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致院里的房间一大片火热的红色。
沈灵渠身着喜服坐在床上,双手轻捏着衣裙,素来平静淡漠的脸,那日闪动着难得的紧张和羞怯……
那是两年多前的场景。
此时段云琦回忆起,却依然深刻清晰,并心神触动。
他咬了咬牙关,再也难忍,从院墙稍矮之处翻了进去,轻飘飘落地。
夜行许久,段云琦已经适应了夜色,进到院中亦能看清院内摆设。
这院子里的一切,和他当初离开的时候做了少许的改变,但改变的不多。
墙边的阶梯花架,角落的圆月形猫咪玩具,还有挂在廊下的八角灯笼,都是他那时亲手置办的……
段云琦看了一大圈,目光落定正屋紧闭的门扉上。
片刻后,他大步上前,试探着推门,推不开,又见窗户开着半扇,动作敏捷地轻轻跨了进去。
屋中床榻轻纱垂落,遮住帐内一切。
段云琦缓步靠近,终于停在床帐外侧。
月光照进来,青纱帐内隐约朦胧,可见女子侧身入睡,容颜安静,呼吸也十分匀称规律。
段云琦又上前一步,踩上脚踏。
在转身坐上床弦的一瞬,他轻轻撩开床帐。
女子静美面容映入眼帘中。
这原是他们新婚后要住的院子,这原是他为他们洞房花烛夜准备的床榻,这床榻上的女子,原是他的妻子……
段云琦情难自禁,手背轻碰到沈灵渠的脸颊,一点一点碰触着,终于指尖碰到了她的唇角。
男人低喃:“灵儿,我后悔了……”
这一番过火的动作,以及那说话的声音,扰了沈灵渠的梦。
她昨夜担心隐疾不期然发作,所以入睡之前检查了自己的脉搏,结果睡着之后就做了自己两次隐疾发作的梦。
两次,都是那个青年。
她求他抱她以抚慰情绪,缓解难耐。
此时被人扰醒,她一时怔愣尚在梦中,茫茫然间不辨幻梦和真实。
又见一人坐在自己床边,瞧不清面容如何,但看身形修长挺拔,不由轻柔疑惑:“你怎么来了?”
段云琦被她难得温柔的声音吹化了心扉,掌心放肆地落在沈灵渠的脸上,“我想你念你,实在难眠,就来寻你。
灵儿,我——”
而他的声音,却将沈灵渠半梦半醒间的茫然直接打碎,回归现实。
沈灵渠猛地坐起身来,捏着被子退到床角瞪着段云琦:“是你!”
段云琦眸子微眯,听出几分不对来:“是我?那你先前以为是谁?”
沈灵渠却是绝对无法和他在这种状态下说任何话,她面若寒霜,字如冰珠:“请侯爷出去!”
段云琦追问:“别人也曾夜半前来寻过你吗?”
他想起刚回到京城,有一日晚上自己和沈雉在亭中拥抱,五福忽然出现,他为了驱赶五福,一脚踢过去。
暗中朝自己小腿飞过来,被自己躲开后,直接没入柱子里头的石块。
之后他自己细心留意,并且让孔管事暗中查探。
半分消息都没查到。
但那块石头不可能凭空出现,所以他一直记挂在心里。
谁料今夜沈灵渠竟然半梦半醒间会是那样的反应!
是什么人会来寻沈灵渠?
是个男人吗?
段云琦瞬间怒火纵横。
他倾身逼近沈灵渠,一把抓住沈灵渠的手臂:“怪不得灵柩归来你不见如何伤心,怪不得你不嫉妒,还对我如此态度——
你有了新人,喜欢上了别人,是不是?!”
“放手!”
沈灵渠用力挣扎着。
然而她到底是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哪里是段云琦这样习过武还上过战场,此时又是怒火中烧的情况下的大男人的力道?
紧急之下,她尚且自由的那只手便去摸枕下的针囊。
可段云琦吃过绵骨针的亏,又知道她的手段,即便此时愤怒竟也早有防备。
沈灵渠没有摸到金针,手腕已经被段云琦捉住。
段云琦一用力。
沈灵渠猛地扑向前,撞在段云琦怀中。
段云琦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人是谁?你不是性子最淡漠的么?
当初为了让你答应下嫁我花尽了心思,我不过出征两年而已,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别人?为什么!”
“你为让我下嫁花尽心思?”
沈灵渠没有停止挣扎,这一刻她惊慌失措,却也异常机智,“是你花尽心思?你是永宁侯爷,是沈雉的夫君,你对我花过什么心思!”
“……”
段云琦自知失言,面色铁青。
被沈灵渠如此一点他猛然冷静了两分。
他顶替身份的事情是见不得光的,就算是沈灵渠现在可能猜到几分,他也不该失言胡说。
到时祸从口出,绝对无法收场。
可是沈灵渠那句“你怎么来了”不是和他说的。
而是和一个他不知道的,在他出征这两年里,经常夜晚到沈灵渠房中来的,可能是一个沈灵渠喜欢的男人说的。
这样的猜测让段云琦几乎如鲠在喉,全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
她当初看着自己眼神闪亮。
她说她是个感情淡漠的女子,很难喜欢上什么人,但只要喜欢上了,就会很长久,很长久。
她说愿意嫁给他,一起生儿育女,做一对幸福的神仙眷侣。
她那时候已经很不喜欢沈雉。
沈雉出嫁,她就不必和沈雉同住一个屋檐下,以她的身份,也能选择门当户对,家世才学出众的世家公子相配。
段云琦自知,不管是段家还是他,在富贵云集,青年才俊边地的京都并非最优选择。
但她还是选了他。
哪怕明知和他在一起后,要继续和沈雉同处一个宅院,她也不曾犹豫。
她那时候那么喜欢他!
为什么现在他们中间多了个神秘的……奸夫?!
沈灵渠却哪想到他脑袋里如此精彩?
见段云琦阴沉沉地瞪着她,手下却不再如先前那样用力,沈灵渠用力一挣直接挣脱,立即退到更远的床角。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以待。
沈灵渠明白男人的劣性,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还只着单薄寝衣,实在是危险。
她可不敢赌对方有什么君子风度。
有君子风度就不可能夜探了。
因而一面与段云琦对视,一面整理思绪,整理措辞,如何让这人离开。
须臾,沈灵渠说:“请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