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决如下:被告人沈云泽犯谋杀罪、绑架罪,判处流放至Z-9行星荒原,终身不得回归主星。”
“什么?!”律师波尔的表情由胜券在握的得意转为难以置信的震惊。
多年职业律师的操守让他快速厘清思路。
“抗议!这件案件里可是有一个Omega无辜丧命!一个Alpha差点被绑架!谋杀罪和绑架罪数罪并罚,只判处一个流放Z-9星?恕我直言法官大人,这样的判决是对帝国司法公正的亵渎!您这样做,如何对几十万关注5·22沈云泽案的民众交代?!”
面对律师波尔咄咄逼人的质问,主审法官语调平缓,却沉毅有力地回复道:“本庭的判决只依据事实和帝国法典,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帝国法典军法篇第一百三十六条规定,帝**人在战时或其他特殊军事行动期间获得的军功可以抵扣刑罚……”
波尔愤怒地拍案而起:“沈云泽杀死的是一个珍贵的Omega!你这是包庇!”
“沈云泽有被害人Alpha伴侣出具的谅解书。”
什么?!
薄纸一张被推到波尔眼前,上面龙飞凤舞地签着森川的大名。
波尔脸色变了又变,攥着谅解书看了又看,这确实是森川的签名。
“我要申请笔迹鉴定!”
“可以,依照法定程序你需要提交申请书。”
主审法官拿过谅解书仔细收好,向律师波尔建议道:“有这个时间,你不如直接去问问你的委托人。”
……
直到坐进车里,波尔都没想明白森川先生为什么这么做。
他立刻拨通森川的电话,想要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电话一直未被接通。
“去森川先生家。”波尔思忖片刻后向司机吩咐道。
乔装打扮过的森川在两小时前离开了家,去了位于四条街区外的一家不起眼的中档餐厅,那里是联邦孤鹰间谍小组日常的联络点。
“欢迎光临。”
“607包厢。”
森川压低了帽檐跟随在侍者身后,餐厅内的食客、侍者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却没一个人认出来,这个带着棒球帽其貌不扬的男子是帝国大名鼎鼎的森川先生。
推开607包厢的门,菜已经提前上好,靠窗的位置上,一个年轻男子侧对包厢门而坐。
“祝您用餐愉快。”
待使者关门退出后,年轻男子缓缓转过身,赫然是在大众视野中已经“死亡”的温兰!
传说中的帝国第一“佳偶”隔空相望,四目中凝聚的却不是爱意,而是劈里啪啦四溅的火花。
“你出具了谅解书?”
温镧的语气充斥着浓浓的不悦,和大众认知里温婉的形象大相径庭。
森川稳步走向主位坐下:“温镧中校,这是你对长官讲话该有的态度吗?”
温镧嗤笑一声,吊儿郎当地站起来,右脚跟一磕动作夸张地冲森川行了个军礼:“请问长官!您是否出具了一份tmd该死的谅解书?!”
“长官的决定不需要你过问,你只需要服从命令。”
“急了?”温镧嗤笑的声中夹着明目张胆的嘲弄,他两步走到森川身侧,目光下扫居高俯视这位假公济私的长官。
“你是不是……真喜欢上沈云泽了?”
不等森川说话,温镧就自顾自认同道。
“这也难怪,沈云泽虽然是个Beta,但的确有一副挑不出错的长相,长官您拜倒在他的军裤下不丢人。”温镧饶有兴味地舔了舔嘴唇,脸上的浮起阴森森的笑容。
他叹息似的故意喘了口气,满怀恶意道:“就连我也很怀念和他同居的时光,长官您知道吗?他的皮肤又凉又滑,像绸缎一样好摸……唔!”
