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暗,乌云裹挟着残阳将整片竹海染成极深的赤金色,不多时狂风骤起,远处雷声隐隐,一场暴雨将至。
少年身姿颀长,负手立于竹林之间,白衣猎猎,久未见光的玄剑佩于腰间:“出来吧。”
四周一静,只有竹梢狂舞的沙沙声,似有千军万马。
他嘴角微动,扬起一抹挑衅的笑:“诸位既来了,难不成打算一直龟缩不前?”
不过一息之间,竹林深处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公子怎知,小女子是特意为公子而来?”
一袭红衣劲装的女子轻坐于竹枝之上,双脚悠然地晃动,姿态慵懒。
贺之砚侧首,眼眸凌冽如冰:“你是何人?”
萧霜珏娇笑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
她慢慢拨弄着指尖,红唇轻启:“死人,是不需要知道这么多的。”
话音未落,萧霜珏足尖轻点,竹枝猛然沉下,又骤然弹起,她借势飞掠而出,手中的霜华剑迅速划出一道冷弧,直刺贺之砚心口!
贺之砚并未拔剑,只是身形微侧,霜华剑的剑锋从他眼前擦过,萧霜珏手腕一转,剑势如鬼魅回转,再刺向他面门。
“铛——”贺之砚微微抬眼,以二指轻弹剑身,霜华剑嗡鸣震颤。
萧霜珏虎口一麻,几乎握不住剑。
贺之砚眼中轻蔑之色一闪而过,将阿离的药囊妥帖地收进怀里,忽地一掌推出,劲风震得四周竹枝狂颤。
萧霜珏心中一惊,咬牙撤步,脚下竹枝弯成一道惊险的弧,眼前就要折断,她借势一荡,翻身跃至另一根竹稍上。
贺之砚闪身追上,玄剑出鞘,招招凌厉。
这些年,他刻意隐藏自己原本的剑锋,又着意习得许多旁门剑招,化为己用,如今他的剑锋已与当初大不相同,且更见锋芒。
竹海之上,两人身影如飞鸟交错,竹叶簌簌而落。
萧霜珏抹掉唇角的血迹,眼中兴味渐浓。
母亲说得没错,他的武功的确是阁中屈指可数的,只是再好的剑,若是起了反叛之心,不能握在主人手里,那便只能毁掉。
萧霜珏的身法灵动诡异,又是一剑劈下,剑气斩断数根青枝,碎裂的竹节如暴雨般砸落。
这一剑用了十足十的力,贺之砚以剑相挡,脚下青竹却不堪重负,急速下坠。
他反手斩向身旁粗竹,借力旋身,稳稳落在不远处,白衣绽出点点血花。
萧霜珏的目光从他逐渐渗血的手臂上收回,眼光一闪,身形在纷乱的竹叶中穿梭,顷刻间没了踪影。
贺之砚立刻便知,她是隐匿了身形,伺机而动,再出手便是致命杀招。
这女子的身法与从前的他师出同门,却更显稚嫩轻狂。
贺之砚立在原地,忽然缓缓笑了起来:“原来是你们啊。”
哦,还有最初那次刺杀,贺之砚如今也能断定,他们皆来自那个杀手组织——夜行阁。
卞谒告诉过他,这江湖上的杀手组织和赏金猎手多如牛毛,可要论最狠辣、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当数夜行阁。
这不仅是因为夜行阁的势力最强、范围最广,不论江湖还是庙堂,只要给的赏金够多,夜行阁来者不拒,还因为夜行阁培养手下的方法极为残忍。
阁主会指派数位长老,由他们四下挑选筋骨奇佳的孩童,掳回阁中,强行喂下各类丹药,以药力催发稚童内力。
这一过程中,会有许多孩童经受不住,当场毙命,而侥幸活下来的孩童会被关在一起,每日以丹药控制他们不停争斗搏杀。
最后留下的孩童才被允许安置到阁中院舍,由专人教管,学习武艺和其他一切用于执行任务的技法。
如此,几年内便能培养出一名绝顶杀手,供阁中驱使。
且历代阁主还定下一道铁律,只要入了夜行阁的人,非死不得出,若有叛逃,必将天涯海角,追杀之。
天边电闪雷鸣不断,如同要将这世间倾覆,黑暗笼罩整片竹林,暴雨却迟迟未落下,像悬于头上的闸刀。
贺之砚只侧耳听了一瞬,眼中杀意骤然翻滚,朝着某个方向直直刺去。
萧霜珏反应不及,被他打落在地,手中的剑也被重重弹开,五脏六腑皆被剑气所伤,吐出一大口鲜血。
萧霜珏还未及起身,一柄长剑已横在了她颈间。
贺之砚缓缓走近,双眸淡漠,如同看一个死人。
萧霜珏喉咙里尽是血腥气,眼神不甘:“怎么还不动手?”
