尚书钱谦的官袍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 "传朕旨意!"皇帝一挥龙袖,"即刻将福州大捷的捷报传遍北疆各镇!让那些吃空饷的废物们都给朕睁大眼睛看清楚,朕的状元公是怎么打仗的!" 他戟指北方,声若雷霆:"传朕口谕给北疆诸将,若再敢畏战不前,朕便派萧砚舟去接管边关!届时看尔等还有何颜面自称大盛将士!" 第320章 封平倭伯 殿中群臣闻言,纷纷伏地叩首。 萧砚舟之事已确凿无疑,朝臣们纷纷改变方向。 "臣等恭贺陛下得此良将!"兵部尚书赵恒率先高呼,额头紧贴金砖,"萧大人真乃国之栋梁!" "陛下圣明!"御史中丞王焕紧随其后,声音洪亮,"萧状元文武双全,实乃我大盛之福!" 户部尚书钱谦激动得老泪纵横:"老臣为陛下贺!为社稷贺!有此良臣,何愁海内不靖!" 一时间,殿内贺声如潮。 六部九卿纷纷出列,笏板高举: "萧大人真乃陛下慧眼识珠!" "此战大捷,足见陛下知人善任!" "天佑大盛,赐此良臣!" 老皇帝捋须而笑,龙颜大悦。 他环视跪伏的群臣,声音缓和下来:"众爱卿平身。萧爱卿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确是我大盛之幸。萧砚舟立此大功,当如何嘉奖?诸位且议一议。" 三皇子朱长治第一个出列,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当封''平倭侯''。萧大人此战之功,足以彪炳史册!" 礼部侍郎范同立刻反对:"陛下,萧砚舟年方二十三,若封侯爵恐难服众。臣以为官升一级足矣。" "范大人此言差矣!"兵部侍郎李岩激动地反驳,"三万倭寇首级,岂是升一级能酬?当年开国时的常胜将军也不过如此!" 右相徐闻轻咳一声,慢悠悠道:"老臣以为,骤登高位恐非福气。不如先赏金银,待其再立新功..." "陛下!"礼部尚书李肃突然出列,声音洪亮,"萧大人以文官之身领兵杀敌,实乃国朝罕见。臣请封伯爵,赐丹书铁券!"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几位老臣交头接耳: "文官封爵虽不多见,但也并非没有先例。" "可萧砚舟毕竟资历尚浅..."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下面争执的群臣,心中已有计较。 这两年来,萧砚舟屡次给他惊喜——从金殿对策的惊才绝艳,到治理地方的雷厉风行,再到如今剿灭倭寇的赫赫战功。 这样的臣子,正是朝廷急需的栋梁。 "萧爱卿现在任何职?"皇帝突然开口,声音虽轻却让满朝瞬间安静。 吏部尚书连忙出列:"回陛下,萧砚舟现任福州知府,正四品。"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臣:"诸位爱卿,朕常思治国之道,首在用人。萧爱卿以文官之身,能立此不世之功,实乃国朝之幸。" 他顿了顿,语气转重,"朕不能寒了功臣之心,更不能让天下英才望而却步!" 这番话掷地有声,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右相徐闻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劝。 "传旨!"皇帝猛地起身,龙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封萧砚舟为''平倭伯'',赐丹书铁券!另赏黄金千两,绸缎百匹,加授兵部侍郎衔,仍留任福州。" 这个决定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 三皇子面露喜色,范同等人则脸色铁青。 皇帝却已起身,在内侍的搀扶下离开了大殿,只留下满朝文武各怀心思... 散朝的钟声响起,群臣鱼贯而出。 范同急匆匆追上徐闻,压低声音道:"相爷,这下可如何是好?那小子..." 徐闻阴沉着脸,脚步不停:"慌什么!不过是个伯爵。还不用放在心上。" 另一边,高廉独自走在宫道上,耳边回荡着皇帝对萧砚舟的赞誉。 他突然想起女儿,总爱缠着他讲萧家小子的故事... 如今他心中已然后悔,要不是家里的那个畜生被人抓住把柄,也不至于... ...... 萧府后院,柳姨娘正对着铜镜试戴新打的金簪。 镜中的妇人风韵犹存,只是眼角已经爬上了细纹。 "夫人!不好了!"贴身丫鬟翠儿慌慌张张跑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 柳姨娘眉头一皱:"慌什么!天塌了不成?" 翠儿喘着气道:"外面都在传,萧砚舟封了伯爵!皇上还赐了丹书铁券!" "什么?"金簪"啪"地掉在地上,柳姨娘的脸扭曲得可怕,"那个贱种也配?" 正说着,"砰"的一声巨响,萧砚水一脚踹开房门,脸色铁青地闯了进来。 他抓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地上摔,瓷片四溅。 "混账东西!他怎么如此好运..."萧砚水咬牙切齿,额头上青筋暴起,"打不死的王八蛋,居然封了伯爵!" “这下子他更得将我踩在脚下了。” 柳姨娘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拉住儿子的手:"别急,西北不是打仗吗?让你爹想办法,把他调回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战场上刀剑无眼..." "爹爹不会同意的。"萧砚水甩开母亲的手,颓然坐在黄花梨木椅上,"如果爹爹知道这事,怕不是更要看我不顺眼了!" 他抓起案上的考核文书,狠狠摔在地上:"上次考核,兵部给我的评语还是''庸碌无为''!" 自从萧砚舟下放泉州后,萧砚水也进了兵部。 可三年过去,他仍只是个从八品的小吏,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柳姨娘却不死心:"你爹好歹是平西侯..." "娘!"萧砚水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讥讽,"您还没看清形势吗?如今的萧砚舟,哪里是我们能拿捏的?" 烛火摇曳,映照出柳姨娘惨白的脸色。 她这才惊觉,自己一直活在过去——那个她可以随意哄骗,拿捏的年代。 "平西侯?"萧砚水冷笑,"如今的平西侯府,在陛下面前怕是还不如萧砚舟有脸面!" 他拾起地上的考核文书,指着上面"庸碌无为"四个大字:"您知道兵部同僚怎么看我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刻,模仿着同僚的语气:" ''哟,这不是萧侍郎的弟弟吗?怎么,令兄又立新功了?'' ''听说令兄封了伯爵?真是虎兄无犬弟啊!''" 柳姨娘踉跄后退两步,跌坐在绣墩上。 儿子话语中那刺骨的嘲讽,让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那个曾经被她踩在脚下的人,如今已是她需要仰望的存在。 "他们话里话外,都在说我比不上萧砚舟!"萧砚水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了起来,"就连兵部尚书见了我,都要问一句''令兄安好''!" "更何况..."萧砚水的声音低沉下来,"爹虽然将他除籍,但终究是亲生骨肉。以爹的精明,怎会做这等糊涂事?" 窗外,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 柳姨娘望着飘零的落叶,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无力... 第321章 双喜临门 福州。 "少爷,这是聘礼单子,您过目。"小桃捧着烫金红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已经在库房清点了整整三天,连每一匹绸缎的花纹都仔细比对过。 萧砚舟接过礼单,眉头微挑:"再加两对玉如意,要上好的和田玉。记得选纹路细腻的,云儿喜欢摩挲把玩。" 小桃眼睛一亮:"少爷考虑得真周到。城南玉器坊新到了一批和田玉料,听说能雕出云纹水波,正合少夫人的气质。" 她翻开随身携带的小册子,继续道:"奴婢已经问过了,最好的那块玉料通体雪白,只在边缘处有一抹淡淡的翠色,雕成如意定是极好的。" 萧砚舟蘸了蘸墨,在礼单上添了几笔:"你办事,我放心。" 他的笔尖在纸上流畅地滑动,"记得再配个紫檀木的锦盒,要刻上并蒂莲的花样。" 小桃福了福身:"奴婢记下了。库房里正好有上好的紫檀木,请城西的木雕师傅出手,三天就能完工。" 窗外,初夏的阳光透过新糊的碧纱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萧砚舟望着院中忙碌的仆役——几个小厮正在擦拭大红灯笼,厨娘指挥着帮工搬运食材,空气中飘着新漆和檀香的混合气息。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云儿的新宅可安排妥当了?" "回少爷,沈姑娘...不,少夫人暂住的宅子已经收拾好了。"小桃赶紧回道,"就在城西桂花巷,离府衙不过两条街。奴婢按您的吩咐,选了最清静的一处,院里还移栽了几株西府海棠..." 萧砚舟点点头,筹备婚礼的事情繁杂,不过小桃井井有条,好不慌乱。 大婚当日,福州城万人空巷。 天还没亮,街边就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快看!萧大人的迎亲队伍来了!"街边卖糖葫芦的小贩王二踮着脚喊道,手里的糖葫芦架子都歪到了一边。 只见长街尽头,一队红衣仪仗缓缓而来。 萧砚舟身着大红织金喜袍,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马额上系着大红绸花,每走一步,马铃就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大人今日真精神!就该这样!"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抹着眼泪说,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 她手里挎着的菜篮里装满了刚摘的茉莉花,一朵朵抛向迎亲队伍,花香随着花瓣飘散在空气中。 "那可不!"旁边卖糖人的老李头接话,手里的糖勺都忘了放下,糖稀滴在鞋面上也浑然不觉,"咱们萧大人这样的好官,就该风风光光地娶亲!全福州城的百姓看了都欢喜!" 街对面卖布的陈寡妇挤在人群中,扯着嗓子喊:"萧大人剿倭寇、安民生,如今娶亲这样的大事,咱们老百姓看着比自家办喜事还高兴哩!" 几个总角小儿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嘴里喊着:"萧大人娶亲喽!萧大人娶亲喽!" 他们手里攥着刚领到的喜糖,脸上沾着糖渍也顾不上擦。 茶楼上的说书先生放下醒木,对着满堂茶客感叹:"老夫活了六十载,头一回见百姓们自发为一位官员的婚事如此欢欣鼓舞。萧大人这份民心,实属难得啊!" 沿街的商铺门前都挂起了红灯笼,连平日里最吝啬的米铺老板都破天荒地在门口摆了一筐喜饼,任人取用。 整条街道洋溢着比过年还要热闹的气氛,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八抬大轿披红挂彩,轿帘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 轿夫们穿着崭新的红褂子,步伐整齐得像丈量过一般。 队伍后面,乐手们吹奏着欢快的《凤求凰》,唢呐声直冲云霄。 茶楼二楼,几个书生挤在窗前。 蓝衫书生陈瑜感叹道:"听说萧大人不许官员送礼?连巡抚大人送的贺礼都被退回去了。" "可不是!"同伴指着街对面的告示,"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只收百姓祝福,不收分毫礼金''。" 忽然,一阵清脆的童声传来:"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 迎亲队伍刚到府衙门前,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喜庆的乐声。 "圣旨到!" 一队锦衣卫疾驰而至,马蹄踏起阵阵尘土。 围观的百姓顿时安静下来,黑压压跪了一片。 萧砚舟从容下马,撩起衣摆跪在台阶前。 为首的太监翻身下马,高举黄绢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特加授兵部右侍郎衔,仍留任原职,钦此!" "臣,领旨谢恩。"萧砚舟双手接过圣旨。 人群瞬间沸腾了。 卖豆腐的张大娘扯着嗓子喊:"萧大人又升官了!" 她身旁的小孙女跟着学舌:"双喜临门!双喜临门!" 萧砚舟转身看向花轿,恰好一阵风吹起轿帘。 透过晃动的红纱,他看见沈云戴着凤冠的侧影,美艳至极。 凤冠上的珠串随着轿子的晃动轻轻摇摆,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请新人入府——"司仪拖长了音调喊道,声音在喧闹的人群中格外嘹亮。 鞭炮声顿时响彻云霄,红色的纸屑如雪花般纷纷扬扬,落在新人走过的红毯上。 萧砚舟牵着红绸,引着沈云步入喜堂。堂上高悬着大红喜幛,但父母的位置却空着——他早已被平西侯府除籍。 司仪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一拜天地——" 萧砚舟与沈云齐齐跪拜,额头轻触地面。 "二拜高堂——" 两人转向空荡荡的太师椅,萧砚舟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沈云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 "夫妻对拜——" 红绸两端的新人相对而立,郑重地躬身行礼。 沈云的凤冠微微前倾,珠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礼成——送入洞房!" 喜宴上,各级官员轮番上前敬酒。 萧砚舟来者不拒,却暗中对石头使了个眼色。 这个跟随他多年的亲兵立即会意,不动声色地接过酒杯,借着人群的掩护替主子挡酒。 "下官敬萧大人一杯!祝大人百年好合!"通判举着酒杯,脸已经喝得通红。 萧砚舟接过石头递来的"酒",一饮而尽,随即装出微醺的模样,脚步虚浮地晃了晃:"多...多谢诸位..." 林墨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大人,要不要歇息..." 萧砚舟会意,佯装大着舌头道:"本官...本官不胜酒力..." 说着就往石头身上靠。 第322章 洞房花烛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石头搀扶着"醉醺醺"的新郎官往后院走去。 转过回廊,萧砚舟立刻直起身廊,萧砚舟立刻直起身子,眼中哪有半分醉意? 他整了整衣冠,快步向新房走去,嘴角噙着掩不住的笑意。 夜色渐深,喧闹了一天的府衙终于安静下来。 新房内,十二对龙凤烛将室内照得通明。 沈云端坐在床沿,大红盖头下的脸颊染着淡淡的红晕,交叠的双手微微发抖。 萧砚舟轻轻挑起盖头,金秤杆上的流苏晃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烛光下,他的新娘美得惊心动魄——柳叶眉下是一双含着水光的杏眼,朱唇轻抿,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累了吗?"他柔声问道,手指轻抚她发间那支累丝金凤钗。 沈云摇摇头,珍珠耳坠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我终于等到..."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一天..." 萧砚舟将她搂入怀中,嗅着她发间的桂花香气。 嫁衣上繁复的金线刺绣硌着他的掌心,却让他感到无比真实。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低声问,手指解开她腰间繁复的丝绦,"看花灯的时候,偶然相遇,你就一直偷看我。" 沈云噗嗤一笑,眼角还挂着泪珠:"谁让你那时候...嗯..."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细若蚊蝇,因为萧砚舟的唇已经贴上了她纤细的颈项。 "我那时候就在想,"萧砚舟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手指灵巧地解开一层层嫁衣,"那个少年为什么总偷看我?她不会是有什么癖好吧..." 大红嫁衣如花瓣般层层散落,露出里面素白的里衣。 沈云羞得耳根通红,却还是鼓起勇气环住他的脖颈:"萧郎...我...我终于嫁给你了..." 萧砚舟没有回答,而是用一个深吻代替了言语。 他的手掌抚过她纤细的腰肢,感受到怀中人在微微颤抖。 "别怕..."他含住她小巧的耳垂,低声安抚,"今晚,我要让你成为我真正的妻子..." 红烛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绣着百子图的帐幔上,交织成一幅缠绵的剪影。 沈云在他身下绽放,如初春的花苞终于迎来了属于她的阳光。 "疼吗?"萧砚舟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 沈云摇摇头,将脸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我...我很欢喜..." 她的声音带着初经人事的羞涩,"能成为萧郎的妻子..."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躲进了云层,似乎也不忍打扰这对新人的良宵。 ...... 廊下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桃拢了拢衣襟,将身子往廊柱后缩了缩。 "桃姐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守着?"小丫鬟翠儿提着灯笼走过来,压低声音道,"让春杏她们替你一会儿吧,过几日就是你入门的日子了..." 小桃摇摇头,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我现在还是丫头,得让少爷的洞房花烛安稳些。"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紧闭的房门,里面隐约传来低语声。 翠儿会意地抿嘴一笑:"那我先下去了,姐姐也早点歇着。" 待翠儿走远,小桃独自坐在廊下的石凳上。 夜风送来屋内隐约的声响——沈云低低的惊呼,萧砚舟温柔的安抚,还有床榻轻微的吱呀声...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心底泛起一丝微酸。 但转念一想,又为少爷高兴起来——他终于有了知冷知热的当家主母,再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再过几日...我也能有名分了。" 一阵夜风吹过,带来丹桂的香气。 "真好..."小桃轻声自语,嘴角微微上扬。 屋内,红烛燃到了底,发出轻微的爆响。 小桃起身,轻手轻脚地换了支新烛,又悄悄退了出去。 这一夜,福州知府的宅邸灯火通明,直到东方泛白... ...... 五更天的梆子刚敲过,小桃就已经端着铜盆在门外候着了。 初夏的晨露打湿了她的绣花鞋面,但她浑然不觉,只是时不时整理一下鬓角,生怕有一丝不妥帖。 "少爷,少夫人,可要起身了?"她轻轻叩门,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主子的好梦。 屋内,萧砚舟早已醒了。 他侧卧着,指尖缠绕着沈云散落在枕上的一缕青丝。 听到敲门声,他低头看去,沈云正睡得香甜,长睫在晨光中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再等一刻钟。"他压低声音回道。 小桃会意地退下,轻手轻脚地去厨房查看早膳。 灶上的红枣粥正咕嘟咕嘟冒着泡,香甜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厨房。 她舀了一勺尝了尝,又加了一小把枸杞。 "少夫人喜欢甜些的..."她自言自语道,又让厨娘多蒸了一笼桂花糕。 卧房内,沈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萧砚舟正含笑看着她,顿时羞得往被子里缩了缩。 "什么时辰了?"她的声音还带着睡意,软糯得像刚出锅的年糕。 "还早。"萧砚舟拨开她脸上的发丝,"小桃来问过安了,我让她晚些再来。" 沈云却猛地坐起身:"这怎么行!" 她这一动,顿时牵动了酸痛的腰肢,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慢些..."萧砚舟连忙扶住想要起身的沈云,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纤细的腰肢,"家里又没有长辈等着敬茶,何必起这么早?" 沈云咬着下唇摇摇头,强忍着腰腿的酸软坐起身来:"夫君说笑了,为人妻子岂能贪睡?" 萧砚舟见她执意要起,也不再阻拦,只是心疼地替她拢了拢散乱的青丝:"你啊..." "少爷,少夫人,奴婢进来了。"小桃轻轻叩门,得到应允后才端着铜盆进来。 她今日特意换了身崭新的藕荷色衫子,发间只簪了支素银簪,既不会抢了主母风头,又不失体面。 "少夫人安好。"小桃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眼角余光瞥见沈云脖颈间的红痕,连忙低下头去。 沈云见状,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却还是强撑着端庄道:"妹妹不必多礼。" 小桃手脚麻利地伺候二人梳洗。 她先为萧砚舟系好官服玉带,又小心翼翼地帮沈云梳了个端庄的盘髻。 沈云对着铜镜,看着小桃灵巧的手指在发间穿梭,不由赞叹:"妹妹的手真巧。" "少夫人过奖了。"小桃抿嘴一笑,"奴婢伺候少爷多年,这些活计都做惯了。" 梳洗完毕,萧砚舟去前衙办公。 第323章 纳妾 小桃领着府中一众丫鬟婆子来拜见主母。 众人齐刷刷跪下行礼:"给少夫人请安!" 沈云连忙抬手:"都起来吧。"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小桃身上,"尤其是妹妹,以后不必行此大礼。你伺候相公多年,劳苦功高..." 小桃眼眶微红,却还是坚持行完礼:"礼不可废。" 沈云扶起她,柔声道:"过几日妹妹入门,这府里许多事还要仰仗你继续打理呢。" "少夫人放心,奴婢...我一定尽心尽力。"小桃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说不委屈那是骗人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指尖——那是多年劳作留下的痕迹。 谁让自己出身低微呢? 更何况... 她咬了咬下唇,那段在青楼的过往就像一道永远抹不去的伤疤。 这样的身份,无论如何是当不起萧家主母的。 "妹妹?"沈云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轻轻握住她的手,"可是哪里不舒服?" 小桃连忙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就是...太高兴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少夫人待我这样好..." 沈云凝视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心中了然。 她拉着小桃走到内室,亲手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妹妹,咱们说些体己话。" "我知你心里不好受。"沈云的声音温柔似水,"但你要知道,在夫君心里,你从来不是下人。他常与我说,若非有你,他熬不过那些最难的日子...,在他心中,你都是那个最重要的人。" 当然,最后一句是她自己加上的。 小桃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滴在茶盏里,荡起小小的涟漪。 是啊,她该知足的。 少爷给了她体面,少夫人给了她尊重,这已经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了。 只是心底那点失落,就像一根小小的刺,时不时地扎她一下。 "少夫人..."小桃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沈云温柔的笑脸,突然觉得那根刺似乎没那么疼了,"我...我会好好伺候您和少爷的..." 沈云轻轻抱住她:"傻丫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要叫少夫人,就叫姐姐。" 等她们从内室出来,已经宛如亲姐妹了。 一旁的管事嬷嬷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这位新主母果然是个明白人,一上来就笼络住了最得力的小桃姑娘。 看来这后宅,不会有问题... ...... 三日后,天刚蒙蒙亮,沈云就起身了。 她站在廊下,看着丫鬟小厮们忙进忙出,轻轻叹了口气。 "少夫人,您起得真早。"管事嬷嬷捧着账本过来,见她独自出神,连忙上前问候。 沈云收回思绪,拢了拢鬓角的碎发:"今日是桃妹妹的好日子,自然要上心些。" 她接过账本细细查看,"红绸可都备齐了?" "回少夫人,都按您的吩咐,用的是杭州上好的云锦。" 沈云点点头,亲自往喜堂走去。 一路上,她看着下人们忙碌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哪个女子不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她也明白,以夫君如今的地位——四品高官,圣眷正隆,后宅若是闹出什么风波,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这边再高一些。"她站在喜堂中央,亲自指挥着调整灯笼的高度。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桃妹妹喜欢明亮些,多挂几盏。" 她转身又去查看新房。 床榻上的鸳鸯被是她亲手挑选的,连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都是按小桃平日的喜好备下的。 沈云轻轻抚过床幔上精致的绣花,心中酸涩却又释然——小桃等了这么多年,这份情谊,她不能不体谅。 "少夫人..."小桃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看着沈云为她精心布置的一切,心中感动。 沈云回头,脸上已换上温柔的笑容:"妹妹来了?快看看可还满意?" 小桃红着眼眶摇头:"太...太破费了..." "傻丫头。"沈云上前拉住她的手,"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自然要风风光光的。" 她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心里苦,但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委屈,尽管与我说。" 小桃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突然明白,这位主母今日的所作所为,不仅是对她的接纳,更是向全府上下表明态度——后宅和睦,才是对夫君最大的支持。 "少夫人..."小桃郑重地福了福身,"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和少爷为难。" 沈云扶起她,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好妹妹,咱们一起,把这个家打理好。" 萧砚舟从衙门回来,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你别累着了。" 沈云用手帕擦了擦汗,笑道:"小桃妹妹跟了你这么多年,这点心意算什么。" 她压低声音,"我让绣房连夜赶制了一套嫁衣,用的是上好的杭绸..." 吉时将至,八抬大轿在吹打声中缓缓而来。 虽然没有沈云那日的排场,但街边依然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萧大人真是有情有义..." "听说这丫头跟了他十年呢..." "做妾能做到这份上,也是值了..." “你可别瞎说,小桃姑娘可是跟大人再城墙上杀过倭寇的。” “对,我可看到了,小桃姑娘厉害。” 轿子停在府门前,小桃穿着桃红色的嫁衣,头上戴着沈云专门打得金冠,在喜娘的搀扶下款款走来。 比起在城头面对倭寇的刀光剑影,此刻的她反而更加紧张。 "新人入席——"司仪高声唱道。 虽然没有正妻入门时的三拜之礼,但沈云还是安排了一个简单的仪式。 小桃穿着桃红嫁衣,在喜娘的搀扶下缓步走向主座。 萧砚舟和沈云并肩而坐,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意。 "敬茶——" 小桃先向萧砚舟奉茶,双手微微发抖,茶盏与茶托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老、老爷请用茶..."她的声音细如蚊呐。 萧砚舟接过茶盏,温声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接着,小桃转向沈云,动作更加谨慎:"夫人请用茶..." 沈云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即从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戴在小桃手上:"妹妹,以后咱们一起照顾好老爷。" 小桃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虽然没有隆重的三拜之礼,但这份体面,已经远超寻常妾室的待遇了。 第324章 银车上路 夜深了,萧砚舟的书房还亮着灯。 他正在批阅公文,眉头紧锁。 "夫君,该歇息了。"沈云端着参茶进来,青瓷茶盏在她手中显得格外精致。 小桃跟在后面,手里捧着刚出炉的杏仁酥:"少爷,您晚膳都没用多少..." 萧砚舟抬头,看着眼前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他放下毛笔,一手拉过一个:"好,听你们的。" 沈云顺势为他揉肩,纤细的手指力道恰到好处。 小桃则跪坐在一旁,为他捶腿。 "云儿,"萧砚舟突然开口,"明日陪我去趟城南吧。听说新开了家绸缎庄,给你和小桃添几件新衣裳。" "夫君偏心,小桃妹妹该多添两件才是。"沈云抿嘴一笑,手指轻轻点着萧砚舟的掌心,"我今早翻看账本才发现,妹妹这些年每年就两身新衣裳,首饰更是少得可怜。" 小桃闻言,耳根顿时红了,连忙摆手:"少夫人说笑了,我的衣裳够穿...再说...那些银子留着给少爷置办官服、打点上下不是更好..." 萧砚舟放下茶盏,眉头微皱。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平日里忙于公务,竟从未注意过这些内宅琐事。 小桃跟了他四五年,从来都是精打细算,连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 "傻丫头。"他伸手将小桃拉到身边,"你当家这些年,省下的银子都够买下半条街了。" 转头又对沈云道,"明日你带她去绸缎庄,多挑几匹时新的料子。还有金楼...我记得她最喜欢珍珠..." 小桃急得直摇头:"少爷,真的不用..." "这事听我的。"萧砚舟难得板起脸,"你现在是萧家的姨娘,代表的是我萧砚舟的脸面。穿得寒酸了,外人还以为我苛待内眷呢。" 沈云在一旁抿嘴轻笑:"夫君说得是。妹妹,你就别推辞了。" 她凑近小桃耳边,压低声音道,"其实...我早让绣娘偷偷量了你的尺寸,新衣裳都开始裁了..." 萧砚舟又道:“平日里我比较忙,所以后宅你们商量着来,不要亏待自己,咱们有钱。” 沈云连声应下:"夫君放心,我省得的。" 这些日子翻看账本才知,萧砚舟虽被平西侯府除籍,却丝毫不显窘迫。 更令她震惊的是,鼎鼎大名的浮光锦,竟是他名下的产业,日进斗金。 "我没想到浮光锦...竟是咱们家的?"沈云至今想起仍觉不可思议。 她可是亲眼见过京中贵妇为了一匹浮光锦争破头的场面,连宫里娘娘们都指名要这料子做衣裳。 萧砚舟轻笑:"早年随手置办的产业,没想到越做越大。" 他捏了捏沈云的手,"如今你既当家,这些就交给你打理了。" 沈云正色道:"既如此,家里的规矩也该立起来了。" 她转向小桃,语气柔和却坚定,"妹妹别多心,你这些年管得很好。只是..." 她顿了顿,"往后少不得要与各府夫人小姐往来,咱们家的体统不能让人笑话。" 小桃连忙点头:"少夫人说得是。我...我确实不懂这些。以前少爷总说不用讲究,我就..." "无妨。"沈云拍拍她的手,"明日开始,宴客的规矩、待客的礼数、下人的调教,都得重新立章程。" “妹妹,你这样...” 萧砚舟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认真商议家事的模样,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他忽然觉得,这个家终于完整了... ..... 萧砚舟休息了几天后,又开始正常上衙。 这一日,京城运银子的队伍到了。 福州城北门,晨雾如纱。 守城士兵刚打开城门,一队锦衣卫已经列队等候。 为首的千户周显不断摩挲着腰牌,眼睛时不时瞟向城内方向。 "来了!"副手低声道。 "知府大人到!" 萧砚舟的官轿缓缓驶来,轿帘掀起时带起一阵裹着桂花香的风。 周显连忙上前,抱拳行礼的姿势刻意摆得端正:"下官锦衣卫千户周显,奉旨押解税银回京。" "千户大人辛苦。"萧砚舟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盖着鲜红官印的文书,"这是交接清单。" 周显接过文书时,忍不住多打量了眼前这位传说中的知府大人几眼。 只见他面白如玉,眉目如画,俊美得不像个官员,倒像是哪家贵公子。 那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连半点茧子都没有——这哪像是能提刀杀敌的手? 可福州城外那座高大的京观又做不得假。 周显来时就曾路过,三万多颗倭寇头颅垒成的金字塔,在烈日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乌鸦盘旋其上,发出刺耳的鸣叫。 "千户大人?"萧砚舟的声音将周显的思绪拉回现实。 "啊...是!"周显慌忙收回目光,却仍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样一个翩翩公子,是怎么做到杀人如麻的? 萧砚舟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唇角微扬:"怎么,本官不像能杀倭寇的人?" 周显后背一凉,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大人威名远播,下官只是...只是..." "只是觉得本官生得太秀气?"萧砚舟轻笑,那笑容温润如玉,却让周显莫名打了个寒颤。 "下官失礼了!"周显额头渗出冷汗。 他突然想起京城流传的传闻——这位萧大人剿倭时,曾亲手将倭寇首领的头颅挂在旗杆上三天三夜... 萧砚舟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银车。 阳光照在他的官袍上,金线刺绣熠熠生辉。 周显望着他的背影,恍惚间仿佛看到那袭官袍下隐藏的杀气。 "有劳千户大人。"萧砚舟的声音不疾不徐,"这是清单,共白银一千六百万两,另有古董字画十五车。" 这么多? 周显连忙垂下眼帘:"大人放心,下官定当..." "清点。"萧砚舟简短下令。 林墨立刻带着锦衣卫开始核验。 一个时辰后。 "大人,都齐了。"林墨抹着汗汇报,手中的清单已经沾上了汗渍。 萧砚舟仔细检查最后一个银箱的封条,确认无误后转向周显:"千户大人,兹事体大,还望万事小心。" 他拱手一礼,"本官还有公务要处理,就此告辞。" 周显连忙还礼:"大人放心,下官定当谨慎行事。" 萧砚舟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周显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启程!"周显高声喝道,翻身上马。 鞭哨声中,车队缓缓驶出城门。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最前方的锦衣卫高举"皇杠"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待车队远去,林墨忧心忡忡道:"大人,东山一带近来匪患猖獗,要不要派一队人马暗中护送?" 萧砚舟望着官道上扬起的尘土,摇了摇头:"朝廷自有安排。六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林墨快步跟上。 六子已经带人出去十多天了,依旧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想来翠缕凶多吉少。 第325章 银车被劫 东山深处,一座隐蔽的山寨藏在密林之中。 聚义厅内,一个身着锦缎的胖子正坐在虎皮椅上,手指上的翡翠扳指在烛光下泛着油光。 此人赫然是福州四大盐商之一——李茂才,从倭寇营中走后,居然出现在这里。 "大当家!"一个喽啰急匆匆跑进来,"银车已经过了黑水河,明日午时就能到鹰嘴峡!" 李茂才猛地站起身,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好!终于等到了!" 他搓着肥厚的手掌,翡翠扳指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自从倭寇那里走掉,他就觉得倭寇不能成事。 于是李茂才就暗中花重金收买了东山一带几股势力最大的土匪。 等的就是今日,他要劫福州的那些银子,那些都是他们的钱。 "老二,你带人堵住峡口;老三,滚木礌石准备好;其他人跟着我冲!" 李茂才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发颤,"记住,一个活口都不留!" 角落里,一个独眼土匪犹豫道:"大当家,听说这次是锦衣卫押运..." "锦衣卫算个屁!"李茂才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几,上好的青瓷茶碗"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老子在福州城安插了眼线,银车一出城就得了信儿!"李茂才压低声音,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我特意等到他们出了福建地界才动手,就是怕惊动萧阎王那个煞星。" 他环视众人,小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现在这银车已经出了福建,不归他萧砚舟管了。咱们这次行动,保准万无一失!" 独眼龙还是不放心:"可这可是萧阎王的银子..." "怕什么!"李茂才突然提高嗓门,唾沫星子飞溅,"他萧砚舟再厉害,还能把手伸到邻省来?再说了..." 他阴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老子早就买通了沿途的驿丞,连他们走哪条路都一清二楚!" 众土匪闻言,纷纷露出贪婪的神色。 李茂才满意地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分赃了。 这次劫了官银,他就能东山再起,说不定还能找萧砚舟报仇雪恨! 官道上,押运队伍缓缓前行。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马蹄声单调得像是催眠曲。 "千户大人,"副将赵诚抹着额头的汗水,声音因为干渴而沙哑,"前面就是东山了,要不要派斥候探路?" 周显懒洋洋地靠在马背上,官帽歪戴着遮阳,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多此一举!哪个不长眼的敢劫官银?" 