森川表情阴翳的可怕,踹出这一脚毫不收力,坚硬的皮鞋尖精准袭击温镧的膝盖骨。
猝不及防膝盖一软,温镧整个人失去支撑跪倒在地,剧痛沿着膝关节直窜上脊背,冷汗瞬间浸透上衣。
温镧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差点被踹断,都这样了他硬是扯出个扭曲的笑,嘴上一点也不收敛。
“嘶,看来您这是没得手啊,怪不得要把人弄去Z-9行星,是打算瞒天过海金屋藏娇吗?”
森川看着温镧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半响后,他掏出一叠照片拍在温镧头上。
“紫幸街21号。”
精准报出的地址使温镧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尸体,他的颈骨以几乎垂直的角度折向肩膀,一看就是被扭断了脖子。
正是温镧前天刚得手的露水情缘。
这些日子温镧装Omega已经装到反胃想吐,最糟糕的是,还得天天和这个他无比痛恨想要取而代之的上级装恩爱。
烦,真是烦透了,森川那股令人作呕的信息素逼得他几欲发疯,快要抑制不住的暴躁游窜在身体每一个角落,幸亏在“温兰”及时的死了,不然他很可能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装O而精神分裂的Alpha。
好不容易坚持到任务完成假死脱身,没过几天就幸运地泡上了一个各方面都符合他胃口的Omega,只可惜……
“再有下次,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温镧双目赤红,额角青筋凸起,很明显是不服气,但碍于被揪住了错处,只能无用地梗着脖子。
执行秘密任务期间私自外出,与敌国Omega发生亲密关系,任何一件都足以让温镧被革职查办。
森川慢条斯理地伸手捋平裤脚的褶皱,在他看来,温镧的小动作丝毫威胁不到他的领导地位,但是不听话的下属,也需要适时敲打一番。
两个水火不容的Alpha的信息素相互抵触排斥,强烈得对峙感几乎要化作实体。
“即便没有我,上级也不会让你领导孤鹰小组,一个帝国妓子生下的杂种,呵,联邦街头的流浪狗都比你有资格。”
……
主审法官陈修出现在临时羁押室门口。
这可是一位大人物。两名狱警客气地拉开门,扎耳的“吱吖”声中,一股潮湿的霉味迎面充入鼻腔。
一旁的监长摸不准这位传闻中铁面无私的**官的来意,也害怕担责任,忙使了个眼色,那俩狱警机灵地躬身退出。
“您请,您请。”
监长脸上堆笑,转过头对主审法官陈修道:“沈云泽……哦不,沈中将,他现在就在里面。”
踏入临时羁押室的大门,四周灯光昏暗,无声无息,只有“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深的走廊中。
这是不合程序的。
作为帝国最高法院里最年轻的一位主审法官,陈修当然知道这一点。
但他还是来了。
庭审过程的视频陈修反复看了十几遍,每一个细节都像烙印一样刻记在脑海中。
沈云泽总共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认罪,第二句是请求依法判处。没有多余的一句狡辩,没有一句开解,甚至说话的节奏没有一丝犹豫,整个过程他的情绪几乎是毫无起伏。
如此干脆的认罪,为他省了不少事。
依照程序这件案子已经尘埃落定,陈修大可以归档案卷天下太平,从此揭过这一页。
但是他没有,沈云泽的“省事”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警惕也油然而生。
于是他决定要走这一趟。当然,沈云泽提出的任何违反法律的要求,他都不会答应。
“陈法官,您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陪在一边的监长叮嘱道:“再长……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不会让你们为难。”陈修承诺道。
脚步刚跨进监舍,阴湿的冷气立即缠上来。
常年不见天日的监舍内,厚实的水泥墙四方竖立,包围起一小方逼仄的空间,仅能容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审讯桌。
沈云泽已在桌前坐定,他的手脚上带着沉重的镣铐。肩膀的线条平直冷硬,脊背挺地笔直,虽处境潦倒,却依稀可见名将之风。
听到监舍大门响动的声音,他的视线随之望来。
平静,冷淡,除此之外,沈云泽的眼神中再无其他情绪。他看着陈修一点一点走近,在自己对面坐下。
“陈法官,请你改判我死刑。”
刚刚落座的陈修被沈云泽开门见山的一句话惊地几乎跳起。
“荒谬!”
