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司的办事效率向来很高。
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王高义的过往行事,便已摊开在眼前。
月悬安静地翻看卷宗,眉头微微皱着。
这位知府公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仗着老爹王守仁是本地父母官,平日里游手好闲,横行无忌,整日在花街柳巷厮混,调戏良家妇女更是家常便饭。
他那时虽然荒唐,但多少还留了点“分寸”,没闹出过人命来。
最近一起比较特殊的事件,是几个月前,他曾强迫一名叫苏沅儿的良家女子,逼死其家人,最后将其囚禁折磨而死。
然而知府王守仁只手遮天,将这滔天血案压得悄无声息。
自此,王高义倒是收敛不少,行事低调了许多,可坊间关于苏家惨事的流言,一直存在。
月悬翻动着薄薄的纸页,若有所思。
看得出来,王高义以前确实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衙内。
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没什么身手,锦衣玉食惯了,连习武的苦都吃不得。
那么他修炼鬼术,很可能就是这几个月内发生的事情。
月悬的目光快速扫过苏家三口的简略生平,最终定格在最下方那个地址上。
他对身边的清明使吩咐道:“此地的线索已清理完毕,你带人去苏家老宅,仔细搜查一遍。还有,查明苏沅儿尸骨的下落。动作小一些,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是。”
慕情站在月悬侧后方,目光同样掠过那些冰冷的文字。
苏沅儿,苏家独女,年二十五,早前曾招过婿,可惜夫君没两年就病死了。
卷宗里寥寥数语,勾勒出一个年轻貌美、开朗乐观、善良能干的姑娘。
还有,资料上写,她尤喜红色。
慕情眼眸微动。
“看完了?”月悬转过来看向她:“可有什么头绪?”
慕情摇头:“没有哦。”
月悬也不深究,继续说道:“接下来事务繁忙。谢三,先送她回去。莫医师也该到了。”
秋日正午的太阳毒辣,白晃晃地刺眼。
慕情仰头看天,眯了眯眼,这次倒没有坚持留下,乖顺地跟着谢三离开了。
回到小院,莫医师果然已经在等着她了。
他神情疲惫,显然这起案子连累他也忙得不轻,匆忙给她诊了脉,调整了一下药方,又很快离开了。
慕情毕竟还是病人,奔波了半天也觉得疲累了,吃过午饭便回屋休息。
一直到夜色渐深,大部分人都已进入梦乡,四下俱静。
院中,谢三抱着刀在来回巡视。
慕情真的很佩服他旺盛的精力,趁着他转身时,轻手轻脚地打开一扇窗。
这扇窗她白日里特意调过,加了油润滑,保证一点声音都没有。
然后她运起轻功,像一阵无声的夜风,眨眼间就翻过院墙,隐匿在黑暗中。
月悬明知道谢三看不住她,还派他来,这不就是默许她“自便”么?
慕情飞快地穿梭在夜色里。
她总觉得,那个苏沅儿她可能见过。
鬼船幻境中,那个曾对她施以援手的红衣女鬼……
白日里阳气太盛,鬼物是不会出来的。
只有趁夜探访苏家老宅,说不定能赶在清明司之前,跟她见一面。
慕情在鳞次栉比的居民屋顶轻盈起落,艰难辨认着方向。
可巧的是,中途她看到了一队清明司的人马,看方向显然也是去苏家的。
他们一定在白天的时候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慕情心下一沉,预感到那个女鬼姐姐很可能真的在老宅之中。
她脚步愈发急切起来。
鬼船幻境中初遇时,那女鬼神志清醒,力量却并不算强。
若真是她杀了王高义,怨魂一旦沾染上血气,就很容易丧失神志,迷失本性,变成嗜血的恶鬼。
要是被清明司抓到,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
算起来,她还欠这个姐姐一点人情呢。
慕情观察着那队清明使前进的方向,小心地隐匿身形,迎风而动,抄近路率先抵达苏宅。
苏家是做小生意的,家境倒还算殷实,但平民百姓终究敌不过权贵。一场无妄之灾,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也无人敢替他们伸冤。
眼前这处宅院,比寻常人家略大一些,如今空置数月,院内已经荒草丛生。
断壁残垣在惨淡月光下,投出憧憧黑影,有些阴森渗人。
慕情在宅子深处找到了苏沅儿。
她依旧是初见时的那身红衣,只是那红,已经从沉郁的暗色,浸染成刺目的、怨毒的鲜红。
血气缠身,她神志混沌,凶戾之气暴涨。感应到生人气息,厉啸一声,便朝这边扑杀过来。
慕情早有防备,身形如影般极速闪动,避开她凌厉的爪风,反手扣住她冰冷刺骨的手腕。
“姐姐,是我。”
她将内力从手掌渡过去,低声安抚。
一股奇异的气息流入体内,如清泉洗涤而过,苏沅儿狂暴的动作猛地一滞,眼中猩红的戾气缓缓褪去,神志逐渐恢复了清明。
“咔嚓”
外面院子里传来动静,是脚步踩碎枯枝的声音,接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集。
显然是清明司的人听到鬼啸,直接冲进来了。
慕情不再犹豫,一把拉住苏沅儿冰凉的手,用气声道:“跟我走。”
两道身影融入夜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清明司的搜捕网,远离苏宅的院子,遁入一处远离人烟的僻静角落。
“还记得我吗?”慕情放开她,问道。
苏沅儿表情怔怔的,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慕情姑娘?”