贺之砚神色更冷,手中微动,剑刃处已见血。
萧霜珏却不躲不避,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是担心自己走不出这片竹林?还是……”
她顿了顿,一双猫儿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贺之砚:“还是担心你那个妹妹,贺离?”
“轰——”
一声惊雷炸响,照亮了两人的面孔。
贺之砚倏地掐住萧霜珏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起,狠狠抵在了冰凉的竹子上,额角青筋跳动,语气却平静得可怕,仿佛这样的动作他曾做过无数遍。
“你们,要做什么?”
萧霜珏的脸瞬间涨红,几乎无法呼吸,林间埋伏着的黑衣人顷刻如暗潮般涌来,将二人团团围在中间,刀剑折射出一张张陌生面孔。
贺之砚却仿佛无知无觉,掐住她的手掌不断收紧,伤口逐渐撕裂,他眼中寒芒闪烁,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
萧霜珏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想要杀死她。
“……你那个妹妹可见过你这般模样?她……知道你杀过人吗?”萧霜珏从嘴里挤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来,虽被贺之砚钳制着,唇边却缓缓浮现出一抹极冷的笑意。
贺之砚面上的平静瞬间崩裂,寒意从脊背爬上,血液凝结成刺骨的冰冷。
不过一瞬他又恢复如常,踱步上前,压低声音,吐出几个字:“她不会知道的。”
许令嘉却察觉到脖颈处窒息的力度松了些,她不动声色地运气,趁贺之砚神情松懈之际,猛然一掌袭出。
贺之砚整个人如落叶斜飞出去,碗口粗的青竹被拦腰折断,发出阵阵爆裂之响,他插剑入土中,尽力稳住身形。
身后,那群黑衣人已袭将上来。
贺之砚咽下喉咙里翻涌的血气,扫视一圈,不畏不避,低垂浅笑的眸子里面尽是暴虐和杀戮。
*
阿离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屋外雷声轰鸣,屋内又闷热不已,她翻了几个身,眼神呆呆地盯着屋顶。
贺之砚临走前为她点的灯大多已燃尽,只剩下床头一盏。
过了不知多久,阿离感到有些口渴,便起身下床。
忽然门口传来叩门声,阿离惊了一跳,心脏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
阿离没有贸然开门,而是听了一会儿,那敲门声断断续续,似乎有气无力的。
是兄长吗?
阿离小心走向门口,将灯放在门边,而后一手抵着门,一手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门外漆黑一片,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勉强能看清门口石阶上蹲着一个少年。
少年闻声抬头,阿离认出了他的脸,正是延净救下的那个人。
少年似乎在外等了许久,衣裳单薄,嘴唇乌紫,将自己抱成一团,不住地发着抖,看上去十分可怜。
阿离将房门打开一些,问他:“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少年眼中蓄起一汪泪,磕磕绊绊地开了口。
原来在下午阿离探望之后,他就醒了过来,但一直到夜幕降临,都不见延净回来。
他心中慌乱,怕延净出了什么事,想起延净和自己提过的贺姐姐,便找了过来。
“延净师父说不能让寺里的人发现我,我就只好等到夜深了,”少年哭得抽抽噎噎,几乎要背过气去,“在这里,我也只认识你了,你能帮我找一找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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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师父吗?”
