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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梧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是夜,街道上灯火通明,金吾卫沿街巡视,摊贩的叫卖声近在咫尺,城楼外的军队严肃整齐地朝着大兴城内前进。


    嘚嘚马蹄声踏在青砖上,随着一声“开城门——”,随行军队入内。


    “拜见楚王殿下!”


    迎接的官员已经早早等候了,毕恭毕敬地向领头的人叩首。


    乌黑发亮的骏马上,谢纵洹不紧不慢地扫视人群,眉梢微动,“起吧,王尚书倒是容光焕发。”


    人群中被点名的礼部尚书王萍东汗颜,“殿下说笑了,臣已至垂暮之年,哪里称得上容光焕发,一路舟车劳顿,还请殿下先行。”


    他抬头,多年不见,这位楚王殿下倒是风采依旧,姿容俊美,多年征战磨砺出一身凛然气势,塞外风霜催人老,此刻也不过是他眼中的些许寒冰,眉目压低,“带路吧。”


    王萍东心弦不由得拉紧,试图搭话,“长公主前日还在问殿下行进到了何处,殿下今日回朝想来长公主心下必然欢喜。”


    当今长公主与王家结了亲,驸马是王萍东的侄子。


    谢纵洹颔首,话语随意,“听闻堂姐最近感染了风寒,可有大碍?”


    “殿下放心,长公主已然痊愈。”王萍东也上了马,身体微微向谢纵洹那边侧着,端出褶皱堆叠的笑脸。


    此刻的气氛勉强可以说是融洽,队伍也到了愈发热闹的街市。


    下属官员正要附耳与王萍东说些什么,前面忽然闹成一团。


    为避免拥挤,礼部那边已经提前知会过,让金吾卫配合维护好主街秩序,只待楚王的军队到达。


    而负责出行的太仆寺卿张贺之一路都盯着,朱雀大街向来繁华,前方刚闹事他立刻就知晓了,本想让礼部那边的人拖延住楚王,自己再让人去看看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事情就闹大了。


    只见沿街的摊位上一名男子怀里抱了个衣衫浓艳的女子,喝酒调笑着,后边金吾卫迅疾追逐,掀翻一片人群,惊叫声间那男子回头去看,脸色大变,酒都醒了,忙甩了女子就跑,还没跑多远立刻被追上来的金吾卫按在地上。


    好一出猫抓老鼠的大戏。


    众目睽睽下王萍东不可置信地往后看了眼张贺之。


    张贺之脸上火辣辣的,见一双利刃朝自己射来,下意识地避开了眼神。


    谢纵洹兴致盎然地看着这一幕,王萍东转过头,忙笑道,“金吾卫做事情急了些,还望殿下恕罪。”


    谢纵洹收回目光,神色没什么变化,倒也不为难他,“走吧。”


    马蹄声响,继续前进。


    张贺之深深呼出口气,而王萍东心里也才刚放松下来,却听那边又大叫道——


    “你擅离职守可知错?!那女子是有夫之妇,你也敢这般肆意妄为?!”


    这下是真夭寿。


    王萍东天都塌了。


    张贺之两眼一黑差点从马上摔下去,幸好被侍从扶住。


    谢纵洹觑了眼他俩的脸色,似笑非笑,“这般景象大兴城内莫非天天都能见到?”


    “绝非如此!”


    王萍东有苦说不出,天知道为了迎接这位楚王殿下回来,礼部上下、宗正寺、光禄寺、太仆寺忙了多少天,接到人的时候以为妥了,现在没想到是完了!


    忙往后甩了个眼神——张贺之意会,咬牙切齿地赶人去问谁在闹事,他甚至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身后同僚怨念的目光。


    今夜领头巡视的是李校尉,他刚才那两句话喊的中气十足,这会儿来到浩浩汤汤的人群面前,倒是莫名无措。


    旁边侍从提醒,他才慌忙见礼,“拜见楚王殿下!”