他拍了拍腰牌,"这可是皇差!" 赵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了下去。 队伍就这样毫无戒备地进入了鹰嘴峡。 两侧峭壁如刀削,投下森冷的阴影,连蝉鸣都消失了。 "这鬼地方..."一个年轻士兵小声嘀咕,擦了擦顺着脸颊流下的汗水,"连只鸟都没有..." 话音未落。 "放!" 随着山崖上一声暴喝,无数滚木礌石轰然倾泻而下,砸在青石路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箭矢如雨,破空声尖锐刺耳,瞬间将官军射得人仰马翻。 "有埋伏!保护银车!"周显这才慌了神,抽出绣春刀大喊,声音因为惊恐而变调。 可惜为时已晚。 土匪如潮水般从两侧涌来,喊杀声震天响。 转眼间,官军就被分割包围。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在山谷中回荡,血腥味很快弥漫开来。 "顶住!顶住!"赵诚挥舞长枪,枪尖划过一道银光,一连挑翻三个土匪。 正当他转身时,一支冷箭"噗"地射中后心。 他踉跄几步,长枪拄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 最终只有几个将领拼死杀出重围,银车全部落入土匪之手。 峡谷里横七竖八躺着尸体,鲜血染红了溪水。 "哈哈哈!"李茂才站在最高处的岩石上,看着手下撬开一个个银箱,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晃得人睁不开眼。 东山南麓的密林中,蝉鸣声嘶力竭,热得人透不过气来。 六子抹了把脸上的汗,粗布衣裳已经湿透了,紧贴在背上。 "头儿,咱们都找了三天了..."一个年轻护卫扯开衣领扇风,声音有气无力,"这荒山野岭的,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六子瞪了他一眼,手中的水囊捏得咯吱作响:"闭嘴!前些日子山下的猎户说见过一个受伤的姑娘在溪边出现过。" 他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山脊,"再翻过这座山,到村子里问问,说不定能有线索。" 年轻护卫还想说什么,被六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六子是知道翠缕与高小姐之间的情义。 "活要见人..."六子喃喃自语,将帕子小心翼翼地收回怀中。 突然,远处传来隐约的喊杀声,惊起一群飞鸟。 "头儿,那边有动静!"耳尖的护卫指向北方。 六子手搭凉棚望去,只见几里外的峡谷上空腾起烟尘:"不对劲,去看看!" 等他们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几只野狗正在撕咬尸体。 土匪们兴高采烈地清点着战利品,银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刺耳。 他们粗鲁地撬开一个个银箱,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晃得人睁不开眼。 "哈哈哈!发财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土匪抓起一把银锭,贪婪地嗅着金属的气味。 六子躲在岩石后,眯起眼睛盯着车辕上那面熟悉的旗帜——福州府的徽记清晰可见。 他猛地攥紧拳头:"快,跟上去!小心别被发现!" 土匪们完全沉浸在喜悦中,根本没人注意身后的动静。 他们笨拙地驱赶着银车,沿着崎岖的山路缓慢前行。 六子带着手下远远尾随,保持着安全距离。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土匪们终于将银车拖进了山寨。 破旧的寨门"吱呀"一声打开,又重重关上,扬起一片尘土。 "兄弟们!今晚不醉不归!"山寨里传来李茂才沙哑的吼声。 很快,烤肉的香气和劣质酒的味道从寨子里飘出来。 六子带着手下悄悄撤到山下,在隐蔽处停下脚步。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低声吩咐:"阿成,你立刻回福州报信,把银车被劫的事告诉大人。其他人跟我留下,监视山上的动静。" 年轻护卫阿成点点头,转身消失在暮色中。 第326章 找到翠缕了 六子带着剩下的人摸进一个小村庄,夕阳的余晖给破旧的茅屋镀上一层金色。 "老丈,借问一下。"六子向村口编筐的老人打听,递上一块碎银子,"这附近可有借宿的地方?" 老人眯起昏花的眼睛,银子的反光让他瞳孔微缩:"我家就有空屋,各位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暂住。" 见面问一句话就发银子,这么好的事当然要自己揽下。 他都准备让家里人通通出去借住,把房子腾出来。 “多谢老丈” 六子顺嘴问了一句,“可曾见到一个受伤的女子?” 老人压低声音,"前些日子村尾王老五家捡了个受伤的姑娘,说是要当媳妇...那姑娘整天哭,可怜见的..." 六子心头猛地一跳,一把抓住老人的手:"王老五?那姑娘长什么样?" "瘦瘦小小的,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老人话还没说完。 “村尾哪一家?” "就门口有棵歪脖子枣树那一家。" “多谢老丈。” 随手又赏了那个老头一两银子,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村尾,心跳快得像擂鼓。 他有预感,应该是翠缕。 找到那老头说的房子,那房子低矮、破旧。 "有人吗?" 无人回答。 六子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屋内昏暗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睛。 土炕上,一个瘦弱的身影猛地一颤。 “翠缕?” 阳光透进低矮的窗棂,照在那张苍白的脸上——虽然憔悴得几乎脱了形,但那眉眼分明就是翠缕! "六...六子哥?"翠缕的嘴唇颤抖着,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是我,我是翠缕啊!” 六子一个箭步冲上前:“你这是怎么了?” 翠缕抽泣着,“逃跑时受了伤,还没好。对了,小姐...小姐她..." "高小姐没事!她已经到了福州,找到了我家大人,现在很好!"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翠缕,生怕碰疼了她,"我就是出来找你的,还能走吗?" "砰"的一声巨响,柴门被狠狠踹开! "你是什么人?"一个满脸横肉的猎户提着钢叉冲了进来,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敢闯我王老五的家?" 六子挡在翠缕身前,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他悄悄回头,压低声音问翠缕:"就是这人救的你?" 翠缕虚弱地点点头,手指紧紧攥住六子的衣角。 六子深吸一口气,松开刀柄,朝猎户抱了抱拳:"这位兄弟,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这姑娘是我们府里的人,我要带她走..." 还未等他说完,王老五狠狠啐了一口, "放你娘的屁!" "她是我媳妇!老子从溪边救回来的!为了救她,老子可是花了大心思,想走,没门。” 翠缕躲在六子身后,瘦弱的身子不停发抖:"王...王大哥,谢谢你救了我...可我不能给你当媳妇...我要找我家小姐..." "呸!"王老五眼珠子瞪得溜圆,"老子给你请郎中、抓药,花光了积蓄!你倒好,伤一好就想跑?" 他死死堵住门口,钢叉横在胸前,"今天谁也别想带她走!" "这位兄弟,"六子强压怒火,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你的恩情我们记着,这十两银子算是药钱..." "十两?打发叫花子呢!"王老五狞笑着,钢叉往前一送,"这细皮嫩肉的小娘子,老子在山上转悠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水灵的!" 翠缕闻言,脸色更加惨白。 王老五虽然救了她,可是他不安好心,要不是她还伤着没好,只怕早就难保清白了。 这些日子担惊受怕,要不是实在走不动, 不然她早就偷溜了。 “六子哥...” 茅屋内,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几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六子能清晰地感觉到翠缕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在不住颤抖,那力道几乎要把他粗布衣裳的后摆扯破。 “别怕,有我。”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拔刀的冲动。 "兄弟,"六子从怀中又摸出两锭银子,银光在昏暗的屋内格外醒目,"三十两,够你娶三个媳妇了。你只要放我们走,这些都是你的,如何?" 王老五的眼睛在银子和翠缕之间来回转动,喉结上下滚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不行!"王老五突然暴喝一声,钢叉猛地往前一送,叉尖在距离六子胸口寸许处停住,微微颤抖着,"这丫头是老天爷赏给我的!你,休想..." 翠缕的眼泪"啪嗒"掉在地上,在尘土中砸出一个小坑:"王大哥,我...我将来一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可以让我家小姐..." "闭嘴!"王老五额头青筋暴起,粗糙的大手紧紧攥着钢叉的木柄,"老子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就是我的人!"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今晚就洞房!老子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六子眼神一冷,佩刀"铮"地完全出鞘,寒光乍现:"给你脸你不要,那就别怪我无情。" "砰!" "咣当!" 外边的护卫听到声响,瞬间破门破窗而入,四把明晃晃的钢刀同时出鞘,将王老五团团围住。 王老五的钢叉"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六子冷哼一声,刀尖抵住王老五的喉咙:"现在知道求饶了?" 他转头看向翠缕,"你说,怎么处置?" 翠缕虚弱地摇摇头:"六子哥...算了吧...他确实救了我..." 六子这才收刀入鞘,从怀里又掏出一锭银子扔在地上:"看在这位姑娘替你求情的份上,饶你一命。记住,今日之事若敢说出去..." "不敢不敢!"王老五磕头如捣蒜,额头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小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六子不再理会他,转身小心翼翼地将翠缕背起:"咱们回家。" 她的身子轻得像片落叶,六子甚至能透过单薄的衣衫摸到她凸出的肋骨。 "六子哥..."翠缕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别哭,我马上带你回家。” 翠缕闻言,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327章 无令不得出兵 六子抱着轻如羽毛的翠缕,快步走向村中一处闲置的茅屋。 "快,把炕烧热!"六子对跟在身后的护卫急声道,"再去请个郎中来!" 护卫们立刻行动起来。 有人抱来干草铺在土炕上,有人生火烧水,还有人飞奔去请郎中。 六子小心翼翼地将翠缕放在炕上,借着油灯的光亮,这才看清她身上的伤痕——手腕上深深的勒痕已经发紫,脚踝处还有未愈的擦伤,最触目惊心的是后背那道刀伤,虽然结了痂,但周围已经红肿发炎。 "郎中来了!"护卫拽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冲进屋内。 老郎中一看翠缕的状况,立刻皱起眉头:"这丫头伤势不轻,又受了惊吓,得赶紧处理伤口。" 六子退到一旁,看着老郎中熟练地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这位姑娘性命无碍,但需要好生调养。"老郎中写完药方,叹了口气,"她这身子骨,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啊..." 六子付了诊金,送走郎中后,亲自守在炕边。 以往那个娇俏可爱的小丫头,居然变成这样,实在是让人心疼。 ...... 东山匪寨内,上万土匪的欢呼声震得山谷都在颤抖。 整个山寨张灯结彩,几百支火把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连天上的星星都黯然失色。 "哈哈哈!兄弟们,喝!今晚不醉不归!" 李茂才高踞在铺着完整虎皮的主座上,脸上的肥肉因为醉酒而泛着油光,锦缎袍子的前襟沾满了酒渍和烤肉的油污。 他举起一个镶着宝石的金杯,酒液洒在价值千金的锦缎上也毫不在意。 "大当家威武!"上万土匪齐声高呼,声浪震得树上的叶子簌簌落下。 几个土匪头目围坐在李茂才身边,个个喝得面红耳赤。 一股土匪的头目拍案而起:"李大哥,这次咱们可发大财了!" "那是自然!"李茂才大笑着,"明日就把银子分了,人人有份!" 他一把搂过身旁掳来的女子,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让兄弟们好好快活快活!" 整个山寨沸腾了。 烤全羊的香气混合着劣质烧酒的刺鼻味道,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 几十口大锅里炖着整只的猪羊,油花在汤面上翻滚。土匪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角落里,几个土匪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怀里还死死抱着抢来的银锭,口水流了一地。 更有甚者,直接把银锭塞进嘴里咬着玩,在银子上留下一道道牙印。 山寨外,六子派出的护卫正潜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灯火通明的寨门。 ...... "驾!驾!"护卫阿成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像破锣,马鞭抽得啪啪作响。 胯下的枣红马口吐白沫,却仍被他用马刺狠狠扎着肚子往前狂奔。 从东山到福州这三百多里路,他已经跑死了两匹好马,这是最后一匹了。 "让开!紧急军情!" 阿成扯着嗓子吼道,嗓子眼泛起血腥味。 福州城门近在眼前,守城士兵看清他腰间知府衙门的腰牌,慌忙推开拒马。 阿成嘶哑的吼声惊得街边小贩纷纷避让。 他胯下的枣红马口吐白沫,前蹄在知府衙门前高高扬起,溅起一片尘土。 "砰!" 阿成几乎是滚鞍落马,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顿时鲜血淋漓。 他顾不得疼痛,踉跄着冲向府门,被两个衙役拦住。 "放肆!知府衙门也敢乱闯?" "滚开!"阿成一把推开衙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银车被劫了!我要见知府大人!" 林墨闻声从偏厅快步走出,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林师爷!"阿成扑上前抓住林墨的衣袖,"银车在东山被劫!六子哥让我回来报信..." 林墨脸色骤变,一把拽住阿成就跑:"快!随我去见大人!" 两人穿过回廊时,林墨连门都没敲,直接推开书房门:"大人!出事了!" 萧砚舟正伏案批阅公文,闻声抬头。 "阿成?"萧砚舟眉头微皱,"你不是跟六子..." "大人!"阿成扑通跪地,"银车在东山境内被劫!六子哥带人正在监视土匪!" "咔嚓!" 萧砚舟手中的狼毫笔应声而断。 银车居然被劫了。 萧砚舟站起身,不停的思考着。 这下麻烦了,银车虽然在东山境内被劫,但是从福州出去的,如果真要问责,他也会有麻烦。 当前要保证银车不会消失。 如今银车已经出了福州地界,他无权越境调兵。 这个规矩,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他要上报。 不过他也知道,等拿到出兵授权,可能黄瓜菜都凉了。 所以... “林墨” “大人” “立刻叫石头带火枪队去接应,记住,悄悄的,只需要跟住银车,别丢了就行。” “是,大人。” 随后,萧砚舟整理一下,去拜见巡抚。 ...... 福建巡抚衙门后院,郑岳正悠闲地品着明前龙井。 听到萧砚舟的来意,他一口茶喷了出来,溅湿了崭新的官袍前襟。 "什么?银车被劫?"郑岳掏了掏耳朵,仿佛没听清,"萧大人莫要说笑,那可是锦衣卫押运的皇杠!有一千精兵护送!" 萧砚舟郑重道:"下官派去的人亲眼所见。请大人速派兵支援..." "荒唐!"郑岳一拍桌子,茶盏跳了起来,"一千精兵押运,哪个土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萧大人莫非是想调兵另有所图?" 他眯起眼睛,完全不相信萧砚舟所说的话。 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大人这是何意?" "无兵部调令擅自出兵,视同谋反!"郑岳捋着胡须,慢条斯理地说,"萧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听说你刚纳了个妾?年轻人,要懂得节制啊。" 萧砚舟强压怒火,声音低沉:"大人,若银车当真被劫,你我身为地方官员,难逃失察之罪。" 郑岳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眼皮都不抬一下:"银车是在东山被劫的,出了福州地界,与你我何干?" 他吹了吹茶沫,嘴角挂着讥讽的笑,"萧大人多虑了。按朝廷规制,必须是东山那边上报请求咱们出兵协助,否则..." 他放下茶盏,瓷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没有兵部调令擅自越境,形同谋反!" "大人!"萧砚舟上前一步,"若等朝廷旨意下来,银子早就..." "萧大人若是真着急,"郑岳突然眯起眼睛,像条毒蛇盯着猎物,"大可先调兵嘛。"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本官绝不阻拦。" 第328章 假借剿匪出兵 萧砚舟心头一凛——这是给他下套! 若他真的擅自调兵,郑岳转头就能参他个"擅调兵马、图谋不轨"的罪名。 更何况,以东山官员的性子,银子被劫这等丑事遮掩还来不及,怎会自曝家丑请求外援? "下官明白了。"萧砚舟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拱手道:"下官告退。" 望着萧砚舟离去的背影,郑岳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年轻人,太着急立功了。" 一旁的师爷凑过来,谄媚地笑道:"大人高明。那萧砚舟若是沉不住气擅自调兵..." "那正好。"郑岳轻轻吹了吹茶沫,"本官正愁找不到由头治他。" 他眯起眼睛,想起萧砚舟这段日子来在福州的动作,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年纪轻轻就如此锋芒毕露,迟早要栽跟头。" 师爷会意地点头:"大人英明。东山那边..." "哼,"郑岳冷笑一声,"那群废物,丢了银子只会拼命遮掩,哪敢上报?" 他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本官倒要看看,这萧阎王能忍到几时。" 郑岳的心情却格外舒畅——他太了解这些年轻官员的性子了,急功近利,迟早会犯错。 而他,只需要耐心等待... 走出巡抚衙门,萧砚舟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林墨小跑着跟上,递上汗巾:"大人..." "回去。"萧砚舟翻身上马,声音冷得像冰,"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 翻身上马时又补了一句,"同时通知东山知县,让他派兵围剿。" 然而更坏的消息接踵而至——东山知县以"未得上官指令"为由按兵不动; 而溃散的锦衣卫为逃避责罚,竟然四散逃亡,导致朝廷迟迟未能得知银车被劫的消息。 子时三刻,福州军营却灯火通明。 萧砚舟一身玄色轻甲,腰间佩剑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他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台下三千精锐——这些都是跟着他剿过倭寇的老兵,个个眼神锐利如刀。 "大人,真要这么做?"林墨忧心忡忡地递上头盔,声音压得极低,"没有调令..." 萧砚舟接过头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刚接到探子回报,东山有土匪跨境入福州,下山劫掠百姓。" 他故意提高声音,让周围的将士都能听见,"我等身为朝廷命官,保境安民乃分内之事。" 林墨眼睛一亮,立刻会意:"大人说的是!东山与福州交界,匪患猖獗,确实该剿!" 他转身对传令兵喝道,"传令下去,即刻出兵剿匪!" 萧砚舟满意地点点头,将头盔扣在头上。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以剿匪名义出兵,就算朝廷怪罪下来也有话说。 他扫视台下将士,沉声道:"出发!" 三千精兵趁着夜色悄然出城。 ..... 第二日。 黎明时分,东山匪寨的狂欢终于落下帷幕。 几股土匪已经分赃完毕,各自带着手下离开。 "黑风寨的弟兄们,走咯!"一个独眼大汉高声吆喝,身后跟着上千名土匪,马车上满载着银箱,车轮在泥路上压出深深的辙痕。 另一边,青龙寨的人马也在集结。 帮主骑在马上,醉醺醺地挥舞着马鞭:"弟兄们,回咱们的老巢快活去!" 只有李茂才的三千心腹还留在寨中,正忙着将最珍贵的古董字画装车。 "大当家,真要走?"独眼龙依依不舍地问,独眼里闪着泪光。 "废话!"李茂才踹了他一脚,靴尖沾上了泥土,"等朝廷反应过来,想走都走不了!" "有了银子,去吕松照样吃香喝辣!听说那边的小娘子,皮肤黑是黑了点,但别有一番风味..." 六子趴在远处的草丛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数了数,至少有五股土匪朝着不同方向离去,每队都带着几辆大车。 他转头对身后的护卫低声道:"阿武,你带两个人跟着那伙往北去的;阿雨,你盯住往西的那帮人。" 他紧了紧腰带,"我亲自跟着李茂才。" "头儿,翠缕姑娘怎么办?"阿武小声问道。 "派两个稳妥的弟兄,立刻送她回福州。"他掏出自己的腰牌塞给护卫,"直接送到知府衙门,交给少夫人。" 目送翠缕的马车远去,六子带着五个好手悄悄跟上李茂才的队伍。 ...... "大人,探马来报!"一个斥候飞奔而来,单膝跪地时溅起一片尘土,"土匪分赃完毕,李茂才往白沙湾去了!" 萧砚舟眼中精光一闪,马鞭指向东南:"改道白沙湾!全速前进!" 白沙湾的夜,海风裹着咸腥味扑面而来。 萧砚舟的部队埋伏在礁石后,已经等了两个时辰。 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扑面而来,浪花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 "大人,来了!"石头压低声音,手指向海岸线。 远处,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沿着海岸线缓缓移动——三千多名土匪毫无戒备,推着满载银箱的大车,嘴里还哼着下流小调。 更远处的海面上,三艘双桅大船正缓缓驶近,船帆上绣着陌生的番邦徽记。 "好个李茂才,"萧砚舟眯起眼睛,声音冷得像冰,"这是要带着朝廷的银子出海啊。" 林墨倒吸一口凉气:"大人,若我们再晚来一步..." "大人,他们根本没设防。"石头压低声音,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准备。"萧砚舟缓缓举起右手。 当土匪队伍完全进入伏击圈时,他的手猛地挥下:"放箭!" 数百支羽箭破空而出,像一群嗜血的蝗虫扑向猎物。 第一轮箭雨落下,前排的土匪如割麦般倒下,惨叫声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敌袭!敌袭!" 土匪们乱作一团,有的抱头鼠窜,有的慌不择路跳进海里。 三千多人的队伍,转眼间就溃不成军。 "是官兵!快跑啊!" 萧砚舟长剑出鞘,寒光一闪:"杀!" 三千精兵如猛虎下山,瞬间冲散了土匪的阵型。 土匪们根本无心恋战,丢下银车四散奔逃。 不过片刻功夫,那些满载银两的大车就全部落入官兵手中。 "大人,银车完好!"林墨兴奋地喊道,正在清点银箱。 "李茂才呢?"萧砚舟环顾四周,眉头越皱越紧。 第329章 翠缕回来了 石头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四下张望:"奇怪,没看到他的人..." "搜!"萧砚舟厉声喝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士兵们翻遍了整个沙滩,却始终不见那个肥胖的身影。 萧砚舟一脚踹翻旁边的木箱,里面的银锭哗啦啦滚了一地。 "大人!"石头拖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土匪过来。 那土匪扑通跪下,浑身抖得像筛糠:"大...大人饶命!李当家半路就带着几个心腹改道了,说是...说是以防万一..." 萧砚舟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好个狡猾的狐狸!" 与此同时,茫茫大海上,一艘不起眼的渔船正驶向深海。 李茂才站在船头,脸上的表情在月光下格外狰狞。 "大当家英明!"一个心腹谄媚地递上酒壶,"要不是您早有准备..." "闭嘴!"李茂才一把摔碎酒壶,玻璃碎片四溅,"老子的基业全完了!三千弟兄啊!" 他死死攥着船帮,指甲都掐进了木头里,"萧砚舟...此仇不共戴天!" 海浪拍打着船身,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李茂才的锦袍。 “老子的银子都没了” 他狞笑着,"萧砚舟,咱们走着瞧!" 黎明时分,萧砚舟站在沙滩上,看着士兵们清点战利品。 "大人,"林墨捧着账册走来,"共杀死匪众两千五百余人,抓获三百余人,缴获白银一千万两..." “哦?剩下的银两应该被其他土匪瓜分了。” “那大人咱们是否要...?” “不急,先回福州,剩下的几股土匪都是东山的,咱们不方便出兵。” 福州府衙。 "少夫人!少夫人!"小丫鬟春杏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发髻都跑散了,"门口...门口...翠缕姑娘..." 沈云手中的绣花针"叮"地掉在青砖地上,她猛地站起身,绣了一半的鸳鸯枕套滑落在地:"是不是翠缕?是不是?" 小桃正在整理妆奁,胭脂盒"啪"地合上:"找到了?" 小丫鬟点点头。 姐妹二人顾不得整理衣衫,一前一后冲出房门。 沈云连绣鞋都只穿了一只,另一只还歪在廊下。 小桃边跑边喊:"少夫人!您的鞋!" 知府衙门前,一辆沾满泥浆的马车静静停着。 两个风尘仆仆的护卫正扶着一个瘦弱的身影下车。 那身影刚落地就腿一软,跪倒在青石板上。 "翠缕!" 那张苍白的小脸缓缓抬起。 翠缕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小...小姐..." 沈云冲过去一把抱住她,两人跪在地上哭成一团。 “翠缕,你终于回来了,我...我以为...” 翠缕瘦得硌人,沈云能清晰地摸到她后背的骨头。 她这才发现,翠缕的右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割伤的。 "我的傻丫头..."沈云捧着她的脸,手指抚过她凹陷的脸颊,"你怎么...怎么瘦成这样..." 翠缕想说话,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小桃连忙解下自己的披风裹住她:"快进屋!快请大夫,快!" 沈云半扶半抱地把翠缕搀进内室。 "小姐..."翠缕刚开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瘦弱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嘴角竟渗出一丝血丝。 "别说话,别说话..."沈云的声音都在发抖,手忙脚乱地用帕子擦去她唇边的血迹,"大夫马上就来..." 小桃端来热水,拧了帕子给翠缕擦脸。 热水刚碰到皮肤,翠缕就疼得"嘶"了一声。 沈云这才看清,她脸上还有不少细小的伤口,只是被尘土遮掩着。 老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把脉时眉头越皱越紧:"这姑娘内伤不轻啊,肺部受损,气血两亏..." "能治好吗?"沈云急得直搓手。 老大夫点点头:"性命无碍,但需好生调养。" 他提笔写下药方,"老夫开个方子,先吃三剂看看。" 小桃接过药方就往外跑:"我去抓药!" 沈云亲自给翠缕换了干净衣裳,当看到翠缕身上各种划伤时,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床沿上。 "小姐别哭..."翠缕虚弱地抬起手,想替她擦泪,却被沈云一把抓住。 这才发现,翠缕的手腕上还有深深的勒痕,指甲全都裂开了,指缝里满是血痂。 "别动!"沈云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把她的手轻轻塞回被子里,"都怪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床沿上,"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让你受苦了,你就安心养病!" 小桃端着药碗进来,看到这一幕也红了眼眶。 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翠缕刚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 "乖,喝完有奖励。"沈云连忙塞了颗蜜饯到她嘴里,那是翠缕最爱吃的桂花蜜饯。 翠缕乖乖喝完药,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去。 沈云坐在床边,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头,这才发现她连睡梦中都攥着被角。 "云姐姐..."小桃轻声唤道,递上一杯热茶,"你也歇会儿吧。" 沈云接过茶盏,却只是捧着暖手:"这丫头...到底遭了多少罪啊..." 她的目光落在翠缕瘦得凹陷的脸颊上,"你看她手腕上的伤,分明是被锁过..." 小桃抹了抹眼角:"我听护卫说,找到她时,她被猎户关着,那人还想让她当媳妇..." “该死的猎户,他怎么能...” “好了,姐姐,翠缕回来了是大喜的事,咱们好好给她补一补,没几天就能养回来。” “对,吩咐厨房,炖参汤...” 三日后黄昏,萧砚舟率军返回福州。 衙门前的空地上,士兵们正忙着将一箱箱银两卸下马车。 林墨手持账册,指挥着衙役们清点入库。 "这一箱放东库房,那一箱..."林墨的声音已经沙哑,却仍一丝不苟地核对着数目。 萧砚舟翻身下马,拍了拍满是尘土的官服:"这里交给你了。" "大人放心。"林墨拱手道,"您先回府歇息吧,少夫人怕是等急了。" 第330章 若是着急,可以调兵试试 萧砚舟点点头,转身向后宅走去。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穿过回廊,却见正厅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女子的笑声。 "夫君回来了!"沈云第一个发现站在门口的萧砚舟,提着裙摆小跑过去。 萧砚舟刚迈进门槛就看到——厅内摆着一桌丰盛酒菜,烛火映照下,翠缕穿着崭新的藕荷色衫子,正扶着桌沿想要行礼。 "大人..."翠缕的声音细若蚊呐,脸色苍白如纸,行礼时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萧砚舟一个箭步上前,和沈云同时扶住了她:"别动!" 他这才想起六子确实提过找到翠缕的事,只是这几日太忙,竟忘了。 "六子已经跟我说了,"萧砚舟轻声道,看着翠缕瘦得凹陷的脸颊,眉头紧锁,"你伤得不轻,不必多礼。" 沈云红着眼睛,将翠缕扶到椅子上坐好:"夫君,翠缕为了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我已决定认翠缕做妹妹。从今往后,她就是咱们家的人。" 翠缕的眼泪"啪嗒"掉在桌布上,晕开一片水渍:"奴婢...奴婢不敢..." "什么奴婢不奴婢的,"萧砚舟接过小桃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你救了云儿的命,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他转头对门外喊道,"来人,再添副碗筷!今晚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翠缕闻言,眼泪流得更凶了。 沈云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柔声道:"不哭了,尝尝这个鸡汤,我让厨房炖了整整一天..." 萧砚舟看着这一幕,连日征战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夹了块最嫩的鸡腿肉放到翠缕碗里:"多吃点,把身子养好。"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放宽心养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酒过三巡,萧砚舟决定去休息,毕竟有他在翠缕有些拘束。 于是起身道:"云儿,你照顾好翠缕。" "小桃,我有些疲乏,给我准备洗澡水吧。"萧砚舟揉了揉太阳穴,连日来的奔波让他眉宇间带着倦色。 小桃连忙起身,杏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妾身这就去准备。" 浴房里,热气氤氲。 小桃试了试水温,又撒了一把晒干的桂花。 香气随着蒸汽升腾,很快充满了整个房间。 "夫君,水备好了。"她轻声唤道,声音柔得像一泓春水。 萧砚舟走进浴房,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 小桃熟练地为他解开官服腰带。 水声哗啦,他踏入浴桶。 小桃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拿起丝瓜瓤为他擦背。 水珠顺着她纤细的手腕滑落,滴在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夫君,那些银子..."小桃轻声问道,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都追回来了吗?" 萧砚舟闭着眼睛,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疲惫:"追回一部分,让李茂才那厮跑了。" 他冷哼一声,"不过他现在已是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小桃的手顿了顿:"那今日..." "今日让云儿陪翠缕说说话。"萧砚舟突然转身,水花溅了一地。 他伸手握住小桃的手腕,"你帮少爷我好好解解乏。" 水汽氤氲中,小桃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 她轻轻挣了一下,没挣脱,反倒被萧砚舟拉得更近... 红烛高烧,帐幔低垂。 小桃的发髻已经散开,青丝如瀑般垂落。 萧砚舟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触感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柔滑。 "夫君..."小桃轻唤,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涩。 烛光下,她的肌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锁骨处的红痣格外醒目。 萧砚舟俯身,吻上那颗红痣。 小桃轻轻颤抖,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躲进了云层,似乎也羞于窥见这满室春光... ...... 次日清晨,萧砚舟神清气爽,早早来到巡抚衙门。 郑岳正在用早膳,见他来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萧大人这么早,有何贵干啊?" 他昨日也听说萧砚舟夺回上千万两税银,还觉得他好运。 这么一大早就来找他,不会有好事。 "大人,前几日下官剿匪,偶然截获被土匪劫掠的税银。" 郑岳眯起三角眼,心里暗骂:放你娘的屁!什么偶然截获,你他娘的肯定是跨境去的! 面上却只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擦着筷子上的油渍。 "如今还有土匪在逃,下官想请大人与东山巡抚商议,"萧砚舟拱手,"可否允许我们跨境剿匪?那些土匪..." "啪!"郑岳猛地摔下筷子,汤汁溅了一桌:"萧砚舟!你当本官是三岁孩童吗?" 他拍案而起,案几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无兵部调令擅自越境,形同谋反!你这是要掉脑袋的!" 萧砚舟不慌不忙地后退半步,避开飞溅的汤汁:"大人息怒。下官只是担忧税银...如今还有六百万两银子并未追回,如果晚了,可就真的追不回来了..." "税银自有东山官府追缴!"郑岳厉声打断,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萧大人若是真着急," 他突然阴测测一笑,"大可先调兵试试。" 话里有话,分明是挖了个坑等着他跳。 萧砚舟面色不变,袖中的手却已攥紧。 "下官明白了。"他深深一揖,"告退。" 走出巡抚衙门,萧砚舟也很无奈。 他知道,等朝廷旨意下来,那些银子早被土匪挥霍一空了... 有很多人盯着他,就等他出错呢。 他不可能无令越境剿匪。 既然上官都不着急,萧砚舟索性把心思全放在了治理福州上。 ...... 清晨的知府衙门,天刚蒙蒙亮就已经人声鼎沸。 "快!把泉州的水利图样找出来!" "大人要的农桑册子在哪?" "商税新规的告示赶紧抄写三十份!" 府衙里的小吏们小跑着穿梭在各个厢房之间,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密集的"哒哒"声。 萧砚舟端坐正堂,案几上堆满了文书,朱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大人,这是闽江沿岸的田亩册。"户房典吏气喘吁吁地呈上一摞账本,"按您的吩咐,已经重新核算过了。" 城东码头上,工人们正在热火朝天地修建新的泊位。 监工的衙役拿着皮鞭来回巡视,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躲在阴凉处打盹。 "都麻利点儿!大人说了,月底前必须完工!" 不远处的集市,新搭起的木架上贴着醒目的告示。 几个识字的老秀才正摇头晃脑地念着:"即日起,商说加征...,农桑税降低..." 商贩们交头接耳,却没人敢抱怨——谁不知道"萧阎王"的厉害? 第331章 京城得报税银被劫 京城。 "报——!福建八百里加急!" 传令兵嘶哑的喊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大殿内,正在打瞌睡的朝臣们一个激灵,纷纷扭头望去。 只见一个满身尘土的士兵踉跄着冲进殿内,膝盖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结块,手中高举的奏折还在微微颤抖。 "呈上来。"皇帝皱了皱眉,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敲出一串急促的节奏。 太监总管小跑着接过奏折,双手奉上时,袖口沾上了驿卒手上的泥污,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皇帝展开奏折,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啪"地合上:"诸位爱卿,萧砚舟奏报,税银在东山境内被劫。" "什么?"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右相徐闻第一个跳出来,宽大的袖袍甩得呼呼作响:"荒谬!税银由一千精兵押运,哪个土匪敢动?" 他捋着花白的胡须,冷笑一声,"臣以为,此乃萧砚舟哗众取宠之举!怕是想借机再立一功吧?" "臣附议。"范同立刻出列,绿豆眼滴溜溜转着,"东山知县并未上报此事,押运官兵也无消息。萧砚舟此言,恐怕另有所图啊..."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引得几个朝臣窃窃私语。 三皇子不动声色地扫了二人一眼,上前一步:"父皇,萧伯爷并非信口开河之人。此事关系重大,不妨派人查证。" 皇帝沉吟片刻,他也不相信萧砚舟信口胡说。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奏折上萧砚舟的印章:"治儿所言有理。来人,传锦衣卫指挥使卢铮!" 不多时,卢铮匆匆赶来:"臣参见陛下!" "卢爱卿,"皇帝沉声问道,"税银东山被劫,可曾接到税银押运队伍的奏报?" 卢铮额头渗出细汗:"回陛下,臣...臣未接到任何奏报。" 他偷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又急忙补充,"但周显办事向来稳妥,臣相信..." "相信?"皇上冷笑插话,"萧砚舟的奏报难道是凭空捏造?" 三皇子赵翊上前一步:"父皇,与其在此争论,不如派人查证。儿臣建议由卢大人亲自走一趟。" 皇帝略一沉吟:"准奏。卢铮,你即刻带人南下查证。朝廷正等着银子,必须立刻查明!" 卢铮单膝跪地,声音发紧:"臣...遵旨。" 他后背瞬间湿透——这趟差事要是真出了岔子,他这个指挥使的脑袋怕是要搬家! 回到锦衣卫衙门内,卢铮立刻召集手下,"备马!点三百精锐!半刻钟内集结完毕!" 锦衣卫衙门顿时鸡飞狗跳。 一个总旗小声嘀咕:"指挥使大人怎么急成这样..." "闭嘴!"卢铮一脚踹翻凳子,"税银要真丢了,咱们全都得掉脑袋!" 马蹄声如雷,锦衣卫的队伍像一阵黑色旋风卷出京城。 卢铮一马当先,飞鱼服的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不断抽打着马鞭,心里盘算着:按行程,税银队伍应该已经过了济南府... "第一站,涿州驿!"卢铮厉声喝道。 涿州驿丞被马蹄声惊醒,披着衣服跑出来,看到锦衣卫的阵仗,腿都软了:"大...大人..." "可见税银队伍经过?"卢铮直接打断他。 驿丞一脸茫然:"回大人,未曾见过..." 卢铮的心沉了沉,马鞭一挥:"继续赶路!" 德州驿、济南驿、兖州驿...一路南下,每个驿站的回答都如出一辙——没见过税银队伍! "不可能!"卢铮在徐州驿终于爆发了,一把揪住驿丞的衣领,"一千多人的队伍,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驿丞吓得面如土色:"大人明鉴,小的真的没见..." 卢铮松开手,踉跄后退两步。 七月的骄阳下,他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税银,恐怕真的出事了! "全速前进!"他翻身上马,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直奔东山!" 五日后,东山一处峡谷中,卢铮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大人,这里有打斗痕迹。"一个锦衣卫指着崖壁上的箭痕,声音发颤,"还有血迹...很多血迹..." 卢铮蹲下身,捡起半截断箭,箭杆上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这正是锦衣卫专用的箭矢! "大人!崖下...崖下有情况!" 一个锦衣卫小旗连滚带爬地跑来报告,脸色惨白如纸。 卢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崖边,只见十几名锦衣卫正用绳索吊着往下探查。 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眼睛发疼。 "呕——"一个年轻锦衣卫刚探头看了一眼,就转身吐得昏天黑地。 卢铮强忍胃里的翻腾,眯眼往下看——悬崖下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像一堆被丢弃的破布娃娃。 那些熟悉的飞鱼服已经被血污浸透,但依然刺眼得令人心痛。 "放我下去!"卢铮厉声道。 当绳索缓缓下降,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 尸体堆积成山,有的被野兽啃食得面目全非,有的还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姿势。 "一、二、三..."卢铮机械地数着,声音越来越哑,"...三百七十六..." 整整三百七十六具锦衣卫的尸体! 还有更多民夫的尸体散落在四周。 卢铮的双腿发软,差点跪在这片尸山血海中。 "混账东西!"他猛地拔出绣春刀,一刀劈在旁边的岩石上,火星四溅,"东山知县呢?叫他滚来见本官!" 东山知县连滚带爬地赶来时,卢铮的刀尖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说!为何隐瞒不报?" 知县扑通跪下,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下官...下官真的不知啊!" 当初接到福州府通报,县令以为他们说梦话,那可是一千多全副武装的锦衣卫,东山县境内没有那么大的土匪。 于是随意派了几名衙役来调查,那几个衙役没看到尸体,也没仔细寻找就回去报告说什么都没有。 他自然也就把此事扔在一边了。 如今事情成真,怕是大祸了。 他裤裆处渐渐洇出一片深色水渍,骚臭味混着尸臭,令人作呕。 第332章 天佑大盛 卢铮气得浑身发抖,回手一刀劈断身旁碗口粗的小树,树冠轰然倒地,惊起一群食腐的乌鸦... 站在悬崖边,看着衙役们一具一具地将尸体往上拖。 每具尸体被抬上来时,都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像是最后的叹息。 "大人,这些尸体..."一个锦衣卫百户小声请示。 卢铮猛地转身:"东山知县!" "下...下官在..."知县哆哆嗦嗦地爬过来,官袍上还沾着尿渍。 "本官命你妥善安葬这些将士,"卢铮的声音冷得像冰,"若有半点怠慢,提头来见!" 知县连连磕头,额头在碎石地上磕出血来:"下官遵命!下官一定..." 卢铮已经翻身上马,根本懒得听完:"所有人听令!即刻启程前往福州!" 马蹄声如雷,三百锦衣卫如一阵黑色旋风卷过山路。 卢铮的心跳得比马蹄还快——现在只有萧砚舟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卢铮风尘仆仆赶到福州知府衙门时,萧砚舟正在后院练剑。 "大人!锦衣卫指挥使卢铮求见!"林墨匆匆来报。 萧砚舟收剑入鞘,冷笑一声:"总算来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让他前厅等着,容本官更衣。" 换好官服来到前厅,萧砚舟看到卢铮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卢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萧砚舟拱手,声音不卑不亢,"大人可是前来调查税银被劫一事?" 卢铮脸色阴沉:"萧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你奏报税银被劫,可有实证?" 萧砚舟不急着回答,反而问道:"大人沿途可曾遇到押运队伍?" "并无。"卢铮摇头,眉头紧锁,"沿途驿站都说未见..." "这就对了。"萧砚舟轻叹一声,"前些日子下官出门剿匪,碰巧撞见一伙贼人正在转移赃款。"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这才知道税银被劫。可惜只追回一千万两,其余银子...不知所踪。" 卢铮瞳孔微缩:"剿匪?你..." "哦,是剿福州境内的土匪,凑巧碰上劫税银的土匪转移赃款。"萧砚舟意味深长地补充,"抓了几百人,大人若不信,可亲自去审问。" 卢铮暗自腹议,妈卖批的,你可真会凑巧。 既然这样他也不磨叽,立刻去牢里审问俘虏。 阴暗潮湿的大牢里,几个土匪头子被绑在刑架上,看到飞鱼服就吓得尿了裤子。 "大人饶命啊!是李茂才指使的!" "银子...银子大部分都被萧大人追回来了..." "小的们只分到一点点..." “其余的银子都被其他几个当家的弄走了,居然的小的也不知道啊...” 随着审问深入,东山境内几股土匪的底细被摸得一清二楚——黑风寨、青龙帮、白水盟...连他们的老巢位置、惯用路线都被交代得明明白白。 卢铮审完最后一个土匪,后背的衣裳已经湿透。 这是有预谋的抢劫,要不是萧砚舟凑巧碰上, 那一千万也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想来,剩下的那些土匪不会坐以待毙。 不过他还是长舒一口气,至少萧砚舟夺回了大部分税银,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回到知府衙门,卢铮的态度截然不同。 他对着萧砚舟深深一揖:"萧大人,卢某有眼不识泰山。若非大人力挽狂澜,朝廷损失不堪设想。" 萧砚舟虚扶一把:"卢大人言重了。" "事不宜迟,卢某这就启程前往东山,督促当地出兵剿匪。"卢铮整了整飞鱼服的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萧砚舟微微摇头:"大人,恕我直言。自下官上报至今已半月有余,那些匪徒怕是早已作鸟兽散。" 卢铮苦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牌:"多谢萧大人指点,虽然你我都知道此行可能徒劳无功。但下官不得不走一遭...否则..." "这就是官场。" 萧砚舟会意地点头,亲自将卢铮送到衙门口。 临别时,卢铮突然转身,郑重地拱手:"此番多谢萧大人相助。下官欠大人一个人情。" "卢大人言重了。"萧砚舟还礼,"只望大人此去一切顺利。" "驾!"卢铮已翻身上马,带着一队锦衣卫绝尘而去,只留下漫天尘土。 萧砚舟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 卢铮此去如萧砚舟所料,那些土匪根本就没有回去,早就不知所踪。 东山剿匪剿了个寂寞。 又查了两日,毫无进展。 无奈下,他只能回京复命。 宫内,皇帝听完汇报,气得摔了茶盏,碎瓷片溅到跪在地上的卢铮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混账!福建巡抚郑岳、东山知县,真是该死!"皇帝怒喝,"查,就是把地翻个遍,也要追回剩余银两!" 六百多万两白银啊!那可是相当于朝廷半年的赋税! 皇帝的心都在滴血,手指死死攥着龙椅扶手。 "陛下!"徐闻上前一步,宽大的朝服袖摆甩得呼呼作响,"臣要弹劾萧砚舟渎职懈怠!既知税银被劫,为何只追回部分?若当时乘胜追击,何至于仍有六百万两下落不明?" 兵部尚书洪亮立刻出列:"陛下明鉴!萧砚舟奏报上写得清楚,他请求出兵追缴,是福建巡抚郑岳以''无兵部调令不得跨境''为由阻拦!若擅自调兵,形同谋反!" 徐闻绿豆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突然话锋一转:"既然不许跨境用兵,那萧大人追回的银两又是从何而来?" 他阴测测地补充,"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依臣看,同样有谋反之嫌!" 朝堂上一片哗然。 几位老臣交头接耳,显然被这番诡辩搅乱了思绪。 三皇子赵翊冷眼旁观,心知徐闻这是明知参不倒萧砚舟,也要在皇上心里埋根刺。 果然,龙椅上的皇帝眉头微蹙,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打... "且慢"兵部尚书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徐闻,"萧砚舟奏报上写得明明白白,他当时是接到东山匪徒袭击福州境内农户的急报,才带兵前去清剿。" 兵部尚书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副本,"陛下请看,这上面清楚写着''东山流匪窜入福州境内劫掠'',萧大人身为福州知府,保境安民乃分内之事。" "那追回税银又作何解释?" "这正是天佑我大盛!萧大人剿匪途中意外发现被劫税银,实乃意外之喜。若按徐大人所言,莫非见到朝廷税银被劫,也要袖手旁观不成?" 第333章 偷鸡不成 皇帝眉头微展,手指在奏折上轻轻摩挲:"爱卿所言极是。" 他猛地想起那封被自己随手搁置的奏折,胸口像被重锤击中——若是当时立即让萧砚舟出兵,是不是有可能追回那六百万两... "陛下明鉴,"范同绿豆眼滴溜溜转着,声音越说越小,"萧砚舟身为知府,虽说税银被劫并未在福州地域,但匪首是原福州的四大盐商之一,如果...如果不是被他上次放跑了,哪会有劫案发生..."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连自己都觉得这番说辞站不住脚。 朝堂上响起几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几位老臣甚至直接摇头叹息。 "所以这都属于他的失察..."范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硬着头皮继续道,"臣以为当功过相抵..." "够了!"皇帝突然拍案而起,震得案上茶盏"咣当"作响。 范同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 "税银丢失之事你们不去想办法!"皇帝指着范同的鼻子怒斥,"反而抓着功臣不放,对那些玩忽职守的却视而不见?" 范同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陛下,臣只是..." “范卿退下吧!” "传旨,福建巡抚郑岳玩忽职守,着即斥责!东山巡抚降级留用!东山知县革职查办!"皇帝的声音在金銮殿内回荡。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徐闻缩了缩脖子,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三皇子赵翊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又迅速恢复如常。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至于萧砚舟...追回千万两税银,功在社稷。传旨嘉奖。" 范同还想再言,却被皇帝一个凌厉的眼神钉在原地。 那目光仿佛在说:再多说一个字,朕就让你去陪东山知县! 殿内一片寂静。 徐闻等人听了脸都黑了,刚刚一顿操作猛如虎。 本想给萧砚舟上点眼药,没想到反而起了反作用。 退朝后,皇帝独自站在御书房,手里摩挲着萧砚舟的奏折。 窗外暴雨倾盆,闪电将他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 "陛下..."大太监小心翼翼地奉上参茶。 皇帝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朕是不是...错了?" 大太监吓得跪倒在地:"陛下圣明..." "圣明?"皇帝苦笑一声,"六百万两白银,就这么没了。"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棂上,像无数小锤敲在皇帝心头。 他想起萧砚舟这些年立的功——剿倭寇、平叛乱、治水患...哪一次不是力挽狂澜? 但他才二十多岁。 两年间从七品知县升到四品知府,已经够快了。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皇帝紧锁的眉头。 "传旨,着萧砚舟即刻选派精兵,押送追回之税银入京。沿途务必严加防范,不得有失。另命锦衣卫指挥使卢铮,率部继续追查东山失银下落。" 告诉卢铮,"皇帝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若找不回那六百万两,就提头来见!" ..... 萧砚舟接到圣旨后,立刻叫来石头。 "石头!点两千巡防营精锐,即刻押送税银入京!" 石头抱拳领命,铠甲哗啦作响:"大人放心,属下一定..." "记住,"萧砚舟打断他,"这两千人必须都是跟咱们剿过倭寇的老兵!沿途斥候放出二十里,每十里设一哨岗!" 石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大人,就那些土匪,来两万也劫不了咱们!" 萧砚舟却眉头紧锁:"不可大意。李茂才至今下落不明..." 他走到窗前,望着北方的天空,"这次若再有闪失,你我脑袋就会不保..." "属下明白!"石头收起笑容,郑重地行了个军礼,"就是拼了这条命,也把银子平安送到京城!" 三日后,浩浩荡荡的押运队伍从福州出发。 两千精兵盔明甲亮,长枪如林,将银车护在正中。 沿途百姓纷纷驻足,啧啧称奇——这般阵仗,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石头按照萧砚舟说的,每日小心翼翼,斥候放出几十里。 可一路上,非常平静,什么都没发生。 一个月后,京城午门外。 "报——!福州税银已到城外!" 皇帝正在用早膳,闻言筷子都掉在了桌上:"快宣!" 当石头风尘仆仆地跪在金銮殿时,满朝文武都屏住了呼吸。 "启禀陛下,"石头的声音洪亮有力,"一千零四十三万两白银,二十车古董字画,全部安全送达!"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户部尚书眼睛都红了,死死盯着石头,仿佛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兵部尚书捋着胡子,频频点头; 就连一向与萧砚舟不对付的徐闻,也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他们盼望的银子终于到了。 皇帝也长舒一口气,紧绷了一个月的神经终于放松:"好!赏!" 石头没想到,送了一次税银居然官升一级——从七品校尉直接擢升为六品昭信校尉。 虽然这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但总算是解了朝堂上的燃眉之急。 "臣,谢主隆恩!"石头重重叩首,额头在金砖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 三个月后,锦衣卫指挥使卢铮跪在乾清宫外,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砸在金砖上。 他已经在烈日下跪了两个时辰,飞鱼服的后背湿得能拧出水来。 "卢大人,陛下传您进去。"大太监王德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殿内,皇帝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案几上堆着的,是这三个月来卢铮递上的十二封奏折——每一封都在重复同样的内容:查无踪迹。 "六百万两白银,"皇帝的声音轻得可怕,"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卢铮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臣...臣无能..." "无能?"皇帝突然抓起茶盏砸在地上,碎瓷片擦着卢铮的脸飞过,"朕看你是渎职!" 福州知府衙门,萧砚舟正在翻阅朝廷邸报。 "大人,卢大人被降职了。"林墨小声道。 萧砚舟的手指在"天启年间税银案结案"一行字上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结案?呵..."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海平面。 他有预感,消失的税银应该不知道在哪座小岛上。 第334章 再两年 两年光阴如白驹过隙,福州城焕然一新。 清晨的码头,渔船满载而归,渔民的号子声与海鸥的鸣叫交织成欢快的乐章。 市集上人声鼎沸,商贩的吆喝此起彼伏,各色海货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新鲜的黄鱼嘞——" "刚捞的牡蛎,个大肉肥!" 街道两旁,新建的商铺鳞次栉比。 来自南洋的香料、江南的丝绸、西洋的钟表琳琅满目。 孩童们穿着整洁的衣裳,蹦蹦跳跳地穿过街巷,清脆的笑声洒落一地。 城墙上,"靖海安民"四个大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巡逻的士兵精神抖擞,腰间的佩刀擦得锃亮——已经很久没有出鞘的机会了。 倭寇的威胁如同昨日的噩梦,再不敢靠近这片海域。 府衙后宅的桂花开了,香气飘满了整个院落... 如此盛世美景,萧砚舟却不停地在院子里转圈。 "怎么还没动静?" "这都两个时辰了!" 他第十次凑到雕花木窗边,却被里面婆子的一声惊呼吓得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廊柱。 "夫君别急,"沈云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缓步走来,小丫头正咿咿呀呀地玩着娘亲的珍珠耳坠,晶莹的口水沾湿了沈云的衣襟,"妇人生产哪有这么快的?妾身生宁儿时,可是折腾了一天一夜呢。" 萧砚舟俯身抱起女儿,下巴上的胡茬蹭得小宁儿"咯咯"直笑。 小丫头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揪住了父亲已经蓄起的短须。 "哎哟,小祖宗轻点。"萧砚舟笑着讨饶。 几年的官场沉浮,早已将那个翩翩美少年打磨成了沉稳内敛的成熟男子,不过是更加有韵味了。 沈云在一旁抿嘴轻笑:"让你留胡子,现在知道疼了吧?" 她伸手想解救丈夫的胡子,却被宁儿躲开了。 这丫头快满周岁了,眉眼像极了沈云,却继承了萧砚舟的一对剑眉,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儿。 这时,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子掀帘出来,手里端着铜盆,盆里的水已经被染成了淡红色。 萧砚舟一个箭步上前拦住:"怎么样了?" 老婆子被吓了一跳,差点打翻铜盆:"回、回大人,宫口才开六指..."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姨娘身子骨硬朗,没什么大碍,就是还要些时辰..." 萧砚舟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两年来福州风调雨顺,农桑兴旺,连盐税都翻了一番。 城南新开的绸缎庄日进斗金,码头上停满了番邦商船。 可此刻,什么政绩功名都比不上产房里那一声啼哭来得重要。 "爹爹,吃糖!"小宁儿突然从绣花荷包里掏出一块芝麻糖,糊了萧砚舟一脸糖渣。 她的小手黏糊糊的,在父亲脸上留下几道糖印子。 沈云连忙用绣着兰花的帕子去擦:"这孩子,跟你说了爹爹在忙..." 她转头对萧砚舟道,"夫君别太担心,小桃妹妹吉人天相..." "啊——!" 产房里又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惊得廊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萧砚舟像只困兽般在院子里转圈,官靴在青石板上磨出深深的痕迹。 "大人,先用些午膳吧..."管家捧着食盒,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滚开!"萧砚舟一把推开,眼睛死死盯着产房的方向。 从清晨到现在,他已经转了不下百圈,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产房里的喊叫声时高时低,像钝刀般一下下割着他的心。 小桃平日练武时扭到脚都不吭一声,现在却... "夫君..."沈云抱着哭累睡去的宁儿,轻声劝道,"您这样转来转去也无济于事..." 萧砚舟猛地站定,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已经六个时辰了!若是..." 话音未落,产房里突然传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婆子们的惊呼。 萧砚舟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手指刚碰到绣着石榴花的门帘—— "夫君!"沈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宁儿被这动静惊醒,又"哇"地哭了起来,"产房污秽..." "我不在乎!"萧砚舟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小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沈云将宁儿交给匆匆赶来的乳母,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她想起自己生产时,夫君也是这样急得在门外团团转,最后不顾阻拦冲了进来。 这两年他们琴瑟和鸣,萧砚舟待她如珠如宝,与小桃更是情同姐妹,从未让后宅生过半点嫌隙。 "罢了,"沈云轻叹一声,主动掀起门帘,"妾身陪您一起进去。" 产房内热气扑面,混杂着血腥气和草药的味道。 小桃躺在榻上,发丝被汗水浸透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看到萧砚舟进来,眼中顿时涌出泪水:"老...老爷..." 萧砚舟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榻前,一把握住小桃冰凉的手:"我在这儿,别怕。" 沈云走到另一侧,用浸湿的帕子轻轻擦拭小桃额头的汗水:"妹妹再加把劲,孩子就快出来了。" 她转头对呆立的产婆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接生!" 产婆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指挥丫鬟们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巾。 萧砚舟单膝跪在榻前,任由小桃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手臂,眉头都没皱一下。 "云姐姐..."小桃虚弱地唤道。 "我在呢,用力,一会就出来了。" "别说话,留着力气。" 小桃用力的掐着萧砚舟的胳膊,大声的叫着,“啊....啊....” 萧砚舟眉头都没皱一下,不停的给她打气,“加油,小桃,好样的。” 接生婆大声喊道:"看到头了!姨娘再加把劲!" 萧砚舟这辈子从未如此紧张过。 剿倭寇时没有,抗圣旨时没有,此刻却觉得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 他紧紧攥着小桃的手,仿佛要把自己的力量传给她,另一只手抚去她额前的汗水。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夜空,惊飞了院中梧桐树上的宿鸟。 "恭喜大人!是个小公子!"产婆喜滋滋地抱着大红襁褓,"您瞧这眉眼,跟大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砚舟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心头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小家伙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力道大得惊人,小脸涨得通红,哭声震天响。 "好小子,"萧砚舟轻笑出声,眼角却有些湿润,"将来定是个将才。" 他俯身在小桃汗湿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辛苦你了。" 小桃虚弱地摇摇头,嘴角却扬起幸福的笑容。 第335章 承志 三日后,洗三。 "姨娘,您慢着点!"丫鬟急得直跺脚,眼看着小桃一个翻身就要下床。 小桃摆摆手,额前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躺得骨头都酥了。" 她试着走了两步,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腰背挺得笔直,到底是练武的底子好。 前院传来一阵喧闹声,小桃好奇地推开雕花窗棂。 只见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各级官员的轿子排成了长龙。 而各府家眷也都到后院来给贺喜。 管家万叔正在院中指挥小厮们搬运贺礼,红绸包裹的礼盒堆成了小山。 万叔就是之前救沈云的那个老人,如今成了萧府的管家。 "这都第几拨了?"小桃倚在窗边问道。 正在整理襁褓的沈云头也不抬:"今日是第五拨。早上布政使大人亲自来了,送了一对赤金长命锁。" 她说着从锦盒里取出那对金光闪闪的物件,在小桃眼前晃了晃,"喏,足有二两重呢。" 翠缕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走进来,闻言笑道:"我们六子从泉州带来的珊瑚盆景才叫稀罕,听说是在南洋..." 对,翠缕与六子不知怎么的就对上眼了,最后在沈云的撮合下结成夫妇,去年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沈云还出了好大一笔嫁妆给翠缕,如今翠缕随六子驻守泉州。 "得了吧,"小桃噗嗤一笑,"你那口子就会显摆。" 她伸手逗了逗翠缕怀里的孩子,"小虎子,来让干娘抱抱。" 三个女人笑作一团,完全看不出主仆之别。 宁儿和小虎子在榻上爬来爬去,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云姐姐,你看宁儿这眉眼,跟大人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翠缕一边给小虎子喂米糊,一边笑道。 沈云接过话茬:"可不是,连皱眉的样子都像。" 她模仿着萧砚舟严肃的表情,逗得小桃直捶床榻。 小桃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夫君要回京了?" 沈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三皇子来信是这么说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只是石头和六子..." "姐姐别担心,"翠缕放下碗,握住沈云的手,"六子说了,大人自有安排。再说了," 她调皮地眨眨眼,"我们姐妹仨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哪能就这么分开?" 正说着,小桃突然"哎哟"一声。 原来是小虎子爬到她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 "这小子,劲儿真大!"小桃疼得龇牙咧嘴,却舍不得用力掰开孩子的小手。 沈云连忙过来解救,三个女人手忙脚乱的样子,惹得门外的丫鬟们捂嘴偷笑。 这样温馨的场景,在萧府后宅几乎日日上演。 书房内,萧砚舟正在与三位心腹密谈。 "三皇子信中说,最迟下个月就会有调令。"萧砚舟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打,"林墨随我回京,石头和六子你们如今也是正六品武官了..." 六子挠挠头,憨厚的脸上写满不舍:"大人,属下也跟您回去,我舍不得您,再说了翠缕也说要跟着夫人一起回京..." "少来这套,"萧砚舟笑骂,"你是舍不得翠缕吧?" 六子黝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引得石头和林墨一阵低笑。 石头倒是干脆:"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守好福州。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若有机会..." "你们暂且先守好福州。"萧砚舟抬眼看向三位心腹,眼中精光一闪,"过不了两年,我自会找机会调你们进京。" “不过你们注意,咱们好不容易让这里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绝不能葬送了这大好局面。" 他转身,目光如炬:"尤其是倭寇,必须严防死守!这两年他们虽然屡次来犯,都被你们打得屁滚尿流,如今只敢去祸害别处..." 说到这里,萧砚舟冷笑一声,"但狗改不了吃屎,你们务必提高警惕。" “是,大人。” ...... 一个月后。 "哇——"响亮的啼哭声从东厢房传出。 "夫君,儿子醒了。"小桃抱着大红襁褓走进书房,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萧砚舟这才惊觉,自己这一个月忙于安排交接事宜,竟连儿子满月都差点忘了。 他连忙放下毛笔,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 小家伙刚睡醒,脸蛋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他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哭不闹,只是好奇地盯着父亲看,小嘴还一嘬一嘬的。 "夫君,"小桃倚在书案边,手指轻轻戳了戳儿子肉乎乎的脸颊,"你还没给儿子起名字呢。" 萧砚舟这才恍然——是啊,这些日子忙着安排福州事务,准备赴京事宜,竟把这么重要的事耽搁了。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孩,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极了小桃,却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剑眉。 "从今日起,你就叫萧承志。"萧砚舟轻声说道,手指轻轻抚过孩子娇嫩的脸颊,触感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柔软,"承天地之志,继家国之业。" 小桃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扬起掩饰不住的笑意。 这名字的分量她懂——"承志",承载父辈的志向,这是要把孩子当作继承人来培养啊! "老爷..."小桃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微微发红。 她只是个妾室,本以为孩子能有个普通名字就不错了,没想到... 小承志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喜悦,突然咧开没牙的小嘴笑了起来,露出粉红的牙床,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一把抓住了父亲垂下的一缕头发。 "哎哟!"萧砚舟吃痛,却舍不得用力掰开孩子的小手,只得歪着头,模样颇为滑稽。 他转头看向小桃,眼中满是温柔:"咱们的儿子,自然要有个配得上他的名字。" 小桃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急忙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多。 怀里的孩子似乎察觉到母亲的激动,也跟着"咿咿呀呀"地叫起来,小手小脚在襁褓里乱蹬。 "傻丫头,哭什么。"萧砚舟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以后咱们承志还要考状元呢,是不是?" 小桃破涕为笑,重重地点头。 第336章 圣旨到 隔一天。 小桃抱着承志坐在窗边,看着院子里萧砚舟正举着宁儿转圈圈。 小丫头银铃般的笑声传遍整个院子,粉色的裙摆像朵花儿一样绽开。 "飞咯!"萧砚舟把宁儿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惹得小丫头尖叫连连,"爹爹再来一次!" 小桃低头看看怀里的承志,小家伙正睡得香甜,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她想起前些日子的担忧,不禁哑然失笑——自己真是多心了。 "姨娘笑什么呢?"丫鬟端着碗莲子羹进来,好奇地问道。 小桃接过碗,轻声道:"你看老爷,明明给承志起了这么郑重的名字,可最疼的还是宁儿那丫头。" 丫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萧砚舟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宁儿系鞋带,那认真的模样,比审阅公文时还要专注三分。 "老爷这是把宁儿当眼珠子疼呢!"丫鬟笑道,"昨儿个我还看见他让宁儿骑在脖子上满院子跑,六爷家的小虎子眼馋得直哭,老爷却说''男孩子要坚强''。" 小桃噗嗤一笑,心里的最后一丝芥蒂也烟消云散了。 她轻轻抚摸着承志柔软的发顶,小家伙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像是在回应母亲的抚摸。 "其实啊,"小桃轻声道,"老爷跟我说过,丫头是小棉袄,比臭小子贴心多了。" 正说着,萧砚舟抱着玩累了的宁儿走进来。 小丫头趴在他肩头,脸蛋红扑扑的,已经睡着了。 "嘘——"萧砚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把宁儿放在榻上。 这个在外威风凛凛的"萧阎王",回到家里,不过是个疼爱女儿的父亲罢了... ...... 林墨来报,"大人!圣旨到!" 萧砚舟换身衣服去前堂接旨。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正厅回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福州知府萧砚舟,勤政爱民,功在社稷...擢升为京都府尹,秩正四品,即日赴任..." 萧砚舟跪接圣旨,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京都府尹? 他本以为会进六部... 这个位置,可有些意思了。 虽然福州知府也是正四品,但京官向来比外官高出一级。 这京都府尹的职位,虽品级未变,实则是暗升一级。 更何况,京都府尹掌管京城治安、民政,权柄之重,非寻常四品可比。 但是,京都府尹也是最难做的,因为京都里非富即贵,皇亲国戚比比皆是,这个位置也是换得最勤的岗位。 "臣,领旨谢恩。"萧砚舟双手接过黄绢,心中已然转过千百个念头。 宣旨太监笑眯眯地凑近:"萧大人,皇上特意嘱咐,说是念在您家眷有幼儿,准您走水路赴任,不必着急。" 他压低声音,"迟些进京也不打紧,这待遇,连二品大员都少有呢!" 萧砚舟会意,从袖中滑出一张银票:"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 待宣旨太监离去,林墨迫不及待地凑上来:"大人,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京都府尹虽说是四品,可..." "可管着皇城脚下的一亩三分地。"