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端起那杯勉强泡好的茶。
颤抖的手,捧着茶盏,恭敬地递到二夫人面前。
“二夫人,请用茶。”
她的声音细弱蚊蚋,二夫人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反而,她侧过头,望向身旁的苏雪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指着远处咿呀作响的戏台。
“雪艳,你看这出占花魁如何?我特意请了这喜福班,你可知是为何?”
苏雪艳顺着她的指向望去,眼中闪过恰到好处的迷茫。
她眨了眨眼,似是真的不知。
“母亲,可是府里近来要办什么喜宴?”
二夫人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得意。
“傻孩子。再过些时日,便是烨儿的生辰了。这班子,是请来给他生辰宴试戏的。”
苏雪艳闻言,一双美目瞬间睁大了些,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轻轻啊了一声,带着几分娇憨。
“原来是为夫君的生辰。瞧我这记性,若不是母亲提醒,儿媳竟险些忘了这般重要日子。儿媳定要好好为夫君准备一份礼物才是。”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谈笑晏晏。
花朝捧着茶盏的手,早已被烫得通红一片。
那滚烫的瓷壁,像是烙铁一般,炙烤着她本就受伤的肌肤。
指尖的痛楚,似要让她站立不稳。
腹中的绞痛也愈发剧烈,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刺。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睫,一片模糊。
她不能再等了,茶水若是凉了,又是一番新的刁难。
花朝贝齿紧咬下唇,渗出血丝,才勉强稳住颤抖的声音。
“二夫人,茶……快凉了。”
二夫人这才懒懒地瞥了她一眼,目光中满是不屑。
她慢条斯理地抬起手,随意地挥了挥。
“哦?凉了便再换一杯。我这人,素来不爱喝冷茶。”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花朝心上。
她明明看见了自己被烫伤,却浑不在意。
花朝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但她生生忍住了。
她不能哭,哭了,便是懦弱,便是给了她们更多嘲讽的把柄。
“是。”
她恭敬地应了一声,声音沙哑。
将杯中已经微温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倒入一旁的茶盘。
趁着这个空档,她飞快地将手缩回袖中,对着那片红肿轻轻吹了几口气。
聊胜于无的安慰。
她重新拿起茶壶,再次往茶盏中注入滚烫的沸水。
这一次,她更加小心,生怕再有半分差池。
茶香袅袅,混着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再次捧起茶盏,走到二夫人面前,深深低下头,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二夫人,请用茶。”
声音比方才还要微弱,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二夫人却不急着接。
她端详着那杯热气腾腾的茶,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
片刻,才刁钻地开口。
“这么烫的茶,是要烫死我吗?端着吧,等凉一些我再喝。”
又是这样。
花朝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知道,二夫人今日,是非要将她折辱到底了。
苏雪艳将二夫人这刻薄的嘴脸,一一瞧在眼中。
她面上依旧带着温婉得体的笑容,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
心中却已是将二夫人的手段,默默记了下来。
看来,这婆母对付人的法子,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日后,或许用得上。
苏雪艳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思,复又抬起,拿起戏折子,巧笑嫣然地指着其中一出。
“母亲,您瞧这出墙头马上似乎也颇为热闹有趣。不如,我们再点一出听听?也好仔细甄选,确保夫君生辰宴上,万无一失,宾主尽欢。”
她的声音娇柔婉转,成功将二夫人的注意力又拉回了戏文上。
而花朝,依旧捧着那杯滚烫的茶,僵立在原地,进退两难。
二夫人脸上露出几分欣慰。
“还是雪艳想得周全。那便依你,再点一出,也好给烨儿的生辰宴,选个最好的。”
戏台上的锣鼓点又急促起来,咿咿呀呀的唱腔再度响起。
二夫人与苏雪艳相视一笑,目光重新落在那方寸戏台上,仿佛已将花朝这个人,彻底忘在了脑后。
不远处的香兰,将这一切看得分明。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着,痛得她喘不过气。
小姐的手,小姐的肚子……
她几次想冲上前去,可一想到二夫人的手段,想到自己卑微的身份,那迈出去的脚,又生生顿住。
她若上前,只怕会给小姐招来更大的麻烦。
花朝捧着茶盏的手,抖得愈发厉害。
额上的冷汗,大颗大颗滚落,砸在手背上,瞬间便被滚烫的茶盏蒸发。
眼前阵阵发黑,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哐当——”
茶盏终是没能稳住,倾斜之下,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大半,淋了她一手,也溅湿了身前的衣襟。
瓷器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不算响亮,却足以惊动旁人的声音。
花朝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碎瓷片硌着膝盖,传来细密的痛。
她顾不得许多,俯下身,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
“求二夫人……求二夫人开恩……”
声音已不成调,带着浓重的哭腔与绝望。
“奴婢……奴婢的肚子……真的……疼得受不了了……”
二夫人这才像是刚发现她的存在一般,慢慢转过头。
目光落在她狼狈不堪的模样上,眼神冷漠得如同在看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
苏雪艳也侧眸望来,眼中依旧是那副恰到好处的关切。
只是那关切,却不达眼底。
花朝的心,一寸寸凉了下去,她们不会放过她的。
今日,她们就是要借着这杯茶,将她往死里磋磨,不能再这样下去。
孩子……她的孩子……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她忽地抬起头,惨白的脸上,一双眸子却透出孤注一掷的决绝。
“二夫人。”
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今日在老太君处,老太君亲口吩咐,说我这身子……不宜太过劳累,需得好生静养,如今……若奴婢在二夫人这里……出了什么差池……”
花朝深吸一口气,字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