阿离有些懊悔,下午遇见主持和许令嘉后,她便将找延净一事忘在了脑后,他会去哪儿呢?
阿离将湿透的少年带进屋子,他起身时脚步不稳差点撞上门框,看样子病情又加重了。
“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你拿一套干净的衣服。”她端起屋里唯一一盏烛灯,细声安慰道。
就在阿离转身的瞬间,身后的少年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对准了阿离的后心。
电光火石间,阿离看见了地上的影子,猛地回头将烛灯砸向那少年的脸,匕首极快地划过她的手掌,手上一痛,烛灯滚落熄灭。
少年没想到阿离的动作,躲闪不及,被她砸倒在地,匕首也掉落在不远处。
屋内陷入彻底的黑暗。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阿离顾不得手上的伤,连忙爬起身往门外的方向跑,却不想那少年看着瘦弱,力气却出奇的大,扑上前顷刻就制住了阿离,将她死死压在了地上。
少年身上的温度高得可怕,显然是还在病中,可阿离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你是何人?救命啊!”阿离眼前是一片茫然的黑,浑身冷汗涔涔,只能拼命挣扎喊叫,寄希望于有人能听见。
窗外的雨却在此刻终于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在门前、窗沿上,完全遮盖住了阿离求救的呼喊声。
少年完全换了一副面孔,带着完全不符年龄的成熟,狠狠抓住阿离的衣裳,将她往后一拖一甩。
阿离的后脑撞上桌腿,剧痛袭来,连四肢都颤抖发麻,一时间完全动弹不得。
“跑什么呢?”
少年狞笑一声,捡起方才掉落的匕首,慢慢走近,将阿离下意识抵挡的手死死抓住。
阿离仍在拼命挣扎着,想要看清他的样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为何要杀我?!”
少年顿了一下,似乎这句话挑中了他的某条神经。
他忽然狂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身,声音悲凉不已:“‘为何要杀我’?”
“是啊,为何要杀我们?”少年喃喃点头,失神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阿离惊惶的脸上,“所以,我会让姐姐死得快一点的,我不会折磨你的,好不好?”
“毕竟,姐姐曾经救过我。”
少年的语气天真又残忍,举起手中的刀重重刺下。
阿离绝望地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她一点点睁开眼,窗外接连不断的闪电将屋内照得如同白昼。
只见,身前少年狰狞的表情仿若瞬间凝固,下一秒他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方向歪倒下去,头颅滚落到了床底,一双怨毒的眼睛仍在死死地盯着阿离。
他的身体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维持着举刀刺来的姿势,脖颈的断口处血鲜血喷涌,片刻,重重倒在了阿离脚边,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他身下蜿蜒而出,染红了阿离的视线。
阿离的眼神呆滞空洞,仿佛被钉在原地,少年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她脸上、身上,和着满脸的泪一起流下。
方才还活着的人,眨眼间便身首异处。
阿离惊恐万分地倒在血泊中,忍不住浑身发抖,胃不住地痉挛,仿佛有一把刀在里面搅动,几乎要吐出来。
而他身后那人,此刻正提着一把玄剑朝她走来,每一步都极缓极慢。
又是一道雷电劈开,耳膜被震得发痛,阿离看清了那人的脸,苍白俊美,隐匿于幽暗中的双眸闪着冰冷骇人的光芒,上翘的眼尾发红,整个人仿佛是刚从血里捞起来,已看不出衣裳原本的颜色。
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呼吸越发艰难,阿离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泪流了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着他的靠近,猩红的血水不断滴落,在脚下汇成一个个血色脚印,分不清是谁的血。
雷鸣滔天,空气都变得粘稠,如同置身阿鼻地狱。
而此刻的贺之砚,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