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实在燥热,直呼得人想睡觉。
闻野坐在后座忍不住道:“师傅,咱把冷风开开呗。”
司机师傅配合地把窗户摇开了。
也成吧。
闻野顶着被热风吹得朝天的头发,靠在窗沿,看着越来越荒凉的景色,径直睡了过去。
“帅哥,到了。”
闻野被师傅吵醒,烦躁地抓了抓朝天定了型的头发。
操,这天儿真干。
睁着睡眼惺忪的双眼,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环顾四周——斑驳的墙壁,墙角的垃圾,零星的楼房,还有违规乱停的车。
这是给他干哪来了?
司机已经从后备箱搬出行李箱站在外面等他了,闻野下车接过行李箱,不确定地问:“师傅,这是临遥?”
“往前走一段就是县中心了。”司机说完“嘭”一声关上门,“帅哥慢走。”
现实版桃花源记?再往前走还能别有洞天?
手机在兜里震动个不停,闻野拿出来调成静音,临关机前看见了微信的消息轰炸。
点进聊天框,太阳光太强,屏幕反光得看不清,他闭着眼睛瞎摸索了两下,终于把电话拨过去了。
“你给我发几个滚的表情包什么意思啊?”手机听筒传出一道咋咋呼呼的喊声。
“嗯?有吗。”闻野不在乎地问,“找你爹什么事?”
“出来玩呗,今晚上。”
“不去,没在家。”
“那你在哪,我找你去呗。”
“等一下啊。”手机屏幕实在看不清,他拖着行李箱拐进一个小巷口,顺手把定位发了过去。
“靠,这是哪。”徐魏宁看着距离自己几百公里的地方怀疑人生,“你干啥去了。”
闻野看了看昏暗的小巷子,顺脚把脚边滚过来的一个易拉罐踢远,面不改色道:“旅游啊,你来吗。”
“新兴的旅游景点?我怎么没听说过。”对面嘟嘟囔囔着“临遥”,不一会说,“没有啊,哪有什么景点。”
“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闻野长腿一跨坐在行李箱上,下巴垫在拉杆处,两只脚无聊地划拉来划拉去。
徐魏宁“奥”了一声,纳闷道:“我看没去那的票啊。”
行李箱硌到一个小石子,“哐当”一声差点摔倒,闻野暗骂一声,郁闷地踢走,两只手环抱着拉杆道:“你还真来啊,我来这上学的。”
手机被震得颤了颤:“啊?上啥学,不是,你去那上学干啥。叔叔阿姨知道吗?”
“他们哪顾得上管我?”闻野揉了揉耳朵,起身单手拉着行李箱边走边说,“行了,没别的事挂了,我得先找个地方住,以后再说吧。”
“唉唉唉,我找你去呗。”
“等凉快的时候吧。”说完闻野就挂了电话。
手机揣兜里,小巷子背光昏暗,没了阳光的直晒,显得很凉快,他顺着往里走。
尖锐恶毒的叫骂声在安静的小巷里响起,越往里走越清晰——
“草你妈的有娘生没娘养,欠钱不还!有没有良心!”
“自己亲爹都不管,白眼狼!狼心狗肺,猪狗不如!呸。”
巷子深处传出断断续续的叫骂声,只是很快就被拳脚到肉的声音和痛呼声取代,在阴暗潮湿的巷子里回荡。
闻野扔下行李箱,走过两步来到转角,小巷依旧逼仄,昏暗无光,不像夏天。
一个人伴着尖叫朝他飞过来,他动作灵活地往左一迈,嫌弃道:“看着点路啊,兄弟。”
空中飞人没有缓冲物,直直摔在了地上,闻野看了一眼,长得歪瓜裂枣尖嘴猴腮。
他好整以暇地蹲下来,抬眼看到一双大长腿,抬起横踹,眨眼之间他左边又来了一号废物。
得,左右床位都占满了。
“哥们,准头不错啊。”闻野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左边床位的人说。
左边病床估计是个话少的,没理他,闻野也不嫌,两只手托着腮开了朵花认真看比赛。
面前站着的人与周遭格格不入,挺立笔直,宽松的纯黑色短袖在动作间露出分明锁骨,脖间挂着的红绳扫过,与打架留下的深红色印记混成一片,衬得皮肤白得晃眼。
他下颌线绷紧,目光落到闻野身上,薄薄的眼皮落下,琥珀色的眼睛瞥过来,嘴唇微张:“还有?”
霍,酷哥啊。
闻野双手举起投降,拼命摇头。
“怂逼。”右边躺着的尖嘴猴腮苟延残喘道。
闻野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诧异地指指自己:“我?”问完也不恼,笑着问,“你们和那个酷哥什么仇什么怨啊?”
“你管得着吗。”地上的人即使躺地上了还是没好脸色。
闻野无聊起身,顺手撂倒了歪瓜裂枣兄弟团成员之一,转头看帅哥已经解决了剩下的两个人。现在场上除了他俩都横七竖八地躺着。
帅哥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谢了”,声音清冽很好听。
他刚要说话,“呜哩呜哩——”小巷子外传来警车的警报声和纷杂的脚步声。
“警车?”
“车什么车,跑啊。”
“谁他妈报的警?”
躺倒在地上的人都应激地想爬起来。
一个愣头青恰逢其时地开口:“兄弟们不用跑,警是我报的!”