脱口而出的两个字体现了最真实的想法,陈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云泽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当法院是什么地方?!你当帝国法典是什么?!岂容你想改就改!”
沈云泽像是早就预判到陈修不会同意,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我用荆棘蔷薇勋章来换,请帝国最高法院改判我死刑。”
“啪嗒”的一声轻响,象征着帝国最高荣誉的勋章被随意扔在监舍破旧的桌面上。
陈修瞳孔紧缩,他见过这枚勋章,在声势浩大的授勋仪式上,这枚荆棘蔷薇勋章曾和他的主人沈云泽一样光彩夺目。
而现在,它却被沈云泽用来交换死亡。
陈修的声音因为过于震惊而破了音:“你疯了?!”
他无法理解沈云泽为什么这么做,象征帝国最高荣誉的荆棘蔷薇勋章同时也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帝国法典规定,勋章的拥有者可以要求减刑,虽然不可能无罪释放,但是从流放荒星改判为低一级的有期徒刑是完全可以的,如果他在监狱里有良好的表现,再减个十年八年也不是问题。
但是沈云泽居然用它来求死。
“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个Alpha……”
“不,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沈云泽平静的声音变得锐利,他打断陈修试探的话语,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我杀人并不是因为他。”
他的情绪出现了明显的起伏,肩膀瞬间绷紧。
陈修观察到这一变化,抓住时机迫不及待反问:“那是为什么?”他想要引导沈云泽说出更多的信息。
沈云泽的眼神中带着审视和探究,但很快他垂下了眼,浓密的睫毛遮盖住了所有情绪,无形中筑起一座戒备森严的心墙,将陈修隔阂在外,最终也没有回答。
两个人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沈云泽突然抬起眼诚恳道。
“我只相信你陈法官。”他的语气顿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请你将我的死讯告诉法医部的沃克主任,他是我唯一的朋友,让他替我收尸。”
陈修明白沈云泽藏了事,他的眼睛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一眼望去静如死水,实则暗流涌动。
五分钟很快过去,监舍门口传来监长急声的催促。
陈修承诺道:“我会重新做出判决,你的话我也会带到。”
“谢谢。”
从陈修离开监舍的那一刻起,沈云泽的身体就开始控制不住地抖动,强烈的痛苦已经忍受到极致,乏力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在桌上。
从左腿皮肉下传来的剧痛是能量石和身体产生的排斥反应。
森川潜入帝国,以沈云泽为关键跳板,苦心经营与帝国各方高层的关系,费尽气力和心血苦苦寻觅已久的能量石,早已被沈云泽藏进身体里。
沈云泽生性敏感多疑,温镧下入饮食中的慢性神经毒素更是滋长了这种缺陷,他变得更加偏执、多疑、孤僻,昔日里仅存的一点人情都被消磨干净。
他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亲眼看到森川和温兰与各方高层交往密切。不明真相时以为森川长袖善舞善于钻研,现在看来,是帝国早就被蛀成了筛子。
冷汗顺着额角淌下,紧咬的齿缝间忍不住泄出哀惨的痛呼。
“呃啊!”
尖锐的耳鸣隔绝一切声响,沈云泽丝毫没有觉察到监舍门口那道刻意放清的脚步声。直到门锁“咔哒”一声被拧开,一切为时已晚,冰冷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太阳穴。
“呯!”
快准狠的一枪。
头部剧烈一震,双目很快被流出的鲜血浸透,视线内一片血红。沈云泽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沉重,这是死亡来临的预兆……
“你醒醒啊喂,醒醒!不是,你很着急吗?!你等会儿再死啊!!”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沈云泽好像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趴在耳边悲怆的呼喊。
一股好闻而陌生的信息素环绕身旁,他似乎陷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中。
是谁?
沈云泽已无力辨别,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