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艳闻言,心头一跳,面上血色褪了几分。
"去老太君面前告状?"
她声音微颤,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
"那……那夫君岂不是会更加厌弃我?"
他本就对自己冷若冰霜。
若是再去老太君那里嚼舌根,只怕他会视自己如蛇蝎。
刘妈妈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雪艳微凉的手背,她的声音沉稳,带着笃定。
"二少夫人,您得看清眼下的局势。若非老太君昨夜发话,二公子会踏足这梧桐院半步吗?"
苏雪艳睫毛轻颤,没有作声,答案不言而喻。
"他根本不会多看您一眼!"
刘妈妈语气加重了几分。
"如今有老太君为您做主,便是逼,也要先逼着他与您圆了房!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只要有了夫妻之实,日后才有转圜的余地。
哪怕只是为了宁国公府的颜面,为了丞相府的势力,二公子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刘妈妈的话,字字狠厉,却也字字在理。
苏雪艳的心,被这话狠狠一敲。她明白了。是啊,圆房。
这才是她身为正妻,最基本的体面,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她眼底的茫然渐渐被几分狠意取代,缓缓站起身。
"连翘,备水。"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镜中的女子,依旧容色艳丽,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憔悴。
她仔细整理了妆容,换上了一件素雅却不失身份的锦缎褙子。
携着刘妈妈与连翘,一行三人,朝着松鹤堂的方向走去。
梧桐院的清冷,似乎都被她们抛在了身后。
松鹤堂内,檀香袅袅。
老太君正端坐于上首,手持一串佛珠,闭目养神。
苏雪艳一踏入暖阁,看见老太君的身影,压抑了一夜的委屈瞬间冲上了头。
她眼圈一红,竟是不管不顾地朝着老太君扑了过去。
"祖母!"
那声音,带着哭腔,凄切无比。
站在老太君身侧的红蝶眼疾手快,一步上前,稳稳拦住了苏雪艳。
红蝶眉头紧蹙,声音带着几分不悦。
"二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老太君年事已高,身子骨如何经得起您这般冲撞?纵然有什么天大的委屈,也该顾及着老太君的身体!"
被红蝶这么一喝,苏雪艳猛然回过神来。
她看着老太君缓缓睁开的双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苏雪艳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羞窘难当。
她方才确实是失了分寸,连忙低下头,声音又轻又怯。
"祖母,孙媳……孙媳不是故意的。"
"孙媳只是……只是心里实在有天大的委屈,想同祖母说说。"
那低垂的眉眼间,尽是楚楚可怜。
老太君缓缓拨动着手中的佛珠,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与淡淡的不悦。
"哦?昨儿个,老婆子不是已经让云烨宿在你房中了吗?你还有什么委屈可说?"
这话问得直接,不带丝毫转圜余地。
似乎在说,她已经给了她天大的体面,她不该再有任何不满。
苏雪艳被这话噎得心口一窒。
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是啊,宁云烨是去了她的梧桐院。
可他……他根本不曾碰她分毫!
这样的恩典,与羞辱何异?
可这话,她如何能宣之于口?
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说自己的夫君不愿与自己同房?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的尊严,她的颜面,将荡然无存!
苏雪艳贝齿紧咬下唇,心中千回百转,难以决断,就在她满心纠结,难以抉择之际。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轻盈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极有规律,不疾不徐,朝着暖阁而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道温婉柔顺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奴婢花朝,给老太君请安。听闻老太君今日精神尚好,奴婢特来探望。"
话音落下,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正是花朝。
她身着一件浅碧色襦裙,外罩乳白色素纱褙子,腹部微微隆起,更显得身姿轻盈。
她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温顺而得体。
老太君原本微蹙的眉头,在看清来人是花朝之后,竟是瞬间舒展开来。
那张带着几分不耐的脸上,竟是迅速浮现出一抹慈和笑容。
她甚至主动抬了抬手,指向一旁的锦墩。
"是花朝啊。快,快过来坐。你如今身子不便,仔细脚下,莫要累着了。"
"这有孕之人,凡事都要小心着些才是。"
那语气中的关切,真真切切。
那暖意融融的慈和,与方才对自己的冷淡形成了何等鲜明的对比。
苏雪艳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闷得她喘不过气。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矢,直直射向门口那道纤细的身影。
花朝似有所感,也正巧抬眸望来。
四目相对。
苏雪艳眼底翻涌的怨毒,浓烈得似要化为实质,将花朝吞噬。
那眼神,比冰窖里的寒冰还要冷上三分。
花朝心头忽地一颤,如受惊的小鹿,飞快地垂下了眼帘,避开了那道能将人灼伤的视线。
她今日来,是有正事的。
只是未曾料到,苏雪艳竟也在此处。
眼下这凝滞的气氛,若不开口,只怕会更加难堪。
她定了定神,柔声开口。
"老太君,奴婢的身子已大好了。如今有楚大哥为奴婢调理,每日都过来施针,已能下床走动了。"
楚大哥?
苏雪艳耳尖微动,捕捉到这个称呼,心中又是一阵疑云。
这花朝,何时又攀上了什么楚大哥?
老太君闻言,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满是欣慰。
她抬起手,摸索着自己发髻间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簪。
那簪子入手温润,雕工精巧,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老太君利落地将金簪取下,递到一旁红蝶的手中。
"这是老婆子给我那未出世的小重孙的见面礼。你先替他收着。也不知他怎的就这般多灾多难,用这金子,好好替他压一压身子,去去晦气。"
金簪!
还是老太君贴身戴着的!
苏雪艳的目光死死钉在红蝶手中的那支金簪上,眼底似要喷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