“是我。”慕情探头看看苏宅的方向,低声道,“时间紧急,来不及寒暄了,你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
苏沅儿眼眶一红,泪盈于睫:“我……”
几句简短的交流,印证了他们的猜测。王高义之死,确实是苏沅儿亲手所为。
她含恨而死,怨气凝而不散,滞留人间,如影随形地跟着王高义,伺机报复。
奈何她力量微薄,那王高义又突然开始修炼邪异鬼术,气息变得危险,令她不得不更加谨慎,以至于迟迟找不到机会。
直到王高义不知得了什么消息,仓促出海,找到无名湾附近,被蜃气卷入那艘鬼船。
而秘密跟着王高义的苏沅儿,也一同陷入幻境之中。
船上空间很大,她小心翼翼地躲藏,只与一个小妹妹待在一起,从不出现在其他人面前,唯恐被王高义察觉。
后来慕情闯入,破了鬼船幻境,她才得以脱身。
巧的是,王高义居然与慕情发生了冲突,还被她打成重伤,虽然后来侥幸逃跑了,但实力大损。
复仇的时机终于降临,苏沅儿跟踪在他身后,趁机夺回被王高义抢走的家传之物,并在他身上种下致命鬼咒,使其一路走回竭临港,并最终在极致痛苦中暴毙而亡。
得知来龙去脉,慕情心中唯有沉重叹息。
可惜人死不能复生,她只能劝道:“尘缘已了,该归何处就归何处吧。不要在人间停留,更不要再伤及无辜。”
苏沅儿沉默片刻,突然下拜:“我已今非昨日,愿留下来追随姑娘左右,需要之时可为您效劳。”
慕情连忙摇头,把她扶起来:“不行的,你周身阴气太盛……”
她顿了顿,没提月悬的病根,“我身边……不能留你。”
而且要是让师门发现她身边带有只鬼,怕是要挨一顿训斥。
苏沅儿眼中光芒一黯,随即释然。她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慕情。
“这是我家传之物,有固魂之效……说起来惭愧,它的功效,我还是从王高义口中得知。那畜生觊觎我美色是假,谋夺宝物才是真。我的魂体能迅速强大,也是因为它。如今大仇得报,这东西于我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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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用处了,送给姑娘,算是聊表谢意。”
那是一颗墨玉珠子一样的东西,入手温润,慕情能清晰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独特的能量。
这种固魂之物,确实不好放在苏沅儿身边。
有时候实力突然快速增长,并不是一件好事。
慕情郑重收下,又问道:“你跟在王高义身边这么久,他学习鬼术,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苏沅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学习鬼术,是在遇见我之前。我只知道,他是在青楼鬼混时,结识了一个人,然后就开始接触这些。后来不知如何得知我家有此宝物。这才引来灭门之祸……”
“你后来见过那个人吗?”
苏沅儿摇头:“不曾见过。”
慕情叹气,看来只能从别处找线索了。
她看了看四周,说道:“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追到这里,你先走吧,记住我说的话。”
苏沅儿盈盈一拜:“姑娘放心,我绝不会做害人之事。如今……我只盼望那包庇儿子的狗官王守仁,能得报应,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慕情笑了笑:“你也放心。清明司既已插手,就一定会让案情水落石出,涉案之人也必将得到惩罚。”
苏沅儿闻言,脸上终于绽开一个释然纯净的笑容,对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消失在夜风之中。
慕情握着那枚温润的墨玉珠子,心头思绪翻涌,转身往回走。
谁知刚走出巷子口,就迎面撞上了扑空折返、面色紧绷的清明司众人。
双方大眼瞪小眼,气氛瞬间凝滞。
“慕情姑娘?”为首的清明使一脸惊愕,“你……你怎么在这儿?”
慕情手握着那固魂珠,攥在胸前,仰着脸,妥妥无辜的邻家少女。
“我?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然后,这位“睡不着出来透气”的姑娘,就被“请”回了清明司据点。
面对月悬那张山雨欲来的俊脸,慕情缩了缩脖子,怂得彻底,一五一十全招了。
从鬼船幻境里醒来时,得到红衣女鬼相助,察觉她的异常。到后来幻境破碎后,本想找她谈话,却被王高义突然暴起攻击而打断。等战斗结束时,已经找不到苏沅儿了。
还有今日看到卷宗时的猜测和不忍……一股脑地都说了。
月悬眉头紧锁,神色是罕见的严厉:“你可知放走一只沾染人命的恶鬼,祸患无穷?”
慕情连忙竖起三根手指,发誓:“苏沅儿已经恢复了神智,没有受到杀人后的血气影响。她只是报仇,不会伤害其他人。”
“你确定?”月悬神色凝重,“此事关系到竭临港百姓的安危,不可侥幸或儿戏。”
慕情点头,把苏沅儿告诉她的信息全都说了出来,但下意识地隐瞒了固魂珠在她手上的事情。
月悬听完仍然眉头紧锁。
“我保证,你相信我嘛。”慕情急了,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晃,声音软软的带着央求。
月悬身体瞬间一僵,猛地拂开她的手。动作虽快,耳根处却悄然漫上一抹可疑的红晕。
他别开脸,声音依旧冷硬,但终究是松了口:“……下不为例。回去歇着吧。”
说罢,不再看她,带着人匆匆离去。
慕情也被人送回小院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天才蒙蒙亮。
慕情没在院子里看到谢三的影子,心道他终于熬不住睡觉去了,颇为窃喜。
她故技重施,蹑手蹑脚地打开窗子,轻盈地跃上围墙,刚想翻出去……
“‘小师妹’,去哪儿啊?”一个阴阳怪气、带着调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慕情动作僵在半空,缓缓回头。
下方站着的,哪里还是谢三?赫然是一身黑衣的无心,正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慕情:“……无心师兄,你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