萧砚舟意味深长地接话,"多少人盯着这块肥肉呢。" 这次回京,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只要有一点疏忽,那些人就会扑上来! ...... "这件白狐裘一定要带上,北边天冷得紧。"沈云指挥着丫鬟们打包箱笼,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把一缕碎发都沾湿了,"那些青花瓷瓶就算了,路上颠簸,容易碎。" 小桃抱着承志站在一旁,突然"噗嗤"一笑:"姐姐,您这都收拾第三遍了,连宁儿的拨浪鼓都包了三层棉布。" 沈云擦了擦汗,叹气道:"这次不比往常,京城里..." 她欲言又止,转头看向正在整理书籍的萧砚舟。 萧砚舟似有所感,抬头对上妻子的目光,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放心,有我在。"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翠缕红着眼睛冲进来,发髻都跑散了,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六子,脸上还带着几道抓痕。 "大人!您评评理!"翠缕一把鼻涕一把泪,拽着六子的耳朵,"这死鬼非要我留在泉州,我..." 六子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反抗:"路上带着孩子不方便嘛...而且大人说了,最多两年..." 萧砚舟忍俊不禁,上前解救六子:"好了好了,最多两年,我保证调六子回京。" 他拍了拍六子的肩,转头对翠缕笑道,"到时候咱们团聚,我请你们吃全聚德的烤鸭,管够!" 翠缕这才破涕为笑,松开揪着六子耳朵的手,却仍红着眼眶:"夫人,我也想跟你们回京..." 沈云正叠着一件藕荷色襦裙,闻言失笑:"你舍得六子?" "有什么舍不得的!"翠缕撇撇嘴,"不就是个六品官身?也就他自个儿当个宝..." 六子站在一旁,被说得直摸鼻子,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 萧砚舟见状,轻咳一声:"好了,六子跟我出去转转,让她们姐妹聊。" 他朝六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院里的桂花开了第二茬,香气比往年更浓烈些。 六子垂着头,脚尖碾着地上的落叶:"大人,翠缕她..." "女人家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萧砚舟拍拍他的肩,"等你调回京,自然团聚。" 屋内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沈云不知说了什么,逗得翠缕和小桃笑作一团,把离别的愁绪冲淡了不少。 ...... 清晨的码头,薄雾笼罩着江面,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 萧砚舟站在船头,晨露打湿了他的靴子。 他看着士兵们将最后几箱行李搬上船,这一百名火枪手是他的专属卫兵,个个身经百战。 "大人,都安排妥当了。"石头红着眼眶汇报,声音有些哽咽,"宅子交给老管家照看,铺面由芸娘打理...倭寇那边..." 萧砚舟点点头,拍了拍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记住我的话,倭寇..." "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石头挺直腰板,"绝不让一个倭寇踏上福州地界!" 沈云抱着熟睡的宁儿走上甲板,小丫头在睡梦中还咂着嘴,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小桃则抱着承志跟在后面,小家伙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翠缕在码头上哭成了泪人,六子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结果越擦越花,把翠缕一张俏脸抹成了花猫。 这滑稽的场面逗得船上众人忍俊不禁,连一向严肃的林墨都别过脸去偷笑。 这座在他治下重新崛起的城市,如今要告别了。 第337章 启程返京 萧砚舟深吸一口气,拱手长揖:"诸位,请回吧!" "大人珍重!"知府衙门众官员齐声回礼,声音在江面上回荡。 "开船!" 随着萧砚舟一声令下,巨大的帆布"哗啦"一声展开,江风鼓荡,船只缓缓驶离码头。 水手们喊着粗犷的号子,声音在江面上回荡。 岸上,石头和六子并肩而立,身后竟不知何时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 有拄着拐杖的白发老者,有挎着菜篮的妇人,还有光着脚丫的孩童。 他们静静地站着,目送着船只远去。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划破晨雾:"萧大人一路顺风!" 像是打开了闸门,刹那间,岸上爆发出震天的呼喊: "萧大人保重!" "大人一定要回来看看我们啊!" "祝大人一世平安!" 萧砚舟站在船尾,望着这意想不到的一幕。 晨光中,他看到白发苍苍的老塾师在作揖,看到曾经被他从倭寇刀下救出的渔妇在抹泪。 城墙上的"靖海安民"四个大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那是他两年前亲手题写的。 如今看来,自己确实没有辜负这几个字。 "老爷..."沈云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福州百姓会记得您的。" 萧砚舟喉头滚动,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紧了紧妻子的手。 江风拂面,带着水汽和远处传来的呼喊,让他眼眶发热。 这一刻,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萧砚舟,没有白来这一遭。 ...... 大船在浑浊的江面上缓缓前行,船帆半张。 萧砚舟站在船头,江风拂面,带着潮湿的腥气。 两岸的芦苇荡里,几只白鹭被船惊起,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 "大人,今日只行了八十里。"林墨捧着行程簿走来,"照这个速度,到京城还得一个月。" 萧砚舟眯眼望向远方,江面上泛着细碎的阳光:"不急,孩子们受不得颠簸。" 他回头望了眼舱内——沈云正抱着哭闹的宁儿来回踱步,小丫头哭得小脸通红; 小桃则抱着刚满月的承志,小心翼翼地喂奶,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长途旅行对于小孩子实在太难受。 船身突然一晃,撞上一段浮木,小承志"哇"地哭了出来。 萧砚舟三步并作两步走进船舱:"怎么了?" "没事,"小桃勉强笑了笑,脸色比怀里的孩子还要苍白,"就是孩子吐奶了..." 沈云递过一块绣着兰花的帕子:"前面就是南郑了,咱们上岸歇两天吧。" 她轻拍着宁儿的背,"孩子们在船上待久了,小脸都煞白了。" 萧砚舟点点头,手指轻轻抚过承志哭红的小脸:"好,就在南郑休整几日。" 这一路行来,他们隔两日必定会上岸休整,否则孩子们实在受不住。 小桃勉强笑了笑,接过丫鬟递来的干净衣裳:"还是姐姐想得周到。上次在衢州歇的那两日,承志睡得可香了。" 船缓缓靠岸,萧砚舟望着渐渐清晰的南郑码头,心中却莫名升起一丝不安... 大船缓缓靠岸,船板"吱呀"一声搭上码头。 二十名侍卫先行下船,在岸边列成警戒线,钢刀出鞘的铮铮声在沉闷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行行好吧..." "孩子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娘,我饿..." 衣衫褴褛的灾民挤满了码头,像一群饥饿的蚂蚁。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人跪着,怀里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孩童; 几个半大孩子赤着脚在人群中穿梭,肋骨根根可见,眼睛却亮得吓人。 "这..."沈云捂住嘴,眼眶瞬间红了。 她怀里的宁儿好奇地睁大眼睛,小手伸向岸边的孩子们:"弟弟..." 萧砚舟眉头紧锁:"林墨,南郑怎会有这么多难民?" 林墨压低声音:"回大人,南郑今年大旱,三个月滴雨未下,听说好些地方颗粒无收。这些应该都是逃荒来的农民。" 萧砚舟目光扫过那些枯瘦的面容,声音冷了下来:"看来官府赈灾不利啊。" 他指了指码头角落里几个已经僵硬的躯体,"否则怎会有这么多人饿死在这?" 看到大船靠岸,灾民们如同潮水般涌来,枯瘦的手臂如林般伸向空中。 场面瞬间失控,前排的人被后面推挤着,几乎要跌入江中。 "退后!全部退后!"侍卫们厉声呵斥,用刀鞘组成人墙,却挡不住饥肠辘辘的人群。 一个瘦小的女孩被挤倒在地,单薄的身躯眼看就要被疯狂的人群踩踏。 萧砚舟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拽了起来。 女孩的手腕细得像芦苇杆,在他掌心轻颤,仿佛随时会折断。 "谢谢...谢谢大人..."女孩嗫嚅着,声音细若蚊呐。 萧砚舟喉头滚动,却只能狠心松开手。 他何尝不想开仓放粮? 但船上存粮有限,若在此分发,不仅杯水车薪,更会引发更大的骚乱——饥饿的人群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列队!"萧砚舟咬牙下令,"护送夫人小姐先行进城。" 侍卫们立刻组成紧密的方阵,将女眷护在中间。 沈云紧紧抱着宁儿,小桃则把承志裹在斗篷里,两个孩子都被这阵仗吓得不敢出声。 "大人..."林墨欲言又止。 "我知道。"萧砚舟声音低沉,"留二十人守船,其余人随我进城。你先去城中打点..." 林墨带人迅速离去。 ...... 远处城墙上,"南郑"两个大字已经斑驳褪色,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刺眼。 而更触目惊心的是城墙外的景象—— 道路两旁,灾民们用树枝、破布搭起的窝棚密密麻麻,像一片片溃烂的疮疤。 有的只是几根木棍撑着一块破草席,连遮风挡雨都做不到; 稍好一些的,也不过是用茅草胡乱堆成的锥形小棚,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好多灾民衣衫褴褛的躺在窝棚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胸膛还有起伏,不知道的都以为已经死了。 萧砚舟带着家眷一路行来,远远望见南郑城门大开,却有一队兵丁持枪拦在城门口,粗暴地推搡着想要进城的灾民。 令人诧异的是,这些兵丁个个面色红润,有几个甚至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与城外那些枯瘦如柴的灾民形成鲜明对比。 "滚开!城里没你们的饭吃!"一个满脸横肉的兵丁一脚踹开试图挤进城的老汉。 "官爷行行好..."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刚靠近城门,就被守城兵一枪杆打在小腿上,痛呼一声跌倒在地。 婴儿受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而那兵丁却哈哈大笑。 第338章 圣母教 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正要上前,守城兵已经发现了他们这支衣着光鲜的队伍。 "让开!都让开!"为首的兵头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油光满面的脸上堆满谄笑,"几位贵人请进!" 他转身踹开挡路的灾民,"不长眼的东西,别冲撞了贵人!" 穿过城门,城内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 街道两旁的屋檐下、巷弄里,挤满了面黄肌瘦的灾民。 他们或坐或卧,眼神空洞地望着过往行人。 一个瘦得皮包骨的老汉伸着碗,声音嘶哑:"行行好..." "官府难道没有赈灾?"萧砚舟冷声问道。 兵头讪笑着搓手:"这个...小的们只管守城..."。 前方传来一阵奇异的诵经声: "圣母慈悲,普度众生..." "饮我圣水,百病消除..." 萧砚舟眉头一皱:"前面是在干什么?" 兵头眼睛一亮,谄媚地凑近:"回大人的话,是圣母教在开坛赏圣水呢!" 他搓着手,脸上露出几分向往,"那圣水可神了,喝一口什么病都好了!小的老娘的风湿病就是..." "大人!"林墨带着两名侍卫快步寻来,"前面已经找好客栈,就在城东的''福满楼''。" "行了,你且退下。"萧砚舟挥手打发走兵头,转向匆匆赶来的林墨,"继续说。" 林墨擦了擦额头的汗,压低声音:"大人,这圣母教邪门得很。属下在城里转了一圈,发现百姓们跟中邪一般,对那所谓的''圣母''虔诚得紧。 "他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有人为了入教,连祖传的田地都献出去了。" 萧砚舟眼神一凛:"可查出教主是谁?" "据说是个叫''无生老母''的,但没人见过真容。"林墨皱眉,"更奇怪的是,那些喝过''圣水''的人,个个神情恍惚,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正说着,前方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热的呼喊:"圣母慈悲!普度众生!" 人群像潮水般向街道中央涌去,差点冲散了他们的队伍。 萧砚舟一把揽住沈云的肩膀,将她护在身侧。 小桃则迅速退后一步,用身体挡在抱着承志的乳母前面。 "怎么回事?" "回大人,好像是什么人在施粥..." 萧砚舟眯起眼睛望去,只见远处搭着个高台,十几个白衣人正在分发食物。 台子中央摆着口大缸,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听到的诵经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先安顿下来再说。"萧砚舟沉声道。 侍卫们立刻收紧队形,护送着女眷向客栈方向移动。 当队伍经过高台下,只听得一个白衣女子用尖细的嗓音喊道:"无生老母赐福,饮此圣水,消灾解难!" 她舀起一瓢泛着诡异绿色的液体,递给排队的灾民。 旁边另一个白衣男子高声蛊惑:"入我圣教,得享饱饭!信我圣母,不纳粮税!" 十几个白衣人正在分发所谓的"圣水",台下灾民跪拜如潮。 更诡异的是,那些喝过水的灾民,个个神情恍惚,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萧砚舟瞳孔骤然收缩——这场景何其熟悉! 以前的白莲教作乱时,用的就是这般手段。 乱世鼓动难民信老母,然后起兵叛乱,那些教众个个如痴如狂,最后都成了叛军的马前卒。 灾民喝下"圣水"后,突然浑身颤抖如筛糠,继而精神一振,跪地高呼:"老母显灵了!我的病全好了!" 他疯狂地以头抢地,额头上很快血肉模糊,却浑然不觉疼痛。 "大人..."林墨喉结滚动,声音发紧,"这..." "怕是掺了什么东西..." 萧砚舟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人群,突然注意到一个白衣人正死死盯着他们。 只见那白衣人拉过身旁一个少年,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少年立刻转身飞奔而去,消失在巷子深处。 "走,去酒楼。"萧砚舟沉声道,手臂不自觉地护在沈云身前。 一行人继续前行,侍卫们警惕地围成一圈。 然而奇怪的是,那群白衣人竟也跟了上来,抬着个神龛走过,沿途百姓纷纷跪拜,有几个甚至激动得涕泪横流。 一个面容枯槁的白衣老者站在高处,声音嘶哑却极具穿透力: "加入圣母教,得永生!现世受苦,来世享福!" 另一个年轻些的白衣女子则捧着陶碗,挨个递给灾民:"喝下圣水,洗净罪孽!跟着圣母使者,才有活路!" 绝望的灾民们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蜂拥而上。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跪倒在地:"求圣母救救我的孩子!他已经三天没吃奶了..." "跟着使者走!听使者的话!"白衣人将一碗浑浊的液体塞到她手中,"喝了它,你和孩子都能活!" 人群开始骚动,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诡异的队伍。 他们眼神逐渐变得狂热,机械地重复着:"听使者的话...跟使者走..." 萧砚舟注意到,那些白衣人有意无意地引导着人群,将他们这支队伍团团围住。 随着他们的吆喝,越来越多的灾民从四面八方涌来。 衣衫褴褛的人群如潮水般汇聚,很快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萧砚舟回头望去,只见远处还有更多人影在向这边移动,黑压压的一片,像一群饥饿的蝗虫。 "大人,情况不对..."林墨声音紧绷,"这些人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萧砚舟将沈云和小桃往身边拉了拉,沉声道:"加快脚步,尽快赶到酒楼。" 然而为时已晚。 一个身材魁梧的白衣壮汉突然指向他们,厉声喝道: "看那些穿官服的!就是他们贪了赈灾银子!就是他们害得我们活不下去!" "杀了狗官!" "为亲人报仇!" 人群的怒吼如潮水般涌来,无数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萧砚舟一行人。 石块、烂菜叶如雨点般砸来,一个侍卫额头被砸中,顿时血流如注。 "快进楼里!" 萧砚舟一声暴喝,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如惊雷炸响。 他一把揽住沈云的腰,另一只手拽着小桃的胳膊,在侍卫的拼死护卫下朝路旁酒楼冲去。 "保护大人!"侍卫首领怒吼着用身体挡住飞来的石块,顿时头破血流。 几个侍卫刚组成人墙,就被疯狂的人群冲散。 一个年轻侍卫被拽倒在地,转眼间就被踩得口吐鲜血。 酒楼门口的伙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蜂拥而入的人群撞飞出去。 萧砚舟护着女眷冲进大堂,回身一看——二十名侍卫,能跟上来的不足半数,个个挂彩。 林墨左臂被划开一道血口,正汩汩往外冒血。 "堵门!"萧砚舟厉喝,声音嘶哑。 幸存的侍卫用身体抵住大门,外面的撞击声震得门框簌簌落灰。 第339章 中埋伏 萧砚舟一脚踹开挡路的条凳,厉声喝道:"上二楼!" 侍卫们迅速分成两拨,一拨护着女眷往楼上退,一拨守住楼梯口。 刀剑出鞘的"铮铮"声此起彼伏,寒光映得大堂内一片森然。 掌柜的瘫坐在地上,裤裆已经湿了一片:"大、大人...这是..." 萧砚舟无暇理会,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边。 从二楼望去,街道上的人潮如同黑色的洪水,正源源不断地涌来。 最前排的人已经红了眼,用木棍、石块甚至赤手空拳砸着酒楼的门窗。 "杀狗官!" "为亲人报仇!" 嘶吼声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一个白衣人站在对面屋顶,正指挥着人群将酒楼团团围住。 萧砚舟眯起眼睛——那人腰间分明别着一把制式军刀! 沈云怀里的宁儿被这阵仗吓得哇哇大哭,小桃怀中的承志也跟着哭闹起来。 萧砚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沈云身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别怕,有我在。"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般,沈云颤抖的肩膀渐渐平静下来。 她将宁儿搂得更紧了些:"夫君...我们..."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开了! "守住楼梯!"萧砚舟一声令下,六名侍卫立刻组成人墙。 第一个冲上来的暴民刚露头,就被一记刀背劈在额头上,鲜血顿时糊了满脸,惨叫着滚了下去。 "小桃!"萧砚舟一把推开临街的窗户,"趁现在后面还没有堵死,带孩子先走!" 小桃二话不说,将承志用布带绑在胸前,抱起宁儿就翻出窗外。 二楼不算太高,她轻盈地落在街后的巷子里,膝盖微微一弯就卸去了冲力。 "云姐姐,跳!"小桃张开双臂。 沈云咬了咬牙,闭眼往下一跃。 小桃稳稳接住沈云,两人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酒楼后巷的情况比前街好得多——源源不断赶来的民众还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巷子里只有零星几个看热闹的闲人。 "快走!去码头!"萧砚舟从窗口低喝。 "林墨,你带一半人护送夫人回船!" "是!"林墨抹了把脸上的血,立刻点了十名伤势较轻的侍卫,"跟我来!" 相继跳下酒楼,护卫们护着女眷迅速穿过小巷。 沈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夫君小心..." "放心。"萧砚舟的声音从二楼窗口传来,在嘈杂中依然清晰可辨,"小桃,照顾好夫人和孩子们。" 小桃重重点头,一手抱着承志,一手搀扶沈云,跟着护卫们快速撤离。 转过一个街角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啸: "抓住他们!别让狗官的家眷跑了!" 只见五六个白衣人手持钢刀追了上来。 "老母降旨,斩草除根!" "你们先走!"两名护卫立刻转身,钢刀出鞘的铮鸣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铛!"金铁交击,火星四溅。 一名护卫的刀锋划过白衣人的咽喉,鲜血喷溅在斑驳的墙面上。 但更多的白衣人从巷口涌来,转眼间就将两名护卫淹没。 "快走!"小桃厉声喝道,推着沈云向前跑去。 身后传来两声凄厉的惨叫——又折了两个弟兄。 转过第二个街角,码头的旗帜已在望。 小桃回头看了一眼,白衣人还在穷追不舍,但距离已经拉开。 "上船!"她几乎是半抱着沈云冲上跳板。 宁儿在沈云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承志则睁着惊恐的大眼睛,小手死死抓着小桃的衣襟。 当最后一名护卫跌跌撞撞地跳上甲板时,小桃看到巷口又涌出十几个白衣人。 "放!" 留在船上的护卫队长一声令下,十支火枪同时喷吐出火舌。 "砰砰"的巨响在江面上回荡,子弹如雨点般倾泻向追兵。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白衣人应声倒地,鲜血在青石板上迅速漫延。 其余人慌忙寻找掩体,有两个不慎跌入江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再放!" 第二轮齐射更加精准,又撂倒四五个白衣人。 剩下的追兵终于胆寒,拖着受伤的同伴仓皇退入巷子深处。 ...... 目送女眷安全离开,萧砚舟转身时眼神已变得冰冷如铁。 他踱到窗前,看到那个白衣人还在对面屋顶手舞足蹈地煽动人群。 "老母旨意,杀贪官!诛国贼!" "去见你老母吧。"萧砚舟冷哼一声,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根竹筷,手腕一抖。 "嗖——" 竹筷如利箭般破空而去,精准地穿透了白衣人的喉咙。 那人身形一僵,双手徒劳地抓向脖子,然后像块破布一样从屋顶栽了下去。 "大人神技!"侍卫们精神一振。 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街道上的白衣人顿时骚动起来。 尖锐的哨声此起彼伏,更多的白影从四面八方涌来。 "守住窗口!"萧砚舟厉喝一声,自己则挡在楼梯口。 狭窄的楼梯成了天然屏障,侍卫们背靠背组成防线,将冲上来的暴民一个个击退。 萧砚舟站在窗边,默默计算着时间。 一刻钟已到,小桃他们应该已经安全上船了。 "撤!"他一声令下,率先从二楼纵身跃下,顺手捡了一个木棍。 侍卫们紧随其后,如同下饺子般纷纷跳下。 "跟我冲!" 萧砚舟一马当先,木棍在他手中化作夺命利器,每一击都精准地敲在暴民的关节处。 一个白衣人举着钢刀扑来,被他一个侧身闪过,反手一棍敲在太阳穴上,那人顿时像滩烂泥般软倒在地。 队伍像一把尖刀,硬生生在人群中撕开一条血路。 眼看就要冲出重围,突然—— "射!"人群中一声暴喝。 "嗖嗖嗖——"数支弩箭从不同方向破空而来,箭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两名侍卫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射中咽喉,鲜血喷溅,当场毙命。 萧砚舟瞳孔骤缩,只见一支黑羽箭直奔自己心口而来!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运起"钢筋铁骨",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梆!" 箭矢正中胸口,却被硬生生弹开,只在官服上留下一个破洞。 萧砚舟倒吸一口凉气,若非这身钢筋铁骨功夫,此刻他已是具尸体! "有埋伏!"侍卫怒吼着挡在萧砚舟身前,左肩立刻又中一箭,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衫。 第340章 突围 萧砚舟目光如电,锁定了人群中几个手持军弩的白衣人。 他们训练有素地分散在四处,正快速装填第二支箭——这绝不是普通暴民! "结阵!"萧砚舟厉喝,"往西巷撤!" 侍卫们立刻组成龟甲阵,盾牌相扣,护着萧砚舟且战且退。 箭矢"哆哆"地钉在木盾上,力道之大,震得人手臂发麻... "大人,他们用的是军弩!" 萧砚舟眼神一凛。 普通暴民怎么可能有军制武器? 这背后... 不想了,该拼命了。 他手中木棍一抖,竟使出了战场上的夺命枪法。 "噗!"木棍尖端精准点中一个白衣人的咽喉,那人双眼暴突,捂着脖子栽倒在地。 "挡我者死!"萧砚舟一声暴喝,木棍在他手中化作游龙。 横扫千军、回马枪、毒蛇吐信... 精妙的枪招接连使出,每一击都直取要害。 一个彪形大汉举着板斧冲来,被萧砚舟一棍戳中手腕。 "咔嚓"一声脆响,腕骨粉碎,大汉惨叫着跪倒在地。 "走!"萧砚舟带着剩余侍卫杀出重围,身后留下一地哀嚎的暴民。 他们且战且退,向码头方向疾奔。 那些被蛊惑的灾民虽然人数众多,却终究挡不住这群训练有素的精锐。 不多时,回到码头。 "夫君!这边!" 码头上,小桃站在船头焦急呼喊。 船已经解开了缆绳,随时可以启航。 追兵如潮水般涌向码头,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白衣人已经跃入水中,疯狂地扑向正在离岸的大船。 "火枪手!"林墨厉声喝道,"放!" 早已列阵以待的火枪手立刻扣动扳机。 "砰砰砰——" 硝烟弥漫,铅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追兵应声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码头。 后面的暴民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抱头鼠窜。 "再放!" 第二轮齐射过后,码头上已是一片哀嚎。 那些跳入水中的白衣人见状,也慌忙往回游去,有几个甚至因为惊慌过度,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就沉了下去。 萧砚舟最后一个跳上甲板,船身猛地一沉。 他冷眼看着岸上乱作一团的追兵,沉声道:"开船!" 大船缓缓驶向江心,将这场惊魂抛在身后。 岸上的白衣人渐渐变成一个个小黑点,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也被江风吹散。 沈云抱着宁儿从舱内冲出,看到萧砚舟胸前的箭孔,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夫君!你..." "没事。"萧砚舟握住她的手,目光却仍盯着远去的南郑城,"只是衣服破了。" 小桃小声道:"夫君,那些白衣人..." "不是普通暴民。"萧砚舟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用的都是军制武器。" 船行十里后,暮色四合,江面上渐渐升起薄雾。 夜晚不好行船,大船在江心抛锚,随着水流轻轻摇晃。 远处南郑城的灯火如同萤火,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江风带着血腥气拂过甲板,吹散了硝烟,却吹不散众人心头的阴霾。 "大人,"林墨拖着疲惫的步伐走来,衣袖上还沾着血迹,"清点完了...死了五个弟兄,重伤八人,轻伤..." 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萧砚舟闭了闭眼:"记好名字,抚恤一定要送到家里。" 他声音低沉,"阵亡的弟兄...每人再加一百两烧埋银,从我私账出。" 林墨重重点头,用袖子擦了擦发红的眼眶:"属下代弟兄们谢过大人。" 萧砚舟点点头:"让厨房熬些参汤,给受伤的弟兄补补气血。" 正说着,舱门"吱呀"一声打开。 小桃抱着熟睡的承志走出来,身后跟着眼睛红肿的沈云。 "夫君..."沈云的声音还有些发抖,"那些暴民怎么会袭击我们..." "没事了。"萧砚舟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能感觉到她仍在微微颤抖,"都过去了,孩子们还好吧?" 小桃把承志交给乳母,转身笑道:"夫君不必担心,宁儿和承志都乖得很。宁儿还说要学爹爹打坏人呢!" "哦?"萧砚舟挑眉,看向沈云怀里的宁儿。 "这孩子..." 萧砚舟指尖轻轻蹭过女儿宁儿软乎乎的脸颊,"方才那阵混乱,居然半分没吓着?" "吓着?" 一旁的小桃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眼底满是赞叹,"夫君,你也不瞧瞧宁儿是谁养的!方才乱哄哄的,她攥着我的手半点没抖,还小声跟我说 '' 姨娘别怕,爹爹会来救我们 '',这模样,哪像是三岁的娃娃?分明有股大将之风!" 沈云闻言立刻嗔怪地瞪了小桃一眼,语气里满是后怕:"你这丫头还说!方才那么危险,刀剑都快蹭到孩子衣角了,要是真有个闪失..." "云姐姐,我不是要故意惹您担心。" 小桃收起笑意,神色渐渐郑重起来,伸手轻轻碰了碰宁儿的头顶,"可您想啊,夫君是京都府尹,往后要面对的风浪只会更多。咱们府里的孩子,本就不能是温室里的娇花 —— 今日这事看着险,可也是个机会,让他们从小就经历这么一遭,未必是坏事。" 她顿了顿,"寻常人家的孩子,或许能在爹娘护佑下安稳长大,可咱们的孩子不一样。早点点见识人间险恶,知道这世上不是处处都有温软,将来才不会被一点风浪就吓垮。" 萧砚舟站在一旁,听着小桃的话,赞同地点了点头,伸手搭在沈云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安抚:"小桃说得在理。咱们总不能护着孩子一辈子,今日这事虽是意外,却也让他们早早尝了回 '' 不太平 '' 的滋味 —— 宁儿有大将之风,遇事不慌,很是难得的。" 沈云靠在萧砚舟肩上,轻叹一声"我只是... 我只是心疼他们太小,本该是撒欢玩闹的年纪,却要跟着担惊受怕。" "娘,不怕。" 宁儿伸出小手,软软地摸了摸沈云的脸颊,小奶音却透着认真,"宁儿要像爹爹一样,保护娘和弟弟。" 小桃在一旁笑着补充:"您看,宁儿都懂!这大将之风,可不是装出来的。往后啊,咱们府里说不定能出个女将军呢!" 萧砚舟被这话逗笑,伸手捏了捏宁儿的小鼻子:"好啊,那爹爹就等着,看咱们宁儿将来怎么威风。" "等他们再大些,我亲自教他们习武。" 第341章 背后推手 沈云惊讶地抬头:"夫君,宁儿也要学?" "自然。"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咱家儿女都要学。今日这般险境,若他们有些身手,至少..." 他顿了顿,"至少能多几分逃生的把握。" 小桃闻言,立刻点头如捣蒜:"云姐姐,夫君说得对。夫君没空的时候,我也能教他们。" 沈云看着丈夫坚毅的侧脸,又低头看看怀中女儿稚嫩的面容,终于轻叹一声:"也好...只是别让宁儿太辛苦。" "放心。"萧砚舟将妻儿搂得更紧了些,"我会慢慢来。" 夜深了,沈云哄睡了宁儿和承志,便嘱咐丫鬟守好内舱,自己轻手轻脚地退回了外间。 江风顺着船窗缝隙钻进来,带着几分凉意,她望着船头那个挺拔的身影,终究还是没去打扰 —— 她知道,今日那场惊险,萧砚舟定然要好好琢磨一番。 萧砚舟独自站在船头,江风掀起他的衣袍下摆,猎猎作响。 “夫君。”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小桃捧着件厚披风悄无声息地走近,将披风轻轻搭在他肩上,“夜里江风凉,仔细伤了身子。” 萧砚舟回过神,抬手拢了拢披风,却没立刻系上,目光重新落回江面:“今日之事,你怎么看?是咱们途经南郑偶然撞见的匪患,还是…… 有人特意等着咱们?” 小桃走到他身侧,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江面,眉头渐渐拧起:“说不好是偶然。夫君回京的消息,府城百姓大多知道;咱们从福州出发时走的是水路,途经南郑虽说是临时起意,可若是有人真想跟着,也未必追不上。” 她顿了顿,带着几分担忧:“我倒有些担心,是不是夫君在福州任职时,得罪的人太多了 —— 您当年整治福州盐商、查办贪腐的官员,那些人背后都有势力,会不会是他们记恨在心,特意选在南郑这个地界动手?” 萧砚舟闻言,缓缓摇了摇头,“不像。那些盐商和贪官,若是想报复,早该在福州动手,没必要等我离了任、走在回京路上才发难。” 小桃笑道:“夫君,福州在你的治理下,治安稳定,那些人哪里有机会闹事,选在这里才是正途。” 他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今天袭击的都是什么圣母教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南郑,还偏偏盯上了咱们?” 小桃瞳孔骤缩,下意识攥紧了手:“圣母教?这就更奇怪了!咱们与圣母教素来无冤无仇,连面都没打过,他们怎么会平白无故袭击您?更何况这教派虽常与官府作对,却极少主动招惹官员,更不会对妇孺动手,今日之事,实在不合他们的行事风格。” “我也在琢磨这事。咱们途经南郑是临时起意,昨日傍晚才决定靠岸补给,他们若是提前埋伏,不可能算得这么准;可若说是临时撞见,他们又偏偏冲着我们而来,显然是有目的。” 萧砚舟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疑虑:“按理说,咱们与圣母教毫无交集,他们没理由耗费心力对付咱们。除非……” 小桃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除非是有人借圣母教的名义!” 萧砚舟眼前一亮:“有这个可能。” 江风再次吹过,带着水汽打在脸上,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船桨划水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小桃看他眉头紧锁,轻声道:“夫君也别太着急,明日咱们到了前面的清河镇,那里有个驿站,常驻着官府的驿卒,或许能打听些消息。眼下最重要的是护好夫人和孩子们,方才宁儿虽没吓着,可承志夜里醒了两回,都在找您,可见还是受了惊。” 萧砚舟缓缓点头,伸手系紧了披风的系带,眼底的冷意淡了几分,多了些柔软:“你说得对。不管他们是谁,目的是什么,只要敢动我的家人,我定不会饶了他们。” 他转头看向内舱的方向,声音放轻,“明日上岸后,你多派些人手盯着四周,尤其是那些形迹可疑的人,一旦发现有人跟踪,立刻禀报。另外,让丫鬟多给孩子们备些安神的汤羹,别让他们再受惊吓。” “夫君放心吧,妾身也好几年没杀过人了,真当我好欺负?我怎说也是大名鼎鼎的''萧阎王''教出来的!" "哎哟!"萧砚舟突然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几年不出手,我家小桃还是这么凶悍。" 小桃捂着额头,杀气顿时消散无踪,嘟着嘴道:"夫君又取笑我..." “我哪敢取笑你。” 萧砚舟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只是你啊,都嫁给我这么久了,还总想着打打杀杀。” “如今孩子都有了,你这个做娘的,该多想想安稳日子。往后有我在,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冲在前头。” 小桃望着他的侧脸,相公依旧是那么迷人。 轻轻应了声 “好”。 江风依旧吹着,却没了先前的凉意,反倒带着几分暖意,裹着两人的低语,在寂静的江面上慢慢散开。 ...... 南郑城西,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内。 正厅里,十几个白衣人肃立两侧。 檀香混合着药草的气味在室内弥漫,掩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左护法,今日之事太过冒险。"一个瘦高男子搓着手,声音压得极低,"今日可是损失好多兄弟,这要是让官府注意到..." "住口!"面如枯槁的老者厉声喝止,"左护法的旨意也是你能质疑的?" 屏风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一个肥胖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赫然是消失两年的李茂才。 见李茂才出来,左护法让其余人先出去。 "李当家,你确定今日那人就是萧砚舟?" "当然能确定,他化成灰我都认得!"李茂才面容狰狞,"当年,那狗官带着官兵,把我三千弟兄都杀了,还劫了我的银子。" “哦,对了,当年要不是我提前通知,你们圣教的银子想必也留不下。今天之事,就当是还了我的情分。” 左护法说:“李当家可不要胡说,我们圣母教可没有劫官银,这要传出去可不得了。” 李茂才嘲讽的笑了笑,“是啊,你们是没劫。可劫银子的那帮家伙都加入了圣母教,那些银子自然...” 左护法连忙摆手:"圣母教得来的那批银子,本是为了赈济灾民,普度..." "放你娘的屁!"李茂才一口浓痰吐在青砖地上,"少跟老子来这套!你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可都看在眼里,你们要银子招兵买马,老子要报仇雪恨!" 他突然压低声音,像毒蛇吐信,"现在他们就在江心,手下不过几十人..." 第342章 暗夜刺杀 "萧砚舟深受皇上信任,若在南郑被杀,势必引起朝廷严查。我圣母教尚未准备周全,此时不宜..." "左护法多虑了。"李茂才阴恻恻地打断,"何必以圣母教的名义动手?这南河一带水匪众多,谁知道是哪路好汉干的?" 他踱到窗前:"江上风高浪急,这么大的一个肥羊,出个把意外再正常不过。就算朝廷追查,也只会以为是水匪劫财害命。" 左护法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李当家有何高见?" 李茂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左护法,我手下有上百个水性极好的弟兄,个个都是浪里白条。只要护法能出一部分精锐,配上军弩硬弓..."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你我相互配合,必能取那狗官性命!" 左护法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李当家有几成把握?" "十成把握!"李茂才狞笑着凑近,"我的人能在水下潜行半刻钟不换气。护法只需派几十名弓箭手在岸上策应,再借我三十把军弩..."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胖脸在烛光下更显狰狞:"萧砚舟这次包了整艘大船,上面金银细软少说值几十万两!" 见左护法面色一变,李茂才趁机加码:"事成之后,船上的财物我分文不取,全送与贵教,如何?"