    内心打鼓,这可是楚王殿下,护卫大禹朝边境多年的战神,自己怎么有能耐到他面前回话?


    见人询问,李校尉老老实实地答了,那吃酒的男子是金吾卫的一员,今夜本该轮值,却不想他仗着自己护卫的是个偏僻的角落,擅离职守,还和有夫之妇混在一起。


    众人静默,后排的人低头互相递了个眼神,都知道今晚不好过。


    王萍东的怒气掩都掩饰不住,“混账!没看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押他上来交给殿下处置!”


    “王尚书——”谢纵洹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这就是你安排的大礼?还是说,这是给本王的下马威。”


    王萍东惶恐,当下就作揖,“此事的确是金吾卫失职,明日让金吾卫的人前来向殿下赔礼!”


    没有回应,只是夜晚凉风习习,伴随而来的丝弦乐声宛如水波层层漾开,一曲霓裳令人心醉,月色下琵琶女的指甲用凤仙花反复晕染,拨弄着琴弦时似有霞气氤氲,鼓声伴随着舞步,花魁身姿轻盈如同蝴蝶低绕花丛,金击玉碎,冰凉的葡萄酒滴落在唇间。


    酒楼里的调笑吆喝声越来越大,这边的气压却越来越低,飞蝇扇翅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正在屏息之时谢纵洹收回视线微微一笑,“大兴城不同于边塞,算得上‘美人帐下犹歌舞’。”


    话落扬手匕首出鞘,割破风声直接投掷到了那名被压在地上的金吾卫眼前,离他的脸不过一寸,他眼珠子瞪大,雪白的匕首映大了眼里的恐慌,嘴也不受控制地张大,不小心触及到锋刃立刻浮出殷红的血迹。


    突遭惊变王萍东和随行的官员脸色大骇,慌张地从马上下来请罪,李校尉蒙了,他没读过多少书,但好歹有点眼色,跟着跪下,身后的金吾卫也跪了一片。


    谢纵洹身前是战战兢兢伏在地上的人群,身后是沉默肃正的军队,再往前看,灯火辉煌,满是欢乐祥和的景象。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王萍东心跳如雷,背后汗湿了一片,但他不能不说话,“殿下回来一事由礼部主导,此事必给殿下交代。”


    谢纵洹的眉目透着寒意,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这幅景象被高楼上的一位女郎收入眼底,她上半身是淡黄色的刺绣短衣,下身穿着缠枝纹的齐胸紫色襦裙,并一条素色披帛。


    挽着的交心髻用两根银鎏金钗固定,耳边镶着蝴蝶耳坠,粉面桃腮,眉间用红笔描了荷花钿,鼻小而挺翘,朱唇饱满,纤长睫毛像羽扇般半垂下来,显然是若有所思。


    “风这么大薛昀璧你在这干什么?”另一名身穿淡粉色襦裙的女郎没好气地从栏杆另一头过来,“我表姐她们都在找你问话,快跟我回去。”


    薛昀璧淡了心思,面无表情地看向裴盈月,对方本就心虚,差点被她这一眼吓到,以为薛昀璧要拒绝,刚想说些什么拦住她,薛昀璧却只是挣脱手臂,“走吧。”


    裴盈月哑了火,两个人回到雅间。


    “有些人就这般与众不同,说两句都不行,仗着容貌不俗,脾气也大。”见她们俩回来,立马就有人捂嘴笑道。


    紧接着头戴宝冠的周小娘子接话,她今日的妆容明丽但神情轻蔑,“人家又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怎么会守我们这里的规矩?”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雅间里的其他人都朝着话语里的主人公投来了若有若无的打量。


    在场众女郎,只有薛昀璧来自剑南,此刻她目光平静扫视先开口嘲讽的那名女郎,“我就是长得好看,你也很嫉妒是吧?”


    “你!——”那名女郎气得直接泼了杯酒水,被薛昀璧躲了过去,却不小心弄到了另一名女郎身上,惹得一声惊叫。


    薛昀璧不管,又转头看向第二个,语气非常不屑,“这里的规矩?难不成是什么宝贝?”