他旁边躺着那位是个脾气爆的,抬手狠拍了愣头青后脑勺,嚷嚷道:“你报警干什么?!”
愣头青一脸冤枉,一手捂着自己脑袋,一手指着酷哥说:“他——”
闻野和他离得近,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指什么指,多不礼貌。”
手被打回去了,愣头青敢怒不敢言:“那个人欠钱直接报警不就行了。”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况且他还把咱们都打了,报警他绝对落不着好处。”
“你他妈的——”暴躁哥又要上手打,警察已经从拐角处走过来了。
“都干什么呢!”警察从小巷口冲出来,大声呵斥,“都蹲下把手举起来。”
闻野驾轻就熟地动作,老老实实蹲下。
警察在一旁教育道:“聚众斗殴是不是,都跟我去警局走一趟。”说着他拿出对讲机道,“再调一辆警车来,这有一群小兔崽子一辆车装不下。”
闻野蹲在地上挪了挪离酷哥近了些,说:“帅哥,认识一下,我叫闻野。”
“不许说话!”警察注意到动静,呵斥道,“都离远些。”
闻野叹了口气,快把腿蹲麻时才等来另一辆警车,快上车时,他给警察道:“哥,我行李没拿呢。”
“什么行李?”
他指了指远处那个花哨的蓝绿色行李箱,上面贴着画着不少东西,乱七八糟的。
警察把行李箱搬到后备箱,催促道:“快点上车。”
闻野利落地坐到了酷哥旁边。
警察局。
警察已经把歪瓜裂枣五个人单独带进去问过话了,闻野是倒数第二个被带进去做笔录的。
“说说事情经过。”
“我在和朋友打电话,外面阳光太强,就拐进一个小巷,没想到进去就听见那五个人在骂人,骂得太脏了。”
“你打架了吗?”警察问。
闻野如实说道:“打了,我看一打五不公平,就乐于助人了一下。”
“遇到有人打架斗殴你应该做的是报警制止,而不是见义勇为自己也去打一架。”那几个小混混是警察局的常客了,知道这事真和闻野没什么关系,摆摆手道,“行了,出去写份检讨。”
他走出去,找了个位置坐下,歪瓜裂枣五个人正好也趴一块在写检讨。
“谁知道检讨的检怎么写啊。”暴躁哥语气很不好地问。
“上学的时候没写过检讨?这个字都不会写。”他一个兄弟显摆起来了,指了指自己写的。
“你他妈的显摆你妈逼呢。”暴躁哥更暴躁了。
听说智商会传染。闻野坐得离他们远了一些。
酷哥是最后一个进去的,进去时间挺长,闻野特地看了看时间,他检讨写完了一大半,酷哥才出来,手里没拿着写检讨的纸,径自走了出去。
“他怎么不用写检讨!”愣头青本就一肚子委屈,这会看见打了他们的人还不用写检讨,这就闹开了。
警察出来说:“咋咋呼呼什么,你们一打五挑事,人家正当防卫。”
闻野笔上不停,点头附和:“就是。”
下午五六点,天气没正午的时候热,闻野拎着行李箱从警察局出来,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大街,搓了搓手臂。
有点凄凉。
他打了个车去县中心,下车后周围终于有些热热闹闹的感觉了。
正对着他的是个四层楼高的大商场,正中间写着“新世纪”三个大字,两侧很有逼格地挂着当红明星的代言,人群进进出出,火爆得很。
闻野站在原地导航找了个离自己最近的宾馆,转着手机看箭头到底是哪个方向。
好像是右,他试探性地走出十几步,发现走反了又原路返回,好在路程不远,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面前的宾馆玻璃门擦得锃亮,肯定是个正规宾馆。
他抬头看头顶的牌子——心台宾馆,低头打开手机确认了一遍,心怡宾馆。
大方向没错,估计就是这家了。
推开玻璃门,一股冷气扑过来,才终于觉出一些夏天的感觉。
办理完入住,他拿着房卡找到房间,洗了个澡后就把自己砸到了床上。
从家到这个几百公里远的小县城,他终于觉出些累来,在宾馆睡了个昏天黑地。
窗帘的挡光作用很好,闻野醒得时候屋里一片漆黑,他睁着眼睛发了会呆,伸手捞过手机开机,屏幕的亮光刺得眼睛流出泪来。
两点十分。不知道是下午还是凌晨,他拿过个枕头把自己的脑袋罩起来。
烦躁。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像个死鱼一样瘫在床上,又过了一时半刻才把自己翻了个面,又抱起枕头坐在床上发呆。
头发被枕头压得炸毛乱飞,“靠”他骂了声,声音闷闷的。
“咕噜咕噜”肚子的叫声在房间里回荡。
好饿。闻野生无可恋地下床把窗帘拉开,阳光比昨天还烈,看来是下午了。
他顶着鸡窝头去洗漱,随便套了件衣服就下楼了,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就能到昨天的大商场,他记得对面一条街都是吃饭的地方。
现在不是饭点,店里除了他就俩人在吃饭,他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了。
趁着上菜的功夫,随便打开一个动画片,把手机靠在纸巾盒子前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出门没带耳机,隔壁桌说话声音很吵,闻野拿起手机打算换个位置。
“你听说没,谢烬,打了咱五个兄弟,还进局子了。”
“他?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天天拽个几把啊,等咱哪天再堵他一次。”
“诶,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五个兄弟可都是谢烬他老子雇的,你等着他给你送钱打他儿子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