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的爆响。 左护法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 他沉吟良久,终于缓缓点头:"既如此...好吧,就应李当家所请。"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茂才一眼,"不过...记住,此事与圣母教无关。若走漏风声..." 李茂才狞笑着拱手:"左护法放心,我李茂才办事,向来干净利落。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 江心的大船随着微波轻轻摇晃,船头的灯笼在晚风中摇曳。 小桃捧着个红泥小火炉,正在给萧砚舟温一壶女儿红。 "夫人怎么出来了?"小桃见沈云走来,连忙起身,把自己坐的苏绣软垫让了出来,"夜里风大,仔细着凉。" 沈云拢了拢杏色披风,在小桃让出的位置坐下。 "两个孩子都睡熟了,乳母看着呢。" 她瞥了眼正在斟酒的小桃,"你们二人倒是悠闲。" 萧砚舟轻笑,接过小桃递来的酒杯:"小桃正跟我诉苦,说你把孩子们都抢去管教了,她都捞不着。" "我抢?"沈云挑眉,伸手就要拧小桃的耳朵,"明明是这丫头偷懒!前儿让她教宁儿认字,你猜她说什么?" 小桃灵活地躲到萧砚舟身后,吐了吐舌头:"妾身说了嘛,''夫人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妾身除了伺候夫君,哪会教孩子那些文绉绉的东西?''" “以后孩子们的事情夫人说了算,我在旁边帮一把就行。” 她眨眨眼,"再说了,谁让夫君和夫人都疼我呢?" 萧砚舟摇头失笑,目光在两位佳人之间流转。 月光下,沈云端庄如画,发丝间的金凤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小桃则像只狡黠的猫儿,杏眼中跳动着灵动的光芒。 "你呀..."沈云无奈摇头,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就会哄人。前儿个承志尿了你一身,你还不是乐呵呵地给他换尿布?" "哗啦——"一声轻微的水声从远处传来,萧砚舟手中的茶杯突然一顿,茶水在杯中荡起细微的波纹。 他眉头微蹙,目光如电般扫向漆黑的江面。 "怎么了?"沈云正捻着一块桂花糕,见状手指一颤,糕屑洒落在杏色裙裾上。 萧砚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竖起食指贴在唇边。 江风拂过,带来远处细微的摇橹声——"吱呀、吱呀"。 小桃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扶住沈云的手臂:"夫人,我们回舱!"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沈云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夫君,这是怎么了?" "没事,你跟小桃回舱里,不要出来。"萧砚舟轻轻捏了捏妻子的手,触到一片冰凉。 “小桃,带夫人回去,保护好孩子们。” “知道,夫君你也要小心。” 小桃叮嘱一句,拉着沈云回到船舱。 等沈云和小桃带着丫鬟退回内舱,舱门刚合上的瞬间,萧砚舟原本柔和的神色骤然绷紧。 他侧耳细听,江风里除了船桨划水的规律声响,还夹杂着数十道细碎的、刻意放轻的船桨搅动声 —— 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正朝着他们的官船围拢过来! “不好!” 萧砚舟心头一沉,方才深夜论事时的疑虑瞬间化作实锤,他猛地转身,朝着甲板上待命的护卫厉声喝道:“备战!快!” 这声厉喝打破了江面的寂静,甲板上瞬间响起整齐急促的脚步声。 护卫们早已习惯萧砚舟的指令,无需多言便各司其职: 负责火器的护卫迅速列成三排阵列,“咔嗒”“咔嗒” 的上膛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透着冰冷的杀意; 持刀盾的护卫则分成四组,分别守住船头、船尾和左右船舷,盾牌 “砰砰” 地扎在甲板上,形成坚实的防线; 还有身手矫健的护卫攀上桅杆,借着微弱的渔火观察四周动向。 “铁头!” 萧砚舟朝着桅杆下的身影喊道。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立刻快步上前,正是当年萧砚舟从人牙子手里买的铁头。 如今他已是萧府侍卫统领,粗糙的手掌常年握着刀柄,磨出了厚厚的老茧。“大人!” “你带人守住船尾和左舷,” 萧砚舟语速极快,目光扫过江面,“方才我听着动静,至少有十几艘小船从四面围过来,每个方向都要盯紧!尤其是右舷下游,那里水流急,最容易藏人,让兄弟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别给他们靠近的机会!” “是!” 铁头沉声应道,独眼眯起,锐利的目光扫过右舷方向,随即转身对着身后的护卫吼道:“都给我听好了!左舷和船尾各守十五人,剩下的跟我去右舷!看见有船靠近,先鸣枪警示,敢再往前,直接开枪!” 护卫们齐声应和,脚步声迅速分散到各个方位。 铁头亲自带着十多人攀上右舷的船栏,手里握着长刀,另一只手搭在船舷上,感受着水流的震动 —— 常年在水上行走的人都知道,船只靠近时会带动水流变化,这细微的动静,逃不过他的感知。 第343章 江心夜战 萧砚舟则站在船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前方江面。 夜色浓稠,只能隐约看到远处有黑点在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多,正是那些围拢过来的小船。 他对身边的护卫队长道:“让第一排火器手瞄准前方,等他们进入射程就开枪,但别先下死手 —— 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江面上截杀朝廷官员!” “大人放心!” 护卫队长立刻传达指令,第一排火器手齐齐举枪,枪口对准前方的黑影,手指扣在扳机上,只待指令便会开火。 就在这时,铁头的声音从右舷传来:“大人!右舷有三艘小船靠近,速度很快!” 萧砚舟立刻转身看向右舷,果然看到三艘没有挂灯的小船正借着水流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 他眼神一冷:“鸣枪警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声在江面上炸开,子弹擦着最前面那艘小船的船舷飞过,溅起一串水花。 可那小船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船上甚至传来了弓弦拉动的声响 —— 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根本不怕他们的警示! “看来是来者不善!” 萧砚舟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对着护卫们厉声道:“各方位听令!敢靠近官船三十步者,格杀勿论!守住每一个方向,绝不能让他们登上船!” “是!” 甲板上的护卫们齐声应道。 这些护卫大多是萧砚舟一手提拔起来的,有的是他从困境中救下的孤儿,有的是他在福州任职时收服的义士,早已对他忠心耿耿,哪怕面对刀山火海,也绝不会退缩。 铁头握着长刀,盯着越来越近的小船,双眼闪过狠厉:“兄弟们,给我打起精神!谁要是敢上来,就别怪咱们刀不留情!” 他身后的护卫们也纷纷举起刀盾,严阵以待。 萧砚舟闭目凝神,内力运转至双耳。 在嘈杂的浪涛声中,他捕捉到一连串细微的"噗通"声——像是有人轻轻入水。 "不对!"他猛地睁眼,眸中精光暴射,"有人下水了!"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当年在沿海剿倭时,那些倭寇的水鬼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接近战船。 "水性好的弟兄,立刻下水!"萧砚舟厉声喝道,"别让他们凿船!" 二三十名护卫二话不说,口衔分水刺,"扑通扑通"跳入江中。 这些都是跟倭寇血战过的老兵,入水时几乎没溅起水花。 "砰!" 第一支火箭划破夜空,像一颗坠落的流星射向官船。 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趴下!"萧砚舟一个箭步扑向最近的侍卫,将他按在甲板上。 "嗖嗖嗖——"数十支火箭破空而来,钉在船舷、桅杆上。 一支箭擦着铁头的脸颊飞过,在他耳际留下一道血痕。 甲板很快燃起几处火苗,黑烟滚滚。 "啊!"一个年轻侍卫胸口中箭,踉跄着栽倒在地。 鲜血很快浸透了前襟,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立盾!"萧砚舟一声暴喝。 前排侍卫立刻蹲下,将包铁木盾重重砸在甲板上; 后排侍卫高举盾牌,瞬间在甲板上搭起一道屏障。 箭矢"哆哆"地钉在盾面上,如同骤雨击打瓦片。 "开火!" "砰砰砰——"枪口焰在黑夜中格外刺目。 但敌船隐匿在黑暗中,难以瞄准。 "燃烧瓶!"萧砚舟厉声喝道。 几个侍卫立刻从木箱中取出陶罐,点燃布条后奋力掷出。 燃烧瓶划出数道火线,"啪"地砸在最近的两艘小船上,顿时燃起冲天大火。 火光中,敌人的位置暴露无遗——十几艘小船呈扇形包围而来,每艘船上都站着五六个手持弓弩的白衣人。 "自由射击!"萧砚舟剑指敌船。 第二轮齐射更加精准。 一个正要放箭的人胸口爆出血花,仰面栽入江中。 另一艘船的舵手被子弹打碎了肩膀,小船顿时在江心打转... "火箭,放箭!"对面一声暴喝划破夜空。 刹那间,数十支火箭如流星般划破黑暗,呼啸而来。 "嗖嗖"的破空声中,大船甲板、桅杆、帆布接连中箭,火苗"腾"地窜起。 "林墨!带人灭火!"萧砚舟一剑劈落迎面而来的火箭,火星四溅。 "得令!"林墨立刻带着七八个侍卫冲向起火点,水桶、湿毯齐上阵。 萧砚舟眯眼望向江面——十几艘敌船分散在四面八方,正轮番射箭。 这种散兵战术极为难缠,让他们顾此失彼。 "铁头!"萧砚舟厉声道,"分组应对!每五把火枪对付一艘敌船!" "明白!"铁头立刻将火枪手分成四组,"一组负责左舷,二组右舷,三组船尾,四组机动!" 战术调整立竿见影。 虽然敌船分散,但集中火力后,每组都能有效压制几艘敌船。 一时间枪声大作,江面上火光冲天。 "砰!" "啊——" 一个匪徒刚站起身放箭,就被铁头亲自击毙,尸体"扑通"栽入江中。 另一艘船上,三个弓手被交叉火力打得抬不起头。 但敌众我寡的劣势仍在。 大船多处起火,浓烟滚滚。 萧砚舟心里还是非常镇定,只要不让匪徒上船就没什么问题。 ...... 再说水下。 "咚咚"的凿船声从水下传来,每一声都像敲在萧砚舟心上。 他猛地扭头看向江面——月光下,几串气泡正快速向船底移动。 水下,二十名护卫如蛟龙般穿梭。 他们口衔分水刺,腰间绑着绳索,在漆黑的水中全靠触觉作战。 老赵是第一个发现敌人的。 他摸到船底时,正撞见一个水鬼在用凿子猛击船板。 老赵二话不说,分水刺如毒蛇般刺出,直接贯穿对方咽喉。 鲜血瞬间在江水中晕开。 不远处,大牛却被两个水鬼围攻。 他刺穿一人心脏后,被另一人从背后捅了一刀。 大牛咬牙转身,用尽最后力气将分水刺插入敌人眼眶,两人同时沉入江底。 "哗啦——" "噗通!" 下水的水鬼实在太多,护卫们经常一个对上两三个。 水面不断翻涌,时而浮起一具尸体。 有的是黑衣水鬼,有的则是护卫——老周、阿德、小六子... 这些跟了萧砚舟多年的老兵,永远留在了漆黑的江底。 但战况逐渐明朗。 护卫们毕竟身经百战,三人一组互相照应,很快清剿完大部分水鬼。 最后三个水鬼见势不妙想逃,却被守在外围的护卫堵个正着... 半刻钟后,水面终于恢复平静,只余几缕血色在江面上缓缓晕开。 "大人,水下清了!"铁头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折了五个弟兄..." 话音未落,江面上突然传来"砰砰"两声闷响——几艘快船不知何时已靠上大船,二三十个黑衣匪徒如蝗虫般蜂拥而上。 第344章 小桃发威 "拦住他们!"铁头怒吼着挥刀冲上前去。 甲板上立刻混乱异常,护卫和水匪短兵相接。 混乱中,两名匪徒趁乱溜进了船舱。 而此时的船舱内,与甲板上的混乱厮杀截然不同,竟透着几分异样的沉静。 甲板上的枪声、兵刃碰撞声透过舱壁传来,震得烛火明明灭灭,映得舱内人影晃动,可沈云却丝毫没有慌乱,她也是经历过生死的。 她将宁儿和承志一左一右搂在怀里,还不停的安慰孩子们,“别怕,有娘在。” “爹爹和护卫们会打赢坏人,咱们安安静静待着就好。” 宁儿窝在沈云怀里,小耳朵里满是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响,她想起之前跟爹爹说要学勇敢的话,便用力抿住嘴唇,没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怀里的承志更显乖巧,虽然年纪最小,却像是听懂了沈云的话,小胳膊紧紧搂着沈云的脖子,脸颊贴在她的颈窝,连哼唧都没有一声。 小桃站在舱门内侧,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短剑 。 她耳朵贴在舱壁上,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厮杀声,心像猫抓一样。 其实从第一声枪响传来时,她就按捺不住想冲出去,毕竟跟着萧砚舟多年,厮杀场面见得多了,哪容得下外人在自家船撒野? 可她看着角落里的沈云和两个孩子,终究还是忍住了 —— 萧砚舟临走前嘱咐她要护好家眷,孩子们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她若是出去了,谁来保护他们? 就在这时,舱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 小桃眼神一凛,立刻握紧短剑,悄悄挪到舱门侧边。 “快!萧砚舟的家眷就在这舱里,抓住他们,咱们就立大功了!”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正是两个趁乱溜进船舱的匪徒。 他们以为甲板上打得热闹,船舱内定然无人看守,抓家眷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脸上满是得意的狞笑。 “砰!” 舱门被猛地拉开,两个匪徒举着短刀冲了进来,可刚迈进去一步,就愣住了 —— 烛光下,一个身着浅粉衣裙的女子正持剑堵在门口,肌肤胜雪,眉眼精致得过分,可那双杏眼里却没有丝毫柔媚,反而满是凛冽的寒光,像是淬了冰的刀子。 “哟,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漂亮的小娘子在这儿!” 为首的匪徒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淫邪的笑容,搓着手一步步上前,“看来这次不仅能立大功,还能捞个美人儿,真是赚了!” 另一个匪徒也跟着起哄:“大哥,这小娘子看着娇滴滴的,肯定不经打,咱们赶紧抓住她,再把里面的娘们和孩子掳走!” 他们哪里知道,眼前这个 “娇滴滴” 的女子,当年可是跟着萧砚舟杀倭寇的狠角色! 小桃听得心头火起 —— 若不是怕动静太大吓到孩子,她早就动手了,这两个蠢贼居然还敢口出秽言! 没等为首的匪徒靠近,小桃手腕一翻,剑光如电,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动作。 “噗!” 鲜血喷涌而出,为首的匪徒捂着自己喷血的喉咙,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淫笑,可眼神里却满是难以置信 —— 他到死都没明白,这么个漂亮的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剑! 第二个匪徒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刚要举刀,就感觉脖子一凉。 小桃手腕再次翻转,剑锋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僵住,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老娘好几年没出手,真当我是软柿子,随便捏?” 小桃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敢打我家夫人和孩子的主意,你们是活腻了!” 匪徒吓得双腿发软,嘴唇哆嗦着想要求饶,可话还没说出口,小桃的剑尖已经猛地向前一送,直接贯穿了他的咽喉。 “咚!” 匪徒的尸体重重地倒在地上,与之前那个匪徒的尸体并排躺着,鲜血很快染红了舱门附近的地板。 小桃迅速收剑,随手将两个人的尸体扔了出去。 然后快步走到沈云和孩子们身边,语气瞬间柔和下来:“姐姐别怕,就这两个不开眼的蠢贼,还不够我热身的。有我在,来多少人都不怕。” 沈云这才松了口气,抱着孩子的手也不再那么用力。 宁儿从沈云怀里探出头,看着小桃,小声说道:“桃姨娘,你好厉害!” 小桃被孩子的话逗得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宁儿的头:“宁儿也很勇敢,刚才都没哭。咱们再等等,爹爹很快就会打赢外面的坏人,回来找咱们的。” 她说着,又警惕地看向舱门,耳朵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萧砚舟追过来的时候,小桃已经解决战斗了。 刚推开舱门,就见小桃正蹲在地上擦拭短剑上的血渍,沈云抱着两个孩子坐在角落,神色正常。 唯有地板上未干的血迹,还残留着方才厮杀的痕迹。 “都没事吧?” 萧砚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紧,方才在甲板上厮杀时都没乱的心跳,此刻却因为看到舱内的血迹而猛地加速。 “爹爹!” 宁儿一见萧砚舟进来,立刻从沈云怀里探出头,小脸上满是兴奋,完全没有刚经历过危险的胆怯。 “桃姨娘刚才好厉害!她一个人打跑了两个坏人,剑好快!我以后也要像桃姨娘一样,学武功保护娘和弟弟!” 萧砚舟闻言,转头看向小桃,眼底满是庆幸 —— 幸好有小桃在,若不是她守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他伸手揉了揉宁儿的发顶,声音放柔:“宁儿不怕?” “不怕!” 宁儿用力点头,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我也想变厉害,帮爹爹保护大家!” 萧砚舟心中更加坚定要让孩子们习武。 自家孩子注定要面对更多风浪,与其让他们在温室里被保护,不如教他们习武强身,至少能在危险来临时有自保之力。 他安抚了沈云几句,又陪宁儿和承志说了会儿话,看着孩子们渐渐放松下来,才站起身。 此刻他脸上的温柔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怒意 —— 对方不仅截杀他,还敢对他的家眷下手,这是触了他的逆鳞! 第345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萧砚舟走出船舱,甲板上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护卫们正忙着应付时不时射来的火箭,水下的威胁已彻底清除,可江面上的局势却依旧胶着。 远处的七八艘小船借着水流灵活穿梭,时而靠近官船放箭,时而又迅速退开,像一群甩不掉的苍蝇。 “大人!这些小船太灵活了,咱们饿船太大,根本追不上!” 铁头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快步走到萧砚舟身边,语气焦急。 方才为了拦截一艘靠近的小船,他硬生生挨了一箭,虽不致命,却也流了不少血。 萧砚舟眯眼望向江面,只见一艘小船正绕到官船左侧,船上的匪徒搭弓射箭,精准地射中了一名护卫的肩膀。 那护卫闷哼一声倒下,小船却已借着水流飘出数丈远,其他护卫想要追击,却只能望着滔滔江水束手无策。 这些小船吃水浅、速度快,寻常护卫即便勉强跳江,也根本追不上这般灵活的船只,反而容易陷入对方的包围。 “不能再耗下去了。” 萧砚舟声音冰冷,目光扫过那些在江面上肆意穿梭的小船,眼底的怒意更甚 —— 这些人不仅敢对他的家眷下手,此刻还敢在他面前嚣张,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抬手解下腰间多余的佩饰,只留一把佩刀在身,又弯腰将裤腿扎紧,确保行动不受阻碍。 随后,他走到船舷边,目光锁定最近的一艘小船 —— 那船上正有匪徒准备再次放箭,瞄准的竟是船舱的方向! “该结束了。” 萧砚舟低声自语,话音未落,他足尖猛地一点船舷,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凌空跃起,衣袍在江风中猎猎作响,宛如大鹏展翅。 他的轻功本就精湛,此刻为了尽快终结战斗,更是将内力催动到极致,脚尖甚至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借力向前飘出数尺,瞬间拉近了与小船的距离。 船上的匪徒见状,吓得脸色煞白,慌忙举刀想要阻拦,可萧砚舟的速度实在太快,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已稳稳落在小船中央。 他手腕一翻,佩刀出鞘,寒光闪过,为首的匪徒还没来得及惨叫,便已身首异处。 “不想死的,就放下武器!” 萧砚舟站在摇晃的小船上,目光如炬地扫过剩余的匪徒,声音里的冷意让人心头发颤。 匪徒们看着同伴的尸体,又望着眼前气场强大的萧砚舟,早已没了反抗的勇气,纷纷扔下武器,抱头蹲在船上。 解决完这艘小船,萧砚舟并未停留,足尖再次一点船板,身形又朝着下一艘小船掠去。 江风裹挟着他的身影,佩刀挥舞间,不断有匪徒倒下,原本嚣张的小船一艘接一艘被控制,江面上的混乱渐渐平息。 铁头和护卫们看着萧砚舟在江面上如履平地般穿梭,一个个目瞪口呆,随即又燃起斗志,纷纷驾着备用的小划子,前去协助萧砚舟清理残余的匪徒。 半个时辰后,江面上的小船已尽数被控制,匪徒们要么被斩杀,要么被俘虏。 萧砚舟站在一艘小船的船头,望着平静下来的江面,脸上没有丝毫轻松 —— 这些匪徒只是棋子,真正的主使还藏在暗处。 他抬手抹掉脸上的血渍,眼神坚定:“把俘虏都带回去,严加审讯!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说完,他足尖一点,再次跃起,朝着官船飞去。 回到大船时,船上的大火被扑灭,只剩几缕青烟袅袅升起。 侍卫们正在清点伤亡,将阵亡弟兄的遗体整齐排列在甲板上。 “大人。” 铁头快步迎上来,抬手抹了把眼角,强忍着泪水汇报道,“我们折了九个弟兄,重伤七个... 还有三个弟兄失踪了,大概率是... 沉入江底了。” 萧砚舟顺着铁头的目光望向那排盖着白布的尸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些弟兄,都是他从福州带过来的老兵,平日里朝夕相处,如今却永远留在了这片冰冷的江面上。 他缓缓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抚过一块白布,指尖能感受到布料下躯体的冰凉,拳头不自觉地捏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发出 “咯咯” 的声响。 “先把弟兄们的遗体妥善安置好,等到了前面的城镇,找块好地安葬。” 萧砚舟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重伤的弟兄找最好的大夫医治,医药费由府里承担。至于失踪的弟兄... 派人沿江打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大人。” 铁头哽咽着应下,转身去安排后续事宜。 萧砚舟站在遗体旁沉默了许久,负责审讯俘虏的护卫匆匆走来,脸色凝重地递上一份供词:“大人,俘虏都审完了,他们招了。” 萧砚舟接过供词,当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瞳孔骤然收缩,主使是李茂才? “是。” 护卫队长点头,语气肯定,“几个俘虏都供认不讳,说他们是受李茂才雇佣,不仅今晚的截杀是李茂才安排的,白天在南郑码头的袭击,也是他派来的人。” 李茂才... 萧砚舟默念着这个名字,眼底瞬间燃起怒火。 他怎么会忘了这个人!销声匿迹两年的人居然又冒出来了。 “好一个李茂才!真是阴魂不散。” 他想起白天在南郑码头,匪徒突袭时孩子们受到的惊吓; 想起今晚江面上,弟兄们浴血奋战的场景; 想起那些永远留在江底的弟兄,怒火就像燎原的野火般在胸腔里燃烧。 “大人,那李茂才就在南郑,我们要不要立刻派人去抓他?” 护卫队长问道,眼中也满是怒火。 萧砚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眼神却愈发锐利:“抓!当然要抓!不仅要抓,我还要他死。”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铁头身上,语气变得决绝:“铁头,你跟我走,再从护卫里挑十名精锐,我要今立刻就出发!” "是,大人。" 来而不往非礼也,光挨打不回击不是他的性格。 不多时,铁头回报,都准备好了。 第346章 追杀李茂才 萧砚舟转头望向船舱。 透过雕花窗棂,能看到小桃正抱着承志轻轻摇晃,嘴里哼着福州小调。 沈云坐在床边,细心地为宁儿整理睡乱的衣襟。 两个孩子睡得正香。 "林墨。"萧砚舟沉声道,"你带人护送夫人继续北上,我去去就回。" "大人!"林墨急得上前一步,"您真的要去?要不要多带些人?" 萧砚舟嘴角微扬:"本官不过是去追杀李茂才,就那几个杂碎,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他拍了拍林墨的肩膀,"照顾好夫人小姐,我随后就来。" 小桃不知何时已站在舱门口,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 她没说话,只是递来一个牛皮水囊——里面装的是她特制的参茶。 "早点回来。"小桃轻声道,杏眼中没有丝毫担忧,"承志明早要找你呢。" 萧砚舟接过水囊,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划:"放心,杀只臭虫而已。" 月黑风高,江面上泛着幽暗的波光。 萧砚舟带着十名精锐侍卫悄然下船,沿着泥泞的江岸潜行。 他闭目凝神,系统赋予的"猎手追踪"技能瞬间激活。 鼻腔中涌入混杂的气息——铁锈味的血腥、汗液的酸臭、还有那股特殊的檀香气味,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在夜色中蜿蜒延伸。 一路向前,很快耳中捕捉到远处细微的脚步声。 时轻时重,约莫二十人左右,正沿着东北方向的小路仓皇逃窜。 应该是逃跑的余孽,于是他们继续加快脚步。 又追出半个时辰, 他们已经咬住对方的尾巴。 那些人还比较警觉,绕了大半个城。 穿过一片竹林,前方出现一座三进大宅。 夜色如墨,萧砚舟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十名精锐侍卫立刻隐入路旁的树影中,屏息凝神。 只见那领头的白衣人拖着受伤的腿,踉跄着走到大宅门前,抬手轻叩门环——三长两短,节奏分明。 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漏出,照在那人惨白的脸上。 "快进来!"门内传来压低的催促声。 萧砚舟眯起眼睛,看着那群人鱼贯而入。 最后一个进门时,似乎有所警觉,回头张望了片刻。 萧砚舟立刻按住身旁想要动作的铁头,两人屏住呼吸,直到大门"砰"地关上。 "铁头,"萧砚舟压低声音,眼中寒光闪烁,"你带人在外看着,随时准备接应。" 铁头独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大人,里面情况不明..." 萧砚舟嘴角微扬,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凭我的功夫,无需担心。" 他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掠向围墙。 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围墙上。 院内灯火通明,巡逻的白衣教众往来不绝。 他屏息凝神,看着那名受伤的白衣人经过三道盘查,最终向后宅走去。 屋檐上,萧砚舟如猫般轻盈地移动。 这座宅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光是巡逻的教众就不下百人。 那受伤的白衣人踉跄着穿过庭院,在正堂门外"扑通"跪下:"属下...属下求见左护法!" 门内沉默片刻,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进来。" "吱呀——"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昏黄的烛光倾泻而出。 白衣人艰难地爬起身,拖着伤腿挪了进去。 萧砚舟如壁虎般紧贴房梁,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内窥视。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左护法那张阴沉的老脸。 "属下...属下无能..."白衣人跪伏在地,声音颤抖,"刺杀行动...失败了..." "废物!"左护法暴怒,一掌拍碎桌角,"三十把军弩,一百五十名精锐,竟落得如此下场!" 白衣人额头抵地,鲜血从包扎的伤口渗出:"那萧砚舟...反应太快了,我们还没接近,他们就准备好了...火枪实在厉害几轮齐射...弟兄们死伤...死伤上百..." 屋内一片死寂,烛火"噼啪"爆响。 "左护法,"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从阴影中传来,"此事怪不得他们。" 萧砚舟瞳孔骤缩——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阴魂不散的李茂才! "李当家,"左护法冷冷道,"你不是保证万无一失吗?如今我圣教损失这么多人,又如何交代?" 李茂才阴恻恻地笑了:"左护法,勿恼,我也没想到萧砚舟这么警觉。虽然我们损失不小,但他的护卫也损失不少。如今他身边护卫不多,正是好时机,不如集合圣教在南郑的所有人,给他雷霆一击?" "哼!"左护法拂袖,"萧砚舟本与我圣教无仇,是你非要报私仇,恕我们不奉陪。" "左护法!"李茂才突然提高声调,"此次刺杀,萧砚舟肯定发现圣教参与了。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啊!他身居高位,只要在狗皇帝面前多说几句,对圣教大业..." "够了!"左护法打断道,"损失如此之大已经让我很难交代。这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必须圣母发话才行。" 李茂才急切道:"如此良机,还等什么?那就赶紧请圣母定夺!" "圣母不在南郑,"左护法不耐烦地挥手,"她在北方。此事暂且作罢。" 萧砚舟听到这里,眼中杀机毕露。 这个李茂才真的是阴魂不散,就这样还在算计自己。 这个人坚决不能留着,想到这,立刻行动。 飞身跃下,猛地一脚踹开房门:"不必麻烦了!本官来了。" 屋内烛火猛地一晃,众人骇然变色。 李茂才脸上狞笑道:"萧砚舟!你居然有胆子来送死!大家一起上,杀了他!" 萧砚舟长剑出鞘,剑锋在烛光下泛着寒光:"来啊,我等着你杀。" 左护法浑浊的眼珠一转,枯瘦的手掌猛地一挥:"杀!" 刹那间,屋内十余名高手同时暴起。 刀光剑影中,桌椅板凳尽数碎裂。 一名使双钩的白衣人率先扑来,钩刃直取萧砚舟咽喉。 "铛!" 萧砚舟剑锋轻挑,那对精钢打造的钩刃应声而断。 反手一剑,白衣人捂着喷血的喉咙倒地。 左护法突然从袖中射出一蓬毒针,逼得萧砚舟不得不回剑格挡。 连续击杀两名白衣人,李茂才见势不妙。 刚刚还叫嚣着要一起上,转头趁机撞开后窗,夺路而逃。 萧砚舟身形一闪就要去追。 "拦住他!"左护法厉喝。 白衣人纷纷扑来。 萧砚舟长剑横扫,剑气如虹,瞬间斩断三人咽喉。 但就这么一耽搁,李茂才已消失在夜色中。 第347章 诛杀李茂才 院外响起急促的哨声,越来越多的白衣教众向这边集结。 萧砚舟知道不能再耽搁,长剑化作一道白光,杀出一条血路。 冲出大门,后面跟着一堆人。 "砰!砰!砰!" 宅门外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 铁头带着火枪队及时接应,打得追兵人仰马翻。 左护法捂着流血的肩膀,惊怒交加地看着萧砚舟从容离去。 李茂才的肥硕身躯在夜色中跌跌撞撞地奔逃,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该死...该死!"他咒骂着,汗水浸透了锦缎衣裳。 这身华服此刻成了累赘,腰带不知何时已经松开,玉扣在逃跑途中掉落。 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李茂才浑身一颤,不敢回头。 二年来,他靠着狡诈一次次从萧砚舟手中逃脱,但这一次...他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连防身的匕首都在慌乱中遗失了。 "呼...呼..."他拼命喘息,肺里像塞了烧红的炭块。 眼前阵阵发黑,双腿早已不听使唤,只是机械地向前迈动。 突然,前方树影中传来一声轻笑。 李茂才猛地刹住脚步,肥硕的身躯差点栽倒。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到萧砚舟正倚在一棵老槐树下,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李茂才...李当家,"萧砚舟慢条斯理地挽了个剑花,"两年不见,你倒是...圆润了不少。" 李茂才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知道,这一次,再没有后路可逃了。 "萧、萧大人..."李茂才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有罪,我错了,有话好说...我有钱,只要你放了我,我给你钱,一百万两如何?" 月光下,萧砚舟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李大当家的命,就值一百万两?" "五...五百万两!"李茂才额头抵地,汗珠混着泥土糊了满脸,"这是我的全部身家了!" “真的,只求大人放了我...” "哦?"萧砚舟剑锋一转,挑起李茂才的下巴,"拿来。" 李茂才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萧大人明鉴!这么多银子我哪能随身带着?您随我去钱庄,我这就..." 寒光乍现。 "呃..."李茂才捂着喷血的喉咙,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出尔反尔..." 萧砚舟甩去剑上血珠:"你的银子,留着去地狱花吧。" 随后收剑入鞘,冷眼看着铁头带人将李茂才的尸体沉入江底。 ......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晨雾笼罩着江面,将昨夜的血腥尽数掩去。 大船继续北上,桅杆上的风帆鼓满晨风。 萧砚舟站在船尾,望着渐渐远去的南郑城,提笔写下一道奏折: "臣萧砚舟谨奏:南郑赈灾不利,流民遍地,更有邪教''圣母教''蛊惑人心,私藏军械..." 写至此处,他笔锋一顿,又添上一句:"臣已诛杀潜逃两年之盐枭李茂才,其党羽尽数伏诛。" 写完奏折交给护卫,快马送往京城。 十日后,皇宫内。 皇帝将奏折轻轻放下,对身旁的锦衣卫指挥使道:"萧爱卿不愧为朕的肱骨之臣,不仅诛杀要犯,更察觉邪教动向。" 他指尖轻叩龙案,"派一队缇骑去南郑,查查赈灾银两的去向,再探探这圣母教的底细。" "臣遵旨。"锦衣卫指挥使躬身退下时,皇帝又拿起奏折,露出一丝担忧。 “白莲教... 圣母教...” 皇帝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沉重。 他自幼通读史书,比谁都清楚 —— 但凡天下大乱、王朝末路,必先有这类借 “济世” 之名蛊惑人心的教派兴起。 前朝末年,正是白莲教趁天灾人祸之际,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为号,聚数十万流民为教众,先搅得中原大地鸡犬不宁,再引外敌窥伺国门。 最终内忧外患交织,前朝大厦倾颓,太祖皇帝才得以在乱世中揭竿而起,历经十余年征战,才创立了如今的大盛王朝。 可如今,不过百年光景,圣母教竟又循着旧路而来,勾结亡命之徒袭击朝廷命官,甚至敢在南郑城公然与官府为敌。 这何尝不是王朝根基动摇的信号? 皇帝缓缓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 登基之初,他便立下誓言,要效仿太祖皇帝,让大盛子民安居乐业。 为此,他不敢有片刻懈怠,每日天不亮便起身批阅奏折,深夜还在御书房与大臣商议国事; 遇上天灾,他亲自下旨开仓放粮,甚至缩减宫廷用度以补贴灾民; 面对边境摩擦,他一边安抚百姓,一边调兵遣将加固防线... 他自认殚精竭虑、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丝毫荒怠,可大盛还是走到了这般境地 —— 地方上有盐商走私、官员贪腐,如今又冒出圣母教作乱,连京都的治安都需要新上任的府尹从头整治。 想到这里,皇帝猛地睁开眼,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愧疚,他抬手扶住额头,指腹轻轻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列祖列宗在上... 朕... 朕愧对你们创下的基业啊!” 殿内的烛火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跳动得愈发微弱,将皇帝的面容衬得格外苍老。 他走到窗前,推开一丝窗缝,冷风裹挟着晨露的湿气涌进来,吹得他鬓边的白发微微飘动。 “难道真的... 逃不过前朝的宿命吗?” 皇帝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 他想起奏折中提到的,圣母教在南郑城已发展出不少教众,甚至能调动上百人参与袭击,若是任由其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恐怕又会酿成前朝白莲教之乱的大祸。 到那时,流民四起、战火纷飞,他这个皇帝,又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 半月后,南郑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十二匹快马踏着青石板路疾驰而来,马蹄声打破了小城的宁静。 锦衣卫千户赵寒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带着十二名缇骑停在城东那座青砖黛瓦的大宅前 —— 这里正是之前圣母教左护法与李茂才秘密联络的据点。 可眼前没有预想中的教众守卫,只有一扇虚掩的朱漆大门,在晨风中微微晃动,透着几分诡异的寂静。 “搜。” 赵寒冷声开口,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绣春刀的刀柄。 他心里清楚,萧砚舟遇袭后,圣母教绝不会坐以待毙,可没想到对方动作竟如此之快。 第348章 终于回京了 缇骑们如狼似虎地散开,推开虚掩的大门涌入宅院。 空荡荡的宅院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来回回响,惊起了屋檐下几只躲雨的麻雀。 正堂内,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地面扫得一尘不染,连案几上的茶具都擦拭得锃亮,仿佛主人只是临时出门,随时会回来一般; 两侧厢房里,床褥叠得方方正正,衣柜空空如也,连件旧衣都没留下; 这显然不是仓皇逃窜的模样,而是经过精心收拾的有条不紊的撤离。 “大人,所有房间都查遍了,连张纸片、半根头发都没找到。” 一名缇骑快步上前禀报。 他们本想在据点里找到圣母教的教众名单、联络暗号或是下一步行动的计划,可如今却一无所获。 