    周小娘子也气得不轻,站起来扬手砸了酒壶,“姓薛的你说什么?!你……”


    壶口的酒水倾洒,周遭一圈的女郎都没幸免,一个个的惊叫着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裙子,碗筷杯碟也跟着掀翻到地上,推搡碰撞间又有好几个女郎摔倒,场面难看极了。


    “干什么啊!我的衣服都湿了——”


    “长没长眼睛?!你踩到我的裙子了!”


    “哎呀别推我,来个人扶我一把,疼死我了……”


    只有薛昀璧孤身站在最角落,反正来的时候也没人坐她旁边,这下也就干净了她一个人。


    裴盈月还站在门口,看着这场面脸都绿了。


    刚才跟着薛昀璧进来的时候就感觉不对,眼下看她如此“发疯”赶忙拉住她,“薛昀璧你有病啊?!说什么蠢话呢?你一个外地来的有什么资格在这叫嚣?!”


    薛昀璧理都没理她,其他人也没心思看好戏了,有的人嘲讽裴盈月带不三不四的人来这。裴盈月脸皮热了起来只好快步走到首位的女郎旁边,“表姐!这些话不是我让她说的,是她自个儿……”


    “好了!”赵乐馨皱眉,裴盈月一下子闭嘴。


    赵乐馨是燕国公的嫡女,加上叔父是中书令,在大兴城的贵女圈子里一向受人追捧,刚才乱成一片也没人敢来挨她。


    而她自薛昀璧一来就在观察对方,之前受人嘲讽的时候薛昀璧一直平心静气,结果出去透风又回来了以后“性情大变”,这很耐人寻味,“薛娘子,我们不是有意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如先坐下来?”


    薛昀璧还没回答刚才泼酒壶的周娘子就不高兴了,“凭什么还让她留下来?得让她给我们道歉!”


    赵乐馨皱了下眉,其他人也在窃窃私语,薛昀璧看向那名女郎,“周娘子,是你先嘲讽我的吧?也是你冲动泼了酒,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只许你骂我不许我还口?”


    “你!——”周小娘子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委屈,“你一个外来的,我们好心好意请你来宴会,不就是开了几句玩笑有什么好生气的?”


    “是啊,那周娘子是开不起玩笑吗?”薛昀璧俯身把那只作乱的酒壶拎起来,稍微倾斜,剩下的酒液顺着壶口流出,滴答滴答地溅落在地板上。


    周围的人赶忙又离她远了些,生怕她跟周娘子一样把酒壶给砸了。


    “我告诉你薛昀璧,你最好祈祷明天自己不中榜考不上前十名,否则将来到了长公主府我一定要你好看!”周小娘子一甩袖子,头冠上的步摇也跟着晃,接着她转头看向赵乐馨,“赵二娘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愤而离席,走之前狠狠剐了薛昀璧一眼。


    众娘子面面相觑,最开始挑事的那名娘子反而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薛昀璧放下酒壶,朝这些女郎中间唯一一个聪明人笑了笑,“多谢你的挽留赵二娘子,眼下这情形我也不好留下了。”


    说完拿上自己的东西就要走,裴盈月注意着自己表姐的脸色就知道不好,赶忙道,“薛昀璧!你要是现在就走了,还想不想让我表姐在长公主面前替你美言了?”


    今天晚上的宴会她就是用这个理由拉自己过来的,自己人生地不熟是想接触一下大兴城的贵女圈子,但显然是来错了。


    薛昀璧勾唇,眼神似乎流露出笑意又似乎只是明晃晃的嘲弄,“不必了,裴娘子,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留下轻飘飘的一番话人就走了,裴盈月脸色涨红,想让表姐给自己出气,却看见表姐的脸上也有惊愕之色,眉头拧了起来。


    这个薛昀璧,到底有了什么指望才敢如此不假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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