赵寒蹲下身,指尖抚过庭院青石板上的车辙印 —— 痕迹深浅均匀,间距整齐,显然是用同一种规格的马车运输过东西。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宅院四周的围墙,墙头上没有攀爬的痕迹,墙角也没有打斗的印记,“他们走得很从容,甚至可能提前就做好了撤离的准备。” 可圣母教在南郑策划袭击朝廷命官、聚集数十人教众,如此大张旗鼓的行动,南郑官府竟没有一丝察觉? 赵寒的脸色愈发阴沉,他不信南郑知府周延礼会如此失职,这里面定然藏着猫腻。 回到锦衣卫在南郑临时设立的衙门,赵寒将一摞厚厚的账册重重摔在案几上,震得桌上的茶盏叮当作响。 “查!给本官一厘一毫地查!” 他指着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对几名精通账目的缇骑厉声道,“这是南郑遭遇水灾时的赈灾账目,你们仔细核对,看看咱们这位周知府有没有手脚!若他没贪墨半分赈灾银两,本官把头割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烛火摇曳中,几名缇骑立刻伏案疾书,算盘珠子 “噼啪” 作响,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衙门里回荡,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时,总旗王焕捧着整理好的账目,脸色凝重地前来禀报:“大人,查清了。南郑知府周延礼在水灾期间,共贪墨赈灾银十二万八千两!其中四万八千两通过虚报灾民数量、伪造物资采购单据入账,剩下的八万两去向不明,账目上只含糊写着‘采买赈灾器具’,却没有任何对应的采购清单和收据。” “好一个‘采买器具’!” 赵寒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恐怕这些‘器具’,都成了他私下孝敬圣母教的‘供奉’了吧!” 他猛地拍案而起,腰间的绣春刀发出 “嗡” 的一声轻响,“走!去把咱们周大人的府邸给抄了!我倒要看看,他把贪来的银子藏在了哪里!” 知府宅邸内,周延礼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听到院外传来的动静,刚想让人去查看,就见一群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冲了进来,如狼似虎地翻箱倒柜。 他瞬间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双手不住地颤抖。 “赵大人!下官冤枉啊!” 眼看锦衣卫就要搜到内院,周延礼突然从椅子上爬起来,扑到赵寒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腿,“下官从未贪墨赈灾银两,都是误会,都是有人陷害下官啊!” 赵寒嫌恶地一脚踢开他:“冤枉?你与圣母教左护法称兄道弟,多次书信往来,商议如何隐瞒圣母教在南郑的活动,甚至还将贪墨的赈灾银‘借’给圣母教作‘活动经费’,这些总不会也是被逼的吧?” 周延礼看着地上的密信,顿时如遭雷击,浑身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押走!” 赵寒一挥手,语气冰冷,“把周延礼押入大牢,连同这些账册、书信,一并快马送往京城,交由陛下发落!” 缇骑们立刻上前,将周延礼架起来,拖着他往外走。 周延礼的哀嚎声在宅邸内回荡,却再也无人理会。 赵寒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望着窗外渐渐升高的太阳,眉头依旧紧锁 —— 虽然查到了南郑知府贪腐勾结圣母教的证据,可圣母教的教众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在了南郑城。 他们下一步会去哪里? 又会策划怎样的阴谋? 这些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 解决完李茂才的后事,萧砚舟带着沈云、小桃和孩子们继续往京都进发。 江风送帆,船行一月,终于在这日傍晚抵达了京城码头。 夕阳的余晖洒在宽阔的河面上,将停泊的船只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京城码头热闹非凡,往来的商船、官船络绎不绝,搬运货物的脚夫、迎接亲友的百姓摩肩接踵,吆喝声、船桨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派喧嚣的市井图景。 “爹爹,我们到京城了吗?” 宁儿趴在船舷边,望着远处巍峨的城楼,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承志也跟着凑过来,小手指着岸边的人群,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萧砚舟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到了,咱们到家了。” 就在这时,岸边传来一个洪亮又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伯爷!夫人!老奴来接您了!” 萧砚舟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正带着十几个家丁快步走来,汉子约莫四十出头,一身褐色短打,腰板挺得笔直,正是府里的老管家李叔 —— 铁头的父亲。 他身后跟着的家丁,手里都提着早已准备好的马车灯笼,显然是等候多时了。 “李叔!” 萧砚舟快步走下船,李叔立刻上前,“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眼眶瞬间泛红:“老奴参见伯爷!伯爷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老奴这一个月天天盼着消息,生怕您路上出什么岔子...” “快起来,李叔。” 萧砚舟连忙扶起他,看着李叔眼角的皱纹和鬓边的白发,心中满是感慨。 李叔是他早年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跟着他从青州到京城,如今已是府里最信任的老人。 “这几年府里多亏了你照料,辛苦你了。” “伯爷说的哪里话!” 李叔抹了把眼泪,激动地打量着萧砚舟,又转向沈云,恭敬地行礼,“老奴见过夫人。夫人一路辛苦了,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可爱。” 沈云微微颔首,笑着说道:“李叔不必多礼,这一路劳你惦记了。” 小桃抱着承志走过来,打趣道:“李叔,你可别光顾着跟伯爷和夫人说话。” 李叔这才注意到小桃,连忙深深一揖:“老奴见过桃姨娘。托姨娘的福,铁头这孩子如今出息了,还成了侍卫统领,老奴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众人寒暄了几句,李叔便指挥家丁将船上的行李搬上马车。 萧砚舟带着家人坐上马车,朝着城里驶去。 第349章 沈云的担忧 马车缓缓驶过中央大街,萧砚舟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的繁华景象 ——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茶楼里传来悠扬的琵琶声。 酒楼外悬挂的灯笼将整条街照得如同白昼,街头小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刚出炉的芝麻烧饼,热乎着呢!” “冰镇酸梅汤,解腻消暑嘞!” 宁儿趴在车窗边,看得目不转睛:“爹爹,京城好热闹啊!比福州还要热闹!” 可这份热闹里,却藏着不和谐的混乱。 马车刚行到街角,就见一群身着华服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不顾街上的行人,纵马狂奔而来,嘴里还喊着:“让开!让开!别挡着爷的路!” 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躲闪不及,被马蹄撞倒在地,担子摔在地上,里面的水果滚了一地。 小贩刚想抱怨,就被其中一个少年甩了一鞭子:“不长眼的东西,敢挡爷的路,活腻了?” 萧砚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沈云连忙将宁儿搂进怀里,不让她看到这粗暴的一幕。 小桃撇了撇嘴,低声道:“刚到京城就见这阵仗,京里的勋贵子弟,依旧这么嚣张。” 他没想到,天子脚下的京城,治安竟如此混乱,勋贵子弟如此横行霸道。 看来,他这次回京任职,整治京城治安是他的首要任务,比想象中还要艰巨。 就在这时,一阵丝竹之声传来,马车转过街角,一座三层高的彩楼映入眼帘。 楼前悬挂着 “丰乐楼” 的金字招牌,灯笼高悬,彩绸飞舞,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站在楼前抛洒花瓣,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楼内隐约可见觥筹交错的身影,欢声笑语透过窗户传出来,一派纸醉金迷的景象。 “爹爹,那是什么地方啊?好漂亮!” 宁儿好奇地问道。 萧砚舟看着那熟悉的丰乐楼,想起当年在这里与范文程发生的冲突,眼神微微一暗,连忙放下车帘,指着另一侧的书画铺子转移话题:“宁儿乖,那是酒楼,没什么好看的。等咱们安顿好了,爹爹带你来买笔墨纸砚,好不好?” 宁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马车继续前行,终于驶入了梧桐巷。 这条巷子里多是达官显贵的府邸,青石板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两侧的梧桐树在灯光下投下斑驳的树影,与外面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伯爷,到府了。” 李叔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萧砚舟长舒一口气,率先推开车门下车。 只见府门上的牌匾已经换成了 “平倭伯府”,鎏金的字迹在灯笼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李叔得意地捋着短须:"去年圣上赐爵后,礼部来人挂的匾。老奴特意让人他们每日擦拭,就等着伯爷回来看呢!" 府门内,二十余名护卫列队相迎。 "恭迎伯爷回府!" 这条幽静的巷子里,错落着七八户高门大宅,皆是朝中重臣的府邸。 萧府的动静,自然被旁人知晓,于是平倭伯回京的消息就传开了。 ...... 萧砚舟带着家人踏入平倭伯府大门,李叔便立刻忙活起来。 他先是指挥家丁将行李分门别类搬往各屋,又领着提前回京的护卫们去了前院的偏房 —— 那里早已打扫干净,备好的床榻、被褥整齐摆放,连兵器架都擦拭得锃亮。 “弟兄们一路辛苦,先歇着,晚膳我让厨房多备些肉菜!” 李叔将前院的安置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没一会儿,前院便传来护卫们整理行李的动静,却丝毫不显杂乱。 后院里,沈云则带着丫鬟婆子们忙碌起来。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青绸衣裙,亲自领着人擦拭回廊的栏杆,查看后院的菜园与水井。 这院子是萧砚舟当年上京赶考时买下的,算起来已有四五年光景,那时府里只有萧砚舟一个主子,后院不过是种些花草的小院子,如今添了沈云、小桃,还有宁儿和承志,连丫鬟婆子都多了五六人,原本宽敞的后院顿时显得局促起来。 “夫人,这后院的柴房也得腾一腾,不然过冬的柴火都没地方放。” 负责打理杂务的张婆子凑过来,脸上带着难色,“还有孩子们的玩具,堆在屋里占地方,放院里又怕丢。” 沈云点点头,望着院中拥挤的景象,轻轻叹了口气。 她记得萧砚舟曾说过,当年买下这院子时,他一个人住,连书房都显得空旷,如今却连转身都要格外留意,确实是不够住了。 待前院安顿妥当,李叔来后院回话时,萧砚舟也正好从书房出来。 他看着沈云额角的薄汗,看到丫鬟婆子住的比较局促,上前温声道:“这院子有些小了,当年我一个人住尚且宽敞,如今添了这么多口人,连孩子们玩耍的地方都没了。明日你寻个时间,去看看京里的宅子,咱们换个大些的。” 沈云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顾虑。 拉着萧砚舟走到廊下,避开丫鬟婆子的视线,轻声道:“夫君,不是我不愿换,只是我这身份…… 怕是不便随意出去露面。” 萧砚舟眉头微挑,示意她继续说。 “京城里认识我的人不少。” 沈云声音压得更低,“当年我虽改了姓名,可样貌没变。若是出去看宅子,万一被旧识认出来,难免惹出是非。” 她想起从前在京中的过往,那些与官眷们打交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身份敏感,实在不敢轻易抛头露面。 萧砚舟这才明白她的顾虑,伸手握住她的手,语气笃定:“云儿,你不必这般谨慎。往后咱们在京中过日子,你是我萧砚舟明媒正娶的当家主母,府里的应酬、与官眷们的往来,少不得要你出面撑场面,总不能一直躲在后院,连门都不敢出。” 他这话戳中了沈云心中最隐秘的担忧 —— 她并非怕自己暴露,而是怕因身份问题,连主母的本分都做不了,反倒成了萧砚舟的拖累。 萧砚舟见状,继续说道:“所以啊,最好的法子不是躲,是变。让‘沈云’彻底有别于从前的‘高云舒’,就算有人瞧着面熟,也只会觉得是巧合,绝不会往‘已故的左相府小姐’身上想。” 他望着沈云的眼睛,语气里满是信任,“你本就聪明伶俐,在福州这两年福州也都学会了,现在不过是改改仪态、调调口音,对你来说哪里难?咱们只需找些空闲,让小桃帮着琢磨琢磨发髻衣裳,用不了几日,‘沈云’就会是个全新的模样。” 第350章 阿福来了 沈云听着他的话,渐渐冷静下来。 她想起这两年在福州的生活,自己确实变了很多。 从前说话轻声细语,如今却能沉稳地应对府中事务; 甚至连口音,偶尔也会不自觉带出福州话的软糯调子。 这些改变,本就是她真实经历的痕迹,用来乔装,再自然不过。 “可…… 左相府那边若是知道了,会不会……” 沈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她是左相府名义上 “已故” 的大小姐,若是被左相知晓她还活着,不知会引发怎样的风波。 “左相整日里忙于朝政,哪里会留意到一个‘外地来的表妹’。” 萧砚舟安抚道,“再说,你当年‘去世’的消息本就有隐情,左相府也不愿多提。即便有人怀疑,你只需一口咬定自己是沈云,是我的远房表妹,谁会真的深究?谁又能想到,那个‘已故’的左相府大小姐,会以一个福州表妹的身份,出现在京中?” 沈云沉默片刻,心中的顾虑渐渐消散。 终于轻轻点头:“好,我听夫君的。明日去看宅子,我便按夫君说的,改变发髻、衣裳,说话时掺些福州话。” “这就对了。” 萧砚舟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本就不是当年那个需要躲躲藏藏的高云舒了,如今的你,是我的妻子沈云,是宁儿和承志的母亲。咱们堂堂正正地在京中生活,不必怕任何人。” 这时,小桃端着茶过来,听到两人的对话,立刻笑着说道:“姐姐放心,明日我定给你梳个最适合的垂挂髻,你在说几句福州话,保准让京中人看不出破绽!再说,姐姐如今的仪态,跟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了,一看就是南方太太,谁会想到你是当年那个娇生惯养的高小姐?” 沈云被小桃说得笑了起来,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烟消云散。 萧砚舟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也放下心来。 他抬手看了看天色,对沈云道:“时辰不早了,吃晚膳吧!” 沈云应了声,转身跟着萧砚舟去正堂。 两人顺着回廊往正厅走,刚转过拐角,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正厅里,八仙桌上早已摆满了菜肴,足足有十二道之多。 满满当当一桌,这进京第一顿相当的隆重。 宁儿和承志早就累了,奶妈们伺候着都睡了。 三人坐下后,萧砚舟又吩咐李叔,“护卫们这些天也累坏了,你去后厨说一声,给他们也备上好酒好菜,让他们也热闹热闹,解解乏。” “哎,老奴这就去!” 李叔笑着应下。 小桃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了个虾饺,一边嚼一边说:“还是府里的菜香!这一路在船上啃干粮,我嘴里都快淡出鸟了,总算能好好吃顿热乎饭。” 沈云笑着打了她一下,“你都是当娘的了,还这么跳脱。” 众人说说笑笑,气氛格外温馨。 吃过一阵后,萧砚舟放下筷子,喝了口茶,看向沈云道:“云儿,等咱们把新宅子定下来,安顿妥当后,京城的几处产业,你也抽时间去巡视一趟。” 沈云正用帕子擦手,闻言抬头看向他:“夫君说的是京郊的农庄和城东的店铺?” “是。” 萧砚舟点头,语气认真,“从前我在福州任职,多是交给掌柜打理,虽有书信问过情况,却没实地看过,总有些不放心。” 他顿了顿,又想起一事,补充道:“对了,还有浮光锦作坊。咱们在福州的那几家作坊,后续会慢慢迁到京城来,都安置在京郊最大的那处农庄里 。” 当初在福州时,浮光锦作坊陆续的建了几个,如今回了京城要迁回来。 以往这些生意,都是小桃协助沈云管理的。 晚膳过后,李叔就急匆匆进来禀报:"伯爷,宫里的黄门侍郎在前厅候着,说皇上明日辰时要召见!" 萧砚舟手中的青瓷茶盏一顿,眉峰微蹙:"这么急?" 他放下茶盏起身,小桃忍不住低声道:"夫君才回京,连口气都没喘匀呢,皇上怎么..." 沈云轻轻拍了拍小桃的手背,温声道:"这是好事。皇上急着召见,正说明看重夫君。" 她转向萧砚舟,"夫君快去前厅吧,别让宫里人等久了。" 萧砚舟点点头,整了整衣袍往外走,心里却暗自盘算——皇上这般急切,恐怕不止是叙功这么简单。 前厅里,黄门侍郎张德全正端着茶盏细品,见萧砚舟进来,连忙起身行礼:"下官见过平倭伯。" "张大人不必多礼。"萧砚舟虚扶一把,"不知皇上突然召见,所为何事?" 张德全笑得意味深长:"伯爷这两年平定倭寇有功,皇上惦记着呢。" 他压低声音,"不过今日朝会上,有人提到了南郑的事..." 萧砚舟眉头一皱:"南郑?" 他心中暗忖,自己在南郑除了诛杀叛逆李茂才,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有什么好议论的? 张德全见他神色,又补充道:"听说与圣母教有关..." 萧砚舟眼神一凛,立刻会意:"多谢张大人提点。" 说着从袖中滑出一张银票,"一点茶钱,不成敬意。" 送走宫使后,萧砚舟转身回到书房。 推开雕花木门,只见小桃正在整理书架上的书籍,见他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 "夫君,有什么事吗?"小桃见他神色凝重,轻声问道。 萧砚舟摇摇头:"没什么。" 正说着,门外传来铁头浑厚的声音:"伯爷,阿福来了。" "让他进来。" 萧砚舟放下茶杯。 自他赴福州任职,与阿福已四年未见,当年那个跟在身后端茶递水的瘦弱小厮,如今不知成了什么模样。 他又转头对小桃道:"你也留下听听,阿福常年在京中打理生意,消息灵通,对京中局势最是熟稔。" 小桃点点头,顺势往旁边挪了挪,站到萧砚舟身侧,目光望向门口,也好奇着阿福的变化。 门帘被掀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走了进来 —— 只见来人穿着一件湖蓝色杭绸直裰,布料上乘,却被发福的身形撑得紧绷绷的,腰间的玉带几乎要勒不住腰间的赘肉,脸上的肉堆得圆圆的,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哪还有半分当年瘦骨嶙峋的小厮模样? 第351章 京都情报 "少爷!" 阿福一进门,看到萧砚舟的瞬间,眼眶就红了,"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地上,声音带着哽咽,"小的可算把您盼回来了!这四年,小的日日都想念您啊!" "起来吧,地上凉。" 萧砚舟伸手虚扶,目光落在他圆滚的身形上,忍不住笑道,"这几年在京中日子过得不错,倒是养得越发富态了。" 阿福连忙起身,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摆,又转向小桃,恭敬地作揖:"小的见过桃姨娘。"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懂规矩的小厮,知道如今的小桃不再是府里的丫鬟,而是萧砚舟身边得力的人,还为萧砚舟生下了长子承志,身份早已不同往日,行礼时格外郑重。 小桃抿嘴一笑,摆了摆手:"阿福哥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你这变化可真大,若不是你来,我在街上碰到怕是都认不出你。" 阿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都是京中应酬多,天天山珍海味的,不知不觉就吃胖了。" 萧砚舟示意他坐下,小桃给他倒了杯茶:"别光顾着叙旧,说说京中这些年的情况吧。你常年在外跑生意,能接触到的人和事多,有什么值得留意的,都跟我说说。" 阿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压下激动的情绪,神色渐渐变得严肃:"少爷,京中高层的朝堂纷争,小的人微接触不到太多。但您交代过要留意的范府和平西侯府,小的这些年一直暗中盯着。"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范府那边,高二小姐嫁过去后,日子过得还算安稳,范家这些年没什么大动作,也没再提及过高家大小姐的旧事。至于当年大小姐的死... 小的私下查过好几次,总觉得蹊跷,可所有线索到最后都断了,像是被人刻意抹掉了一样,实在查不出头绪。" 萧砚舟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 他没打算把高云舒(沈云)还活着的消息告诉阿福,京中认识高云舒的人太多,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那平西侯府呢?萧砚水如今在做什么?" "平西侯一直在边关驻守,听说最近那边战事吃紧,侯府里倒是没什么动静。" 阿福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萧砚水前年进了兵部,混了个七品小官。原本按您当年离京前的安排,是要设计让他身败名裂的,可您这几年不在京,小的没敢擅自行动,计划就搁置了。不过他自己倒是不争气,走了您当年的老路,整日流连于秦楼楚馆,花天酒地,在京中勋贵子弟圈子里名声差得很。不过听说最近他正在相看兵部侍郎的女儿,想借着联姻往上爬呢。" 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又隐去,指尖在茶杯上轻轻敲击:"倒是会攀附权贵,可惜心思没用到正途上。" 阿福又汇报了些京中商铺的经营情况,正想掏出账本细说,却被萧砚舟摆手打断:"账本的事不急,日后再细查。今日找你,还有件事要安排。" 他看向小桃,语气郑重:"小桃,往后京中的消息搜集,就交给你负责。阿福会把他平日里联络的线人,都介绍给你认识,你多跟他们对接,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 小桃立刻点头:"伯爷放心,我定会盯紧。" 萧砚舟又转向阿福:"阿福,你依旧以商人的身份行事,作为府里的暗线,继续打理那几家浮光锦铺子。记住,铺子的生意要照常做,但绝不能暴露你与我的关系。往后有消息,直接报给小桃即可。" "是,少爷!" 阿福恭敬应下,心里明白,自己虽然不再像从前那样贴身跟着萧砚舟,却依旧是主子信任的人,这份差事,他定要办妥当。 话锋一转,他脸上突然泛起红晕,有些扭捏地说道:"少爷,还有件私事想跟您说 —— 小的前段时间相看了一门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正准备下月成婚。" 萧砚舟有些意外,随即笑道:"哦?倒是件喜事。女方是什么人家?" "是城南刘记布庄的东家女儿。" 阿福连忙解释,"小的平日里打理浮光锦铺子,常和刘记布庄有生意往来,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姑娘今年十六,识文断字,性子也温顺,小的看着是个靠谱的。" "你自己看中了就好。" 萧砚舟点点头,语气却多了几分郑重,"不过你仔细查过刘家的底细吗?没发现什么异常吧?" 阿福愣了一下,随即肯定地说道:"小的查过!刘家在京中做布庄生意几十年了,口碑一直不错,也没跟什么可疑人物往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萧砚舟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在桌沿轻轻敲击:"不是我多心,实在是我在京城树敌不少。从前在福州整治盐商,得罪了李茂才之流;在朝中又与范文程等人心有芥蒂,平西侯府更是旧怨难消。他们明着不敢对我动手,难保不会从你这样的身边人下手。" 他抬眼看向阿福,眼神严肃:"你成婚是好事,但往后行事更要谨慎。别轻易透露你与我的关系,也别让刘家掺和到府里的产业中来。万一有陌生人打听你的底细,或是给你设什么圈套,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小桃,绝不能掉以轻心。" 阿福这才明白萧砚舟的顾虑,连忙端正神色,恭敬应道:"少爷放心!小的记住了!往后定会多加小心,绝不给府里添麻烦!" 萧砚舟见他听进去了,才放缓语气:"等你成婚那日,我让小桃给你送份厚礼,也算沾沾你的喜气。" 阿福连忙道谢。 又说了会话,阿福这才悄悄离去。 书房内,小桃轻轻合上门,转身时发现萧砚舟正凝视着窗外的夜色。 "夫君在想什么?"小桃走到他身旁,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 萧砚舟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阿福手里的情报网,你要尽快接手过来。" 他声音低沉,"还有当年六子在黑道留下的那些兄弟,也该重新联络了。" 小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太明白夫君的担忧了——京城这潭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没有足够的情报,就像盲人骑瞎马,随时可能跌入万丈深渊。 第352章 面见圣上 书房内,阿福告退的脚步声渐远。 小桃轻手轻脚合上雕花木门,转身时见萧砚舟正临窗而立,凝视着窗外沉沉夜色。 “夫君在想什么?” 小桃捧着一盏温热的参茶走过去。 萧砚舟接过茶盏:“阿福手里那些散布在茶楼、酒肆的线人,你得尽快接手过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还有当年六子在黑道上结交的那些兄弟,也该重新联络了 —— 他们盘踞京中市井多年,消息比官差还灵通。” 小桃杏眼一亮,瞬间明白了他的深意。 这几年在福州与倭寇周旋,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舞剑的丫鬟:“夫君放心,姐姐照看着孩子们,这些事交给我便是。线人名单我明日就让阿福送来,至于六子的旧部,我知道该去哪个码头找他们。” 萧砚舟转头看她,烛光在她眼底跳跃,四年历练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干练,唯有提起旧事时,眼角才会闪过一丝少女般的锐劲。 他抬手拂去她额前垂落的碎发,指腹擦过她鬓角:“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 小桃仰头一笑,“比起当年在福州杀倭寇,京城这些藏在茶桌底下的勾当,倒省了些力气。” “还有,以后你重点盯着平西侯府。” “萧砚水?” 小桃眉峰一挑,“当年他伙同外人构陷夫君,这笔账早该算了。” “嗯。” 萧砚舟喉间溢出一声冷笑,“我这位好兄弟居然还能声色犬马,怕是早忘了当年诱骗我的事情。我回来了,他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寅时三刻,天还墨黑如漆,府里已经燃起了廊檐灯。 小桃踮着脚尖,为萧砚舟整理麒麟补服上的褶皱。 府门外,二十名护卫早已列队等候。 铁头牵着匹枣红马立在最前,马鬃梳得油光水滑。 见萧砚舟出来,上来回报:“伯爷,按您吩咐,弟兄们都没带火器,只配了腰间短刀。” 进了天子脚下,威震福州的枪械就不能那么高调,所以萧砚舟让护卫们换上佩刀。 萧砚舟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枣红马打了个响鼻。 “走,上朝。” 萧砚舟来到午门,侍卫统领赵峰早就站在门里头等着了。 见他过来,赶紧快步迎上来:“萧大人,陛下一早就让我在这儿等着您了。” 赵峰是禁军里的老人,四年前萧砚舟离京那会儿,他还只是个普通侍卫,现在都熬成统领了。 萧砚舟翻身下马:“麻烦赵统领了。” “大人这话客气了。” 赵峰往旁边挪了挪给让路,“昨儿夜里接到旨意,说今儿要单独见您,特意吩咐了闲杂人等都离远点。” 他声音压得低低的,眼梢扫过萧砚舟身后的护卫,“您带的人就在午门外等着就行,里头有我照应着呢。” 萧砚舟点点头,示意铁头带着人在原地等着,自己跟着赵峰往门里走。 过午门的时候,走到金水桥边,赵峰停下脚,对着桥那头的太监弯了弯腰:“刘公公,人给您送到了。” 刘太监是皇帝身边的老人,脸上堆着笑,眼里却透着机灵劲儿。 他对着萧砚舟弯了弯腰:“萧大人,跟我来吧,陛下在暖阁等着呢。” 跟着刘太监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路上碰见的侍卫、宫女,都低着头匆匆走,没人敢抬头多瞧一眼。 绕过大殿的墙角,来到上书房。 “陛下,萧大人到了。” “传” 萧砚舟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上书房。 随后跪地叩头,“臣萧砚舟,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椅上的皇帝 “嗯” 了一声:“起来吧,看座。” 萧砚舟依言起身,抬眼便见龙案后的天子眼窝深陷,两鬓新添的白发在明黄帐幔下格外刺眼,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穿人心。 “过来些,让朕好好看看。” 皇帝竟从龙椅上站起身,龙袍曳地时发出窸窣声响,他踱步到萧砚舟跟前,枯瘦的手指在他肩头拍了拍,“黑了,也壮实了。福州的海风,没少吹吧?” 萧砚舟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那是太医常用的安神香混着参汤的味道。 他心头一紧,躬身答道:“托陛下洪福,臣在福州一切安好。海风虽烈,却也磨砺筋骨。” “福州盐政理清积弊,倭患荡平海疆,爱卿办得都漂亮。” 皇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抽出一本,扬了扬:“不过有人参你在南郑激起民乱,可有此事?” 萧砚舟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回陛下,臣回城路过南郑,本想上岸修整,没想到遇到李茂才。此人勾结圣母教袭击微臣,微臣只是反击而已。” 他顿了顿,语气更添几分凛然,“两年前,他在福州潜逃,后来勾结倭寇袭击福州城,这次又勾结圣母教,这等贼寇微臣岂能不杀?至于说民乱,那些人都是圣母教的党羽,可算不得什么良民。” 皇帝 “哼” 了一声,将奏折扔回案几:“朕就知道是有人搬弄是非。” 其实皇上压根就没打算怪萧砚舟,方才说那几句,不过是想铺垫铺垫,好说后面的事。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慢悠悠地开口:“说起来,京里这府尹的位置一直空着,朕想着,让你过来担这个差事,你心里头有啥想法?” 萧砚舟听到这话,心里头的小鼓敲得更响了。 其实他早前就琢磨过,皇上为啥偏要让他来当这个京都府尹。 前几日刚到京城,在街上瞧见那些勋贵子弟横冲直撞,老百姓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就隐隐有了些谱 —— 怕是这京城的秩序,早就乱得皇上看不下去了。 他定了定神,拱手道:“陛下,这京都府尹的位置,可不是好坐的。京城里头权贵多,关系盘根错节的……” 皇上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朕知道难。可要是不难,朕还不找你呢。你在福州能把那么乱的摊子收拾明白,京里这点事,对你来说不算啥吧?” 第353章 尚方宝剑 萧砚舟低头琢磨着,皇上这话倒是没说错。 他在福州见惯了海盗、盐枭作乱,京里这些弯弯绕绕,虽说棘手,可总归是有章法可循的。 只是他心里还有些嘀咕,皇上让他来当这个府尹,怕是不单单是看中他会办事,更多的是想让他来好好治治这京里的乱象,给那些无法无天的权贵敲敲警钟。 他抬起头,望着皇上:“陛下既然信得过臣,臣自然没二话。只是这京里的情况复杂,往后要是有啥得罪人的地方,还得请陛下给臣撑着。” 皇上笑了,指着他道:“你呀,还是这么直来直去。放心,有朕在,你只管放手去干。” 萧砚舟心里清楚,皇上这话虽实在,可真要动起手来,哪有那么容易。 他“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额头实实在在磕在金砖上:“陛下要是真信得过臣,臣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把这差事办好。只是……” 他抬起头,眼睛亮得很,望着皇上说:“京城里头不一样,到处都是皇亲国戚、勋贵重臣,一个个来头都比臣大。臣如今才是个四品官,真要遇上那些有权有势的犯了事儿,凭臣这点身份,哪镇得住场子?到时候要是没个您的明旨,怕是…… 怕是干看着没办法啊。” 皇上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倒是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想要尚方宝剑镇场子是吧?” 他对着门外喊了一嗓子,声音洪亮得很:“刘总管!笔墨伺候!” 太监总管刘公公听见动静,赶紧小跑着进来,麻利地铺好明黄的圣旨纸,研好墨。 皇上拿起朱笔,手腕一抖,笔走龙蛇,“凡在京权贵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十二个字,写得那叫一个有力,墨都快透到纸背面去了。 写完,他拿起旁边的玉玺,“啪” 地一下盖在上面,鲜红的印鉴清清楚楚。 皇上把笔一扔,拿起圣旨递给萧砚舟:“拿着,有了这个,朕希望看到不一样的京城!” “臣,定不负陛下期望。” 把圣旨妥帖收好,萧砚舟刚站直身子,就见皇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话锋忽然一转:“对了,你在南郑遇上圣母教的人,具体是怎么回事?” 萧砚舟心里一凛,知道这才是皇上真正关心的事,忙躬身回道:“回陛下,臣在南郑码头遇袭,带头的是前福州盐枭李茂才,他背后就是圣母教撑腰。那些教众穿着统一的白衣,嘴里喊着‘圣母降福’的口号,下手狠辣得很。” 他顿了顿,想起那些被蛊惑的百姓,眉头皱得更紧:“最让人忧心的是,南郑城里不少百姓都被他们骗了。说什么入教能消灾避祸,生病不用吃药,只要诚心祷告就行。好些人家把家底都捐给了教会,就为了求个所谓的‘福报’。” 皇上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手指在茶盏盖上重重敲了两下,瓷盖碰撞的声音在暖阁里格外清晰:“又是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前朝白莲教就是这么起的家,这些人就没个记性吗?” 他抬眼看向萧砚舟,眼神沉得像要滴出水来:“你怎么看?这圣母教,该怎么处置?” 萧砚舟挺直腰板,语气斩钉截铁:“陛下,依臣看,这些人就是包藏祸心!您日日殚精竭虑为百姓谋福祉,他们却借着歪理邪说蛊惑人心,搅得地方不宁。这种邪教,绝不能姑息!” 他想起南郑那些死在教众刀下的弟兄,声音更添几分凛然:“必须彻底剿灭,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能给。不光是南郑,全国范围内只要发现圣母教的踪迹,就得立刻清缴,抄没他们的财产分给受害百姓,让那些被蛊惑的人看看,跟着他们只有家破人亡的份!” 皇上静静听着,手指慢慢松开了茶盏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你说得对。姑息就是养祸,这事儿…… 就交给你和锦衣卫一起办。你刚接了京都府尹的差事,京畿一带的教众,就先从你这儿开刀。” “臣遵旨!” 萧砚舟躬身领命。 ...... 从上书房出来时,日头已爬到了宫墙顶上。 刘公公一路送他到午门,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热络:"萧大人往后常来走动,陛下这几日念叨您好几回了。" 萧砚舟拱手谢过,接过铁头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路过吏部时,他特意拐了个弯,凭着皇上的口谕领了京都府尹的告身。 那朱红封皮的册子拿在手里,比当年中进士时的捷报还要沉 —— 这京城里的大小官司,往后都要经他的手了。 回府时他特意放慢,一路看街景。 卖糖画的老汉支着摊子,孩童们围着拍手;绸缎庄的伙计站在门口吆喝,嗓门亮得能穿透半条街;几个穿长衫的读书人聚在茶楼门口,摇头晃脑地说着什么。 一派热闹景象里,却总藏着些说不出的滞涩 —— 就像方才看到的,那穿华服的公子哥纵马碾了卖花女的篮子,只丢下两个铜板就扬长而去,连巡街的衙役都只敢远远看着。 "这京都府尹的差事,怕是得先从这些‘小事’办起。" 萧砚舟在心里叹口气,对铁头道,"先回府,让夫人和孩子们准备一下,咱们去永清伯府。" 平倭伯府里早已忙开了。 沈云正对着铜镜试新做的湖蓝色褙子,领口绣着圈细巧的缠枝纹,是小桃照着福州时兴的样式改的。 小桃在一旁给宁儿梳双丫髻,手里缠着粉色绦子:"姐姐这衣裳衬得肤色真白,等会儿见了舅公舅母,保管他们夸您。" "就你嘴甜。" 沈云笑着拨了拨鬓角的珍珠耳坠。 正说着,萧砚舟大步进来:"都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走。" 沈云忽然有些紧张:"夫君,舅舅家的表妹... 她从前见过我的,会不会..." "放心。" 萧砚舟按住她的肩,看着镜中两人的倒影,"你现在说话带些福州口音,发髻也换了样式,她就算觉得眼熟,也只会当是巧合。再说,有我在呢。" 第354章 拜访舅舅 宁儿举着支糖葫芦跑过来,糖渣沾得满脸都是:"爹爹,舅公家有金鱼吗?" "去了就知道了。" 萧砚舟弯腰替她擦脸,指腹蹭过软乎乎的脸颊,"到了舅公家要懂规矩,不许乱跑。" 实际上一大早,萧砚舟就已经给伯府下了帖子。 永清伯府的门房老远就看见了萧砚舟的马车,一路小跑着往里报信。 沈砚清正在后院练太极,听见动静把手里的太极剑往石桌上一搁,撩着袍子就往前冲,差点绊倒门槛:"人呢?我外甥来了?" 萧砚舟刚下马车,就被个结实的怀抱裹住。 "臭小子!四年不回京,你可知你舅母有多想你?" 沈砚清捶着他的背,力道大得能震出五脏六腑,眼眶却红得发亮。 "舅舅息怒,这不是回来了吗?" 萧砚舟笑着回抱他,"您身子还硬朗?" "硬朗着呐!" 沈砚清松开他,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沈云,"这位就是..." "舅舅,这是您外甥媳妇沈云。" 萧砚舟把沈云往前带了带,"云儿,见过舅公。" 沈云屈膝行礼,声音里带着刻意放缓的福州腔:"舅公安好。" "好,好!" 沈砚清乐得合不拢嘴,"瞧这模样,瞧这气度,我们砚舟好福气!" 正院里忽然一阵响动,舅母李氏带着丫鬟们迎出来:"可算来了!我从早上就盯着门口,灶上炖着你爱喝的莲藕排骨汤,都快炖烂了。" 她一眼看见宁儿,顿时眉开眼笑,"这是宁儿吧?快让舅婆瞧瞧,跟画里的娃娃似的!" 宁儿怯生生躲在沈云身后,小手揪着母亲的衣角,忽然指着李氏身后的少女:"娘亲,那个姐姐头上有花。" 众人都笑起来。 那少女是沈砚清的小女儿沈玉如,今年刚满十五,梳着灵巧的堕马髻,鬓边别着支珠花。 她走上前屈膝行礼,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沈云,忽然 "呀" 了一声:"这位嫂嫂看着好生面善,像极了..." 沈云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手里的帕子都快攥破了。 "像极了谁?" 萧砚舟及时开口,往沈玉如手里塞了串刚买的蜜饯,"你嫂嫂是福州人,怕是跟你说的那位八竿子打不着。" 沈玉如含着蜜饯,歪着头想了想:"说不上来,就是觉得眼熟... 嫂嫂说话真好听,带着南方口音呢。" "在福州住久了,改不过来。" 沈云笑着回话,声音里的福州腔更浓了些,"表妹要是不嫌弃,我教你说几句?" "好呀好呀!" 沈玉如立刻来了兴致,拉着沈云的手就往后院走,"咱们去看我新养的兔子,嫂嫂跟我说说福州的事呗?" 看着两个姑娘走远的背影,李氏拍了拍沈云的肩:"这丫头被宠坏了,您多担待。" 又转向萧砚舟,"快进屋坐,你表哥在里头呢,念叨你好几回了。" 正厅里,表哥沈怀远正围着个铜炉打转,见萧砚舟进来,立马快步迎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差点把他带个趔趄:"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这几年父亲母亲没少念叨你,尤其是母亲,逢年过节就对着福州方向叹气,总说不知道你在那边吃得惯不惯。" 萧砚舟心里一暖,眼眶有些发热,反手拍了拍沈怀远的手背:"是我不孝,让舅舅舅母担忧了这么久,还请舅舅舅母恕罪。" 说着就要躬身行礼,被沈砚清一把拉住。 "一家人说这些客套话干啥。" 沈砚清瞪了他一眼,眼角的皱纹却堆得老高,"你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比啥都强。" 李氏在一旁笑着:"快别说这些了,孩子们都饿了。" 她扬声对着门外喊,"厨房的菜好了没?赶紧端上来,别让孩子们等着!" 话音刚落,几个丫鬟就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正厅里早就摆好了两张方桌,一张靠着窗边,一张挨着屏风,中间就隔了几步路。 李氏拉着沈云往靠窗的桌子走:"云儿,你带着孩子们坐这边,让砚舟和你舅公、表哥他们坐那边,说话也方便。" 沈云笑着应了,扶着李氏的胳膊:"听舅婆的。" 她把宁儿抱到椅子上,又让小桃把承志的婴儿椅放在旁边,自己挨着孩子们坐下,眼睛还不忘留意着另一桌的动静。 萧砚舟跟沈砚清、沈怀远坐了另一桌,刚坐稳,丫鬟就端上了第一道菜 —— 莲藕排骨汤,粗瓷大碗里飘着油花,藕块粉白,排骨炖得脱骨,热气腾腾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正厅。 "快尝尝,这藕是今儿早上刚从城外藕塘挖的,新鲜着呢。" 李氏给沈云碗里舀了一勺汤,又给宁儿夹了块去了骨的排骨,"孩子长身体,多吃点肉。" 宁儿小口啃着排骨,小油嘴亮晶晶的,含糊不清地说:"谢谢舅婆,比船上的好吃。" 众人都笑了。 沈怀远给萧砚舟斟上酒:"这酒是我让人去年在西山酿的,用的是那儿的泉水,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萧砚舟抿了一口,醇厚的酒香在舌尖散开,带着点甘甜,比他在福州喝的米酒烈些,却也顺喉。 "好酒。" 他赞了一句,"表哥这手艺,不当酿酒师傅可惜了。" 沈怀远哈哈大笑,给自己也满上一杯:"也就瞎琢磨,哪能跟那些老字号比。对了表弟,你在福州那几年,真跟倭寇打了不少仗?我听人说,你单枪匹马就杀了好几个海盗头子?" "哪有那么神。" 萧砚舟谦虚道,"都是弟兄们一起拼出来的,我不过是运气好,没受伤罢了。" "你就别谦虚了。" 沈砚清放下酒杯,筷子在桌上点了点,"前阵子兵部的人还来打听你呢,说你在福州整治海防的法子,能不能用到北边的关隘上。" 萧砚舟心里一动:"舅舅是说... 蛮族又开始不安分了?" 沈砚清端起酒杯抿了口,眉头拧成个疙瘩:"何止不安分。上个月大同那边的两个驿站,粮草被抢了不说,连驿丞都被掳走了。兵部的奏折堆了老高,皇上这几日没少发脾气。" 萧砚舟的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忽然想起那个名义上的父亲。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那... 平西侯那边... 有消息吗?" 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顿时冷了半截。 第355章 表妹的疑惑 沈砚清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搁,酒液溅出些在桌面上。 他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股子压不住的火气:"他?还能有什么消息?死守着他那北疆防线,连亲儿子在京里受了多少委屈都看不见,如今落得这步田地,也是他自找的!" 沈怀远在一旁赶紧打圆场:"爹,少说两句..." "我凭什么少说?" 沈砚清瞪了儿子一眼,转向萧砚舟时,眼圈都红了,"你娘走的那年,你才多大?那院里的狐狸精把你养成什么样?早些年的那些荒唐事还都不是那女人弄的,这些他知道吗?他就知道他的军功,他的爵位!连自己儿子被人磋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被皇上训斥,被蛮族欺负,我看啊,就是老天长眼!" 萧砚舟握着筷子的手紧得发白,指节泛青。 这些陈年旧事他本已不愿再提,被舅舅这么一说,又清清楚楚地浮现在眼前。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眼堵得厉害。 "妹夫他... 或许是军务太忙..." 李氏在另一桌低声劝了句,又给沈云使了个眼色,让她别接话。 "忙?再忙能忙到连亲儿子的死活都不管?" 沈砚清的声音更高了些,"我那苦命的妹妹,当年嫁给他时十里红妆,何等风光?结果呢?死后,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就任凭那狐狸精把我妹妹的骨肉往死里糟践!" “现在好了,砚舟自己有出息。” 沈怀远赶紧给萧砚舟倒酒:"表弟,我爹这是喝多了,你别往心里去。" 萧砚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呛得他喉咙发疼。 他知道舅舅说的是实话,平西侯对他,从来就没有过当父亲的样子。 "这几年北疆不太平,他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萧砚舟低声说了。 "不好过?谁好过了?" 沈砚清哼了声,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怨怼,"朝中拖欠军饷,底下兵卒哗变,蛮族趁虚而入,这都是他当年纵容小妾祸乱后宅,寒了人心的报应!如今他被困在北疆脱不开身,连回京述职都得找替身,我看啊,就是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沈云在另一桌听得心惊,悄悄给宁儿擦了擦嘴,示意她别出声。 她这才知道,萧砚舟小时候竟受了这么多苦,也难怪他对平西侯如此疏离。 "前几日我去兵部,还见着萧砚水那小子穿着貂皮袄,在酒楼里呼朋引伴。" 沈怀远叹了口气,"他老子在北疆啃干粮,他倒好,拿着朝廷的俸禄养戏子,逛青楼,真是一脉相承的凉薄。" 萧砚舟的脸沉得像块铁。 "行了,不说这些丧气话。" 沈砚清灌了口酒,狠狠抹了把脸,"你如今出息了,当了京都府尹,比他强百倍。往后好好过日子,别再跟萧家那窝子人扯上关系,省得沾一身晦气。" 萧砚舟点点头,没说话,只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宁儿不知何时爬到他腿上,小手摸着他紧绷的下巴:"爹爹,你怎么不笑了?" 萧砚舟的心猛地一软,伸手把女儿搂进怀里,声音沙哑:"爹爹是想起了一些不开心的事。宁儿放心,爹爹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嗯!" 宁儿重重点头,把小脸贴在他胸口,"宁儿保护爹爹!" 众人被孩子的话逗得笑了起来,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沈砚清看着这一幕,眼里的火气渐渐消了,只剩下些心疼:"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有妻有子,日子得往前看。" "你刚当上京都府尹,先把京里的事理顺了再说,别的不用操心。" "我明白。" 萧砚舟点头,知道舅舅是怕他刚回来就卷入边境的纷争里。 他夹了块清蒸鲈鱼,鱼肉鲜嫩,带着点福州菜的甜味,显然是特意按沈云的口味做的。 沈云正给承志喂鱼泥,瞥见萧砚舟看过来,对他笑了笑,眼里带着暖意。 她拿起帕子给宁儿擦了擦嘴,轻声说:"舅婆,这鱼做得真鲜,跟我们在福州吃的一个味儿。" "喜欢就多吃点。" 李氏笑得合不拢嘴,"知道你们在南方住久了爱吃这个,我特意让厨子放了点冰糖,去去腥味。" 沈玉如手里还攥着个刚剥好的橘子,递给沈云:"嫂嫂,你尝尝这个,是南边来的蜜橘,可甜了。" 沈云刚接过橘子,就感觉小姑娘的眼睛在自己脸上溜了两圈,像只好奇的小猫。 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笑得温温柔柔,剥开一瓣递到沈玉如嘴边:"表妹也吃,福州那边的橘子比这还甜,汁水能顺着手指往下淌呢。等往后铺子开了,我让他们多送些过来。" "真的?" 沈玉如眼睛一亮,张嘴咬住橘瓣,酸甜的汁水瞬间在嘴里爆开。 她咂咂嘴,刚才那点莫名的熟悉感早被橘子的甜味冲没了,"那可说定了!我最喜欢吃橘子了,去年哥哥从江南带回来的,我一顿能吃三个!" 沈云笑着点头,把剩下的橘子往她手里塞:"都给你吃。" 沈怀远在另一桌看得清楚,笑着对萧砚舟说:"你看玉如,平时见了生人都躲,今儿跟弟媳妇倒亲得很,这就是缘分。" 萧砚舟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口酒。 他心里门儿清,沈玉如这丫头怕是觉得沈云眼熟 —— 当年高云舒还在京里时,沈玉如参加宴会见过她,只是那时候她才八九岁,记事儿不深。 果不其然,沈玉如捧着橘子跑回李氏身边,仰着小脸问:"娘,我咋觉得嫂嫂跟从前见过的一位姐姐有点像呢?" 李氏正给承志喂米粉,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傻丫头,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你嫂嫂是福州人,那位姐姐是京里的贵女,八竿子打不着呢。" "哦。" 沈玉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咬了口橘子。 嫂嫂说话软软糯糯的,带着南方口音,跟京里那些姐姐们的腔调完全不一样,肯定不是一个人。 这么一想,她便把这点疑惑抛到了脑后,蹦蹦跳跳地去院子里追宁儿了。 萧砚舟笑了笑,心里却松了口气 —— 看来沈云这福州腔和新模样,是真把这小姑娘糊弄过去了。 第356章 温馨时刻 菜一道接一道地上来,有京味的酱肘子、爆三样,也有按南方口味做的糟三样、醉虾,满满当当地摆了两桌。 两桌人时不时互相夹菜、说笑,孩子们的嬉闹声、大人们的谈笑声混在一起,温馨极了。 沈砚清喝得兴起,脸颊泛着红光,忽然拍着大腿笑起来:"说起来,你小时候跟你表哥淘得没边儿!七岁那年,俩人偷偷爬后院那棵老槐树掏鸟窝,结果你脚下一滑摔下来,把脚给崴了,还是你表哥笨手笨脚背着你回来的,路上没留神,俩人滚成一团,摔了两跤,到家时俩泥猴似的,把你娘笑得直抹眼泪。" "爹,您咋又提这个。" 沈怀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耳根都红了,"那时候谁知道那树那么滑,再说表弟那时候长得跟个豆芽菜似的,我哪背得动啊。" 萧砚舟也笑了,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暖意:"可不是嘛,表哥把我往背上一搁,没走三步就打了个趔趄,我俩摔在泥地里,鸟窝没掏着,倒啃了满嘴泥。" 沈砚清笑着笑着,眼神忽然柔下来,端起酒杯对着窗外的月光晃了晃,声音也低了些:"那时候你娘还在呢,总说你这孩子看着文静,骨子里野得很,将来准是个有出息的。" 这话一出,桌上的笑声淡了些。 萧砚舟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虽然自己不是真正的萧砚舟,但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的。 母亲,这个称呼,好多年没人跟他说了。 "你娘要是能看到你现在这样,当上个京都府尹,有了这么好的媳妇,还有俩这么俊的孩子,不定得多欣慰呢。" 沈砚清的声音带着点哽咽。 他放下酒杯,用袖口抹了抹眼角,"她这辈子苦啊,嫁进萧家没享过几天福,心里头最惦记的就是你。当年她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一定要照看好你,不能让你受委屈..." 说到这儿,他说不下去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他也没擦。 萧砚舟的眼圈也红了,他想起母亲模糊的模样,只记得她总爱穿着件月白色的裙子,身上有淡淡的栀子花香,小时候他发烧,她就整夜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江南小调。 这些零碎的记忆,像散落在心底的珍珠,平时不觉得,一被触碰,就泛着温润的光。 "舅舅,您别难过。" 萧砚舟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现在过得很好,云儿和孩子们都很懂事,您放心,我不会让我娘失望的。" 沈云在另一桌听得心里发酸,悄悄握住李氏的手。李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叹了口气:"你娘是个好人,可惜走得太早了。" 沈怀远赶紧打圆场:"爹,表弟现在这么有出息,姑母在天之灵肯定高兴。咱们该喝杯喜酒才是,别光顾着伤感。" "对对对,喝喜酒。" 沈砚清抹了把脸,重新露出笑容,给萧砚舟和沈怀远都满上酒,"来,为了我外甥有出息,干一杯!" "干!" 萧砚舟和沈怀远齐声应着,酒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忽然觉得,这京城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氏又端上了点心 —— 驴打滚、艾窝窝,还有沈云爱吃的桂花糕。 宁儿吃得小肚子鼓鼓的,靠在椅子上打哈欠,小桃抱着已经睡着的承志,眼神也有些迷离。 萧砚舟看了看天色,对沈砚清说:"舅舅,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孩子们都困了。" 沈砚清虽然不舍,也知道不能强留,点点头:"行,让你表哥送你们出去。" 他又转头对李氏说,"把我那坛去年的桂花酒装起来,让舟儿带回去尝尝。" 李氏笑着应了,转身去了里屋。 沈云起身帮着收拾,被李氏按住:"你坐着歇着,这些活让丫鬟来就行。" 萧砚舟跟沈砚清、沈怀远道别。 沈砚清拉着他的手叮嘱了半天:"京里不比福州,啥人都有,遇事别冲动,多想想后路。真要是遇着难处,立马来寻我,咱们沈家虽然不算顶顶有权势,护着自家人还是能行的。" "我知道了舅舅,您放心吧。" 萧砚舟用力点了点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沈怀远送他们到门口,帮着把孩子们抱上马车:"以后有了空闲,多来看看父亲和母亲。" 萧砚舟拍了拍沈怀远的肩膀:"我会的,表哥也多保重,改日我再过来跟你喝酒。" 马车缓缓驶离永清伯府,沈云撩开窗帘回头看,还能看见沈砚清和李氏站在门口挥手。 她转过头,对萧砚舟笑了笑:"舅舅舅婆都是好人。" "嗯。" 萧砚舟忽然叹了口气:"前几年我浑的时候,可没少让他们操心。" 沈云愣了愣:"夫君说的是..." "那时候被人蒙蔽,总觉得自己能耐大,听不进劝。" 萧砚舟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自嘲,"舅舅气极了,拿着家法追我半条街,说要跟我断了亲。现在想想,他哪是真要断亲,不过是恨铁不成钢。" 他想起当年自己被萧砚水挑唆,吃喝嫖赌的事。 沈砚清屡次规劝,他也不知悔改。 那时候只觉得他们多管闲事,如今再想,全是长辈的苦心。 沈云静静地听着,忽然握紧他的手:"都过去了,现在舅舅多疼你。" "可不是嘛。" 萧砚舟笑了,"今儿你没见到他有多高兴。" 马车碾过一道石板缝,宁儿在沈云怀里动了动,咂咂嘴又睡熟了。 "对了夫君," 沈云忽然想起什么,"明日我想去看看京郊的农庄,顺便瞧瞧浮光锦作坊的选址,小桃说那边的水土养蚕丝,织出来的锦缎更亮。" "我让铁头陪你去。" 萧砚舟点头,"早去早回,傍晚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荔枝肉。" 马车过了正阳门,街面上的喧嚣渐渐淡了些。 萧砚舟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 —— 回京路上他本打算,安顿好家眷就去拜见三皇子。 可转念一想,按下了这个念头。 京中不比地方,官员攀附皇子是大忌,多少人因为站错队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马车拐进梧桐巷,府里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李叔正领着丫鬟在门口张望。 萧砚舟掀帘下车时,抬头望了眼天边的月亮,清辉冷冷地洒在门楣的 "平倭伯府" 匾额上。 他知道,从明天起,这京都府尹的差事就要正式铺开。 查案、审案、整治街面,桩桩件件都得拎得清。 第357章 还未上任就出事了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萧砚舟而言,这三天不过是将福州府的家当简单收拾了一番。 上任前一日,他坐在府里的书房,桌上摊着本厚厚的名册,是林墨刚整理好的京都府人事关系。 上面用朱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把每个人的来头都写得清清楚楚。 “大人您瞧,” 林墨用手指点着 “府丞周显” 四个字,“这人在京都府待了八年,送走五任府尹,背后靠着户部尚书,府里的钱粮几乎都经他的手。前两任府尹想查账,都被他用‘账册遗失’挡了回去。” 萧砚舟指尖划过纸页,停在 “推官张启年” 的名字上:“吏部侍郎的表亲?” “正是。” 林墨点头,“听说他手里攥着不少官员的考核评语,府里的文书案牍,不经他过目,根本递不到府尹跟前。” 窗外的月色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名册上投下淡淡的光斑。 萧砚舟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已经凉透,就像这京都府里的人心。 他刚想再问判官刘成的底细,院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桃掀着帘子跑进来,脸色发白。 “夫君,不好了!街上都传遍了,英国公府的三公子…… 把人撞死了!” 萧砚舟和林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萧砚舟放下茶杯:“慢慢说,怎么回事?” 小桃定了定神,声音还带着些发颤,“英国公府的三公子张腾远,昨日傍晚在西街纵马,把个卖花的姑娘撞飞了…… 人当场就没气了!” 林墨猛地站起来:“京都府那边有动静吗?” “有!” 小桃赶紧点头,“府衙贴了告示,说是那姑娘挡了马道,自找的。英国公府赔了二十两银子,这事就算了了!王婶说,那姑娘的爹娘去府衙喊冤,被府丞周显的人打了出来,现在还躺在家里起不来呢!” “周显倒是手脚快。” 萧砚舟的声音冷得像冰,“明天我就要上任,今天就出了这档子事,明摆着是给我下绊子。” 林墨皱着眉:“大人,这事儿怕是不好办。英国公是开国勋贵,张腾远又是他最疼的小儿子……” “不好办也得办。” 萧砚舟转过身,目光坚定,“在福州倭寇攻到城下都没怕过,还能怕了这些仗势欺人的勋贵子弟?” 他指着供在案桌上的圣旨,明黄的卷轴在油灯下泛着微光。 “凡在京权贵犯法,与庶民同罪”—— 皇上的朱笔力道遒劲,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里发紧。 小桃在一旁听得直点头:“大人说得对!那卖花的姑娘真的好可怜,不过是为了贴补家用去卖花…… 就这么没了,太冤了!” 他知道,京城里的人都在盯着他 —— 文官集团想看他会不会退缩,勋贵们等着看他出丑,百姓们则盼着能有个公道。 但他不在乎,只要手里握着王法,心里装着百姓,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 明天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重审此案。 他倒要看看,这京都府的规矩,到底是王法大,还是英国公府的面子大。 萧砚舟对林墨说:“去把铁头叫来,让他带上几个弟兄,把这事的来龙去脉查清楚。张腾远傍晚在哪喝的酒,跟谁在一起,马是怎么跑起来的,那姑娘当时在做什么,都给我问明白,一丝一毫都不能漏。” “是!” 林墨应声而去。 他跟了萧砚舟这么多年,知道大人这话一出口,就是铁了心要管到底。 没过多久,铁头就带着两个精壮的弟兄赶来了。 听萧砚舟交代完,拍着胸脯说:“大人放心,保证查得清清楚楚!西街的地痞流氓我认识几个,他们的耳朵尖着呢,保准连张腾远喝了几杯酒都问出来!” 萧砚舟点点头:“记住,别惊动英国公府的人,悄悄查。明早卯时,我要听详细回话。” “得嘞!” 铁头应着,转身就带着弟兄消失在夜色里。 休息一晚,一大早。 铁头就来回报:“大人,都查清楚了。张腾远傍晚在醉仙楼喝了三壶烈酒,跟他一起的还有户部侍郎的儿子,俩人在楼里就喝得醉醺醺的,后来不知怎么起了争执,就想着骑马比赛谁快。 出了醉仙楼,俩人翻身上马,沿着西街就跑了起来。 那姑娘当时正提着篮子过马路,想赶在天黑前把最后几朵花卖掉,好给弟弟买药。 张腾远在后面追户部侍郎的儿子,光顾着喊让前面的人快点,根本没看路,等瞧见那姑娘时已经来不及了,马蹄直接就撞了上去。 事后英国公府的管家很快就到了,不知道如何与周显说的,周显转头就定了‘姑娘挡路’的案,还让人把姑娘的爹娘给拦了回去。” 萧砚舟把纸条往桌上一拍:“好一个‘挡路’!光天化日之下,纵马伤人,还敢如此颠倒黑白!看来这第一把火,就得先烧烧这徇私枉法的风气!” 正好林墨也已经赶来.” “林墨,” 他转过身,目光炯炯,“备好官服,咱们去衙门。今天这京都府,该换个规矩了!” 林墨赶紧应着去准备,铁头也跟着忙前忙后。 萧砚舟换上崭新的官服,胸前的补子在晨光下闪着光。 他最后看了眼桌上的名册,周显、张启年、刘成…… 这些名字仿佛都在嘲笑他自不量力。 但他不在乎,他要让这些人知道,京都府不是他们的天下,王法面前,谁都别想搞特殊。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就从英国公府的三公子烧起! ...... 马车刚在衙门口停稳,就见几个穿着官服的属官站在台阶下,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话。 府丞周显背着手看街景,推官张启年正跟判官刘成比划着什么,见萧砚舟下来,才慢悠悠地散开,懒洋洋地拱手行礼,周显的腰弯了不过半寸,张启年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属下等,见过萧大人。” 周显声音拖得老长,眼睛瞟着脚尖,像是没睡醒似的。 见众人如此怠慢,萧砚舟脸色未变。 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些人哪是来迎接新上司,分明是来看他能撑多久的笑话。 这些人怕不是私下里早串通好了。 第358章 第一日上任 京都府这地方,属官们早摸出了门道 —— 反正府尹换得比换季衣裳还勤,前两任加起来没撑过半年,哪用得着费心巴结? 他们早就在茶馆里赌开了,有人说这位平倭伯刚硬,能撑三个月,有人赌他跟前任一样,一个月就得卷铺盖滚蛋。 “铁打的属官,流水的府尹”,这话在京都府衙里早传开了。 此刻众人站在台阶下,看似恭敬,实则各怀心思。 萧砚舟看着他们这副模样,非但没动气,反倒觉得有意思。 他在福州见多了海盗的蛮横,倭寇的狡诈,这些文官的小伎俩,在他眼里跟孩童过家家似的。 “都进来说话吧。” 萧砚舟没多余的话,转身迈上台阶,林墨赶紧捧着名册跟上去。 正厅里,属官们按品级坐下,却没一个主动开口的。 周显斜倚在太师椅上,手指在茶盏沿画着圈; 张启年跷着二郎腿,靴底在青砖地上蹭出细微的声响; 刘成则盯着房梁上的雕花,仿佛那上面藏着什么稀奇事。 整个大堂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麻雀叫,连香炉里的烟都飘得有气无力。 萧砚舟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茶水寡淡无味,就像这些人的态度。 他将茶盏往桌上一放,瓷碗与桌面碰撞的脆响打破了沉寂:“本府刚上任,还认不全各位,不如自报家门,让我记一记。” 属官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 周显慢吞吞地站起来,拢了拢沾着油渍的官袍:“府丞周显。” 说完便一屁股坐下,连多余的客套话都没有。 张启年跟着起身,歪着帽翅拱了拱手:“推官张启年。” 刘成最后站起来,双手往袖袋里一揣:“判官刘成。” 其余的典史、主簿们更是敷衍,一个个站起来报了名号,连腰都没弯一下,活像在菜市场报菜名。 萧砚舟看在眼里,心里冷笑 —— 果然是群油滑的老油条。 “行了,各位都散了吧。” 萧砚舟挥了挥手,目光落在周显和张启年身上,“周府丞、张推官留下。” 属官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出时还不忘互相使眼色,那眼神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周显慢吞吞地给自己续了杯茶:“不知大人留属下二人,有何吩咐?” “本府刚到任,对府里的差事不熟。” 萧砚舟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有没有什么亟待处理的公务,需要我过目?” 周显放下茶壶,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大人说笑了。府里的差事有属下等人盯着,哪敢劳烦大人?您初来乍到,先熟悉熟悉环境,等摸清了门路再说不迟。” 他这话听着是体贴,实则是想把萧砚舟架空,跟对付前几任府尹的招数如出一辙。 萧砚舟心里明镜似的,面上却不动声色:“既如此,把最近的案卷拿出来,我看看。” 张启年立刻接话:“大人不必费心,这些都是属下的本分,早就处理妥当了。” 他掰着手指细数,“上月西街斗殴案已调解,南坊偷盗案已结案,还有……” “本府要看案卷。” 萧砚舟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府尹的职责,难道还要推给属下?” 张启年的脸僵了僵,眼珠一转又笑道:“大人说的是。只是案卷繁多,堆在库房里蒙了灰,得好好整理一番,怕是要耗费些时日……” 又是这套拖延的把戏。 萧砚舟忽然笑了:“既然老案子繁杂,那新案子总该清爽些。” 他放下茶盏,目光如炬扫过二人,“就拿昨日英国公府三公子的案子来说,刚发生的,应该不用整理吧?” 周显和张启年的脸色同时变了。 他们算准了萧砚舟刚上任不敢碰英国公府,特意把这案子压着不提,没想到他竟直接摆到了台面上。 张启年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大人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不过是桩小事……” “人命关天,在你眼里是小事?” 萧砚舟猛地一拍桌案,“本府要亲自看卷宗,现在就去拿!” 这便是阳谋了 —— 明知道你们想拖延,偏要拿最显眼的新案子开刀。 英国公府纵马撞人案闹得满城风雨,根本没法抵赖,他们总不能说这案子也需要 “整理” 吧? 张启年求助似的看向周显,见对方眼神躲闪,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 属下这就去取。” 他磨磨蹭蹭地往外走,心里把萧砚舟骂了千百遍 —— 这新府尹,果然跟以前的不一样,上来就敢动真格的。 周显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颤,茶汁溅到袍角都没察觉。 他这才意识到,这位平倭伯不是来混日子的,是真要在京都府掀起风浪。 萧砚舟看着张启年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对付这些油盐不进的老油条,就得用阳谋,把规矩亮在明面上,让他们想耍赖都找不到由头。 香炉里的烟重新飘得笔直,窗外的麻雀不知何时飞走了,正厅里只剩下萧砚舟沉稳的呼吸声。 他等着那份卷宗,也等着看英国公府和这些属官们,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很快,张启年抱着个蓝布卷宗袋回来了,袋子崭新。 他把卷宗往桌上一放,低着头不敢看萧砚舟:“大人,案卷在此。” 萧砚舟打开案卷,纸页上字迹潦草,寥寥数语便将案情带过。 他指尖划过 “意外致死” 四个字,抬眼看向张启年:“请张推官介绍一下案情。” 张启年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这个案子就是个意外,英国公府三公子…… 不小心撞了人。而且公府已经给了赔偿,家属也没再闹了。” “赔偿?” 萧砚舟冷笑一声,将案卷往桌上一拍,纸页哗哗作响,“我怎么听说,那卖花女的爹娘,被公府的人拦在门外,连尸体都没能好好收殓?这案卷上怎么没写?” 张启年的脸 “唰” 地白了,喉结滚动了半天,才硬着头皮道:“大人有所不知,英国公府在京城是什么分量?那是跟着先帝打天下的功勋,府里的门槛比咱们衙门的梁都高。前儿个我倒是想去请三公子来衙门问话,可连公府的侧门都没进去,门房只说三公子不在,我又能怎么办?” 他越说越觉得理直气壮,声音都拔高了些:“再说了,不过是个意外,死了个卖花的贱民,公府肯赔二十两银子,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换作别家勋贵,怕是连银子都见不着。既然人家赔了钱,自然就该结案了。”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359章 借题发挥 “贱民?” 萧砚舟的目光像淬了冰,“在你眼里,百姓的性命分贵贱?” 周显赶紧在一旁打圆场,话里却藏着刺:“大人刚从南边回来,怕是不知京中规矩。英国公府可不是寻常勋贵,别说三公子,就是府里的管家,我们也很难见到。张推官去请不动人,也是常情。”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慢悠悠地补了句,“大人要是不信,不妨亲自去试试?只是依属下看,怕是也难。” 这话明着是解释,实则是在挖坑 —— 料定萧砚舟不敢去碰英国公府,若是去了碰一鼻子灰,往后在衙门里便再无威信。 萧砚舟岂会听不出他的心思,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笑意:“张推官,你是京都府推官,掌管刑名之事,传唤涉案人犯本就是你的职责。” 张启年急了:“大人!我去了也没用啊!公府根本不认咱们这衙门的传票!” “没用也得去。” 萧砚舟的声音陡然转厉,“你去,带着衙门的令牌,当着公府门房的面说清楚,三公子涉嫌人命案,本府要当堂问话。他若不来,便日日去传,直到他露面为止。” 张启年脸都绿了,跺脚道:“大人这是为难属下!英国公府怪罪下来,属下担待不起啊!” “担待不起?” 萧砚舟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身为推官,玩忽职守,放纵嫌犯,就担待得起?这刑名之事,你若办不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本府便上奏朝廷,请皇上给你换个清闲差事,也好让能办事的人来当这个推官。” 这话像块巨石砸在张启年心上,他顿时蔫了。 他这推官的位置全靠吏部侍郎的关系,真要是被参一本换了人,往后怕是连喝粥的地方都没有。 周显没想到萧砚舟会来这么一手,想替张启年说句话,却被萧砚舟冷冷的眼神逼了回去。 张启年咬着牙,拳头攥得咯咯响,最终还是泄了气,耷拉着脑袋道:“属下…… 属下遵命。” 萧砚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回椅上:“去吧。记住,本府在衙门等着三公子,日落之前,若见不到人,你也不用回来了。” 张启年没敢再顶嘴,灰溜溜地转身往外走,背影看着竟有些狼狈。 周显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萧砚舟. 这位新府尹,比他想象的更狠,这是要拿张启年开刀,敲山震虎啊。 萧砚舟拿起那份案卷,重新翻看。 纸页上的字迹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但他不在乎。 他要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京都府不是勋贵们的后花园,王法面前,谁都别想例外。 萧砚舟心里跟明镜似的,张启年那点能耐,怎么可能请得动英国公府的三公子? 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张启年能办成这事。 他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一来,张启年在任上惯会和稀泥,对勋贵子弟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就该敲打敲打。 今日逼着他去英国公府碰壁,既是给他一个下马威,也是在告诉府衙里所有人 —— 往后办案,必须秉公行事,谁敢敷衍塞责,张启年就是榜样。 二来,他就是要让张启年去撞这个钉子,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英国公府的嚣张跋扈。 连官府的传票都敢置之不理,连涉案人犯都敢包庇藏匿,这般目无王法,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往后他真要和英国公府对上,民意自然会站在他这边。 傍晚,府衙。 “大人,外面天都黑了,要不先歇息片刻?” 林墨见萧砚舟对着案卷出神,轻声提醒道。 萧砚舟抬起头,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暮色里:“再等等。” 他知道,张启年这会儿多半已经灰溜溜地回府了,英国公府的傲慢,怕是已经传遍了半个京城。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有衙役来报,说张推官回来了,正候在门外,脸色难看至极。 萧砚舟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让他进来。” 张启年一进门就诉苦:“大人,英国公府实在太过分了!门房连通报都不肯,只说三公子不在,属下磨破了嘴皮也没用啊!” 萧砚舟放下案卷,慢悠悠地说:“我知道了。辛苦张推官了。” 他这平静的态度让张启年摸不着头脑,心里更慌了 —— 难不成大人还想再派他去? 却听萧砚舟又道:“既然三公子‘不在’,那这事就暂且记下。但张推官,你明日还得去。” 张启年差点跳起来:“大人!还去?” “去。” 萧砚舟语气不容置疑,“每日去一次,什么时候见到三公子,什么时候回来。若是他们还敢推诿,你就站在公府门口,把那卖花女的冤屈大声说给过往百姓听。” 张启年吓得脸都白了:“大人!那岂不是要把英国公府彻底得罪死?” “我们是朝廷命官,办的是朝廷的案子,何惧之有?” 萧砚舟看着他,“张推官只需照做便是,出了任何事,有本府担着。” 张启年看着萧砚舟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再怎么推脱也没用,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他心里把萧砚舟骂了千百遍,却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位新府尹的掌控之中,一步步成为了撬动京城死水的那根杠杆。 待张启年走后,林墨忍不住问道:“大人,这般行事,会不会太过激进?” 萧砚舟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英国公府的方向,那里灯火辉煌,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 “激进?” 他轻声道,“对付这些盘根错节的勋贵,不激进些,如何能撕开一道口子?” 他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张腾远的认罪伏法,而是要借着这个案子,让整个京城都看看,这王法,到底还能不能管住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 果真,京都府推官去英国公府拿人,吃了闭门羹的消息,立刻就传遍了京城。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瞧瞧这英国公府的气派!一个推官上门,连门都进不去,这权势也太吓人了。” “非也非也,这不是气派,是跋扈。推官奉府尹之命办案,代表的是朝廷王法,他们竟敢拒之门外,分明是没把国法放在眼里。” “话是这么说,可谁让人家是英国公府呢?百年勋贵,树大根深,别说一个推官,就是府尹亲临,怕是也得掂量掂量。” 第360章 让管家去回话 消息传到各勋贵府邸,更是成了笑谈。 礼国公府里,范文程听着管家学舌,笑得前仰后合:“萧砚舟想拿英国公开刀?怕是还没摸清京城的水深浅。一个推官就想请动三公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平西侯府的萧砚水也跟着打趣:“我看他是在福州打倭寇打昏了头,真以为京城跟边地一样,能任由他横冲直撞?英国公府这一巴掌,算是给他提了个醒。” 就连朝中一些官员私下议论,也都觉得萧砚舟这步棋走得太急。 “英国公府是什么分量?他刚到京城就硬碰硬,怕是讨不到好。” 街头巷尾的议论,像潮水般漫过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英国公府这道闭门羹,不仅是给张启年的,更是给萧砚舟的,给整个京都府的。 而此刻的京都府衙,萧砚舟正听着林墨汇报外面的风声,脸上却不见丝毫波澜。 他知道,这道闭门羹,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他更清楚,这声传遍京城的 “闭门羹”,恰恰是他想要的 —— 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些勋贵是如何将王法踩在脚下的。 ....... 张启年灰头土脸地出门,刚拐过影壁就撞见周显,一肚子委屈顿时涌了上来,拽着他的袖子就诉苦:"周大人您是没瞧见!英国公府的门房都快把鼻子翘到天上去了,我喊了半个时辰,连门都没让进!" 他跺着脚叹气,声音里带着哭腔:"这新府尹明摆着是要拿我开刀啊!明知国公府不会买账,偏要我去碰钉子,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周显往他身后看了看,见没旁人跟着,拉着他往值房走:"急什么?第一天碰壁算什么新鲜事?" 他往太师椅上一坐,慢悠悠地给张启年倒了杯茶,"三公子自然是不会来的,但你不会换个法子?让国公府的管家来一趟,好歹也算交了差,总比空着手回来强。" 张启年捧着茶杯猛灌了一口,眉头依旧拧着:"管家能顶用吗?萧大人要的是人犯......" "他要的是态度。" 周显打断他,指尖在桌面轻轻敲着,"你就说府尹有令,三公子若不便出面,让能做主的管家去回话,这总不算过分吧?" 张启年眼睛一亮,拍着大腿站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还是周大人您想得周全!" 第二天一早,张启年带着两个衙役再去英国公府,刚到门口就扬声道:"劳烦通报一声,京都府奉平倭伯萧大人令,特来请府上管家前去回话!" 这次他特意把 "平倭伯" 三个字咬得极重。 门房听着这名号,脸上的倨傲收敛了几分 —— 谁不知道这位新府尹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刚从福州带着战功回来,连英国公昨日都在书房里念叨了半宿。 门房不敢怠慢,匆匆往后院跑去。 国公夫人正在佛堂捻着佛珠,听丫鬟说张启年又带着萧砚舟的名号来了,眉头皱得更紧。 旁边的嬷嬷劝道:"夫人,这萧砚舟刚得圣宠,又手握 '' 权贵犯法与庶民同罪 '' 的圣旨,咱们若是一味硬顶,怕是真要闹到御前......" "我岂能不知?" 国公夫人放下佛珠,"可让腾远去受审,我不甘心!" “夫人,今天门外说要让管家去回话....” “管家?不是让腾远?” 嬷嬷再次确认,“说的是管家...” 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松了口,"那好吧,既然京都府退了一步,那就让管家去一趟,就说腾远偶感风寒,让他先应付着。告诉管家,若是对方要赔偿,便加到一百两,看他给不给这个面子。" 嬷嬷连忙应声下去。 张启年还在门外高喊,以为又白跑一次。 没想到侧门开了,出来个戴着玉扳指的中年男人,是英国公府的大管家。 "张推官稍等。" 管家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夫人在后院听说了这事,让小的随您去趟府衙。" 张启年庆幸,幸好听了周显的话,不然今日怕是又要空手而归。 “多谢国公夫人,管家请。” 张启年引着管家踏入公堂,见萧砚舟端坐案后,忙躬身回话:“大人,英国公府管家到了。” 管家立在堂下,一身锦缎长衫,腰间挂着玉佩,见了萧砚舟既不跪拜也不躬身,只微微抬了抬下巴,朗声道:“在下乃英国公府大管家李忠,奉我家夫人之命,来给萧大人回话。” 那语气里的倨傲,仿佛不是来府衙回话,反倒像是来传令的主子。 萧砚舟握着朱笔的手未动,目光从卷宗上移开,落在李忠身上,声音平淡无波:“哦?英国公府倒是肯派人来。只是本府传的是三公子张腾远,怎么来了个管家?” 李忠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却依旧梗着脖子道:“我家三公子偶染风寒,高烧不退,实在无法前来。夫人念及萧大人初到京城,恐有误会,特意让小的来解释一番。” 萧砚舟握着朱笔的手顿了顿,撇了撇嘴:"偶染风寒?前日在丰乐楼纵马饮酒时,怎么不见他有病?" 管家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却依旧梗着脖子道:"公子是夜里受了凉,大人何必揪着这点不放?" "本府要审案,自然要见当事人。" 萧砚舟放下笔,目光如刺,"你能替他回话?能替他认罪?" 管家被问得一噎,随即嗤笑一声,从袖袋里摸出个沉甸甸的银锭,"啪" 地拍在桌上:"大人何必这么较真?这是一百两银子,那卖花女家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二十两嫌少,一百两总够了吧?不过是个贱民,死了也就死了,公府肯赔银子,已是天大的恩典。" 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萧大人刚到京城,有些规矩怕是还不懂。国公府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这案子结了,大家都省事,若是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 识相点就赶紧结案,别不识抬举,真惹恼了国公府,有你好果子吃。 张启年在一旁听得心惊,却悄悄松了口气。 管家这话算是把威胁摆到明面上了,萧砚舟再硬气,总该掂量掂量英国公府的分量。 周显也跟着点头:"大人,李管家说得是,一百两银子确实不少了......" "闭嘴!" 萧砚舟猛地打断他,目光死死盯着管家,"本府查案,轮得到你一个奴才指手画脚?" 管家脸色铁青:"大人这是不给国公府面子?" 第361章 三日内到堂 "国法面前,没有面子可言。" 萧砚舟拿起案卷,"三日内,三公子必须到堂。否则,本府就以畏罪潜逃上奏皇上,到时候别说你家公子,就是英国公,也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你!" 管家气得手指发抖,"大人非要跟国公府过不去?" "是你们国公府的人犯了法,还不想伏法。" 萧砚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回去告诉英国公,三日后午时不到,休怪本府按律行事。到时候兵围国公府,可就不好看了。" 管家没想到这新府尹油盐不进,还敢说出 "兵围国公府" 的话,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狠狠瞪了萧砚舟一眼,抓起桌上的银锭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撂下句狠话:"大人好自为之!别到时候收不了场,连累了自己的前程!" 张启年和周显看着管家的背影,又看看面沉如水的萧砚舟,谁都没敢说话。 这新府尹是真敢把天捅破啊。 萧砚舟却像是没听见那威胁,重新坐下翻看案卷。 他知道,这话传出去,整个京城都会等着看他的笑话,等着看英国公府如何让他栽跟头。 但他不在乎。 当年在福州,面对数倍于己的倭寇都没怕过,如今不过是个骄横的勋贵,他更不会退缩。 他拿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坚定如铁。 这场仗,他打定了。 张启年凑过来,假惺惺地劝道:"大人,国公府向来势大,您这样怕是..." "下去吧。" 萧砚舟打断他,将案卷合上,"三日后再说。" 张启年和周显对视一眼,讪讪地退了出去。 刚出正厅,张启年就低声笑道:"等着看吧,三公子绝不会来,到时候看他怎么收场!" 周显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 这萧砚舟再硬气,还能真跟英国公府撕破脸? 周显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慢悠悠地说道:“依我看啊,这新任府尹怕是也做不了多久了。英国公府在京城的根基多深厚,岂是他一个刚从地方上来的毛头小子能撼动的?” 他瞥了一眼正厅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他现在是仗着皇上的几分信任,敢这么折腾。可英国公府的人脉遍布朝野,随便动点手脚,就能让他坐不稳这个位置。说不定过段时日,这京都府尹的位置又要换人了。” 张启年连连点头:“周大人说得是。到时候啊,咱们还是按部就班地办事,省得跟着他瞎折腾,惹一身麻烦。”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的值房走去,仿佛已经预见了萧砚舟黯然离场的结局。 ...... 管家揣着银锭气冲冲赶回英国公府,直接向国公爷诉苦:"公爷,那萧砚舟太不识抬举了!" 英国公张辅正捧着兵书看,见他这副模样,眉头顿时拧成个疙瘩:"慌什么?他不肯罢休?" "何止不肯罢休!" 管家把府衙里的情形学了一遍,连萧砚舟 "三日内不到就兵围国公府" 的话都学了个十足,"那新府尹放言说,三日后午时三公子不到堂,就要上奏皇上以畏罪潜逃论处,还说要带兵来拿人呢!" "混账东西!" 英国公猛地一拍案几,兵书 "啪" 地掉在地上。 他转身就往外走,直奔后院的暖阁 —— 三儿子张腾远准又躲在那儿偷懒。 暖阁里果然暖意融融,张腾远正歪在榻上,让丫鬟给他剥橘子,嘴里还哼着小曲,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英国公见了更是火冒三丈,上去就给了他一脚:"你个孽障!还敢在这儿享福!" 张腾远被踹得滚到地上,捂着腰哼哼唧唧:"爹,您打我干啥?" "我打你?我打死你都嫌便宜!" 英国公指着他的鼻子骂,"你当街纵马撞死人,如今人家府尹找上门了,你还敢装病?你知道那萧砚舟是谁吗?平倭伯!在福州杀了几万倭寇,还把人头堆成京观的狠角色!你惹谁不好,偏要去惹他?" 张腾远这才慌了神,爬起来拉着英国公的袖子:"爹,我不是故意的...... 再说我不是让管家赔了银子吗?" "赔银子?" 英国公气得发抖,"人家要的是人!三日后不到堂,他就要上奏皇上!你当咱家百年的基业,经得住你这么折腾?" 正闹着,英国公夫人李氏掀帘进来,见儿子被打,当即护在张腾远身前:"老爷你干啥呀?多大点事,至于对腾远动这么大的火?" "多大点事?" 英国公指着她,"你看看你惯的好儿子!当街撞死人,如今人家府尹都放话要带兵来拿人了!" "拿人?他敢!" 李氏把张腾远往身后一藏,柳眉倒竖,"不过是死了个卖花的贱民,谁家没遇见过?咱们府里赔了银子,已是仁至义尽,他萧砚舟还想怎地?真当国公府是好欺负的?" "你懂什么!" 英国公急得转圈,"那萧砚舟是皇上亲封的平倭伯,刚立了大功回来,正是圣眷正浓的时候。他敢说要兵围府门,就做得出来!" "他做一个试试!" 李氏梗着脖子,"我倒要看看,三日后他敢不敢带一兵一卒踏进咱们国公府的门槛!腾远是我儿子,谁也别想把他带走!" 她说着就抹起眼泪:"当年你在边关打仗,我带着孩子们在京里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把腾远拉扯大,如今你倒要眼睁睁看着外人把他抓走?我不管,你要是不护着腾远,我就...... 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英国公最怕她来这一套,顿时没了脾气,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让他去受审?可萧砚舟那性子,是能轻易打发的?" "那也不能让腾远去衙门受辱!" 李氏把张腾远往榻上一按,"再说了,我们国公府还怕一个京都府?老爷,京都府这是要打我国公府的脸?" 张腾远也跟着哭丧脸:"爹,我不去衙门...... 那些衙役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要是打我怎么办?" 英国公看着哭哭啼啼的妻儿,心里闹心的很。 他知道萧砚舟虽然不好惹,要说害怕...他还真的不怕,不过是不想与京都府如此对上。 再说了,实在是自己儿子有把柄在人家手里,而且皇上说不定还在后面看着呢! 思来想去,他狠狠一跺脚:"行了!别哭了!我不会让他把腾远抓走的!我自有办法。" 李氏立刻破涕为笑:"我就知道老爷有办法。" 英国公瞪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这三日你给我老实待在府里,哪儿也不准去!要是再敢出去惹事,我打断你的腿!" 张腾远连忙点头,缩在李氏身后不敢作声。 李氏拍着他的背哄道:"别怕,有你爹在,那萧砚舟不敢怎么样的。" 第362章 国公府的让步 京都府衙的动静,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京城。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把这事编成了新段子,百姓们聚在街角议论,有说萧砚舟刚正不阿的,也有说他自不量力的。 礼国公府的书房里,范文程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听着管家汇报。 当听到萧砚舟执意要英国公府三公子到案受审时,他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个萧砚舟,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范文程慢悠悠地说,“以为在福州立了点功,就敢在京城横着走了?英国公府是他能动的?” 管家在一旁附和:“可不是嘛,公子。听说英国公已经放出话了,绝不会让三公子去受那委屈。萧砚舟这是自讨苦吃。” 范文程拿起桌上的棋子,在棋盘上轻轻一落:“他萧砚舟一向眼高于顶,如今跟英国公对上,正好让他尝尝栽跟头的滋味。我倒要看看,他这平倭伯的名头,能不能敌得过英国公府的百年根基。” 说罢,他看着棋盘上的局势,满意地笑了,仿佛已经看到了萧砚舟狼狈的模样。 另一边,平西侯府的萧砚水也得到了消息。 他正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听着小厮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京都府的热闹。 “这么说,萧砚舟是铁了心要跟英国公过不去了?” 萧砚水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小厮点头:“是啊,公子。听说萧大人把话放得很死,三日内三公子不到案,就要以逃逸罪论处呢。” 萧砚水喝了口酒,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得很!他萧砚舟不是能耐吗?不是总想着出风头吗?这次我看他怎么收场!英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岂是他一个小小的京都府尹能招惹的?” 他站起身,在凉亭里踱了几步:“最好让英国公给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京城不是福州,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也让他明白,不是什么人都能被他踩在脚下。” 萧砚水想到萧砚舟平日里受皇上器重的样子,心里就一阵窝火,如今有机会看他倒霉,他自然是乐在其中。 这些细碎的议论,自然也飘进了养心殿。 旁边的大太监李德全垂手侍立,见皇上久久不语,小心翼翼地问:"万岁爷,要不要传旨敲打敲打英国公?" 皇上抬眼看向窗外,殿外的腊梅开得正盛,冷香透过窗缝飘进来:"不必。朕倒要看看,他这把从福州带回来的刀,能不能劈开京城这潭浑水。" 李德全心里了然,皇上怕是早就等着有人敢动一动京里这些勋贵的气焰。 前几任京都府尹不是被拉拢就是被挤走,唯有这萧砚舟,既带着平倭的赫赫战功,又揣着皇上亲赐的 "权贵犯法与庶民同罪" 的圣旨,分明是揣着尚方宝剑来的。 "只是英国公那边......" 李德全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是老牌勋贵,真闹僵了......" "勋贵就可以草菅人命?" 皇上放下奏折,语气陡然转厉,"若连一个卖花女的公道都讨不回来,朕这龙椅,坐得也不安稳。" 李德全赶紧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他知道,皇上这话既是给萧砚舟撑腰,也是在给自己立规矩 —— 这天下的王法,不能只管百姓,不管勋贵。 ...... 此时的京都府衙,萧砚正在看卷宗。 林墨匆匆走进来,将外面的流言复述了一遍,末了忧心忡忡道:"大人,现在满京城都在看您的笑话......" "让他们看。" 萧砚舟头也没抬,笔尖在纸上划过,"等我把张腾远缉拿归案,看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将写好的传票推给林墨:"去,再给英国公府送一份,就说三日期限已过半,若再不到案,明日午时,本府将亲自带人去请。" 林墨看着传票上鲜红的官印,深吸一口气:"是!" 萧砚舟望着案头那道明黄的圣旨,忽然想起皇上临行前说的话:"京城里的规矩,该改改了。" 这场仗,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堂堂正正,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王法面前,从来没有特殊二字。 而英国公思虑再三,对侍立一旁的管家李忠道:"你去京都府,给萧砚舟带句话。" 李忠赶紧躬身听着。 "告诉他,得饶人处且饶人。" 英国公的声音里带着疲惫,"那卖花女的家属,公府再补一千两银子,足够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另外......" 他顿了顿,像是割肉般艰难,"给他谢礼五千两,就当是...... 本公替犬子赔个不是。" 李忠愣了愣,连忙应下。 他跟着英国公几十年,还是头回见老爷对一个四品府尹如此让步。 这次,李忠就没有像上次趾高气昂,毕竟国公爷算是服了软。 听完李忠的传话,他连眼皮都没抬,只淡淡道:"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本府查案,不是为了银子。三公子纵马撞人,触犯国法,必须到堂受审。" 李忠急了:"大人,五千两谢礼可不是小数目......" "国法更不是小数目。" 萧砚舟打断他,"三日后午时,我在公堂等他。" 李忠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回府复命。 英国公听完汇报,把茶盏狠狠摔在地上:"好个萧砚舟!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旁的国公夫人却冷笑:"我就说他是故意找茬。既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她转头对英国公说,"去把那卖花女的爹娘找来,我就不信他们不松口。" 当天下午,两个穿着体面的仆役就找到了住在破草屋里的老夫妻。 男人正给咳得直喘的小儿子喂药,女人抱着女儿的旧衣裳掉眼泪,见了人吓得直往后缩。 "我们是英国公府的。" 仆役掏出一沓银票,"这是一千两,给你们儿子治病,剩下的够你们买处大宅子。" 老夫妻哪见过这么多银子,眼睛都直了。 "但有个条件。" 仆役话锋一转,"明天去京都府衙,说你们不告了,是女儿自己不小心挡了马道。" 男人嘴唇哆嗦着:"可...... 可我女儿......" "人死不能复生。" 仆役踹了踹桌腿,"你们还有儿子要活!想清楚,是守着死女儿喝西北风,还是拿着银子给儿子治病,过好日子!" 女人看着儿子蜡黄的小脸,又看了看地上的银子,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拉着男人就跪了下去:"我们答应!我们答应!" 第363章 不告了 第二天一早,京都府衙刚开大门,就见那对夫妻互相搀扶着走来,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我们要撤案!" 女人刚到门口就哭喊起来,"是我们女儿不对,挡了国公府三公子的马道,我们不告了!" 围观的人顿时炸开了锅。 "这不是昨天还在哭着喊冤的老两口吗?" "肯定是英国公府给了钱!" "等着看萧大人怎么说!" 萧砚舟正在后堂看卷宗,听见外面的动静,便知是怎么回事。 他起身走到正堂,端坐在公案后,看着下面哭得 "情真意切" 的老夫妻,声音平静:"你们要撤案?" 男人连忙点头:"大人,英国公府赔偿了我们银两,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女儿...... 是她自己不小心,不怪三公子,我们不告了......" "你们不想为女儿报仇了?" 萧砚舟看着他们,目光里带着一丝痛惜。 女人捂着脸哭:"我女儿已经没了,我们还有儿子要养啊...... 大人,求您高抬贵手,让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说萧砚舟这是何必,人家家属都不追究了。 张启年和周显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 看你这回怎么收场。 萧砚舟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老夫妻憔悴的脸上。 他知道,他们是被生计逼得没了办法。 凭借他们是无法与国公府对抗的。 "你们的诉求,本府知道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传遍大堂,"现在可以回去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老夫妻愣了愣,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连忙磕头:"谢大人!谢大人!" "但案子不能撤。" 萧砚舟的声音陡然转厉,"你们不追究,是你们的想法。但张腾远触犯国法,纵马杀人,本府身为京都府尹,必须依法处置!"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夫妻也僵住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大人,求您高抬贵手,我们真的不告了。” 男人和女人垂着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男人喉结滚动着,声音嘶哑得厉害:“大人,我们…… 我们是真的想通了,不告了。” 女人连忙跟着点头,指尖把衣角攥得发皱:“是啊,不告了。女儿她…… 她泉下有知,也该体谅我们做爹娘的难处。” 他们不敢抬头看萧砚舟的眼睛,更不敢把国公府那些带着血腥味的威胁说出口。 可每句话都像浸了苦水,字缝里全是 “再闹下去全家都要遭殃” 的意思。 “国公府已经赔偿了银子,够我们给儿子瞧病,够我们老两口埋骨了。” 男人说着,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人啊,总得往前看,不能…… 不能一条道走到黑。” 女人抽噎着附和:“是这个理,大人。我们认了,真的认了,求您别再问了,让我们走吧。” 他们的话像一团湿棉絮,堵得人心里发闷。明眼人都能听出那藏在 “认了” 背后的恐惧,可在这公堂之上,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那些到了嘴边的威胁,终究还是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一句接一句的 “不告了”。 萧砚舟看着他们瑟缩的模样,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着,心里明镜似的。 这哪里是认了,分明是被吓破了胆。 可他终究没再追问,有些苦楚,不说出来,比说出来更让人心惊。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你们的想法我知道了,你们不要怕。” 夫妻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我会酌情考虑你们的意愿,在量刑时予以考量,减轻国公府三公子的罪责。” 萧砚舟话锋一转,目光变得坚定,“但你们要明白,他纵马撞人,触犯的是国法,即便没有苦主追究,朝廷也不能坐视不理。剩下的事,就不是你们该操心的了,交给本府处理。” 男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萧砚舟抬手制止了。 “至于英国公府那边,你们不必担心。” 萧砚舟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有本府在,他们不敢再找你们麻烦。你们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回去好好给儿子治病,往后好好过日子,这事不会再牵连到你们。” 夫妻愣住了,没想到萧砚舟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看着萧砚舟沉稳的眼神,心里那悬着的石头似乎落了些。 犹豫了半天,男子终于重重磕了个头:“谢…… 谢大人。” 妻子也跟着跪下磕头,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滚落下来,不知道是感激还是委屈。 萧砚舟摆摆手:“回去吧。” 夫妻相互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府衙。 府衙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萧砚舟的心头却像是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等老夫妻走了,张启年忍不住开口:"大人,家属都撤案了,咱们......" "国法不是家属能撤的。" 萧砚舟打断他,"传下去,明日午时,开堂审案!" 张启年脸上露出难色,搓着手道:“大人,可…… 可没有人犯啊。英国公府那边咬死了三公子病重,连面都不肯露,这案怎么审?总不能对着空堂敲惊堂木吧?” 萧砚舟抬眼看向他,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没人犯,就不能结案了?” 他指尖在案卷上重重一点,声音清晰有力:“本府自有办法。明日开堂,先将案情公之于众,让京城百姓都看看前因后果。就算张腾远不到场,只要证据确凿,本府一样能定案。” “定案?” 张启年愣住了,“可没有犯人在场……” “结案之后,他便是朝廷认定的犯人。” 萧砚舟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到那时,英国公府若还想包庇,就得掂量掂量 —— 窝藏朝廷钦犯,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要护短,就得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张启年这才恍然大悟,后背却莫名一寒。 这位新府尹,是铁了心要跟英国公府硬碰硬,连后路都算得清清楚楚。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躬身应道:“卑职…… 卑职明白了。” 萧砚舟没再看他,重新低头看向案卷,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纸页上,却照不进那字里行间的沉郁。 他知道,明日这堂,审的不仅是张腾远的罪,更是要审一审这京城权贵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第364章 去青楼拿人 消息传到英国公府,国公夫人把茶杯都砸了:"他还敢审?!" 英国公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铁青。 “一个小小的京都府尹,真以为杀了几个倭寇就了不起了?” 国公夫人捂着胸口,气得浑身发抖,“咱们都给了那家人一千两银子,他们也撤案了,他凭什么还揪着腾远不放?” 英国公重重一拍扶手,红木椅子发出沉闷的响声:“哼,这萧砚舟是铁了心要跟咱们过不去!” 他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他以为拿捏住了理,就能让咱们低头?没门!” “那现在怎么办?” 国公夫人急忙问道,“三日期限眼看就到了,总不能真让腾远去那衙门受审吧?传出去,咱们英国公府的脸往哪儿搁?” 英国公沉默片刻,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忽然冷哼一声:“怕什么?他要审,就让他审不成。” 他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管家:“去告诉三公子,让他明日继续装病,就说病情加重,连床都下不了。我倒要看看,这萧砚舟能奈我何!” 管家愣了一下,随即躬身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国公夫人一听,脸上露出喜色:“还是老爷有办法!他一个府尹,总不能硬闯咱们国公府抓人吧?只要腾远不出面,我量他也不敢真的兵围国公府?” 英国公沉着脸,没说话。 他知道萧砚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能在福州那样的地方立下赫赫战功,手段定然不一般。 但他英国公府在京城经营百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还真不信一个刚上任的府尹能掀起什么大浪。 “明日若是京都府的人再来,就说三公子病重,不便见客。” 英国公补充道,“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只这一句话。我看他萧砚舟还能有什么招数!” 国公夫人这才放下心来,连忙让人去给三公子准备 “治病” 的汤药,务必装得像模像样。 而英国公府的书房里,英国公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手指捻着胡须,眉头紧锁。 他心里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萧砚舟既然敢放出那样的话,肯定还有后招。 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绝不能让英国公府的威名,毁在一个小小的府尹手里。 ...... 英国公府的西跨院静悄悄的,只有窗纸上透出昏黄的灯火,映着 “病中” 的张腾远烦躁踱步的影子。 “装病装病,装得我骨头都快锈了!” 他踢飞脚边的铜盆,溅起的水渍打湿了锦缎鞋面,“不就是撞了个贱民?父亲也太小题大做,明日再装病也不迟,今晚且出去乐乐!” 心腹小厮连忙劝:“公子,老爷吩咐了……” “吩咐个屁!” 张腾远扯下头上的缠头布,露出油光水滑的头发,“天塌下来有父亲顶着,走,去醉春坊!” 夜色如墨,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悄悄驶出英国公府侧门,直奔城西最有名的青楼。 那楼名 “醉春坊”,檐下挂着串串红灯笼,隔老远就能听见丝竹管弦与调笑之声,正是京中勋贵子弟常去的销金窝。 而此刻的京都府衙,萧砚舟正在处理公务。 案上的烛火跳动,映着他眼底的冷光 —— 三日期限将至,英国公府毫无动静,显然是打算硬扛。 他早料到这一步,午时便让铁头带了四个护卫,换上便服守在国公府外,只等对方露出破绽。 “大人,有动静了!” 铁头掀帘而入,声音压得极低,“张腾远换了便服,刚进了醉春坊!” 萧砚舟猛地起身,手掌在地图上重重一拍:“果真?好!” 他抓起官帽扣在头上,沉声道:“备车,带二十名衙役,随我去醉春坊!” 林墨一愣:“大人,这不合规矩吧?青楼乃风月之地,咱们带着衙役……” “有什么不合规矩?我们又不是去消遣,我们是去抓犯人...” 萧砚舟眼中闪过锐光,“王法就是最大的规矩!京都府多次传唤他张腾远,他称病不出,居然敢逛青楼,就别怪我在这儿拿人!” 他要的就是堂堂正正,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哪怕是勋贵子弟,犯了法也别想逍遥法外! ...... 铁头带着衙役刚踏进醉春坊的大门,一股脂粉与酒气混合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楼里丝竹声、笑闹声此起彼伏,骤然见到一群身着官服、手持水火棍的衙役,顿时安静了大半,宾客们都惊疑不定地望过来。 老鸨见状,脸上的脂粉都抖落了几分,她强撑着镇定追上铁头,肥硕的身子拦住他们:“这位官爷!这是干什么?我们醉春坊可是官府在册的正经生意,合法经营,从未出过乱子!” 她眼尖地瞥见铁头腰间的令牌,眼珠一转,飞快从袖中摸出个沉甸甸的银锭塞过去,声音压得极低:“官爷辛苦,这点小意思您先拿着。有话好好说,犯不着动这么大干戈,惊扰了贵客可不好看……” 铁头侧身避开,大手一挡将银锭推了回去,声如洪钟:“收起你这套!我们奉京都府萧大人令,前来捉拿人犯,无关人等通通闪开!” 老鸨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见银钱行不通,语气也硬了几分:“捉拿人犯?我们这儿都是良家客人,哪来的人犯?我看你们是找错地方了!” 她挺了挺胸膛,刻意扬高了声音,“再说了,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们醉春坊是谁的产业!敢在这儿撒野,就不怕没法收场?” 醉春坊能在京城立足多年,且成了权贵常来之地,背后自然有硬靠山。 圈里人都隐约知道与某位王爷脱不开干系,只是没人敢明着说。老鸨此刻搬出后台,就是想吓退这些衙役。 铁头正要驳斥,身后传来一声清越的问话:“哦?那你倒说说,这青楼是谁的产业?” 萧砚舟缓步走了进来,青黑色的官服在暖香熏人的楼里显得格外醒目。 他目光落在老鸨脸上,似笑非笑地补充道:“本府倒想听听,是哪位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无视国法,顶风犯案。” 老鸨见萧砚舟气度不凡,心知是正主来了,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她支支吾吾地搓着手,哪里敢真把后台说出来 —— 大盛律法明明白白写着,朝中官员、皇亲国戚不得涉足风月产业,更别说私下经营青楼了。 真要是捅出去,别说她这老鸨要掉脑袋,背后那位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 这……” 老鸨眼珠乱转,半晌才挤出句废话,“就是…… 就是寻常商人开的,官爷不信可以查账册……” 第365章 抓了三公子 “查账册就不必了。” 萧砚舟懒得跟她纠缠,抬步上了楼梯,“本府要找的人,是英国公府三公子张腾远。他若在你这儿,乖乖说出来,可免你妨碍公务之罪;若是藏着掖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二楼回廊,声音陡然转厉:“休怪本府连你这醉春坊一并查抄了!” 老鸨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脸上却依旧强装镇定:“官爷您说笑了,英国公府的公子何等金贵,怎么会来我们这小地方……” 萧砚舟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得像冰:“真的不在?” 老鸨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却只能咬着牙点头:“真不在!” “好。” 萧砚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你说没有,那本府就亲自搜一搜。若是搜不到,本府向你赔罪;可要是让我在这醉春坊搜出了张腾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楼里富丽堂皇的陈设,一字一句道:“你这醉春坊,往后就不必开了。” 老鸨被萧砚舟眼中的冷厉吓得腿肚子发软。 她眼珠乱转,嗫嚅着:“官爷息怒…… 奴家…… 奴家好像...不经意的瞅见过…… 约莫半个时辰前,是有位公子模样的人上了楼,瞧着是…… 是有些像国公府的三公子……” “好像?” 萧砚舟眉峰一挑。 老鸨慌忙点头,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是是是!看着像,不过奴家没仔细瞧!这就带官爷上去瞧瞧!” 她哪里还敢狡辩,只盼着能赶紧把这尊瘟神引到楼上,自己好脱开干系。 说罢,她佝偻着身子在前头引路,踩着楼梯的脚步踉跄,珠翠满头的发髻都歪了半边。 路过二楼回廊时,几个正倚着栏杆调笑的粉头见这阵仗,吓得慌忙躲进厢房,连大气都不敢喘。 老鸨指着最里头那间挂着 “醉月” 匾额的厢房,声音细若蚊蚋:“那…… 那间房里的客人,瞧着最像……” 萧砚舟朝铁头递了个眼色,铁头当即抬脚踹向房门,只听 “哐当” 一声,雕花木门应声而开。 房内,张腾远正搂着两个粉头喝酒划拳,旁边还有几个纨绔一起。 桌上杯盘狼藉,他脸上泛着醉红,嘴里还哼着小曲,浑然不知发生的变故。 “砰!” 房门被踹开,张腾远吓了一跳,酒碗差点脱手掉在地上。 衙役们鱼贯而入。 随后萧砚舟施施然迈步走进房内。 目光如炬,径直落在那个搂着粉头、满脸醉态的年轻男子身上。 房内酒气熏天,杯盘狼藉,几个女子吓得缩在角落,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到了。 他缓缓开口:“可是英国公府三公子张腾远?” 张腾远不知谁这么大胆,居然敢破门。 眯着醉醺醺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萧砚舟一番,见他身着官服,却也没放在心上,大咧咧地应道:“是又怎样?” 他随手推开身边的女子,拍了拍桌子,酒碗里的酒溅出不少:“哪来的官差,敢闯到爷爷的地盘来撒野?都给爷出去!别耽误了爷玩乐,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身边的几个勋贵子弟也跟着起哄:“就是,没看到三公子正高兴吗?识相的赶紧滚!” 萧砚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既是张腾远,那就对了!本官京都府尹萧砚舟,奉旨缉拿你归案,跟我回府衙受审!” 张腾远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萧砚舟?没听说过!就凭你也敢拿我?” 他挺了挺胸膛,满脸嚣张,“你知道我爹是谁吗?英国公!我劝你识相点,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不然等我爹来了,拆了你的京都府!” 他身边的几个狐朋狗友也跟着附和:“就是!知道英国公府的厉害吗?区区一个京都府,敢动三公子,你怕是活腻了!” 萧砚舟挑了挑眉:“看来你是要拒捕了?” 张腾远梗着脖子:“拒捕又怎样?我父亲是英国公,有本事你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这话听着就嚣张! 跟现代发生的一起“我爸是李刚”,如出一辙。 萧砚舟懒得废话,“给我拿下!” 两名衙役上前,张腾远的跟班连忙阻拦,却被衙役三拳两脚打翻在地。 张腾远还在叫嚣,已被衙役反剪双手按住。“你们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 萧砚舟看都没看他,转身往外走:“带走!” 红灯笼的光映着张腾远挣扎的身影,一路被押出醉春坊。 楼里的宾客看得目瞪口呆,有认得萧砚舟的,倒吸一口凉气 —— 这位新府尹,居然真敢抓英国公的儿子! 大事了! 他这个祸是闯大了! ...... 张腾远的随身小厮连滚带爬地逃回国公府,他一边跌跌撞撞地往里冲,一边扯着嗓子高喊:“出事了!出事了!三公子被京都府的人抓了!” 喊声惊动了正厅里的英国公。 英国公听到这声呼喊,眉头猛地一蹙。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厮已经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正厅,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气喘吁吁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英国公放下手中的棋子,沉声喝道,“什么三公子被抓了?你家公子不是在院子里装病吗?怎么会被抓?” 小厮缓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哭腔回话:“公…… 公爷,三公子他…… 他耐不住寂寞,今个儿晚上趁着您不在府里,偷偷换了身衣服,带着小的们去了醉春坊…… 谁知道刚玩了没一会儿,京都府的人就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三公子给抓了!小的们想拦,可他们人多势众,根本拦不住啊!” “蠢货!混账东西!” 英国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小厮怒斥,“我千叮万嘱让他老实待在府里装病,他就是不听!非要往那风月场里钻,这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国公夫人听到动静从后堂赶来,一听说张腾远被抓,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被身边的丫鬟扶住。 她扑到英国公面前,哭哭啼啼地说:“老爷,你快想想办法啊!腾远要是真被定罪,咱们家可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